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切口与大问题”：背后的故事（六）

体育公共事业：一个有生命力的公共管理大问题

叶   林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公共文化服务水平不断提高，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蓬勃发展，全民健身和竞技体育全面发展。文化和体育公共事业，作为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内容，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任务，已经成为我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发展的重要领域，面临愈加深入的改革，亟需公共管理学科的理论和实践指导。

2019年6月24日，国务院印发《国务院关于实施健康中国行动的意见》，强调要积极有效应对当前突出健康问题，实施全民健身行动。同年9月2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体育强国建设纲要》，提出“到2035年，形成政府主导有力、社会规范有序、市场充满活力、人民积极参与、社会组织健康发展、公共服务完善、与基本实现现代化相适应的体育发展新格局，体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实现现代化”。作为公共管理学人，我们有责任对“体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实现现代化”这一大问题予以关注，为实现体育强国战略目标贡献我们的学术智慧。

从公共管理的视角研究体育管理

作为公共管理学者，有责任也有能力投入到研究体育管理，建设体育强国的伟大事业中去。如果把体育事业看成是跑跑步，打打球，跳跳广场舞，那就有可能被认为是不务“学术正业”。作为一个体育爱好者，我在不同场合结识了很多体育界的朋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形成了对于体育管理体制问题的思考。从2017年开始深入地思考体育管理的问题。首先遇到的自我挑战就是：体育管理，可以，而且应该成为公共管理研究的范畴吗？！

在我的心中，作为一名热爱体育，热爱研究的学者，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是，本着对学生负责（我指导的第一篇研究广东足球改革的硕士论文于2019年顺利通过答辩毕业，也正是这次在“小切口”专栏发表的论文的雏形），对学术负责的态度，我和我的研究团队首先开始了全面的文献阅读和梳理。我们发现，相关领域绝大部分的研究成果是体育类院校的学者，其研究视角将体育管理作为了“体育”的一个部分，而不是“管理”的一个部分，是就体育谈体育，而没有深入探讨体育事业中政府的角色及其管理、职责、体制、机制等问题。

在体育事业上，我们曾经有过取得辉煌竞赛成绩的举国体制传统。体育一直是党和政府以及国家领导人所关心关切的重要领域。体育事业的蓬勃发展，需要党和政府的战略决策，需要各地各层级政府及其职能部门统筹协调，也需要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与，共同推进体育文化建设，完善体育管理体制，提高相关公共服务的质量。所以，如何开展体育管理体制改革，深入推进体育强国建设，蕴藏着巨大的研究空间，对公共管理学者发出了召唤。

从严谨的学术研究角度看，体育管理体制的改革，将深层次地触动到公共管理研究中有关国家-政府-社会的职能分工及多元协作，这正是公共管理中的大文章，是困扰相关职能部门的大问题，是需要使用公共管理的理论知识和专业分析进行全面研讨的。以学术的角度和学科的标准，将体育管理作为公共管理的研究，答案是大大的可以，而且是掷地有声的应该！

与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等我国其他领域的改革类似，体育管理体制改革蕴含着政府职能转变这一核心问题，体育管理体制的改革和创新，将对我国政府部门及其职能改革起到重要的牵引或示范作用，为政府职能转变提供有益的探索和有效的经验。我国的体育管理体制改革领域，在近年来自上而下的推动下，广泛进行了职能划分和权力边界界定的工作，为各项体育项目脱离计划经济时代的专业发展模式，向政府、市场与社会协作的模式转变奠定了基础。然而，长期以来的以全能政府为核心的举国体育体制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的发展，亟须通过政府职能转变来寻找体育管理体制改革的可行之路。

体育运动包含竞技体育、群众体育、职业体育等多个方面，与西方相对发达的体育市场化和社会化体制不同，我国体育发展的行为主体和体系相对割裂，从政府到社会到市场的行为主体、政策选择和利益协调都及其复杂，迫切需要改变体制的僵化，政府大包大揽、社会体育发展手段匮乏、专业职业与群众体育严重脱离等体制机制问题，需要通过调整政府和社会关系，从转变政府职能入手，深入剖析体育运动的运行逻辑和体育发展的合理模式，推动体育管理体制改革，充分发挥政府与社会合力，以职业体育、群众体育和竞技体育的全面发展为抓手，构建适合我国国情的体育管理体制，增强国民体魄，建设体育强国，实现人民美好生活的远大目标。

进一步说，职业体育和竞技体育蕴涵着国家与市场的职能分工与协作关系问题，群众体育的发展则要求国家与社会的职能边界清晰，分工协作合理，以提供高质量全民健身服务。打通不同的体育领域，解决我国体育人才金字塔倒置，不同领域条块分割严重，大众公共服务产品供给严重行政化的问题，这些都深层次地触及政府职能转变。由此，我们决定从体育管理领域入手，以体育行业协会改革、职业市场管理和大众体育发展为抓手，回应政府职能转变和公共管理的大问题。

从足球改革切入寻找体育管理体制改革的困境与出路

研究体育，必然离不开其中最大的问题，亦即，广大国人长期关注的足球运动。2015年3月，国务院发布《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为解决我国足球发展 “政社不分、管办不分”的痼疾下了一剂猛药。在2016年4月，国家发改委出台了《中国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2016-2050）》，原来只属于体育部门职责范围的足球工作已扩展到各个政府部门共同的工作范畴。足球改革成为我国体育管理体制改革的深水区、先行者和关键领域。与其他体育运动相比，更加具有市场化的特点使得足球项目中的政府职能转变具有更强的内部和外部张力，其矛盾冲突更具有代表性，可以为其他体育管理和公共管理领域的改革提供深入的参考。[6]

