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进书事｜淡墨秋山画远：米芾与米家云山

吴梅影开明视点 2023-05-25

米芾是北宋伟大的书法家、画家、诗人。他位列北宋“四大家”之中，留存的作品甚多，书风狂放，独成一家，画风也不拘成法，自具面貌，被称为是“米家云山”，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米芾行事特立独行，狂放不羁，时人称之为“米颠”。他的经历也富有传奇性，身世和行迹都有着许多不解之谜，关于他的轶事和传说很多。米芾的一生神秘而富有魅力，读懂他，更能读懂宋代的历史和艺术。

民进作家吴梅影以不一样的视角，采用小说的形式来展现米芾精彩非凡的一生，推出新作——宋四家系列小说“北宋星空下”之《米芾：淡墨秋山画远》。米芾有哪些鲜为人所知的故事？我们应当如何看待米芾及其书法？请听吴梅影老师娓娓道来——

《米芾：淡墨秋山画远》截取主人公米芾“淡墨秋山”诗帖首句为书名，一是突出其宋四家中大才挥洒之书法成就，二是暗示其“米家云山”如同秋山绵绵不绝，画意悠远。

小说围绕米芾独特的身世展开，细述其母阎氏与宋英宗及皇后高氏的关系缘起，以工笔手法，描写宋神宗熙宁新法前后，米芾与王安石、苏轼、李公麟、蔡京、蔡卞等人交往经过，与好友王涣之、薛绍彭等终身不渝的友情，以及宋徽宗登基后，君臣间的书画往来，并穿插其玩石、赏砚的有趣故事，读来妙趣横生。

米芾

初名黻，后改芾，字元章，自署姓为“米”或“芈”，湖北襄阳人。北宋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合称“宋四家”。曾任校书郎、书画博士、礼部员外郎。

自序：

家中曾经挂着他的行草书

幼时，家中曾经挂着印刷的碑拓行草四条屏，上面有一首五言诗：“皇都初度腊，凤辇出深宫。……”父亲告诉我，这是宋之米芾所书。

字体潇洒飞舞，字认不全，但觉得好看。

云蒸霞蔚，其书法的美，具有画意。成长的岁月里，没有人可以请教，没有书可以查，虽然父亲告诉我了，还是不敢确定，一直私下里琢磨，这“米芾”的“芾”，到底该发什么音？芾（fèi） — —不对不对，音同“废”，太难听。还是芾（fú）好，他该是个有福气的人嘛。

有了资料，有了互联网，了解米芾初名黻，后改芾，字元章。一下子恍然大悟。

又查字典验证：黻，指古代礼服上绣的半青半黑的花纹。同“韨”。

柳宗元《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意思是：永州的野外出产一种奇异的蛇，（蛇有）黑色的身子白色的花纹。章：图章，花纹。

那么米芾，字元章，就用不着多解释了。

记住了他。后来的岁月里，总是以能够接触到的他的行草的笔意来练习钢笔字。写得较像的最具特色的有二：其一，蟹爪钩。竖弯钩之钩笔向左出或左下方平推，然后向左上方提笔勾出：来源于《兰亭序》之“殊”字。其二，反向“走之儿”。底部横捺书写方向与常规写法相反，呈下覆反扣式。如《蜀素帖》中的“远”字。此为个人钢笔字的米意 “乱舞”，为此，还收获了几个粉丝的模仿跟随。这，真的要感谢米元章呢。

个人经验，米芾的字，是学行书、行草的最佳入门范本。它有姿态，有笔法，笔势翩翩，意态天成。“宋四家”中，吾独爱米书 — —他的字，是四家中才气最高、个性最为鲜明、最耐看耐品的。东坡才气也极高，但在书法上下的功夫不够，字伤于肥；山谷太放，字伤于长；论仪态，论气质，论超迈飘逸，论字里行间风云际会，米书第一。

米芾他，多热爱书法啊，不一般的付出，不一般的努力，成痴：“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王羲之），若穿透，始到钟（繇）、索（靖）也，可永勉之。”（《海岳名言》）

还有，他那不依别人想法生活，不按照世俗标准来界定自己人生的生活态度：笑傲江湖，独立悠悠。他，可以拜石为兄，可以和皇帝无大无小，执著地爱着自己所爱，哪管他人怎么看。痴也好，狂也罢，癫又如何，干卿底事？诗意地活，真实地活，为自己的心，在这一世——这，曾经是我们很多人，少年时代的梦和理想。

多年以后，回返故乡，回到父亲的书房。打开大书橱，里面有几个卷轴。拿出来细细端详，四十多年了，父亲仍然完好地保存着它们，曾经的女儿幼时的陪伴：米芾的字，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

书名的由来

为和宋四家系列的前两本《苏轼：一樽还酹江月》《黄庭坚：因风飞过蔷薇》保持一致，书名截取米芾《淡墨秋山诗帖》首句“淡墨秋山画远天”（全诗为：淡墨秋山画远天，暮霞还照紫添烟。故人好在重携手，不到平山谩五年），去掉“天”字，突出他作为画家的特质、米家云山的画意诗情。

米芾：《淡墨秋山诗帖》

米芾的身世经历

米芾这个人，在中华艺术史、书法史上，以其集古出新、卓尔不群的极具辨识度的书法作品成为另类；日常生活中，其独特而鲜明的个性和种种非同寻常的举止（洁癖、拜石、与石头称兄道弟等），也使其成为异类，明显区别于他人。

