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养鱼？开心鱼？

写在前面

你听说过喝着啤酒、听着轻音乐、享受着按摩长大的牛吗？

据说，这样的牛肉可以卖到数千元一斤！因为，其肉质和普通方式养殖出来的牛肉有显著差异，不论是口感，还是营养成分都如此。难道喝酒、听音乐、按摩真的会给动物带来不一样的生命体验，从而影响其作为商品时的价值吗？

除了牛，鱼也会这样吗？

这就不得不给大家引入一个概念——“动物福利” ！

什么是动物福利？

动物福利这个概念缘起于十九世纪的英国，当人们开始发问：“动物也会感受到痛苦吗？”，在文学、哲学和宗教等各种社会文化的影响下，人们逐渐达成共识而建立了世界上首部动物福利法，即1849年英国《防止残忍对待动物法令》，旨在反对人类残酷和随意对待动物的行为。但是，直到1976年，“动物福利 (Animal Welfare)” 这个词才由动物学家巴里·休斯（Barry Hughes）提出。
重视动物的痛苦，给予动物人道关怀，是动物福利法的根本出发点。因此，动物福利有五个基本要素组成，即“动物应享有生理、环境、行为、卫生、心理方面的五大福利”，明确提出动物应该不受饥渴之苦、减少伤病之苦、减少恐惧和焦虑之苦、有表达天性的自由、有合适的居所。

► 动物福利是指动物如何适应其所处的环境，满足其基本的自然需求。科学证明，如果动物健康、感觉舒适、营养充足、安全、能够自由表达天性并且不受痛苦、恐惧和压力威胁，则满足动物福利的要求。而高水平动物福利则更需要疾病免疫和兽医治疗，适宜的居所、管理、营养、人道对待和人道屠宰。动物福利尤指动物的生存状况；而动物所受的对待则有其他术语加以描述，例如动物照料，饲养管理和人道处置。” ——世界动物卫生组织（OIE）《陆生动物卫生法典》2011

过去一百多年里，在诸多个人和机构的努力下，人们逐步确立了动物福利里的“3R”原则，即替代(Replacement)、减少(Reduction)、优化(Refinement)，指导人们推进动物福利的立法、倡导、普及教育、实践推广等工作。
按照国际公认标准，动物被分为农场动物、实验动物、伴侣动物、工作动物、娱乐动物和野生动物六类。当今在农业和农产品领域，人们普遍关注的是“农场动物”，即给人类带来食物和营养的重要来源之一。
2013年6月，中国农业国际合作促进会动物福利国际合作委员会成立，包括我国水产渔业领域的多个科研院所、专家团队在内的本土科研力量，近些年也开始关注动物福利的基础和应用研究。

实际上，动物福利不仅仅是出于人们对动物的人道关怀，其反映了动物的状态，而这些状态有的直接决定了动物对于人类而言的功能价值是否得到最大化。当处于一种糟糕的福利状态时，动物可能表现出疾病行为、刻板呆滞行为或有害行为。
例如，文章开头提到的牛，往往偏好安静的生活环境，容易对环境里的噪声产生应激反应，这样的应激（压力）会使牛的情绪烦躁，乱走动，进而影响到饮食，导致免疫力下降，更易染病。

鱼也有知觉和情绪吗？

不仅牛，鱼也会有类似的反应。
鱼类紧张时，就会分泌表皮或鳃的粘液，甚至体色发生变化，还可能会有退缩和尾巴无法展开。

压力下的鱼（左）的体色和正常情况下（右）有显著差异

图源：https://aquanswers.com/betta-fish-changing-color-why/

► 粘液增加是为了不让外界物质进入体内，但是粘液一多对自己也不好、会让鳃丝黏在一起，所以鱼类不会莫名这样，这是它在面对环境变化时不得不做的、用行为来自保。

  —— 台湾嘉义大学水生生物科学系

吴淑美教授

和人一样，鱼在压力之下会

产生身体机能调节的各种反应，并消耗能量

图源：台湾嘉义大学 吴淑美教授

鱼曾经一度被认为“因大多数的脑部结构太小，无法与人类一样具备感受痛楚的能力”，且认为鱼被捕挣扎的反应，是出于本能，无关痛觉。但过去几十年里，各国科学家们越来越重视对鱼类知觉系统、痛感的研究，找到了更多证据支持“鱼类能感受到痛苦”这样的观点，并将相关研究结果应用于支持改善鱼类福利、从而为人类创造更多可持续的价值。

过去三十年，鱼类知觉相关的学术文章数量显著增加

图源：Lambert et al. 2022^[1]

研究和实践已证明，在养殖环境中，为鱼类提供安全参与、隐藏、庇护的条件，打造结构丰富，均匀分配各类物种的复杂的水下空间，包括在环境中放置一些悬垂或悬浮物、可用于筑巢、打洞的基质等，都有助于提升鱼类健康状态。基于鱼类丰富的感官，还可以通过调节光照强度、水流速度，针对性地设定投喂量、种类、频次等，营造出最适宜特定鱼类生长的人工环境^[2]。
鱼类在被捕获、运输和屠宰的过程中，也会因应激而破坏其肌肉品质。例如，pH值是评价肌肉品质的重要指标之一，应激过程中乳酸大量堆积，引起鱼类肌肉pH值降低，肉质松散、改变肌肉特性。
因此，遵循动物福利的屠宰工序，会要求加工前和加工过程中尽量保持鱼在水中，离水时间不要超过15秒，尽量减少鱼被击晕和屠宰之间的停留时间。

