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苑心语』曹晓君 | 太阳下生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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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生命的影子

凤翔县东关逸夫小学   曹晓君

有些人的生活波澜不惊，他们成功时，没有晃荡红酒，没有海鸥之翼。他们失败时，没有资金蒸发，没有家破人亡。他们的成败像溪水一样流畅又自然，也像北极鸥觅食般艰难又无垠。

《平凡的世界》是一本很神奇的书。人们常常喜欢让电视剧演他们仰望的东西，最少有钱，这样某种干涸的心思才能得到暴虐地润泽。我们羡慕上等社会人群分分合合的高级恋爱，享受主人公东山再起坐办公桌前的快意人生，喜欢动辄千万上亿损益的大气，可是突然，这本书，拉着人们的视线低头俯视，俯视它的成功是从黑面馍到黄面馍的艰难过渡，俯视它为了一场婚礼的二百块钱愁眉不展，俯视它上蹿下跳制造的响咚比不上蛤蟆跳进湖里翻腾的水花声。

他们的生活如同蠕虫前行，不露痕迹，执拗艰难，任何经济、道德、政策上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成为阻碍。这样的缓慢对于现代生活的我们本该如同夏日蝉鸣令人烦躁，神奇就神奇在，这样的缓慢竟如八月冰川融雪，让伸手进去的人打个哆嗦，然后从头到脚冷清下来。这群人中的多数都是平凡却又生生不息的，在如今社会，他们的价值尤其不易察觉，犹如有一天在酒吧，电路突然烧了，在这一瞬间的安静里摔碎一只杯子，每个人就都可以听见了，这群人就是杯子。《平凡的世界》中的这群人，让社会有了一瞬间的安静。即便卑微，即便脆弱，都无妨。

孙少安十八岁当队长，从农民的角度来说，称得上年少有为或者管理的天才。人人都穷，他尤其穷，人人都拼，他尤其拼，因此他懂大家需要什么，所以进行生产责任制是他心中治穷的良药，可是不敌政策的坚硬和陈旧。少安见缝插针地为大家谋利，自行划分猪饲料地被批斗，让孙玉厚老汉在大喇叭下愁苦地吧嗒吧嗒抽旱烟。两个人同样是穷怕了，同样皱纹里嵌着泥，一个心里装着一蹶不振的叹息，一个装着不甘心的改革。另一方面少安是个很有心胸的人，他富了，不行，不够，还要带着全村一起富。等到被河南烧瓦匠骗了，大家开始嘀咕，是的，仅仅一夜之间，许多人就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少安了——实际证明，这个几年来喧天吼地的人物，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双水村大部分舆论认为，他小子要从这场灾难中翻过来是不可能的。可是等他真的翻过身来，又像没事儿一样继续帮助大伙，还要修建学校。少安让我联想到自己家做的辣椒酱，做好之后就装进瓷罐子里，一下一下压瓷实了，等到吃的时候，小小的一罐子，可以舀出一大盆来。是的，实在、有能耐、沉得住气。

再来说秀莲，我好喜欢她！书中的秀莲，脸虽然不太白，但样子十分耐看。黑眉花眼，一口白牙，身体发育得丰丰满满，正是庄稼人所梦想的那种女人。她的形象并不是现在姑娘们所羡慕的，我将她视为理想人物之二，是因为电视剧中吕一所塑造的形象——圆杏仁眼，白皙皮肤，最重要的是她嘟着的笑着的花瓣一样的嘴唇，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可爱而现代，与书中秀莲无关，可是当她娇嗔、执拗、皱眉、鼓励、笑、哭，我心里对秀莲的形象终于有了一个很好的着落，胜过榫卯相接时那种合适给予的舒畅和愉悦。她从不抱怨。少安家穷、对家人的偏心、被河南瓦匠欺骗、要扩建砖窑拒绝箍新窑、不顾经营状况要解决村民困难的时候，秀莲就像一个三头六臂的天使，给少安最理智的解决方案、最大的宽容、最有力的鼓舞。少安与润叶的爱情使他心口荒芜，秀莲就是上天派下来默默给他浇水施肥的田螺姑娘。

晓霞和少平，他们俩需要放在一起的，当灵魂足够完美时，就不需要肉体的依托。晓霞漂亮、磊落、有想法、有魄力、家庭条件好，少平家贫志不短、做事有能力、有头脑，他们的内在是可以相配的。但是任何一个理想主义者单独存在就会变得孤立而无趣，还好爱情让他们聚在一起，她是他路上的灯，他是她眼里的光。她敢给予，他敢接受。少安常常说少平的烦恼就是书读太多，可是少平在精神世界的顽固与勇敢也是来自于书读太多。他们先有共鸣，再有爱情，珍贵的是有了爱情还有共鸣。

我们会遇到出身好的坏的、模样丑的俊的、想法大胆的保守的对方，无论哪样，我们该像少平一样敢于正视，担得起责任；我们会遇到有钱的没钱的、有学历的没学历的，果敢的软弱的对方，无论哪样，我们该要像晓霞一样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人。现下，我们看这样的爱情，认为是作者的异想天开，可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自由恋爱刚刚被羞羞答答提出来的时候，为了这个人，可以无所顾忌的事例太多太多，因为，在经历了长久的理想教育之后，稍微有了一点点自由，以小小的自由去实现心中的理想，是端直无偏差的。晓霞与少平，虽然远离门当户对，但他们精神相通，心心相印。晓霞的死让少平精神恍惚，在梦中，或是在幻觉中，外星人出现了，他们解释了如晓霞一般的人，带给人群的长久不灭的印记，使得卑微弱小却自立自强的人能够看到希望，心中会永远燃起一团火，温暖自己，照亮别人。晓霞的名字，就是希望，肉体逝去，精神永存，独与天地往来，这样的解脱，对少平而言，在痛苦中挣扎，是可以接受的；对读者而言，在浩瀚无垠中，寻一方灵魂的净土，是可以释怀的；对路遥而言，在重申了自己的梦想，是可以掩卷长泣的。

