张兆利｜拾麦归来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常有人说岁月静好，其实这并不是真的，那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你却浑然不知……

                                           　　　　　　　　------题记

七月流火，大地像被毒辣辣的阳光烤焦了一般滚烫。大树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在热浪里大口喘气。树影斑驳，几个不知道热的小孩在顽皮地跑来跑去，大人们坐在阴凉处，一边看着门前水泥路上晾晒的黄澄澄的新麦，一边开心地谈着今年的收成。偶尔几丝东南风悄悄地拂过树梢，不经意间送来阵阵清凉，让人倍感惬意。

“麻利(西府方言，意为快点)！你娘叫你把自行车骑坡边地来！”中午时分，我正在搅麦（西府方言，用晒耙来回搅动晾晒的小麦），老伯急匆匆地对我说。说罢，他骑着自行车就风尘仆仆地向坡边赶去，渐行渐远。我不假思索，赶紧把晒耙（西府方言，用来晾晒小麦的一种农具）往墙根一立，推出自行车，循着老伯的身影紧追而去。

头顶烈日，很快脖子上就渗出汗来，湿湿的，粘粘的。我顾不上擦，一路疾驰。路边的杂草蔫哒哒的，没有一丝活气。间或几朵野花，在热浪的袭击下，失去了清晨时的勃勃生机，至于花香，早就不知跑到哪乘凉去了。田野里，光秃秃的麦茬，像刚理过发的光头一样难看。四下逡巡，没见一个人影。

额头的汗水浸湿了头发，贴在脑门上，黏黏的，痒痒的。汗水早就洇湿了衬衣，贴在背上，怪难受的。过了南边的小渠，我停下来东张西望，一望无垠的麦茬地里，看不到一个身影。“这么热的天，拾啥麦哩！”我心里不禁埋怨起来:“都晌午了，还不见回来。”抱怨归抱怨，我还得继续寻找娘的身影。

阵阵热浪炙烤着我焦灼的心。娘，你到底在哪里啊！赶紧回来吧，这么热的天，受啥罪哩！霎时间，我就好像落单的大雁，孤苦无依，断线的风筝，随风飘荡。

四野空寂，除了远处偶尔传来收割机的轰鸣声，周围全被腾腾热浪包围了，甚至有点让人窒息。我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到处找寻，生怕漏掉每一个有娘身影的地方。正午时分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把她的热情倾向大地。娘，你到底在哪里？

忽然，远处有几个身影慢慢地扑入我的眼帘。娘！娘在那里！我的心一紧，就像沙漠里的人看到清泉一样惊喜。我连忙骑车向她奔去，顾不上暑热的肆意阻挡。

渐渐地，身影越来越清楚，偶尔还传来说话声。是娘！一定是她们！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身长翅膀脚生云，快点接到我娘亲！连我都不知道嘴里怎么就忽地就冒出这句话来。哈哈！

远远地，娘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只见她戴着草帽，穿着碎花衣服，右手抓着背在背上的编织袋口，鼓鼓囊囊的，右手还提着半袋子，佝偻着身子，和婶婶嫂嫂们有说有笑地往回走。拾麦的劳累，炎热的侵扰，都没有给她们留下疲惫的烙印，相反，她们个个都像凯旋的战士一样，兴高采烈，满载而归。

我赶紧把自行车停稳，迎上去接她。娘放下左手中的袋子，然后右肩稍微向下一倾，肩上的袋子顺势滑落到地上。“给你说不要拾麦了不要拾麦了，你就是不听么！。”我“生气”地说：“这么热的天，受这洋罪哩！把你热病了，看拾这点麦够做啥？！”我边说边把装满麦穗的袋子掂起来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没啥。”娘讪讪地笑着说道：“我想门前麦子晒开了也没啥事，就和你嫂子出来拾点麦。”她见我还不高兴，又赶紧说:“再说地里有野风，不热。”

不经意间，我看见娘苍老黝黑的脸上洋溢着舒心的喜悦，尽管有几道被汗水浸出的沟壑，弯弯曲曲。袖子刚挽过手腕，上边还有些许草屑灰尘，或许是为了拾麦穗方便，或许是怕太阳晒黑，亦或二者都有吧。右手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灰黑色的麦锈，尘土，混合着汗水覆盖了瘦削的手，厚厚的一层。疲倦辛劳毫不留情地裹住了饱经风霜的手，严严实实。左手稍微好些，还稍微能看出本来的颜色。

“再不要说你娘了！”嫂子在旁边抢着说：“谁不知道大热天坐树底下凉快？还不是为了你们？”恍惚之间，我仿佛被打了一记闷棍。我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是啊，如不是为了孩子，谁愿意头顶烈日受这份洋罪？这，就是娘！生我养我的娘！用一生辛劳勤恳，书写朴实无华的母爱，尽一生任劳任怨，铺就儿女幸福的坦途！

我不再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前走，听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再露出我身后藏着的小来。“拾一个麦穗，就要磕一回头。”娘无意间说了一句。我一怔，车子也随着一停，又向前走。娘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就毫不犹豫地说：“不磕头，怎么能捡到麦穗？再说，这些麦穗落地里，怪可惜的。”我惊愕不已，不识字的娘竟然能说出这么惊心动魄的话来！我惊叹不已，拾这么多麦穗，那得磕多少回头啊？！

每磕一回头，这是对上天馈赠的真诚感恩，这是对耕耘稼穑的满腔敬重，这是对颗粒归仓的虔诚叩拜，这是对美好日子的孜孜追求。金黄饱满的麦穗，承载了千百年来多少人对幸福生活的渴望。纯朴厚重的母爱，蕴含了天下多少母亲对儿女们美好未来的憧憬。

忽然，我感觉自行车重了许多，不是因为热，也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心中那份油然而生的景仰……

完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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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利，岐山县雍川镇马江初级中学教师。爱好文学，喜欢在文学的清逸中寻求心灵的惬意与静谧。

精彩悦读

责任编辑：辛  克

文字审核：李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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