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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跟太阳一样,不可直视

结草楼主 吕糯米饭 2023-04-30

今天想讲一个故事,关于人性中的恶意。

好些年前一个冬日的下午,我们驱车去乡下老家看望亲人。车行至一处田野小径拐弯处,与一辆三轮车发生剐蹭,三轮车安然无恙,我们的车却多了几道深深的划痕。但三轮车师傅不依不饶索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他略带威胁地说,要叫一帮人来评理。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一时间无法脱身。在这焦躁的节骨眼,我突然在人群中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好久没见的亲戚,他的脸混杂在远处一群陌生的脸之间,兴奋的笑容和睁圆的双眼如浮雕般凸了出来,分外清晰。


遇上我错愕目光的刹那,他猝不及防地转头,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在嘴角弯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


我顿时明白,他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但他只想悄悄躲在一边看我的热闹。我也赶紧别过脸不再看他,那一刻,又想起后备箱还放着两瓶准备带给他的酒。


好吧,这并不是我要讲的故事,它谈不上人性之恶,充其量只是一个让人意外的瞬间。只是,那个如浮雕般清晰的笑容,是我心中一个未解的谜题。


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些不可与人言的情绪,看上去平静的湖水并不真的一平如镜,你不知道湖面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知道那表面可见的一点涟漪是来自怎样汹涌的暗流。


暴露在阳光下的人性,永远只是冰山一角,了解这一点,是人生的必修课。


所以,今天向你推荐一部关于人性之恶的小说,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恶意》。


《恶意》



《恶意》是东野圭吾挑战写作极限的长篇杰作,与《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解忧杂货店》并称东野圭吾四大杰作。《恶意》深刻揭示人性,故事中无边的恶意深不见底,有如万丈深渊,让人不寒而栗。从未遇到这样的案子: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读完《恶意》,才算真正认识东野圭吾。                                                                              ——豆瓣


01


《恶意》是东野圭吾的手记体小说。


先说故事梗概。


四月的一个下午,一位名叫日高的作家被勒死在自己的住所,发现他的是日高多年的同学和好朋友“野”,日高死亡之前,他刚刚去过一趟日高家。


破案的过程并不复杂,警方很快就发现,凶手就是日高的好朋友——野,他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让警察不解的是野的杀人动机。


在搜索野的屋子时,警察发现了线索:厚厚的笔记、磁盘以及稿纸,里面的内容跟日高已发表的小说内容一样,就稿纸的陈旧情形推断,应该是很久以前写的。


这些小说原稿作何解释?我想你大概能猜到。


警察当然也想到了,但野面不改色地否认了。


野在审讯中突然晕倒,警察把他送到医院才知道,他已身患癌症,时日无多。


而野一口咬定自己杀人只是一时冲动,说这些稿子只是为了练习写作而抄写日高的小说。


警察不信,确切地说,他们是不理解,既然日高已死,野也承认自己是凶手,他还有什么必要在临近死亡时还隐瞒自己是影子作家的事实?


在警察锲而不舍的调查中,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日高的前妻与野有了外遇,野一度想杀日高,但事情败露,反而被日高抓住把柄,以此要挟拥有写作才华的野当他的影子作家。为了深爱的人的名誉,野答应了。然而就在日高的前妻因此自杀后,日高也并没有放过野,他早已录下野当时准备杀他的录像,作为证据继续威胁野替他写作。


野无法再忍受,他杀了日高。


至此,案件的每个环节都清清楚楚,等待野的将是法律的判决。 



但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尾。


负责此案的警察心里一直不安,他总觉得自己误入了歧途。为了印证这个怀疑,他一一寻访日高和野的旧时同学、故友,展开调查。


警察发现,日高和野所在的中学曾发生霸凌事件,日高是被霸凌的人,野则是霸凌者的帮凶。


然而,善良的日高并没有计较这一切,他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仇视他的野,把他当成好朋友,还给他介绍出版社,让爱好写作的野在儿童文学领域得以立足。


但野杀了日高后,精心虚构出一个影子作家的故事,让日高彻底沦为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而他自己是才华横溢、隐忍求全的悲剧男主角。


在这部小说的结尾处,作者借警察之口,对野说了这样一句话:


“即使赌上自己所剩无几的人生,也要贬低对方的人格,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啊。”



02


《恶意》是一部被公认挑战了悬疑类作品极限的佳作。


人性中的恶意究竟可以恶到什么程度?


最坏的结果大概是想他死,而小说告诉你,肉体毁灭还不够,只有精神和肉体双重毁灭,才会万劫不复。


在谈到创作灵感时,东野圭吾说:


作家纷纷绞尽脑汁试图想出推理小说中令人意外的动机。但只要有动机就会杀人吗?


一旦发生命案,一定存在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动机吗?


 思考这些问题时,我想到了《恶意》。


在《恶意》中,野并没有合乎逻辑的动机,也不在乎被逮捕,他花了那么多工夫,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杀害日高的合理动机。


在小说第一章中,有这样一个情节:


野在交给警察的日记里写道,他曾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日高家的庭院,日高告诉野,这个女人是隔壁的邻居,女人养的猫经常在日高的庭院里留下猫粪,把花盆的植物踩得乱七八糟,后来,猫被毒死了,女人怀疑是他做的。日高的妻子理惠向邻居否认了杀猫的事,因为他们马上就要移民加拿大,房子也会租出去。  


“理惠的话很有道理,你们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杀那只猫嘛。”我说。


不知何故,日高并没有马上附和我的话,他依然面带微笑,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将咖啡喝光后,他阴沉地说道:“是我做的。”

……


“理惠知道这件事吗?”