认准了这个研究目标，接下来就需要深入的调研、严谨的论证和刻苦的写作。我首先要感谢我的2017级硕士生樊玉瑶，她对体育运动的热情远远高过一般女生，曾经考取了篮球业余裁判证书，也有扎实的理论研究基础。正是有了她的巨大热情和认真投入，我们的研究才得以逐步推进。

在一年的时间中，从广东省体育局到广东省足协、广州市足协、梅州市足协，再到广东省教育厅、广州市教育局、花都区教育局等，我们对各地相关体育部门进行了深入的调研。在这个过程中，许许多多的专业人士对我们的调研提供了热心的支持、指引和帮助，在此无法一一感谢。我们清晰地记得，当我们看到广州市花都区花东镇七星小学的农民工小学生们通过“小跳绳摇动大世界”（取得世界跳绳大赛28个项目的27个冠军），在体育光辉的照耀下，走出国门，获得荣誉。在黄校长和赖教练的带领下，热心人士的支持下，这些孩子们的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自信和欢笑。赖教练更是入选了2019年“感动中国”人物候选人。这种感动和震撼，让我们深深感到研究的责任和意义。

《中国行政管理》的“小切口大问题”专栏，使我有机会将这些想法付诸实施，也激励我们完成了这篇《中国体育管理体制改革的困境与出路——基于足球改革的调查》。从2018年10月参加在中国人民大学举办的工作坊开始，没有多位审稿人高屋建瓴的建议，没有同行们不离不弃的批评、鼓励和督促，这篇文章也许还要“待字闺中”很久。通过对这个专栏一系列文章的学习，我们对稿件的构思、结构和立意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对接下来的研究更加自信，也找到了将个人对体育的热爱和严谨的公共管理研究相结合的最佳契机。

对于体育管理这个主题的研究，也推进着我在现实工作中的管理实践。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中，通过现代的公共管理理念，有效的人力资源配置，多元化的公共服务动机，热忱的团队合作精神和专业的体育专家指导，我伴随中山大学MPA羽毛球队成长，见证了在这个新领域学术研究的逐步深入，充分领悟了崇高的体育情怀和令人感动、奋进的团队精神。

拓展研究视野，融体育于城市治理领域

接下来，我们不但将围绕体育改革，还将围绕经济发展和城市治理拓展研究。如前文所述，从公共管理学科角度对体育管理进行研究尚属于起步阶段，但如果我们拓展学科视野，可以发现在企业管理和产业经济等学科领域，体育已经被作为十分典型的议题和案例进行研究，在国外sport management的研究也涉及多个学科领域。我在2015年就收到Sport Management Review这本期刊的宣传信息，但苦于无从入手进行研究和投稿。

随着全球化、城市化与分权化的进程，体育在城市发展中的角色和地位越来越重要。城市之间的竞争已不仅仅局限于经济实力，更延展到了历史、文化、体育等多个维度。[1]与此相对应的，城市之间的竞争形式和策略已不仅仅是如何发展经济、招商引资，而是在城市自身定位基础上整合资源开展多方面的城市竞争、城市品牌建设与营销。[2]在中国，由于中央和地方（国家、省、市）之间的紧密联系，为通过多层次治理的视角研究以体育为品牌的城市发展战略提供了一个有趣的研究背景。比如，广东省梅州市被誉为“中国足球之乡”，是“亚洲球王”李惠堂的家乡，其通过打造足球城市品牌，建设国家特色小镇，就非常值得进行研究。这不但可以由此解开体育管理与改革问题的谜团，也可以为研究中国行政体制下如何将体育与城市的发展相结合，推进城市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

在推进研究的过程中，我与北京体育大学、辽宁师范大学等诸多体育界专家学者深入交流，更加感受到体育管理改革的研究，离不开公共管理学科的理论视野、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也离不开公共管理学科的同行、师生的共同努力。在指导第一位研究该领域的硕士顺利毕业之后，我还有幸招收了中山大学高水平运动队的优秀本科生加入研究生队伍。青年兴则国家兴，青年强则国家强。从这些年轻人的身上，我看到了新时代的希望，也感受到了我们公共管理学人推进体育改革研究的责任。这是对公共管理大问题的回应，也是深入推进我国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深化政府职能转变的具体要求。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广泛开展全民健身活动，加快推进体育强国建设”，推动“全民健身和竞技体育全面发展”。习近平强调，“体育承载着国家强盛、民族振兴的梦想。体育强则中国强，国运兴则体育兴”，“要把发展体育工作摆上重要日程，精心谋划，狠抓落实，不断开创我国体育事业发展新局面，加快把我国建设成为体育强国”。体育代表着健康、活力，是提高人民身体素质、丰富人民生活的重要载体，也是推动市场经济发展、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的重要因素，更是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提高我国国际地位的重要途径，关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

体育是个人生活的一部分，也是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有机组成部分。从党的方针政策、政府管理职能到公共管理事业等，其中包含了公共管理的重大理论命题。公共管理学者需要秉承家国情怀，以敏锐的学科视角和理论知识，拓展包括体育在内的文化公共事业管理领域的研究，贡献公共管理智慧，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贡献力量。

[参考文献]

 [1][英]西蒙·库伯，史蒂芬·西曼斯基.足球经济学[M].马睿译.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0.

[2]Lin Ye and Emma Bjorner. Linking city branding tomulti-level urban governance in Chinese mega cities: A case study of Guangzhou.Cities, 2018（80）,29-37.

作者：叶林，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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