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迪伦：一首歌能感动你就够了，不必知道它意味着什么｜Sisy 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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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鲍勃·迪伦诺贝尔文学奖得奖感言

翻译：《世界说》

当我第一次收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的歌究竟和文学有什么关系。回到最初的起点，我得从歌手巴迪·霍利（Buddy Holly，与猫王同时代的美国摇滚歌手）说起。

巴迪 22 岁去世，那年我刚 18 岁。我第一次听说巴迪时，就感到我和他有种莫名的联系，他像是我的大哥哥。他的音乐伴随我成长，乡村、摇滚和蓝调，他让 3 种独特风格融合交织，形成了个人风格。一是他的品牌，二是巴迪写的那些飞扬的歌词，三是他唱得超棒——他可以用不同的声线演唱。

巴迪就是那种原型榜样的存在，拥有一切我想拥有的东西。我仅仅见过他一次，就在他离开人世的几天前。他充满力量、浑身带电、无比迷人，是一个主导者的角色。我在离他 6 英尺远的地方，看着他的脸、他的手、他脚打节拍的方式、他的大黑框眼镜、他眼镜后面的眼睛、他拿吉他的方式、他干净的外套，看着他所有的一切……

他身上的一些东西看起来是永恒的，让我充满了信仰。然后，一件神秘的、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死死地直视着我的眼睛，传递给我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让我战栗。

巴迪是美国摇滚乐坛最早的「青春偶像」之一

在这之后大概一两天，他搭乘的飞机坠毁了。然后有个之前从未见过的人，给了我一张利德·贝利（ Lead Belly，美国民歌和蓝调歌手）的专辑，里面有《棉花田》（Cottonfields）这首歌。自此，这张专辑改变了我的人生，感觉就像我之前一直行走于黑暗中，突然，黑暗被照亮了。

那张专辑我起码播放了 100 遍，我开始想了解关于这些歌的一切并演奏它们。我还没有离开家，但我已迫不及待。我想学习这种音乐，结识演奏这些音乐的人，民谣和我一直以来听到的电台音乐不同，充满生气，直面生活，处处都能击中你的心灵。

听了所有早期民谣艺术家的歌曲之后，我开始演唱自己的歌，拾起了民谣的行话并将此内化。你用拉格泰姆蓝调、劳动号子、佐治亚船夫号子、阿巴拉契亚民谣和牛仔歌去演唱；你能听到所有的细微之处，并且学习它们；你开始了解了一切，掏出手枪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你开始在拥挤中开路，在黑暗中讲话。

你知道华盛顿是个资产阶级小镇，你听过「拔摩岛的约翰」低沉的嗓音，你看见泰坦尼克在沼泽里沉没，你同爱尔兰的漂泊者和殖民地的男孩结伴，你听见沉闷的鼓声和低沉的横笛声，你看见健硕的唐纳德爵士用刀捅了他的妻子，你的许多同志被裹进了白色的亚麻布……

没有什么能从我的脑海中溜走——设备、技术、以及各种秘密，我可以把这些全部连接起来，并和当下的生活一起移动。当我开始写自己的歌时，民谣的意象和行话成了我唯一知道的语言。

迪伦在民谣方面有非常高的天赋

但我也有些其他的东西：我对世界的观点、原则和感觉。我从语法学校里学到这一切，名著阅读给了我认知人生的方式、对人类社会的理解以及衡量事物的标准。这些书的主题有意或无意都会出现在我的好多歌里。而当我想写一些人们从未听过的歌时，这些主题就是根本。

要说震动我最深的书，是《白鲸记》《西线无战事》和《奥德赛》。

《白鲸记》是一本超奇妙的书，里面充满了各种戏剧性的场景和对话。这本书对读者有要求的，讲述了不同人们在面对相同经历时的不同处理方式。

它是个航海寓言，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了一起：《圣经》、印度教的神话、英国的传说、希腊神话、切割白鲸的血腥事业、地理知识、鲸鱼的历史、儒学、古典哲学、伪科学……却没有不合理的地方。这个主题及其预示的一切都进入我的歌曲。

《白鲸记》数次被拍成电影

最早的一次是 1956 年

《西线无战事》讲述了一个关于战争的恐怖故事。它使你迷失童年、在意义纷繁世界中丢失信仰、失去对人类关注之所。你在消亡中守卫着自己的存在。从前，你是一个纯真的青年，梦想着成为一名钢琴家；你曾经那么热爱生活和世界，现在却把它拍成了碎片……