日高扬起半边脸,一边笑一边摇头:“哪能让她知道!女人啊,百分之八十都喜欢猫,要是我跟她讲了实话,她肯定会说我是魔鬼。”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沉默以对。



杀猫这件事会给人这样的印象——日高是一个心狠的人。但读到结尾,你会发现猫其实是被野毒死的,他编造杀猫的故事,是为了一开始就让日高的残酷形像根植在别人心中。


野最终的目的是破坏日高辛苦构筑的一切,杀人不过是他计划的一小部分。


03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而且后者还是他的恩人?


在小说中,东野圭吾对野的真实心理活动并无一句描写,只是在作为旁观者的警察口中有一段表述:


“我发现没有任何理由足以让你怨恨日高,他是个非常好的少年,又是你的恩人。你和藤尾曾经联手欺负他,他却反过来救了你。但我知道这样的恩德反而招致了怨恨,因为在他面前,你不可能没有自卑感。


然后你长大成人了,又不得不陷进嫉妒日高的泥沼。这世上你最不想输给他的人,竟然率先一步成为作家……然而,你的人生是那么坎坷。是运气不好,还是才能不够?我不得而知,总之你不但没能成功,还得了癌症。”


读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清楚,正直、善良、才华横溢的日高是野的一个反面“镜像”,或者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野品行和能力的全方位否定。


在心理学上,爱是由于被看见而产生,反之,恨则是由于不被看见而产生。有日高这样亮闪闪的人物在身边,野就只能永远充当那个光线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人生价值被彻底碾碎,他焉能不恨。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心路历程,无端地讨厌一个人,只因为他得到了你所得不到的东西,实现了你未曾实现的梦想?


老实说,我觉得很多人都会有。


这也是《恶意》让很多读者回味无穷、惊出一身冷汗的原因。



04


曾经听一个在人事部门工作的朋友说,每当有人要升职,人事部门必然接到举报信,仔细调查却发现,这些举报信大都来自和升职的人毫无利益冲突的人。而且,写信的人会煞有介事地编造出很多细节,并不怕被拆穿,因为他们只需要在这个人升职路上扔块石头绊倒他,让他赶不上这趟提拔的列车就好。毕竟,错过了这班车,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班呢?    


嫉妒不是原罪,它甚至可以成为社会良性竞争的源动力,但过度的嫉妒会引发病态,比如不安全感、占有欲、高度偏执乃至不可理喻的仇恨。


法国的茱莉娅·西萨写过一本书叫《嫉妒:一桩不可告人的心事》,书中说,如果让嫉妒不可言说,它就会永无消弭之日,它是欲望中的欲望,永不甘于称臣。


我觉得,仅仅出于嫉妒,还不足以让野动杀机,更刺激他的是日高的宽容和善良。


嫉妒带来的愤怒其实是一种自卫,假如日高不原谅野,野还能有理由去厌憎日高,但日高的善良彻底堵死了野内心所有情绪的出口。换句话说,在日高面前,野连愤怒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时候,你的善良不是雪中送炭,而是火上浇油,这是人性中让人不寒而栗的另一面。


05


描写人性之恶,是东野圭吾最擅长的事。


在今天的日本推理文学界,他的名字长期占据各个图书销售榜前列。和早期作品的本格推理风不同,近年来,东野圭吾越来越倾向于剖析犯罪的背景和原因,他由此被列入社会派推理作家行列。


我觉得,这个判断在某种程度上低估了其作品的价值。


一百多年前,推理文学在欧美文坛逐渐式微,重心开始移到日本,很少有国家像日本这样,把推理文学这个小众流派推到如此主流的位置,这使得日本的推理文学创作佳作不断,出现了江户川乱步、松本清张、横沟正史这样的重量级作家。时至今日,日本的推理文学百花齐放,融入越来越多创新元素,传统的派别定义已难涵盖日益多元的创作风格。


上世纪50年代以来,社会派推理作家热衷的主题是日本二战后的经济疲软和各种社会问题,这让其脱离了本格推理的智力游戏式局限,衍生出更多文学和社会价值。


但在东野圭吾的作品中,时代背景不是目的,只是创作的手段。


他不满足于描写社会对人性的扭曲,而更关注人性中的弱点如何在特定条件下被孵化和激发,最终酿成悲剧性后果,正如《恶意》的构思。这无疑是一个超越时代的视角,即使剔除精妙的推理和时代因素,也自有其回味深远的意义。


唯太阳与人心不可直视,这是东野圭吾的代表作《白夜行》中的名言。在这部小说中,东野圭吾还借人物之口说了以下这段话:


“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那些在漆黑深夜行走的人,是他舞台上永恒的主角。他不仅用手术刀般精准的笔触刻画了人性深处的晦暗,还展示了希腊悲剧式两难困境中的挣扎。


比如《红手指》,如果需要一个人为一桩命案负责,你会牺牲自己的母亲来给自己的孩子顶罪吗?


比如《彷徨之刃》,法律宽恕了犯下杀人罪的未成年人,被害者的至亲该如何面对?


比如《信》,当哥哥因为重罪锒铛入狱,受尽歧视的弟弟该不该与之断绝关系?


比如《虚无的十字架》,是让犯人听到自己的死刑宣判而解脱?还是让他重返社会用一生赎罪?


有人说,推理文学其实是离人性最近的文学种类。它能照见众生,照见湖面下那个未知的世界。也许,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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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饭结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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