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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炼成系列”: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 我们的社科博士路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缪斯夫人 Author 缪斯夫人MsMuses

编者按

本期推送几位北美优秀学者分享在社科领域的求学经历和很有价值的心得体会。感谢“缪斯夫人”公众号和对话学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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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我们的社科博士路

主持人:

田雨晨(康奈尔大学/发展心理学)

联线嘉宾:

边琳(康奈尔大学/发展心理学)

钱岳(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

徐轶青(斯坦福大学/政治学)

整理:

石之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



【田雨晨】大家好!各位同学,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今天的社科博士分享会,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田雨晨,我现在在美国康奈尔大学读发展心理学,我很荣幸今天可以当主持人。今天我们请到了边琳老师、钱岳老师,还有徐轶青老师来跟我们分享他们在博士期间的一些经历和感受。希望不论你现在处在什么阶段,或是对博士生活充满期待,或是正在读博,遇到了一些挫折和一些困难,我们都希望你能从我们今天的活动当中有所收获。现在正值疫情期间,我们也希望大家有一种被陪伴被理解的感觉。


今天活动主要有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由我来代表大家向三个老师提问。这些问题是我们前期收集来的。我们收到了七八十个问题,从中挑选出了一些比较热门、普遍的问题,来请各位老师帮我们解答。第二部分会有大概半个小时的自由问答(Q&A)时间。大家可以把想问的问题发到对话栏(chatbox)里面,这样我们老师们都能看到,就可以进行针对性地解答。


我来介绍一下,首先欢迎边琳老师。她现在是美国康奈尔大学发展心理学的助理教授。2017年毕业于UIUC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心理系。


【边琳】大家好!很开心今天有这个活动,也特别期待和你们的交流。


【田雨晨】接下来是钱岳老师。她现在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系当助理教授。2016年毕业于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社会学系。


【钱岳】大家好,很高兴今天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交流。


【田雨晨】然后是徐轶青老师。他现在是斯坦福大学政治学系助理教授。2016年博士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政治学系。


【徐轶青】大家好 !


【田雨晨】好,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第一个问题。首先能不能请各位老师给我们分享一下,你们当时是为什么想要决定读博的?大概是怎么样一个心路历程?我们首先请到钱岳老师!


【钱岳】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本科时其实也没有看多少论文。因为看了一部美剧,所以我就想来美国。当时我家里没有经济条件支持我,但我知道能够拿到全额奖学金的就只有申博士,所以我就申请博士了。


【田雨晨】那徐老师呢?


【徐轶青】我其实挺早就想读博士,因为我们就读的硕士项目北大中国经济学研究中心,目标就是培养到北美读经济学的博士。但是中途我转行了(笑)。不过之前我就一直想念博士,我对经济学研究还挺感兴趣的。


【田雨晨】边琳老师。


【边琳】我可能跟钱岳姐姐有点像。我在浙江大学理科实验班读本科的时候,选择了心理学专业,后来我了解到美国的心理学研究是非常前沿的,然后我就很想到美国来继续学习心理学。但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硕士和博士之间的差别,不过后来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参加了浙大和UCLA的暑期科研项目,发现原来美国的硕士和博士项目是不一样的,一个区别是博士项目会提供全额奖学金。当时就觉得:“那为什么不去读一个不需要自己掏钱还能继续学习的这样一个项目呢?”所以我后来就申请了美国的博士项目。


【田雨晨】各位老师都是从国内申请来美国读书的,你们本科在国内接受的可能是某一种培养的体系,你们来了美国之后,有没有因为文化观念的差异或者说培养风格的不同,经历过一些所谓的文化冲击(culture shock)?你们当时是怎么克服这些困难的呢?边琳老师先说说。


【边琳】我觉得文化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刚来的时候还是挺不适应的。一方面是我对美国的第一印象还停留在UCLA交流的那个状态。那个时候整体感觉是非常轻松的。我们项目里的同学们每天结着伴儿去实验室,然后晚上再结着伴儿去吃饭,过得很开心。但等我真正开始读博士之后,我发现这个更像是一个人的奋斗的一个过程。


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群体比较单一,尤其是在心理学系,大多数人都是美国白人。我们实验室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中国学生,所以当时一下子就觉得归属感非常的弱。


后来开始上课做科研,我发现对学生的评估体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本科时候可能需要高绩点,或者是好的托福、GRE成绩,但是对博士生来说,这些指标全都不重要了。那什么是重要的呢?就是科研成果是最最最重要的。这些衡量体系的变化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不光是文化方面的,更多的也是人生阶段不同,求学阶段不同造成的这样一种冲击。


另外就是美国的课程非常强调英文读写能力和批判性思维。我觉得我自己没有去大力的培养这些方面的能力,所以还是花了很久的时间去适应这样一个环境。


【田雨晨】美国大学的课程设置是对我们提出了不一样的要求,钱岳老师,你刚来美国的时候,适应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


【钱岳】我的经验和边琳老师还挺像的。而且在我来美国读博士之前,我是没有来过美国的。我的英语也不是特别好。刚来的时候特别艰难。我上课时听不懂同学讨论。但我不会去隐藏我的弱点,上课听不懂了,我就跑到老师办公室去了。


我就说上课的时候你讲课我听得懂,但是同学讨论我一句都听不懂。然后那个老师她特别有意思,她说:“可是我们讲的都是英语呀,你怎么听得懂我,听不懂同学呢?”我说: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就是听不懂。”后来老师就说你上课的时候,注意看一下他们的面部表情,可能可以帮助你啊之类的。后来我的美国同学,她也主动跟我说:“因为我以前本科的时候是在writing center的,如果你的课程论文写好了,想让我帮你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了,你再交给老师。”所以我觉得一开始真的特别艰难,论文读不完,写作不好,上课也听不懂,做梦都是在和马克思对话。但是就是厚积薄发吧,我就一直在努力。一直到了我读博士第4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上课、听讲座的时候会有很多话想讲了。我也不能说我是在哪一天具体转变的,为什么突然我就像开窍了一样,但我感觉真的就是一个不停努力的过程吧。


【田雨晨】对,我觉得刚才钱岳老师说得非常好的一个是要厚积薄发,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要积极的向外界去寻求帮助,不管是去跟老师说你听不懂,还是去写作中心寻求帮助,我觉得都是非常值得我们借鉴的。徐老师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您当时的经历是怎么样的呢?


【徐轶青】我这里其实特别想感谢我硕士的导师以及整个机构。我说说导师姚洋老师。其实当时我在念硕士的时候,姚老师就带着我们开组会讨论研究。 


念硕士第一年的时候也非常的辛苦,我就记得我的室友早上6:00就爬起来学习,压力很大。到美国来之后,我觉得博士第一年可能跟硕士第一年的压力差不多,但是我之前经历过的,所以就觉得还好。


我当时是在经济系的课和政治系的课都会上一些。给我的感觉就是经济系的课它压的量比在国内更多一些,但是仍然是我还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之前的训练还是有用的。但政治系的课就是讨论比较多。


说实话对我的一个冲击就是:我觉得很多讨论的价值有限,浮于表面。老师讲的不错,但是有时候大家的这个讨论在我看来并没有特别有洞见。后来我做老师了,也有同学问我:作为一个外国人,我不知道怎么参与。因为语言有障碍,我应该怎么样去积极参与讨论?


