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 天下瓷都的文创新生 | 李方悦
景德镇的一切,都是和陶瓷有关的,那里的人,那里的风景,那里的事情。如果说中国有特色小镇,景德镇一定是中国最具特色的小镇了,连大马路的电线杆,都是用陶瓷做的。
但是这种特色,又是破碎,突兀和不统一的。洪晃对北京有个比喻说,北京是一个巨大的沙漠,中间随机隐藏着很多绿洲。景德镇也是一样,一眼望去,它和中国所有的县城一样,混乱无序,缺乏特色,但是景德镇毕竟是世界的景德镇,它像个百宝箱,藏了很多好玩儿的事和好玩儿的人。
我感觉,古老的陶艺,就像汉文化一样,不管经过怎样野蛮人的阉割和征服,都会生存下来,并渗透到这个城市的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最终连野蛮人都会被征服。在这个城市里,连呼吸都是陶瓷味道的,陶瓷,已经进入了这个城市的骨髓。
景德镇是个充满故事的地方。这个城市不大但堵车严重,被人戏称为How do you do(你到底有多堵),一个人就是一本故事,一座窑就是一段历史。
景德镇为什么成为天下瓷都?
景德镇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城市,一个集天下之钟秀,注定要成为天下瓷都的那个地方。一方面,景德镇盛产丰富而优质的高岭土,周边的山林又盛产松木作为燃料,加上方便的水路交通,瓷都的命运就确定了。
景德镇周边瓷土与高岭土分布
景德镇从汉朝开始烧制陶器,距今1800多年,从东晋开始烧制瓷器,距今1600多年。到宋、元两代迅速发展,至明、 清时在珠山设御厂,也就是专门给皇上烧陶瓷的窑,成为全国的制瓷中心。
明洪武二年,朝廷在景德镇设“御窑厂”。其时镇内官窑有58座,民窑达数百座,“昼间白烟掩盖天空,夜则红焰烧天”,足见当时生产规模之宏大。
景德镇有人也把它还称为昌南,唐代得其名。有种说法,China就是说的是昌南。景德镇的名字,来源于北宋时期,昌南瓷器凭其材质优良,获时任皇帝宋真宗征为御用瓷器──所有瓷器产品仅供朝廷使用,并于1004年以其年号“景德”把昌南镇重新命名为景德镇。
景德镇周边的水路运输条件
“瓷都”之争
虽然景德镇在中国陶瓷历史的首要地位几乎被公认,在民间乃至官方,谈到“瓷都”也大多会自然而然地指向景德镇,但在2004年4月,中国轻工业联合会和陶瓷工业协会却把“中国瓷都”的牌匾授给了潮州市,原因是景德镇的陶瓷产值远远落后于潮州。
这在景德镇引起了轩然大波,并有当地律师团要向两个协会起诉。但是也有人认为,中国瓷都的名称之所以被潮州抢走,就是景德镇的大师们忙于个人争名夺利, 没有把产业做起来, 都是或大或小的作坊。 而潮州从日用瓷切入逐渐占据了以外销瓷为主的建筑陶瓷和生活陶瓷市场,景德镇的大师们在忙于评选省优部优国优中周旋,搞师徒门阀之见,没有形成产业化的格局。
产业化,还是艺术化个性化发展,景德镇和潮州走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凡事有利必有弊。景德镇对手工作坊和个人品牌的坚持,虽然丧失了大规模产业发展的机会,但是比较好地保持了作品的个性化,工匠精神的传承,未必不会在创意的时代存在更大的价值,迸发出更大的潜力。
其实,这种创意经济已经在萌发并几乎无处不在,在快速改变景德镇产业低端的印象,常去景德镇的朋友们说,今天的景德镇即使和去年相比,也有了巨大的差别。
乡建,乡建
苏芮有首有名的歌叫做,我拿什么爱你?在乡建运动如火如荼的当下,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是,我拿什么爱你,我的乡村?