战争没有尽头，死亡无处不在。军队已经开始吃紧，没到应征年龄的男孩也被迫走上战场，成年男子已经被征用殆尽。疾病和屈辱击碎了你的内心，你想起那位把你带入这场疯狂、这间刑室的前辈。你的同伴们都死了。

你会想，千年前的那些文化、哲学、智慧都怎么了？它们应该阻止这些发生的。然后等到更多的炸弹从飞机上掉落，但是你已经不再担心了，因为除了死亡，再无其他的可能。你注意到，人类所有的暴力和痛苦，大自然浑不在意。你是如此的孤独……

掩卷而思，《西线无战事》之后，我再也不想看战争小说了。

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查理·普尔（Charlie Poole）曾经写过一首相关的歌曲，《你不会对我说》，歌词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在窗户看到一个标语。

加入军队，看看世界的真相。

你会在令人兴奋的地方看到快乐的人群，

你会遇见有趣的人，并学会杀死他们。

哦，你不会对我说，你不会对我说。

我可能会很疯狂，但是我看起来感觉很好。

你不会对我说，你不会对我说。

有枪的基林听起来不好玩。

你不会对我说。

《西线无战事》：战争过后，徒留坟冢

1930 年获得了第 3 届奥斯卡各类大奖

而《奥德赛》是另一本伟大的书，许多作曲家在歌里引用它的主题：「归途」「故乡的青草地」「原野上的家」等等，我的歌曲也是如此。

《奥德赛》讲述了一个奇怪的冒险故事，一个成年男子试图在战争结束后回家。他漫长的回家旅程，充满了陷阱和诱惑：他受了诅咒，四处徘徊；他一直在海上航行，总是九死一生；他的船员中有制造麻烦的人，背信弃义；他总是试图拯救某人；他是一个旅人，却常常驻足。他已经走了 20 年。这是一条艰难的回家路。

很多时候，这些事情也发生在你身上：也许有人曾在你的酒里下毒，你也和错误的女人分享了一张床，也被魔法般的声音所吸引过，也曾迁怒于无辜的人，也在这个国家漫游过……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和其他许多作曲家也被同样的主题影响过，它意味深长。如果一首歌感动了你，这就足够了，你不必知道这首歌意味着什么。我曾经在歌中写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从来不去想它们的含义。当梅尔维尔（《白鲸记》作者）将所有的知识融入一个故事时，我不认为他也会担心「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约翰·多恩，这位在莎士比亚时期生活的诗人牧师，也是如此。他写下这样的话：「The Sestos and Abydos of her breasts. Notof two lovers, but two loves, the nests.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不错，这就够了。

《奥德赛》：归途与家始终是经久不衰的主题

《奥德赛》里，奥德修斯在冥府拜访了久负盛名的战士阿喀琉斯——后者牺牲了平静美满的长寿人生，换来了短暂的荣光——他告诉奥德修斯自己的生涯是个错误。「我只是死去，如此而已。」没有荣耀、没有不朽。如果可以的话，他会选择做凡间佃农的一个下奴，也好过做阴间的王——无论活着有多么辛苦，也好过在这死亡之地。

歌曲也是一样。我们的歌曲在有生命的土地上，才生机勃勃。但歌曲不同于文学，它们是用来唱的，而不是用来读的，就像莎士比亚的戏剧是要在舞台上演的一样。我只是希望你们有机会听到这些歌词被唱出来，在一个角落或者在唱片上，或者无论用什么样的听歌方式。

让我再一次引用荷马的话：「缪斯，请赐我灵感，让我唱出这故事。」

战争、自由、归途，正如迪伦在 Blowing in the Wind 中唱的那样：究竟要失去多少条生命，才能知道太多的人已经死去……而问出这些问题，便是迪伦敢为人先的大胆与创意。

所谓创意，首先要让每个人找到属于他自己的自由，就如同迪伦这般。在「文茜的愉悦学校」里，收录了文茜与李开复关于「创意人生」的讨论——那是在一个人身体、外表、语言、表情、所有方面上的自由。

这里是「文茜的愉悦学校」，这里并不提供科学原理，只有活生生的人生经历，以及岁月过后的人生思考。希望他们的人生态度能给你一些启示，关于逆境、选择、和解、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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