我就跟这位同学说:“其实你不用特别担心,讲到点子上是比较难的。别看美国同学口若悬河,其实不一定都能讲到点子上。你就每次读完之后想一两个点,你想讲什么?然后之后在适当的时候参与进去就可以了。”


但是我当时就有这样一种逆反心理吧。后来也是慢慢地开始适应这种环境了,觉得第一个:你要是觉得他们讲的没什么意思,就当做练英语;第二:你怎么能够积极引导讨论,让它往更加有价值的方向去走。我觉得做老师之后,这两种技能都是有用的。


【田雨晨】谢谢徐老师!刚刚像边老师也说,在博士期间最重要的是做科研发论文。其实很多同学向我们提问说觉得发论文压力好大,能不能请各位老师分享一下自己发表第一篇论文的经历。当时是很平顺地就发出来了,还是说经历了一些坎坷?我们先请到钱岳老师。 


【钱岳】我觉得我还比较幸运。我当时上一个关于家庭研究的课。我自己本身也对研究家庭感兴趣,就写了一个课程论文,然后课程结束了之后,那个老师主动跟我说,我觉得你这个论文有发表的潜力,如果你想发表的话,我可以指导你。当时我就说好呀。后来结课了之后,我就一直跟这个老师持续地合作。他特别有耐心,他会在办公室里两个小时,给我指导怎么样弄。给了我挺多指导的。当时第一篇文章嘛,把自己的心血都放进去了,投到我们领域比较好的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但是被拒了,还被批得体无完肤。但后来老师说:“都是这个样子的,没关系,再投另外一个。”后来我们投到第二个期刊之后,也经过了好几轮的审稿,才被接收了。我比较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里面,老师给了我很多的指导。


另外一个是在我毕业找工作时,当时一共是发了5篇英文文章。然后其实每一篇都是我在我的课程论文里面发展出来的。我上一个课给自己订的一个目标就是:能不能想出一个新的研究想法出来?当然了,并不是说结课了之后,这个文章就发表了。但我会在结课之后,如果这个是有潜力的,我会继续去做这个项目。


所以我现在教课的时候,也会鼓励我的学生:你不要觉得你写课程论文就是在搪塞,把这个课拿个学分。应该把每一个课上读的东西、参与的讨论、或者你想的一些新东西,把它们作为一个能够有产出的东西。能更好地利用上课的时间写出论文草稿或研究计划,这可能对未来论文的发表有周期性的促进作用。


【田雨晨】好,谢谢钱岳老师,像您说的从自己上过的每一门课当中发展出一个新的想法,然后把它作为一个可以发表的项目。我觉得这个是非常值得我们借鉴的。那徐老师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第一篇论文的发表是在硕士期间还是博士期间? 


【徐轶青】现在提问让我回想起这个博士阶段被冷不丁儿叫到,很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你叫到(笑)。谢谢你的问题!我觉得我这么回答吧,要看是…什么叫第一篇?是第一篇开始做的,还是第一篇发出来的?第一篇开始做的文章是从硕士的时候,然后到博士的第4年才发出来。就是跨越了7年的时间,这个就是历史比较长了。


但第一篇真的发表出来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给老师帮忙做RA,然后老师觉得你的工作足够重要了,一起写,那很快就发出来了。这个是一篇软件的文章。但这个经历其实还是很好的。如果同学们有机会跟老师能够一开始有合作的机会的话,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


【田雨晨】听完钱岳老师和徐老师的经历,我都觉得还算比较顺利,我们接下来请边琳老师来给我们分享一下她第一篇论文发表的漫长故事,有请。 


【边琳】我可能就是非常的不幸运,我的文章发表得非常的不顺畅。这个也是我整个博士期间一个比较痛苦的一件事情。因为从2011年我开始做我的第一个项目,到我博士毕业的时候,大概手上是有10个完成了的项目,但是我博士毕业的时候只有一篇文章。而且我博士第一年开始做的那个项目,其实是到2018年才发出来,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做博士后了。这一篇文章收到的拒信差不多有10封了。


为那篇文章我真是哭了很多回,也因为这个质疑过自己的科研能力。我也去找导师聊过这件事情。他也觉得难以解释,为什么我就是运气不好,这篇文章就是发不出来,最后他建议我们去投一个影响因子0.0的一个杂志……就是已经到了这种穷途末路的时候了。


然后我记得很清楚,我回到办公室,很难过,看着我那篇文章,我就觉得好像在看着一个长得不太好看的自己家的孩子。你就觉得这孩子到外面去,这个人也不喜欢它,那个人也不喜欢它,很多人都不喜欢它,但是它就是你的孩子。所以我即使是非常郁闷,在那个时候我还是第10次的坐下来去修改这篇文章,最终它在2018年终于被发表了出来。


这期间有很多的朋友鼓励我,我很感谢他们!从这件事我也相信了一句话:就是这个路途真的是很漫长,但是你要是坚持的话,好像它还是有一些曙光的。即使被拒了10次,这个文章它还是能最终出来。


当然在整个读博过程中,我是非常着急的。因为我觉得在找教职之前,如果没有文章的话,相当于我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虽然说文章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学术水平,但是在美国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当时非常着急。另一方面我也总是担心我的写作能力,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努力抓住能锻炼写作的机会。当我的导师有一些比如说要写评论或者综述的机会,他通常会在我们实验室问说,“我有这么一个机会,谁愿意来做这件事情。”我基本上每次都是会去主动要求写这个文章。即使我知道它不是一个实证论文,可能也不会给我的简历上增添多少分量,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和老师一起写作的一个机会,我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很多关于怎么样去写文章的方式和方法。


【田雨晨】刚刚三位老师在分享的过程当中,都提到了和自己博士的导师一起合作的经历,其实有很多同学向我们提问说,不知道博士期间要怎么和自己的导师沟通。所以老师们能不能分享一下自己在博士期间和自己的导师合作的怎么样?是怎样沟通的模式?怎么样高效的和导师进行工作和沟通?我们这次先请徐老师。


【徐轶青】我还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碰到了几位好老师。在我成长的过程当中,不管是本科还是硕士还是博士,我觉得老师是有不同的类型的。有些老师是放养型的,有些老师是事事过问型的。我个人的感觉是一开始在学习写论文的阶段,其实导师和我们的关系有点像师傅和学徒的关系。是因为很多的知道和怎么没办法写下来,就需要在做一个东西的过程当中去传递。


所以一开始如果你跟一个事事过问型的老师一起工作,你会学到更多的东西。当然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了。我就举一个例子,我当年在写硕士论文的时候,我的导师姚洋他当年就已经是经济学期刊的主编了,所以他很忙。但他在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他会说:图片的这个说明你应该这么改,会到非常细致的程度。


我现在跟学生有时候交流的时候也会说这个图很重要,传递的信息特别重要。所以如果有机会能跟这样的老师,不仅给你这个想法而且在细节上面能够帮助你,在发表的过程当中,即使没发出来,至少在走流程的过程当中,告诉你要这样回复审稿人是合理的,那样写是不礼貌的等等…


我觉得弄好有些小的细节,如果能够在博士阶段就有所积累的话,后面会容易很多。你后面一个人不是不可能,自己也可以在做中学,但会困难一些。而且一开始的时候你心理上并没有那么强大。


【田雨晨】徐老师刚才其实说的就是,我们在跟导师一起工作的过程当中,可以从实际当中学习到很多身教胜于言传的知识。那边琳老师和钱岳老师,请问如果你们不太清楚导师对自己的期待,或者说你觉得导师对你的期待和你自己本身的规划有一些矛盾,你们觉得要怎么进行沟通?


【边琳】我觉得这个应该还挺经常发生的,尤其是我自己现在做了老师,也多多少少能够理解,就是作为教授和作为学生,确实之间是有一个gap。所谓的gap就是学生所期待的和导师所期待的确实是不太一样。因为导师作为一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他的角色相当于一个掌舵人。学生就更多的是在这艘船上的船员,我们要一起让这艘船漂浮起来,最好是能航行地非常的远。在这个过程中,导师很多时候在意的是航行的方向和路线,而学生在意的是能不能在航行的过程中成为一个优秀的掌舵人,所以每个人的角色确实是不太一样的。也会导致想法或者是一些观念也不太一样。我觉得跟导师沟通还是很必要的。如果你只是闷头自己干,有一些想法也不去说,我感觉这个只会带来更深远的不好的一些影响。但至于怎么沟通,我的建议就是不卑不亢和保持开放性的态度吧。和导师沟通的时候,可以抱着一个解决问题,或者是让他了解你的这样一个态度。把你想要表达的问题有理有据地谈出来,也听一下他有什么想法。像我刚刚和大家讲的,你们两个确实可能会站在不同的角度持有不同的观点,那当你讲完了你的角度的时候,也可以听一下导师的想法是怎么样的?最后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比较好的中间的这样一个解决方案。


另外一个方法就是我建议大家准备一个备选方案。就是除了计划A之外,如果有一个计划B的话,你起码知道当你的最想要的这种方案没有办法实行的时候,什么样的解决方法是你可以接受的。这个是我的建议,不知道钱岳学姐有什么想要给大家的一些建议?