到达景德镇,我们在三宝看了三个和乡建有关的项目,属三宝国际陶艺村最为震撼和富有启发。
前一天看了中航在庐山脚下开发的归宗客栈,我的乡建热情被打消大半,因为实在太昂贵,太完美。看了三宝国际艺术村,又找回一些感觉。乡建,成本低是基本原则。因为第一,如果不低,肯定不能收回投资,无法持续运营。第二,成本不低,就产生浪费,不符合生态原则。
在最低的成本强控和前提下,就产生很多结果。第一,只能用当地材料,不管是砖,不管是瓦,不管是石头,甚至是陶罐,只要实现其功能,不管是道路,还是墙体,就是好的。第二,只能在地营造,而不是聘用专业公司,流程化运作。第三,修修补补,而不是整整齐齐。不对称的审美。第四,时间比较长,这个项目,据店员介绍,已经进行了近二十年。五,个性化,主人的审美和个性决定了项目的一切。
还有,非常重要的是,当钱不够用的时候,就需要创造性来弥补。艺术是弥补预算不足的最强大的武器。投入的不足,会使项目显得贫瘠,但是在艺术的创造下,却熠熠生辉。这就是艺术的价值和强大所在吧!
三宝国际陶艺村
三宝是景德镇紧临的一个村儿。也许,这不是一个典型的乡建项目,因为山谷的近端,除了两组破败的老房子,再无村民。但是它又是一个精彩的乡建项目,因为这个项目因为一个艺术家的力量,带动了整个三宝村,使整个山谷都成了一个窑谷了。
李见深,三宝主人的这个项目,就体现了这么一种顽强的存在。他是景德镇大学的研究生,同时也在纽约研究陶艺。他看中这个山谷的时候,这个村还很沉寂。他看中了这些破败不堪的房子做他的创作室和生产基地,进行国际交流和展示,之后又做了餐厅和自己的小酒店,只招待自己的客人。他的陶瓷艺术,像美国人介绍的一样,一点不符合中国人的传统审美,即兴,直觉,冲动,更像中国的天马行空的书法,而不是一件精致的产品。
李见深陶艺作品
“对他来说,黏土,陶瓷的主要材料,通过火的历练,表达人类的连绵不断的浪漫渴望,就像唐诗宋词一样。他经常表达的主题有景观,建筑,古代神话故事,脆弱的情感和爱”,墙上一篇对他的英文介绍说。
百度“三宝国际陶艺村”介绍说,从2000年正式对外开放以来,已有近千名外国陶艺家来这里创作、交流、访问,长住的有近500余人。独特的原始风情和老外的纷至沓来,使三宝国际陶艺村远近闻名。
这里除了生活区之外,有工作室、陶艺馆,还有传统的制瓷工具。
“我是土生土长的景德镇人。”李先生说:“在国外十几年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什么是陶瓷。”李见深这样说。
文那和她的壁画
在这个墙上门上,多处有文那的画,她创作的山海经。这些画创作于2010年,那时这个清华建筑系的女生刚刚出道,正在寻找释放她的创造力的出口,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如今文那已经是国际知名的壁画家,找她画一副画,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文那独特的奇诡的画风和三宝自然风光结合在一起。尤其和土墙经自然的侵蚀,略显斑驳的效果带有独特的魅力,已经成为三宝国际陶艺村一大特色。
真如堂
窑谷里,还有一个地方,叫真如堂。真如堂有个叫Cathy的女主人,也是有不小的能量,把山谷里的一个山谷租下来了。真如堂,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有佛教色彩的地方,这个窑制作的都是佛像,不对外,都是预约才能进入。上次李先生来的时候,认识了她的女主人,所以我们得以去见到这么一个有仙气的地方。
进坑的故事
进坑的故事,是两个黄老师和两个北大人的故事。入驻进坑村的是东郊学堂,负责人是黄清华和黄薇两夫妇,都是北大毕业的硕士。他们的想法,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进坑的定位和今后的走向。
“忙时种田,闲时考古。”是东郊学堂提出的口号。进坑的乡建,本质上应该算是一种教育活动和公益活动,同时因为它对南宋古窑的保护,得到了一项国际基金会的资助。项目地也经常举办沙龙,同时吸引力几个商家入住,进坑的人气也逐渐旺起来。
东郊学堂的日常活动
进坑村前面有一大片湿地稻田,东郊学堂承包下来,种稻植荷,栽菜种花。我们去的时候,油菜花已经谢了,到湿地里弯弯曲曲的的栈道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栈道踩上去感觉摇摇晃晃,吱吱呀呀,几乎要塌下去的样子。我们笑说这就是北大文人做的栈道,是这么轻盈优美,不拘一格,若是清华人,首先讲究的一定是结构,务必安全,耐用,专业,实在。