在这些人中，我最为敬佩的人是田福军。他是大海，冯世宽、苗凯、高凤阁往海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扔，但是大海就一浪一浪拍打着沙滩，不紧不慢。当国家需要开发这片海域时，它又如同一个宝库一样应有尽有。他的理想化特征之一在于他的经历违背了人们自古以来的常态：怀才不遇。他受到乔伯年和石钟赏识一路走向省委副书记恐怕要让很多人捶胸顿足了。我们羡慕的同时不该忘了他理想化特征之二：完完全全为百姓做事，甚至马上被挂职之前，他也要用尽手里的权利给穷人发救济粮吃。他很有创造性，这点和少安像，如果我们都惊讶于为什么在那个喊口号的年代，会有人想到做实事，那我们都应该明白，他们深知生产责任制可以让人过得更好，这不是抽烟一根根抽出来的结论，是用脚一步步丈量完贫瘠的感慨。因为他们心无旁骛，脚踏实地，深知人间疾苦，便会不由自主地走上这条路，所以便谈不上创造，心诚所至。第三就是不卑不亢，这和秀莲的不抱怨很像，有事就热情地做事，没事就冷静地思考，都是对生活极为高贵的态度。此刻，我并不想谈晓霞的死对田福军的打击。如果看过电视剧的话，他听到女儿牺牲后，如石雕木塑，你可能会看上百遍都不厌烦。很悲伤的画面。

这本书非常真切地传达了平凡世界苦与甜的关系，两者都无法避免，先苦后甜或者先甜后苦，又或者苦甜相依。

在百味杂陈地读完这本书后，我依然深深留恋书中的人物与情节，如果说，这些鲜活的故事给我的生命增加温度的话，那么，路遥先生带给我的震撼，完全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绽放与华彩。

看完这本书和《早晨从中午开始》，给我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受：炫技与不切实际的漫谈在朴实而真实的感情面前都显得非常尴尬。路遥先生不像写《高老头》的巴尔扎克一样用作家的身份在背后操纵剧情，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幕后操作着，然后自己也入戏了，忍不住呐喊：“青年，青年！无论受怎样的挫折和打击，都要咬紧牙关挺住，因为你们完全有机会重建生活。”或者对于农村的爱情，他觉得真实地描写不足以衬托农村爱情的幸福和可爱，他还要反驳：“有文化的城里人，往往不能想象农村姑娘的爱情生活。在他们看来，也许没有文化就等于没有头脑；没有头脑就不懂得多少感情。可是实际也许和这种偏见恰恰相反。真的，正是由于他们见识不多，精神上不会太分散，对于两性之间的感情非常专注，所以这种感情实际上更丰富、更强烈。”哈哈，这得气坏丁肇中先生了，路先生这个老家伙怎么就不懂格物致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人到中年，他又是多么可爱啊！

路遥先生写这本书六年，其中就用了三年来整理资料和实地考察，书中的破屋子他住过，书中的景他叹息过，书中的人物他见识过。他不以一个作家的创造力傍身，而是完全诚实地把生活记录进来。正是因为一个完全诚实的人不会天马行空地幻想、不会吹嘘、不会把自己达不到的生活强行实现，所以他完全诚实的作品才会让人觉得安稳而不被嫉妒，平凡而不被鄙视，悲伤而不被冷眼旁观，真挚而让人热泪盈眶。

《平凡的世界》发表初备受冷落，他说：“狗日的，一满不懂文学。”获奖时他心想：我把他们都踩在脚下了。受整时他说：“要整倒我的人还没有生下哩！“贾平凹先生说：“他大气，也霸道，他痛快豪爽，也使劲用狠，他让你尊敬也让你畏惧，他关心别人，却隐瞒自己的病情，他刚强自负不能容忍居于人后，但儿女情长感情脆弱内心寂寞。他是夸父，倒在了干渴的路上。”

是的，他是夸父，追逐太阳，只为了能够留住光辉，他用生命追逐，在干渴中一次次倒下，站起。他不要理解，不要帮助，不要喝彩，只要一路奔跑，如风，最后的目光，给了太阳的回望。他以生命为基石，一步步铺设，义无反顾。太阳下的影子如此匍匐矮小，可谁能说，这不是影子呢？

是的，每一个冷暖自知的时代都挡不住路遥，如同山挡不住云彩，树挡不住风，神仙挡不住人想人。路遥，少安，晓霞，田福军……只要在太阳底下，就有影子，在朴实无华的道理中实实在在地存在，不容小觑，因为，这样的影子的背后，是踏实的生命，而这样的生命，实在令人敬畏。

〖教苑心语〗专栏简介

为进一步推进读书活动深入开展，展示全系统教育工作者的精神追求和文学造诣，凤翔县教育体育局紧跟新媒体时代的发展步伐，在纸质媒介推广优秀作品的同时，与原创文学公众号『时光捡漏』携手合作，推出优秀作品展示专栏——“教苑心语”，旨在展示广大教育工作者的精神面貌与人文素养，鼓励广大教育工作者保持良好的阅读习惯，从书本中汲取人生真谛，在工作中体会幸福愉悦，在文字中抒发人生情怀！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时光捡漏』编辑部欢迎广大教育工作者关注和参与“教苑心语”的成长。用文字展现魅力人生，以笔触记录教育情怀，愿“教苑心语”成为广大教育工作者休憩的港湾，成为教体系统文学爱好者成长和进步的后花园，成为广大教职工对外展示和交流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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