【钱岳】我特别同意。其实回到刚才徐老师说的:导师有不同的种类。有的倾向圈养,有的倾向放养。每个人根据自己的性格或需求,找到不同的导师也挺重要的。比如,我觉得我自己比较主动、研究兴趣比较明确,所以我的导师就是放养型的。我博士期间发表的论文也基本上我都是一作。因为当时我读博士的系基本上没有老师做中国研究,所以我就只能跟做美国研究的老师。但我也学习了如何跟美国听众沟通中国研究,这个也是非常重要的技能。除了导师之外,我也有跟不同的老师合作,每个老师能够提供的帮助是不一样的。比如有的老师对写作要求特别高,然后老师会给我改一页论文,我就回去之后把文章整个再重新改一遍。有的老师对理论的要求特别高,我又可以从那个地方学到一些东西。有的老师统计很好,我又学到一些东西。“社会网络”嘛,不能把自己只想成一个点,就只跟某类导师联系。当然了,跟导师事先沟通好,比较合适。因为我们的这个社会学可能跟边琳老师他们的心理学不一样,有一个实验室,如果你在几个实验室之间就可能不太好。要跟老师沟通好,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也有朋友,他们比较被动,喜欢老师像妈妈爸爸一样一步一步地指导他们,那可能也有这样的老师存在。所以根据自己的个性和需求,找到一个指导方式跟自己比较匹配的导师,可能是比较有效的方式。


【田雨晨】好,谢谢老师们!接下来我们会聊一些比较感性的话题。有一个呼声很高的问题想问问各位老师们,读博期间有没有经历过所谓的“至暗时刻”?就比方说你当时情绪超级崩溃,非常怀疑自己,毫无动力,甚至想退学。能不能请各位老师聊一聊当时碰到什么问题,以及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徐轶青】对我来说第三、第四年开题的时候是最困难的时候。我当时有一个想法,然后后来放弃了,也重组了我的论文委员会。


重组倒也还好了,但是就是要从头来过,而且从时间上来说已经有点晚了。在第三年的时候你大概已经有学术品位了,你知道什么东西是好的东西,大概会有一个概念,但是你不能确定你自己是不是能够做出一个好的东西,而你又非常急切的希望你能够做出一个好的东西,或者你自己能够认可的东西。


然后你就是要作出承诺,至少说后面的两三年甚至更长时间,你要集中精力在这一个题目上面,达到一定的质量,这个是挺难的,在心理上是非常焦灼的。这是我最难的一个时候。当然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能碰巧找到了一个题目,大家觉得不错,后来就顺着这个走下去了。


我其实想讲的一个更大的问题,我这两天在看Michael S. Weisbach教授写的The Economist’s Craft,他是一位金融学教授。我之前也推荐给其他朋友。Weisbach教授说得挺好,你要做你自己的人生的CEO。尤其是我们这些准备读博士或者在读博士的同学。


他提到两个原则,第一个原则就是:就是我们这些喜欢做研究的人,很多时候都是扎在自己的小问题或者小领域里面,讲的很深,但是通常没有机会退一步想想自己的可选项到底是什么。


你在每一步你其实都面临着一些选择,但只不过有时候我们有意的,因为压力大有意的忽略的其他的一些选择。比如说一开始你要选择领域(field)对吧?不管是社会学、心理学还是经济学、政治学,都有不同的领域,就是你一开始面临的选择。后面再过几年你会面临这样一个选择:就是我可能要考虑什么类型的雇主。


后面如果你要在学校找工作会面临这样的选择,就是我要找哪些学校?然后等你做了助理教授了,你又面临我要在未来几年聚焦在哪一个小的领域,会有很多选择,但是你在把所有的努力都投入到一个选择当中去的时候,你要先退回来看一看你是不是有其他的选择,这会让你心态更好一些。在第三年的时候,我觉得搞不下去了,我其实很认真的考虑过去做码农。就是去做数据科学家,这其实对我来说是个好事情,因为这让我觉得我还是有其他选项的,在心理上对我来说是一个缓冲吧。


他说的第二个原则就是:要积累比较宽泛的人力资本。读博的这个时间段很好,你虽然有一些责任,但是责任并不是很多,你有很多时间,你要学的技术要比较宽,但你做论文要窄。等你决定这个题目之后,你有一个非常窄的焦点,这个我也许后面有机会说为什么要焦点?要能够帮助你建立你的学术身份(identity)。


但是你在积累,在学技术的阶段——博士阶段最好是学得宽一些。因为我们的技术,学界的技术变革也非常快。每过几年都要学新东西,你一开始有一个比较厚的基础,后面稍微转一转啊或者跟别人合作都有好处。


【田雨晨】接下来我们请钱岳老师跟我们分享一下,您有没有什么所谓的“至暗时刻”?


【钱岳】我博士期间有一段时间觉得压力特别大,而且我自己属于很容易有很大压力的人。后来我就生了一场特别大的病,在美国住院了。而且当时病得特别严重,在医院里面不准吃东西,连水都不准喝,就只能注射生理盐水。那个时候,我开始对自己的人生有一些反思,觉得可能以前我对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当时在医院里面还真的是觉得挺苦的。后来可以下床走路了,我开始觉得在医院的走廊溜达一下,都是很幸运的事情。后来我就觉得能够保持身体健康,已经是很奢侈很重要的事情,很多事情可能需要想开一点。


所以我很同意徐轶青老师刚才说的,还有边琳老师刚才也提到过,就是要有计划B。如果这条路走不通的话,你后面的计划是什么?我找工作时,压力很大。因为我导师已经跳槽了,他只能在本校再指导一年的学生,然后我当时就着急要毕业,我又没有拿到面试。后来我就问我导师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要读博士后。我现在考虑回国工作…”后来我拿到面试,但没拿到签证时,我在车里大哭了一场。就觉得为什么这个样子?本来就找不到工作,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面试,但我居然加拿大的签证拿不到!


每天都是起起伏伏的。所以对我来说,调整我自己的心理健康也是我一直在努力的事。我并不是一个很淡定的人,我很容易就觉得:“完了完了,这个不行了。”所以调整心态是一生的功课吧。可能有朋友的支持、有比较信任的导师,这些都能够帮助。自己可能也要做好准备,有不同的准备,同时优先考虑健康。


【田雨晨】谢谢钱岳老师!边琳老师有没有什么想分享的?