因为出身的关系——据《京口耆旧传》载：“母阎氏与宣仁后有藩邸之旧，以恩入仕。”即他的母亲阎氏，曾经服务于英宗后高滔滔（因年龄关系，不取阎氏为高滔滔接生，而采其为神宗乳母说），神宗登基后，米芾以母荫，为秘书省校书郎。

米芾不是科举出身，并无座师，也无同门，可以说，他的书画成就就是个人热爱，加之以无限勤奋，刻苦自学，遍临百家，边玩边学而取得的。因而，他是一个毫无“冬烘气”的、区别于数十载寒窗苦读的科举入仕的“正规军”的、好玩的、古道热肠的书画“游击队员”。没有老师，也就不会沾染老师的积习、自觉不自觉地“被”进入或被划归于某一个书法的“江湖”门派。这成就了他，也拯救了他。他是幸运的，底子清白，无所畏惧，起点高，成就大，性情真，学识淹博，超越时辈，自成一家。正所谓：“是千载人，不可无一。”

有了他，宋代的书画史，增添许多的趣味与色彩；有了他，后世助谈的齿颊之间，必不会淡然无味。

因为出身“冗浊”，跻身于宋代科举出身的众多“科班”士子之中，米芾备受歧视。个人认为，这也是他成为“米颠”、不与流俗的根本原因。

比如南宋杨万里《诚斋诗话》记录了一个小故事：

米芾晚年，润州大火，烧掉北固山上好多房子，只留下了李卫公（李德裕）塔、米元章庵。米芾题诗：“神护卫公塔，天佑米老庵。”有轻薄儿于“塔”“庵”二字上添“爷”“娘”，元章见之大骂。第二日，有人又于“塔”“庵”下添“飒”“糟”。塔飒、庵糟——塌撒、庵臜之意。

如此这般，五次三番。

米元章不容于世俗，时有怪诞举止，也就容易理解了。

好在，时间是公平的，它给了我们最终的答案。

米芾：《珊瑚帖》

米芾与宋徽宗、蔡京

设身处地想想，米芾其实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正如其论书曰：“出于天真。”他就是单纯地钟情书艺、热爱艺术，或者说，他的心中、眼中只有艺术。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交友，他的朋友圈，也都是围绕着艺术而进行、而划定的。政治、官位、权势，在他这里，作不得数；再大的官，在他这里，实在算不了什么。试想，他和皇上，是吃同一个母亲的奶长大的呀。他和蔡京，朋友之外，更多地是同样高超的艺术眼光及艺术创作水准之间的惺惺相惜，不能想当然地归类于相互利用或者攀附权势。

因而，笔者不愿意机械地将其理解和表现为部分学者认为的那样，晚年米芾攀龙附凤，为生存而毫无原则。

那样的米芾，面目可憎，怎么能成为北宋星空下的一颗闪亮的星呢？

他和宋徽宗关系亦是。是了，因为宋徽宗的关系，书中还花笔墨写了相当章节的蹴鞠故事。

按有关专家推测，“书画学博士”这个官位，是蔡京向徽宗请示，为米芾量身打造的。那么，对于同为艺术大师的君臣二人间的关系，笔者认为可以这样看待和总结：艺术的知心，书画的知己。因而，在书中，虚构他和宋徽宗一起教学及监考书画院，以“踏花归来马蹄香”为题等故事，增加作品的可读性。

补充一点，因为米芾画基本不传，所以本书最后一句是：（看着李公麟的画）他用打火石打着火，把自己的画作，全都烧掉了。

米芾：《自叙帖》局部

米芾的书法特色

米芾书法，行书成就最高，各帖各风，各各不同。正如曹宝麟先生所言：“《珊瑚帖》的愉悦，《研山铭》的闲适，《值雨帖》的烦闷，《戏成诗》的诙奇，都如镕金走汞，凝固在他成熟的线条中了。”是的，正所谓笔下有情，情不自禁；戛戛独造，格调高华；笔势翩翩，仪态万方。苏东坡评米芾字为“风樯阵马，痛快沉着”。笔者认为，东坡总结的米书这一特点，与他武学世家出生、高超的控笔能力有关，所以，在书中虚构了他以剑法、拳发、棍法等武功招式入书。

因蜀素涩滞，不易着墨，自古以来，很少有人敢在长绢上大笔行草。而米芾基于深厚的武学造诣，于绢素上即兴挥毫，行书长卷，书成中华瑰宝《蜀素帖》传芳。由此，既可窥见米芾非凡的笔墨功夫，也成就了米书独树一帜，万世不祧的趣味、节奏与韵律。

米芾：《蜀素帖》局部

历史人物，不能平板化、脸谱化、简单化，非好即坏。应把他们的人生放到大历史中，讲述其悲欢离合，勾勒其起承转合。相信这样，会更有说服力。

“宋四家”每个人江海沉浮，各有苦痛各有成就，但最后都百川归海，变成天上的星星，照耀万古千秋。

米芾：《砚山铭》

附：封底《重九会郡楼》

山清气爽九秋天，黄菊红茱满泛船。

千里结言宁有后，群贤毕至猥居前。

杜郎闲客今焉是，谢守风流古所传。

独把秋英缘底事，老来情味向诗偏。

释诗：

九月深秋，山清气爽，黄菊花和红茱萸装满了我的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