思同的日记:
今天是差不多我们第一次不用换酒店,所以我们也不用打包。今天我们全家一起吃完早饭就上车去见一个叔叔,我们见的叔叔是做陶瓷的。他的办公室有个很可爱的小猫,但是我们一来它就藏到了一个我们碰不到的地方。我在哪里最喜欢的是他那里的水龙头,我不记得那么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喜欢。然后我们就去了一个山上做陶瓷的地方,哥哥在那里还下了围棋。和我在哪里找到了很多小石头自己在那里乱丢。晚上,早上的叔叔带了我们去吃晚饭,晚饭我喝了一杯半的红酒,四碗汤和剩下的就不记得了。酒后我上车回酒店的。
思远2017/03/31日记
思同是我们家老三。一个特别真的小孩。看到他,你就知道赤子之心是怎么回事,纯然无知,懵懵懂懂,现在流行的话,叫做呆萌呆萌的。一篇文章,最重要的不是不是文辞,而是纯然流露,喜悦和心情。真诚,是文章第一要义。
思同的快乐,他对小动物的关注和爱,他的小世界因为总被大人打扰和要求的挫败和烦恼,都那么真实和可爱,每每让我看了不由得笑起来,像心里开出一朵花一样美妙。
在江西的路途中我们去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民宿,每个有着自己的风格和设计。 这几天我们看了几个整整齐齐的民宿,里面的每个地方都非常饱满和完美。地上无缝的铺着坚固的大理石,规律的一个接着一个铺着。每栋房子的结构都无可挑剔,就连梁也方方正正的放着。整个民宿没有一点瑕疵,但也没了自己的风格。 最好的艺术家都说艺术因为不完美而美丽,民宿也是一样。当墙上掉了几块砖,路上凹凸不平是,她才真正的美丽。
看起来,十三岁的思远悟性很高,已经可以体会到残缺的美了。
陶溪川的创意经济
陶溪川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存在!那么一大片的厂房改造,经过改造成为了景德镇最具现代意义和国际化的空间,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听说这是景德镇政府主导的项目,我可以相像政府是希望建造一个城市的新名片,可以改变景德镇低端,混乱的外界印象。景德镇的口号是,打造一个可以和世界对话的城市,陶溪川确实是一个令人欣慰的努力。
景德镇一度成为低端地摊货的代名词,但是这一切已经在悄然改变,我们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文创的趋势已经存在,并在汹涌地发生了。
还有景德镇国营厂里的周末集市,由于乐天陶艺的出现,也变得非常的文艺和有调性。本来停车场里买假古董的陶瓷市场,现在已经成了文艺青年和热爱陶瓷的年轻人的创意天堂了。
御窑景巷的小餐馆
从婺源回到景德镇,天色已黑,入住陶舍,一家沿昌江的御窑遗址的艺术酒店。出来找点吃的,很多餐馆已经打烊了。不远处有个叫做百年老店水酒家的餐馆,还开着门,一个阿姨很热情地迎我们进去,问我们要吃什么。阿姨听说我们来自深圳,又有小孩子,就推荐了乳鸽。乳鸽端上来的时候,我们赶紧叫哥哥来,本来他不肯出来了,听说有乳鸽就赶紧跑下来。其他菜还没有上,乳鸽就被两个小孩子们三下两下吃完了。
于是我又站到柜台前,问他们是否可以再要一份鸭脖。那个阿姨就走过来对我说了一阵,似乎意思是不用买了,会送我们一点鸭脖。
但是端上来的时候,吓了我们一跳,原来不是一点,是一大盘鸭脖。小孩子又欢呼着消灭掉了。又坐了一会儿,我起来去问我们要的蛋羹怎么还没有蒸好,于是老板娘大呼小叫地跑进去,原来是忘记了。又赶进去重新做。
我们在一边看着,餐馆里所有的人都认识所有的人,大厨,老板,几个朋友,坐在边上喝酒,聊的好尽兴。一会儿一个男人来了,带着他的漂亮的女儿,一个小姑娘,辫子梳的高高的,饱满的前额,店里的老板拍拍她的脑袋。
我们走的时候,大厨,老板,伙计,阿姨,都向我们打招呼,好像街坊走了一样。生活在小城市里的人真是幸福,这一份惬意,放松和自在的感觉恐怕是大城市里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因为他以为自己在北上广深打拼,正是成功人生的标志呢!
李方悦
2017 / 05 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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