【边琳】我刚刚听两位老师讲,有太多共鸣了。我觉得你要是问在博士期间有没有想退学的时候,我感觉这种时刻可能得出现至少100次吧。


至于“至暗时刻”,对我来说可能是有两个。第一个是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导师带我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那是在我博士第一年。我去了之后,发现我完全听不懂大家在讲些什么,就跟听天书似的。开完那个会,我在宾馆就崩溃了。再想到自己手上的实验,效果非常不显著,我更感觉在会议上侃侃而谈自己的研究是我永远无法达到的一个状态。


开完会之后,我就去找了另外一个教授申请去她实验室当助研,最后博士几年下来,我和两位导师相处的时间也差不多。这个第二导师人非常好,刚好她那年也没有招新的博士生,所以我就很顺畅地去她的实验室开始进行一些科学研究。这一点也和刚刚徐老师提到的比较像,我这两个导师其实他们的关注点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是研究婴儿的,另一个是研究3到10岁小朋友的。研究婴儿和幼儿的心理学方法完全不同,所以我当时也是为了想在我的技能箱里面加入一些更多的技能,而且我也想再去探索一下我最想做的是什么。所以和两个导师合作对我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而且我的第二导师她是一个比较年长的女教授,她在我博士期间给了我非常多的关怀。


我后面又遇到的一个“至暗时刻”,我刚刚也大概提到,就是我发不出文章。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发不出来,文章不停地被拒。被拒到让我怀疑人生,怀疑自己,尤其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这个领域,也一直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坚持。我收集了那么多的实验数据,有什么用呢?就是真的会有很多这样人生的质疑。


所以等到我博士的第5年,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再这样下去,我应该会整个人崩溃掉。后来我就去找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师,这个我觉得也是非常有帮助的。他会在某种程度上理解我,然后去给我一些方法,一些角度。我记得当时心理咨询师说,我可以试一试其他的路径。比如说他觉得你学心理学,你以后也可以当一个咨询师,不一定非要留在学术圈。


后来我就觉得:对呀,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学术界呢,还是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的。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个转折点,我的导师从UIUC跳槽到了纽约大学。他当时问我们实验室有没有人想跟他一起去纽约大学,我当时觉得我想换一个环境,看一下人生还得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所以我就跟他去了纽约大学。


在纽约之后,我才发现每个人真的是有很多除学术圈之外其他的选择,而且在读博士期间获得的很多的能力,其实是可以转换成工业界所需要的一些能力的。比如说分析数据的能力,演讲的能力,写作能力等,这些都是业界很多工种需要的。我当时在纽约大学我也确实去申请了工业界的工作,主要是申请数据分析师这方面的工作。


当然最后是因为一切有一些峰回路转,我拿到斯坦福的博士后职位,我本身也是对研究儿童心理发展非常感兴趣,所以后来就还是选择留在了学术圈。但是我觉得在“至暗时刻”中,想到我还有别的选择,在非常大的程度上减轻了我的心理压力。


【田雨晨】好,谢谢各位老师。刚刚各位老师其实提到的就是自己读博期间的压力,种种压力。但其实除了可能自身学术碰到的一些瓶颈,还有一个压力是来自外界的,就是所谓的同伴压力(peer pressure),可能你跟你同年级的同学相比,你觉得自己做的不如他们,你无形当中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各位老师在读博期间有没有经历过同伴压力呢?


【徐轶青】我昨天还在跟我亲戚说,你想你到30岁的时候,你还在乎你那些同学怎么看吗?那时你周围平时有联系的也就四五个好朋友、两三个好朋友。其实,很多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都会烟消云散的。


但是同伴压力确实是到处都在。我在我们念本科的时候就有,硕士阶段有,博士阶段肯定也有。因为人都是喜欢跟自己处在相同环境里面的,就周边的人做比较的。


我的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换赛道,比不过人家我就转行,我就去做其他的东西。玩笑归玩笑,它背后的意思就是你要找到自己的兴趣和比较优势结合的点。比较优势是一个经济学的概念,如果你不了解的话,我简单解释一下。比如说数学和语文,我数学和语文都没有我的同桌强,但是相对于我的数学,我的语文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相对于我来说,我的同桌在数学上的优势比在语言上更大。那么,我就比较适合做语言,他就比较适合做数学。比较优势是国际贸易理论里面的一个核心概念。


也许你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没有绝对优势,但你肯定是有你的比较优势的。根据定义来说,你就有比较优势。你在选择赛道的时候,这个是专业也好,或者是子域(subfield)也好,你就要选择一个跟你的兴趣(你的研究是为你的兴趣驱动的)和比较优势相契合的东西。


我拿自己的例子就是,比如说我在念硕士时候,我周围的同学也都经历过选拔,他们的理工科的背景也非常好,有好几位是数学非常好,我们也知道经济学对数学要求非常高。当时我就觉得那种类型的经济学好像不是我最喜欢的,而且我又比不过他们,这个你是可以看得到的。当你看到自己的短处,也看到别人比你厉害的长处,肯定会有焦虑感。


后来我就想开了,其实换个赛道换个专业,然后去找适合做,适合自己比较优势和兴趣的领域,也许你的压力就会小一些。其实即使你在一个专业里面,也是有很多细分的赛道,你可以去做选择的,这是我的处理方式。


【田雨晨】好,谢谢徐老师。然后我们接下来请钱岳老师。您经历过同伴压力吗?


【钱岳】我觉得是不是每个系、甚至每个专业的氛围不太一样?至少在我读博士的系里面,我们一进系里,老师就告诉我们,你不能把你的同学当成竞争对手,你们是朋友是战友。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都非常融洽。包括我在美国最好的朋友,当时我俩在找工作时,她跟我说:“Yue,我很希望你能够找到工作,甚至比我希望我自己能够找到工作还要更强烈。”当时就觉得很温暖,然后我们也一起合作,一起互相帮忙改论文。有时候我独作的文章需要另一个人来帮我看一眼时,我也会去找她。所以我觉得对我来说,好像没觉得是同伴压力。正是因为这些人跟我一起在往前走,我反而没那么孤单了。


田雨晨】谢谢。那边琳老师呢?在心理系,你有没有碰到过同一个实验室的同学给你带来的压力?


【边琳】我觉得钱岳学姐说的很对。每个实验室的氛围不太一样,我在两个实验室工作过,我觉得这两个实验室给我的感觉也是非常不同的。在一个实验室里我觉得大家都是比较互帮互助,在另外一个实验室就是竞争的心会比较强一些。我刚来美国时候同伴压力还是比较大的,甚至我都不觉得我们是同伴了,因为我和人家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上面,或者说人家的量级比我已经高了太多了,所以压力非常的大。而且尤其是当我想到我是在和美国人竞争的时候,我感觉有一个短板是我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的,就是我的母语不是英语。即使是我的英语再好,我也不会变成一个母语者(native speaker)。


我当时采取了一个办法,我倒是没有办法像徐老师一样去换赛道,我就只是换了一个参考系。我没有再进行社会比较(social comparison)。他们确实非常厉害,所以我不能跟他们比,我要跟我自己比。我要知道今天的我有没有比昨天的我更好一些,然后一个月之后的我有没有比一个月之前的我好一些。其实有些时候你回过头看,你会觉得好像周围人都很厉害。但是你把自己当做参考系,博士第四年的你和博士第一年的你比起来,你真的能发现自己有非常大的不同,你已经不再是青涩的第一年的博士生了,你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记得刚刚钱岳学姐也在说,你会去大胆地发表你的一些想法,这些都是在这么多年之后,在这三四年的不断的积累中,才带来的这样一个成果。那时候我记得我在我的办公桌前写了两个词,一个是天道酬勤,一个是厚积薄发。这两个词在我的办公桌前陪伴了我的整个博士生涯。


我们实验室其实现在在做的一个课题也是关于社会比较和时间比较(temporal comparison),我刚刚说的跟自己比就是时间比较。即使是四五岁的小朋友,如果你总是让他去做社会比较,对他的自我认知是会有影响的。所以我们是鼓励家长去鼓励你的孩子做时间比较:我这次做的不好,但我下次会更好。


【田雨晨】好,谢谢。我们刚聊了这么多有压力的事情,接下来我们调整一下,聊一聊比较开心的事情。各位老师能不能简单的跟我们说一下自己在读博期间最开心或者说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钱岳】我觉得好像没有一个时点。可能我找到工作时,我挺开心的。但心理学有研究,住在加州的人,住在温暖的地方的人更高兴,但等你搬到加州了,可能过了几周你又回到你的基线幸福感(baseline happiness)。所以要提高你的基线幸福感,而不是不停的想我要换一个环境,怎么样去做一些事情让我去更开心。所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如何提高我的基线幸福感。