鱼儿在水面翻腾的场景，

并不是鱼儿有多开心，反而可能是强烈的应激反应

图源：百度百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其实，早在三千年前的中国古人就深谙鱼的“苦乐” ——在《庄子·秋水》中，惠子就用这句话提醒人们，不要总是以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他人。这些先辈的智慧，与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等理念一脉相承。
近年来，随着我国水产养殖行业的稳健发展，有关本土养殖水生动物的福利研究也越来越多，与其相关的动物科学、兽医学也从各个角度去探究诸如“养殖密度”、“养殖环境”（水质、水流等）等要素对鱼类品质的影响。
有专家认为，研究水产动物福利就是要研究鱼类行为学，理解鱼类行为发生的原因、行为是如何形成和发展的，行为对鱼类繁殖的影响，和行为的进化。这些可以是小到在什么地方布设投喂机、如何消除早期仔鱼摄食习惯可能留下的负面印记，也可以是大到养殖设施的构造设计对鱼类肌肉品质的影响、监测人为水下噪声对鱼类行为的影响......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持续的人类噪音，可以改变

从“通信联系”到“捕食喂食”等一系列海洋生物系统和行为

图源：澎湃

中国语境下的水产动物福利

可能很多国人会说，连人的福利都没到位，还谈什么鱼的福利？
其实，对于当今的中国消费者和生产者而言，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渔业高质量发展的期许，都会对“动物福利”这个概念及其背后揭示的与农产品品质息息相关的多了一分关切。
据悉，2011年，接受调查的中国公众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说他们听说过“动物福利”这个词。然而，到2019年，四分之三的参与者表示熟悉这个词^[3]。
在蛋品行业，已经有诸如“非笼养蛋品”这类新事物正在中国市场上悄然兴起。虽然中国消费者对“无笼养殖”知之甚少，但对“自由放养（free-range，也译作“散养”）”这个词很熟悉。2022年在中国第四大城市重庆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消费者确实更喜欢标有“散养鸡蛋”的鸡蛋，并愿意支付溢价^[3]。

新西兰政府曾宣布在2022年之前全部实现鸡蛋非笼养殖^[4]

图源：网络

那在水产渔业领域，是否有“动物福利”友好型的水产养殖模式或水产品呢？
有专家指出，独具中国特色的“大水面生态增养殖渔业”就可以视为一种“free-range”的水产养殖。通俗地说，千岛湖胖头鱼那样的就是“人放天养”的散养鱼嘛！
在近期刚刚结束的一场关于“水产养殖动物福利”的研讨会上^[5]，不少国内水产从业者表示，水产动物福利的核心在于动物健康，包括生理卫生和精神卫生，所以，有专家甚至建议把“动物福利”翻译成“动物卫福”（读音还挺接近英文原文welfare😉）。还有人提议，可以从另一个谐音词，“服务”的“服”来解读“福利”的“福”，即要“以鱼为本”来给鱼做好各种服务，正如我们水产养殖的技术员和养殖户日常在塘头田埂上做的测水、治病等。
的确，把“动物福利”这样的舶来品放在我们本土来看，用行业熟悉的语言来转译其内核，更有利于让这个概念及其相应的管理和技术被接受和推广。
事实上，国际社会有关“动物福利”的倡导（尤其是养殖环节）和我国这些年来一直在推动的“绿色健康水产养殖”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不应把这个视为“额外”、“新增”的要求，也并非“锦上添花”的事情，而应作为行业发展的“底色”、“基本功”。相信真正追求可持续发展的从业者，都会努力将这些必须要做的“基本功”更加标准化、规范化地普及到行业的各个角落，最终实现人欢鱼跃的美好景象。

智渔后记

中国作为全球水产养殖大国，有时却在一些重要行业议题的国际对话中处于比较被动的局面，话语权较弱。我们很高兴地看到，在水产养殖动物福利这个议题上，中国的从业者们正在积极参与国际交流，并表达从中国行业特点出发的立场，同时也开放地将国际先进理念和本土发展纲领有机融合。这也说明中国水产行业正在变得更加开放自信，我们对它的未来也有了更多期待。

参考文献

[1] Lambert, H., Cornish, A., Elwin, A., D'Cruze， N. 2022. A Kettle of Fish: A Review of the Scientific Literature for Evidence of Fish Sentience，Animals,12 (1182)

[2] AAA水产动物福利综合指南介绍，公众号【动物福利Animal Welfare】2022/8/18 https://mp.weixin.qq.com/s/mIcBDYIPtY2IUcWHJFI6XQ

[3] 中国蛋业能否走向“无笼”?   公众号【动物福利Animal Welfare】2023/6/8 https://mp.weixin.qq.com/s/DnXn_WEF-jrtSPjqaj7rBg

[4] 动物福利影响有多大？蛋企已开始合并或惨遭淘汰 https://www.sohu.com/a/420680598_120051684

[5] “水产动物福利研究与实践”研讨会会议通知,  公众号【浙大生工食品】2023/7/3 https://mp.weixin.qq.com/s/6dJypAIj5osIJLn9ixuBt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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