我个人觉得比较有用的,我好像真的还挺喜欢做科研这个事情。我在读论文写论文的时候,我可以忘记吃饭、忘记时间,可以很投入地做这件事情。而且还有研究说,多重任务处理(multi-tasking)是压力的一个来源,人如果总是多重任务处理的话,会觉得压力特别大,对心理健康也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我自己很少一心多用,我每次就专注做一件事。比如说改论文的时候,我改改改,可能等我发现时,已经改了5个小时了,但是那之后,我是觉得特别高兴的。因为我在改论文时,我没有想别的事情,我不去想这个论文到底会不会被接收,我只是想当我花了5个小时改论文,我的论文是不是更好了一点。这个过程本身,一个crafting(匠心创造)的过程是非常有意思的。


【田雨晨】谢谢钱岳老师。徐老师,您简单跟我们说两句吧,您读博期间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徐轶青】我觉得我100%同意钱老师的说法。真的是非常的感同身受。我做一个小的注解就是有一本书叫《心流》,在微信读书上也有,在英文版也有,在audible上也有。我觉得完全能够描述钱老师刚刚讲的这种状态,我自己也能够感受到。心理学家发现,你要长期的沉浸在一个任务里,这个任务有比较有挑战,然后你又能够把自己整个身心完全投入到一个状态里面去然后战胜挑战,这个是最快乐的。对,这是一点补充吧,其他没有了。


【田雨晨】边琳老师。


【边琳】最快乐的时候,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毕业的时候或者是找到工作,这个确实是挺快乐,但是它就是比较短暂的一种快乐。在我读博士的时候,我每次去测小朋友,和他们一起做实验,我也挺快乐的。我很多时候觉得,最好有一份工作就是它没有发表文章的压力,然后我们可以想做什么研究做什么研究。我想和小朋友做什么实验就做什么实验,这应该就是我觉得比较快乐的一种状态了,但是这确实比较难,因为外界还有这些不同的压力嘛。


【徐轶青】 我再补充一句。其实你也不要期待会有这种特别高光的时刻。偶尔会有,可能在这一年里面会有一次,你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或者突然你的数据呈现出一个趋势,你之前没有预期到但是又能够解释,有这种灵光乍现的时刻,但很少。它确实很让人高兴但很少,大部分的是细水长流的。大部分可能对我们来说是把一个项目从正在进行的文件夹,把它移到已发表的文件夹,这是比较有成就感——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它了,有时候是这样子的一种感受。


【田雨晨】好的。从刚刚各位老师的分享当中,我也学到了要专注于当下,提高让自己快乐满足的能力,投身于你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情。因为我们时间不多了,最后一个问题就请各位老师简单回答,如果现在时间倒回到10年前,有没有一件什么事情是你希望自己在读博之前能明白的,但是可能你当时不是很清楚?我们先请边琳老师。


【边琳】我觉得如果再回到10年前,我可能会慎重地做出读博的决定。我想知道的一件事情是读博士进学术圈是一场马拉松,回报的过程会比较长。不是说我今天做了什么,我第二天就能看到一个回报,甚至可能一年几年之内也看不到回报,这个在我们心理学上叫延迟满足(delayed gratification)。在读博之前,我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延迟满足能力比较强的人,就是我可以为了拿到两个棉花糖等待更长的时间,而不会急于当下就拿到那一个棉花糖。但是自从读了博士,我发现我的延迟满足能力还是需要提高,因为读博士的回报实在是来的太慢了。但是我觉得另一点就是只要你坚持在那,最终你在做的事情它是会有回报的。这个也是我想跟大家说的,也是我在读博过程中学到的。像我那篇文章拒了10次,它最终还是被接收了。我当时跟一个教授聊,他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最后发的非常好,但他之前被拒过15次,也是这种情况。最终只要是你不放弃这个文章,它就是总有一天会出来的。


所以我觉得这两点也算是在同一个维度上,大家可以寻找一个平衡吧。我觉得从本科直接到博士的这么一个转变还是比较大的。本科的时候有点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果你天天上自习,你成绩肯定会好。博士期间投入和产出没有这么一个非常强的正相关,但是也不是说相关特别的小,只不过相关系数会比较小,但是我感觉这个系数还是显著的吧。


【田雨晨】好的。钱岳老师呢?


【钱岳】我好像没有什么就是退回10年前我想要自己知道什么,因为我觉得可能自己每一个犯过的错误、走的弯路,都有它的意义。但是我同意边琳老师说的,就是读博是一个“长线投资”的过程,不能每天都盯着KPI(比如,我今天工作了10小时,我明天就能看到10小时的产出)。有的论文我写了5年,被拒了好多好多次,每一次都从头再来。所以我太同意了:不能盯着每天的KPI,眼光要放长远。


【田雨晨】最后请徐老师。您如果现在有机会对10年前自己说,你会希望那个时候自己明白什么道理?给我们今天在场的同学们提一些建议吧。


【徐轶青】这问题很难。我觉得首先我们三位都是挺幸运的。让我们重复一次,不一定能够有像现在这样一个比较舒服的一个研究环境,不一定有。因为在每一个关键点,都有一些我们不可控的因素,其实帮助了我们。


如果说回过头来,我可以对我更年轻的自己说什么的话,就是:一个是更加重视与我的家人和生命中其他重要人的关系,放更加大一点的权重。在细水长流的生活当中,关系的变化比较小,而学术界的波动很大在我看来,就心情上的波动很大。我们会低估这些关系的价值。


回过头来看我们都三十几了,因为现在我是困在美国,跟父母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我知道这也很难,因为你压力很大的时候,你直接想到的事情不是说我要多给我母亲或者父亲多打几个电话。


另外,我们在这条路上面,我们也许不知道另外一个路径我们会做的怎么样? 但是我们知道在在路径上面我们每天在做什么,这是我们知道的。我可以跟你描述,这个工作的优点是什么?我们喜欢它什么?其实刚刚两位老师都说到了,一个是它很自由对吧?你很少有一个职业是不用看你老板的脸色,而且很多时候你不教课的话,你什么时候起床都可以,你可以选择你想做什么小的题目。


然后第二个优点就是你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在通常来说在我们这个行业之外,话语权是由其它的渠道来获得的。比如说政治权力或者财富,但是我们专业,我们工作本身就有一定的话语权,这个也不用否认。而且在跟别人交往的过程当中,还是比较受尊重的一个行业,这也是一个优势。


但它的缺点,一个是它的货币回报这个线比较平,它不会让你大福大贵。我相信很多人是有预期的,因为整天都在说。但是这是件很现实的事情,你要考虑进去。


另外我就想讲,我们这个工作的实质我自己是这样体会的,可能每个人权重不太一样。一个是20%时间你是花在教学上面,20%时间花在指导研究生,然后也许60%的时间花在研究。


但是,研究里面可能有1/3的时间是在做行政或沟通的工作,想要去申请经费,去写那些我们不太愿意写的文书。1/3的时间,在写文章,包括不断地在修改过去的稿件。其实你写完第一稿,也许你酣畅淋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再喜欢那个研究,写到第10稿,你都不想再看它了。剩下1/3的时间,你是真的在做你自己喜欢的那部分发现,我们真的是在“做研究”,打代码也好,分析数据也好,做访谈也好,就整个你的所有时间当中的1/5,甚至更少。


你要理解,我们这行就是这么干的。当然不同的专业可能差别大一些,因为像理工科它写研究计划(proposal)的时间可以占到更高,30%时间在写研究计划,因为它需要的资源更多。但是你要充分了解,不要之后才觉得自己上当了。


要知道你的工作性质是什么和它的潜在回报,你再去想这个是不是适合你的职业。


【田雨晨】好的,谢谢徐老师。我们第一部分的提问就结束了。



【问】在博士期间怎么培养自己的写作习惯,提高自己的学术写作能力?


【边琳答】我可以先来说一下。大家一想到写作可能都会有点焦虑,然后很多人会想到说:“哎呀我要写文章了,但是好难,不想写。”我读博士的时候,我和我的导师关于写作聊过一次。她已经是美国科学院院士,所以在我的脑海中她应该是下笔行云流水般。但是她告诉我她经常在电脑前坐一个小时,写两句话,这就是她经常的一个状态。然后她说;“写作的诀窍就是你就要坐到电脑前。”你坐在那里,打开你的写作文档,然后开始用你的键盘去打字,慢慢地就培养出写作习惯了。


虽然这是一个比较平实的一件事情,但是让我忽然间觉得:原来大牛他们也会遇到这样的时刻,而且这也是他们的一个常态,所以写作对很多人来说,对我们大多数来说,它都是一个我们需要去坚持不懈去做的一件事情。


但至于怎么提高呢?我在博士期间每个学期会至少上一门需要写反馈论文( reflection paper)的课程。我选这样的课就是为了保证我自己有这样一个写作的状态。因为我在博士前两三年的时候,我还处在收集数据的阶段,所以很多的东西还没有成型,我没有办法去写出来一篇完整的文章。但是写反馈论文能保证我每天都会写一些,处在一个写作的思维模式里面。

还有就是我当时上了一个关于学术习作的英语课,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还有就是要多读一些文章。当你在读其他人的文章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些好词好句,就可以把它们记下来。久而久之这些内容会内化到你的心里,当你写文章的时候,它就会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了。


不过我觉得写作可能跟其他很多事情一样,发展过程类似于一种螺旋式上升,不是一个直线上升的状态。一段时间你可能觉得写作能力好像有一点变化,但是可能过一段时间又会遇到一个瓶颈。遇到瓶颈的时候,我通常会去读更多的文章。给自己一些输入,让我来有一些比较好的输出。


【钱岳答】因为我是一个社会学家嘛,我想补充一点:其实很多审稿人是有偏见(bias)的。当他们看到一个论文跟中国相关,他们可能就默认是一个中国人写的,然后很多人就会说你写得太差了。我之所以有这样的体会,是因为我有美国同事他做中国移民的研究,他投了一个期刊,然后审稿人就说你们这个要找一个英语是母语的人修改一下论文。所以这也说明当我们作为中国人在发中国研究时,我们的写作其实是被更严格地在审视,被放在一个更高的标准上。


还有一个:可能不同的学科之间也不太一样。比如说心理学可能是做实验,然后像徐老师他们的,我听说在政治学里面,中国研究本身是一个比较大的领域,但是社会学如果不是美国研究的话,就更难发表一些。所以写作还要考虑到你如何能够让你的研究能够被你的读者接受。我在美国受训练的时候,很大一部分训练是如何把一个中国研究讲得让美国人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写作的话,我自己以前的写作很差。我毕业之前美国朋友还说,我看着你的写作,从博士一年级到现在,你看看你进步了多少?其实没有什么诀窍,就是不停地写不停地改。我觉得需要你自己很有心地去做这件事情。比如,我的老师可能给我改了一页,我就要想:“这一页为什么老师要做这些改动?”可能后面30页的文章都是我自己去改的,我不能指望我的老师一页一页的帮我改嘛。我每一次请了一个比如说专业的文字编辑(professional editor)帮我改文章时,我都会看这个编辑做了什么改动,揣摩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改。我有我非常喜欢的社会学家的一些文章,我会去看他们怎么样引出研究问题,他们怎么样写作,这个也很有帮助。像我的一个老师,我就觉得她写论文非常清楚。她说她是从Claudia Goldin(哈佛大学著名的经济学家)的作品里受到很大的启发。所以,即使连美国人本身写作很好的,他们其实也不是说天上掉下来的能力,他们也是经过了很多有意识的训练,然后不停的修改,才让他们的写作变得很好。



【问】下面一个问题是关于时间管理的,有同学问怎么进行多线程工作。可能在读博早期你要平衡做科研,上课,助教。请问各位老师们在当时是如何分配时间和精力的?


【徐轶青答】谢谢。其实这跟刚才写作的问题有些关联。我自己观察我自己,我发现虽然我很忙,在做老师之后就更忙了。其实在研究生的时候也是有类似的情况,我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利用时间的效率比较低。我不是没有时间写作,也不是我写的太慢,而是我写一句话就去看YouTube视频,就去点一下New York Times,然后再回过头来再写一句话,所以写完一段话就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们考过GRE的人,其实写的都不算慢,也都不算太差。如果你有能力能够集中精力一下午不干任何其他事情,就去改几段文章,你会有很大的进展,就做其他事情也是一样。西南某高校本科生的研究发现,这些学生每17秒钟就要换一个任务,就是说人没有能力控制自己。在现在社交媒体和各种分散精力的东西特别多的情况下,我自己也是有意识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我希望大家和我一起努力能够克服这个困难。


讲一个《财新》主编王烁老师给我的建议。他说你找一个番茄钟,然后你就给自己定一个不太难的目标。比如说连续写半小时或者35分钟,然后休息5分钟,这个要有意识的去控制自己。你就会发现其实你不是没有时间,只不过你有的空余时间都在做其他事情。



【问】还有同学问,在读博期间要如何平衡工作生活?如何培养一个爱好?钱岳老师或者边琳老师你们谁有想分享的?


【钱岳答】我觉得可能因为我生长在一个工薪家庭,所以我父母就没有让我去学各种课外的钢琴、小提琴这些东西。一直很困扰我的一个问题就是我没有什么爱好。我的老师就跟我说,在学术界需要一个有创造性的爱好(creative hobby),因为当你沉浸在这个爱好里时,能够帮你解压。所以我为这个事情困扰了挺长时间的。但后来我觉得对我比较有帮助的一点是,我开始做比较多的这种科普。我自己从小就很喜欢,比如说在论坛上面写东西什么的。所以后来我很多朋友跟我咨询他们感情问题,我说你们读书读太少了,让我来用社会学给你们解释一下。后来我就想,既然跟我朋友在说,那我不如把它写下来,让更多的人看,所以我就开始写一些大家都能够读懂的社会学的文章。


我觉得这个对我来说挺好的。一方面,我学会了怎么样去讲好一个故事,这其实也是学术写作很核心的一个部分。另一方面,我觉得写科普是一个具有创造性过程。我自己要想:怎样有一个吸引人的开头?加什么配图?我每次搞完了这个之后,心里觉得还挺开心的。所以现在我就觉得如果实在没有什么爱好的话,也不要太强求自己。我自己找到的爱好就是平时写写这种科普的文章。



【问】钱岳老师有一个她参与创办的公众号叫做“缪斯夫人”,我看有同学还在提问公众号的名字。我个人也是经常看里面的文章,大家可以去搜一搜,推荐大家关注。边琳老师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关于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


【边琳答】这个问题和刚刚那个多线程工作的问题比较相关。我自己是非常推崇要平衡工作和生活的。我在刚读博士的时候这点做的并不是很好。那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每周6天半工作这个样子,没有太多的去想我除了做科研之外还能干什么。直到后来,就是刚刚讲到我的第二个“至暗时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生活里面好像除了科研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当我的科研不顺利的时候,我感到整个人就是一个失败者。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心理咨询师跟我说,你一定要找到除了你的工作之外能给你支撑的这样一个东西。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去想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我给我带来快乐。后来逐渐我就设定了比较明确的工作日程,就是几点到几点我是工作的,然后几点到几点我是不会工作的。平时对我来说比较解压的一种方式,一是旅游,虽然2020年不太可能,就没有办法到处去玩了。


还有一个我也是这一两年开始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冥想吧。这个是可以和瑜伽一起结合来做的,可以非常地放松身心。有一个应用软件,给大家推荐一下叫shine,里面是有很多根据时间和心情推荐的冥想练习,每个大概10分钟,所以累的时候大家可以用这个让自己稍微休息一下。


【问】还有同学可能在问,大家在读博期间是怎么找准自己的研究问题?可能刚开始读博,我们不太知道要做哪个方向的科研。请徐老师来给我们分享一下,刚刚您也提到这个问题了。


【徐轶青答】我想就刚刚的话题再补充一句。我听了这个钱老师的分享我也挺感动的,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没有兴趣是很正常的。我觉得首先要评估你是不是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心理状态是满意的,如果你是满意的,觉得挺舒适的,我就是全身心的想想我的社会学问题或者经济学问题这些问题。完全可以的。说明你生来就是做这个的。那就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如果你真的很享受,那不觉得有特别大的压力。


当年他们芝大经济系上的老师,上厕所的时候都在读论文。这其实是个挺好的一个状态,如果你真的享受的话。但是有两种情况下,你要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要调整:一种情况下就是压力太大了到你睡不着觉了。我们三个人在某个阶段都经历过,或者就是明显的处于焦虑状态。这个时候你要考虑我怎么样适当的去做一些改变,像边老师说的。


另外一种情况我前一段时间有,就是发现自己要么是沉迷于某个东西,要么是因为生活没有规程、效率极低。前段时间我整天都在看电视剧、打游戏。因为疫情来了,我突然生活没有规律了,然后我觉得我需要停止。我说这不能再这样进行下去了,我需要调整一下。


我觉得除了这两种情况以外,其实如果你觉得你的生活过得挺好的,你也对自己做的东西很感兴趣,你12个小时、15个小时、16个小时在想你的问题,我觉得都不是问题。


关于怎么找到你的研究焦点,首先第一个就是要说你需要有一个焦点。这是我们都犯过的一个错误吧。我自己犯过。就是一开始觉得所有的项目都可以做,我要成为一个多面手,什么问题都可以有所贡献。这个其实在你学术科研过几年之后,走到在我们这个阶段,或者再过几年就会对你不利。因为学术界的品牌建设还是挺重要。大家要能够记住你是一个做什么东西的人,你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品牌或者身份(identity),这是为什么你要有焦点。至于怎么找到你的聚集的题目,我觉得还是我刚刚引用的这个economist’s craft 上面写的:你要做一个捕猎者(hunter),你不要做一个农夫(farmer)。它具体解释什么叫捕猎者,什么是农夫。


捕猎者基本上是从问题出发的。就是你的问题意识,从现实当中的问题意识,也许是你的观察,也许是你的前言,给你一些灵感,发现这个问题之前没有人研究过。然后跟你的老师,他们更有经验,去了解一下这个问题在文献当中现在的位置,有没有被研究过,你主动地去开拓一个属于你的小的合适的领地(niche)。不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坑,但只要找到一个小小的坑,你可以挖的越来越深也很好。


什么是农夫?别人已经开垦过了,你继续去耕种,去拓展一些别人前人的研究。从长远来说捕猎者他的回报会更高。很虚的,很抽象的可以这么说。


【问】边琳老师,还有没有想分享的?你当时是如何找到自己的科研兴趣,以及后面找到一个研究问题做博士论文的?


【边琳答】我觉得徐老师说的特别好,研究身份(research identity)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我平时带学生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学生们毕业的时候,除了是我们实验室出来的学生之外,他们要有一个和我不同的研究身份。大家当提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就能立刻想到你是做什么的,我觉得这个还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关于如何找到研究兴趣,我也是花了一些时间。其实我本科的时候以为我想做儿童的语言发展,这个和我现在研究的小朋友对社会的认知相差的还是挺远的。但是我一直处于一个比较愿意去探索的这么一个状态,而且我在UIUC的两位导师给了我非常强的一个支持。我每周会和他们每个人见面至少一次,在我博士第一年的时候我们很广泛地去聊有哪些问题可以研究。还有我觉得一个比较有帮助的地方是开学术会议可以帮助你意识到哪一类研究它逐渐变成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比较前沿的课题。我不知道别的学科怎么样,心理学的话,一般是还没有发表的研究,大家才会到会议上去讲,然后可能过两三年之后这个东西才发表出来,所以开会可以帮助你及时地看到其他实验室都在做些什么,了解多了你基本上能够把握住这个领域的脉搏,就是它未来几年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走向,我觉得这个还是挺重要的。


当然我也跟一些大牛教授聊过,他们说把握脉搏这件事情是一个需要你长久发展的一个能力,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但我觉得一开始你要有这么一个意识去了解一下。另一方面就是如果你感兴趣的问题并不是很前沿,这也不意味着一定要放弃,可以听一下导师的意见。不过千万不要为了跟随大流做一个你不喜欢的课题,一定要找到一个适合你,让你自己产生很多的热情的这样的一个研究方向。


回到研究身份,如果你做得课题太多了,身份就不会很明晰。我记得在我毕业的时候,我导师给我建议是:人都是两条腿走路的,所以我们有2个明确的方向就很好。


【钱岳答】我觉得两位都说的特别好,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特别同意的就是说:特别是在北美吧,建立自己的学术定位(scholar identity)特别重要。可能在有些别评审体制里,他们可能数你发了几篇论文,然后评副教授、教授。但在北美,建立自己的学术定位很重要。我现在也会要学生去想:5年之后毕业,你希望怎么样去介绍你自己?你是一个性别研究学者?家庭研究学者?健康研究学者?当决定了之后,才可以在某一个领域更钻研下去吧。



【问】还有一些同学提问申请的问题。不知道各位老师愿不愿意稍微分享一下申PhD的问题?


【徐轶青答】我在Q&A里面放了一个链接,我之前详细的写过,写了几万字了,所以可以看一下,这个流程是怎么样的?然后招生办他们是怎么做决策的?我觉得社科的专业可能都差不多吧,可以先了解一些内容。我一句话总结的话:这还是一个基于证据的一个选拔系统,就你要提供足够的证据,说服招生委员会的老师,你是有足够的研究潜力的。



【问】有同学问,如果想转社科专业的话,读PhD之前要不要先读一个硕士。


【徐轶青答】我觉得没有什么,我自己的体会是不会因为年龄而有歧视。过去在招生委员会的体会,就都一样。你的硕士可能给你加分,是因为你通过在硕士阶段的积累和写作范例(writing sample),相对于其他没有学位的(其实学位不太重要了),就是积累了一定的证据能够表明你的研究潜力,这可能是通过写作范本,也可能是通过你的推荐人(reference letter writer)。比如说你在北美拿了一个硕士学位,在念硕士的过程当中,和北美的一些老师有比较深入的接触,他们很欣赏你,他们给你写推荐信,这当然是信息质量或者信息密度更高的推荐信,肯定是对你有优势的。


但是现在国内也越来越多的有美国毕业的同学做老师或者甚至一些资深的老师回国,所以我觉得这个信息的不对称在弥合。但是我是看到很多的,至少在我们专业,越来越多的硕士在申请博士项目,确实竞争变得更加的激烈。


【田雨晨答】突然发现我可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因为我就是在美国读了硕士而我本身也是转专业的。我个人觉得收获最大的就是:我知道美国的研究生院是什么样的生活和工作状态了,这有利于我更好地做出要不要读PhD的决定。因为读硕士的时候,实验室里面是有很多PhD学生的,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开组会,一起工作,这样你就知道你未来要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问】请问徐老师,刚您提到学通识技术,请问您在博士期间学到的通识技术是什么?


【徐轶青答】我这个比较简单的回答就是:我当时学的比较多的跟数据分析和机械学习相关的知识。当时刚刚开始吧,方兴未艾。我觉得退一步来说,应该是说在你选择一个,专注于关注一个子领域的时候,你要看一看,整个学术界以及工业界在往什么方向发展?然后有哪些技术你是感兴趣的想要学的?博士阶段是一个挺好的时间,可能这样回答更好一些。


问】还有一些同学可能问的是关于就业市场(job market)的问题,各位老师能不能稍微分享一下自己在找工作时候的经历?还有人问可能疫情加上国际局势对这几年的就业市场有什么影响?对于即将进入市场的博士生,各位老师有没有什么建议?


【钱岳答】我自己从读博士到现在,包括有机会去看到一些招生、招人,整个过程感觉运气很重要。刚才徐老师也一直在强调,我们三个都属于比较幸运的。特别是现在就是工作机会少,一个工作可能有300人申请,其中可能100人都是符合条件的。最后谁能够被选中?其实有很大的幸运成分在里面。一开始的时候,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想做这个事情?如果没有那么感兴趣,或者说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每天检查KPI的话,可能要三思而后行。


【徐轶青答】还有我想补充一句。今年确实比较特殊,大家可能面临很大的压力。有时候如果你真的是对学术界这个既是一个职业,然后也是一份工作,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觉得很好很适合你的话,你也很享受做研究,你可以坚持,可以坚持一两年。我过去的观察是,有时候市场出清的能力有限。


因为我们在经济学里面说有时候市场比较清淡(thin)或比较密集(dense),对吧?就比较密集的话,市场比较容易很快的通过这个价格机制把它出清了。但是我们的学术界的市场比较清淡,因为他每时每刻供给和需求不一定能够很快的匹配上。而且因为没有价格机制,这个价格机制非常弱,所以调整供需的这个速度比较慢。


所以,你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当然这很难,我不想淡化这个当中的艰难,尤其在心理上的挑战。通过一两年我的观察,还是那句老话,叫金子还是会发光的。如果你真的做得很好,而且非常用心。一两年之内,在这个市场里,你是可以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工作的。我的一些朋友第一年找工作,碰到曲折的,只要他们确实做不错,一两年之内他确实最后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的,你还是要相信这个市场机制会发生作用,但你可能需要一些耐心。



【问】还有同学问春天马上就要第一次出国去做研究助手(research assistant)了,请问老师们在这个期间觉得应该锻炼自己的什么能力?怎样好好的利用这次机会?


【边琳答】如果要是去做研究助手(RA),我觉得要比较踏实下心来去做科研。不要去想太多外在的东西,可以想想你当时申请这个项目的初衷,如果你是为了提高你的科研能力的话,那就全身心的投入,然后去和那边的导师建立一个比较好的关系,在他的指导下最好能做出一些成果来。我所说的成果并不是说一定达到可以发文章的水平,而是能够反映出来你在这一段时间做了什么的一些东西,即使实验结果并不是很优秀,但是是你付出心血的这样一个项目。也可以在去的过程中想一下,在这段时间里面你想要增加什么样的技能。比如说数据分析能力,或者是口语表达能力之类的,都可以给自己制定一个小小的计划。在这个过程中有针对性的去磨练一下自己这些方面的水平。


问】徐老师您能不能在对话框里面再发一下您播客的链接或者名字?有挺多同学在问的。



【徐轶青答】我想把我们的过去的一些活动放在那上面,我现在发现在“小宇宙” 等平台搜索“randomwalk theory”已经可以收到了;在喜马拉雅可以搜索“随机游走”。


【问】还有些同学问读博期间典型的一天是什么样的?每天大致的作息是怎么样的?可能现在疫情期间有一些同学觉得自己没有效率或者很烦躁很孤独,请问各位老师有没有什么分享的?


【边琳答】根据我们刚刚说的,可能每个人日程表都不太一样。我现在做老师之后,我尽量达到一个工作生活的平衡,现在是比较朝九晚六型。但是我读博期间工作时间比这个要夸张一些。我一般9点会到办公室,先是回一下邮件,然后大概写作两个小时。


我因为读博期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做助教的,所以下午需要处理和课程相关的事情或者去学校做实验。和我导师见面也一般是在下午五六点的时间,所以正好跟他见完面之后,我就有很多事情去做。晚上我就开始做我的科研,做一些数据分析,然后包括检查一下我们的数据,检查一下我们实验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时间分配。



问】再请边琳老师说一下北美PhD申请,教授在看申请人的时候他们更看重哪些特质?


【边琳答】社会科学的每个学科不太一样。如果要是对心理学来说的话,我们比较看重实验方面,所以在我们审申请材料的时候,很重要的是学生之前有没有过研究经历。所谓的研究经历不仅仅是学生有没有在一个实验室做过助研,更多的是他有没有自己主导设计过一个项目?这个是我们比较看重的。还有就是学生的未来的研究兴趣,比如说我是研究性别刻板效应的,但是有个学生说他想研究语言学习,那我觉得我们俩肯定是差太远了,我也没有能力给他提供一个特别好的指导,所以研究兴趣也是很重要的。


我刚刚所说的研究经历,我觉得这个是比研究兴趣更重要的一件事情,尤其是这个经历是很难去造假的。现在在我们招生过程中,很多教授会和申请人进行预先面试(pre-interview),就是我们先在网上见一见,再决定要不要邀请你来正式的面试。聊的过程中,其实是很能看出一个人他到底是真的去做科研了,还是他只是有这样的一行简历。比如说我问的一些细节,这个实验为什么这样设计,你的实验有什么样的发现。如果学生只是有这样一个助研的名头,他们是没有办法回答我的这些问题的。所以我需要的是学生真的去了解你做的科研,全身心的去投入这样一段研究经历吧。


【问】心理学间隔年(gap year)的话是RA更合适还是lab manager(实验室经理)更合适呢?


【边琳答】我觉得都可以,这两个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实验室经理只是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的话,可能也是有一点浪费时间。最好是和导师去谈一下,看看他能不能让你去做一个自己的项目。然后助研的话也是这样的,你只是做一些录视频或者录入数据,这个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帮助,最好也是自己可以去带领一个项目。


【问】有几个问钱岳老师的问题,请问社会学PhD的前几年,中间几年和后几年是怎么样的?每天又是如何的呢?


【钱岳答】感觉前几年就是上课,后几年做研究,所以可能后几年因为没有课了,整个时间变得比较松散(unstructured),能够给自己每天加入一些结构(structure)可能比较重要。


【问】有很多同学在问徐老师怎么学数据科学、徐老师有什么推荐的学习资源吗?


【徐轶青答】这个我们另外再找机会吧。其实我还是想强调,现在不在乎资源,而是专注力,而是怎么样能够有效的利用时间,这个是更重要的。通常来说,我自己也是,Coursera上选了一门课,能坚持完的凤毛麟角,这是人性。这个关键是要跟自己的人性作斗争,具体选什么资源网上有很多介绍,然后我们之后可能也可以更详细的聊。


【问】也有同学问老师们都是怎么学习新东西的?感觉很多时候就是资源资料太多,反而容易不知所措,就是刚才徐老师说的问题,可能专注更重要。其他老师有没有什么想分享的?


【边琳答】学习新东西的话确实是资料太多了,对我来说可能是读文章和去开会是比较好的两个途径。你会基本上把握这个领域最前沿的一些东西。


【问】最后一个问题了。请问各位老师从读博开始,4年的时间如何积极做好准备,提升自己毕业之后找工作的竞争力,尤其是如果想做教员(faculty),申请助理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的职位?


【徐轶青答】关于找工作的流程,我写过,我把链接也贴出来,如果没找到的话可以到我的主页上有一个“中文”下面去找。叫《如何在美国政治学就业市场上求职》。其实据我了解其他专业的流程也是类似的。


我想回过来,其实不在乎是这个流程是怎么样,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动力(motivation)来自哪里。如果你有了动力,你真的是很想理解一个问题,或者对一个小领域非常小的问题,有自己的贡献或者能够把自己的见解表达出来,你才会有持久的动力。这个是最重要的,你才会想我要去获得什么样的技能,能够跟别人交流。


我记得我在申博士的时候,有一位老师跟我说,我们这个行业如果你没有这种想要发声( speak up)的冲动,是比较难的,你需要有这个冲动,但这个发声可能不是非常高调的在媒体上的那种形式,而是通过自己的研究,通过自己的数据分析进行调查,去还原真相,但是想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我觉得你需要有这种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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