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读名家｜姜夔：旧时月色

吴梅影开明视点 2023-05-25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南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年），姜白石赋成二词，此为其中之一《暗香》。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他写的是梅花，也是写的自己吧？此时，宋室衰微，快要走到了尽头。离南宋亡国，不足百年。或许，只有江南的这盈袖的暗香疏影，才可以稍稍慰藉诗人的心中寂寞。在词的起首，他写下：“辛亥之冬，余载雪诣石湖（范成大，晚号石湖居士）。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二妓肆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姜夔可谓东坡之后，宋代又一位相当了不起的艺术全才、超级帅哥：“姜夔人品秀拔，体态清莹，气貌若不胜衣，望之若神仙中人”（明代张羽《白石道人传》）。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这个春夜，我读白石，心中颇感惆怅。又翻出充和先生小楷《白石词》来看，那清丽的笔触，婉约的吟唱，曼妙的身姿，正是白石暗香疏影。

姜夔（1154—1221年），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人，南宋文学家、音乐家。

姜夔音乐技艺高超，在继承中华古乐基础上，对词调音乐的格律、曲式结构及音阶的使用有新的突破。正是宋词天时地利人和的杰出表现。他能娴熟运用七声音阶和半音，形成清新雅致的独特风格。在南宋的瓦子勾栏，随时都能听到歌女吟唱他的音乐和诗词，有人誉之为“裁云缝雾之构思，敲金戛云之奇声”。

除了词学、音律上成就斐然，盛名远播以外，姜夔在书法上的造诣亦足以名垂青史。他曾藏有四本《兰亭序》，笔者在拙著《唯余笔墨情犹在：赵孟頫传》中借酷爱《兰亭序》的赵孟頫目光所及，将姜夔作为背景，书写了这一段兰亭佳事。

姜白石所藏其中一本后来归赵孟頫族兄赵孟坚（字子固，1199—约1264年）所藏，即后世声名显赫的“落水本《兰亭序》”。

二十多年书法研究坚持不懈，姜夔著有《绛帖平》六卷、《禊帖源流考》一卷和《续书谱》一卷。他在“兰亭学”上的贡献，主要展现其于嘉泰二年（1202年）八月就所藏四本《兰亭序》——真迹本、唐摹本、石刻本、定武本诸方面所作出的全面而系统的研究。即作出的“真迹之本末”“真迹之异同”“临本之本末”“石本之本末”“定本之本末”等专论，更由后世辑集为《兰亭考》一卷（即《禊帖源流考》）。他的许多认识，深为后人所本。元代赵孟頫有关于姜夔的《禊帖源流考小楷卷并信跋》，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在姜夔的心中，淡淡幽香中，始终有一缕轻轻的忧伤挥之不去的吧。这是对国运的几分忧叹，还是暗伤个人的怀才不遇？今天的我们已不得而知。史书上记载，姜夔“少年孤贫，屡试不第，终生未仕，一生转徙江湖，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

这首《暗香·旧时月色》，无句非梅，又借梅喻人。起句写旧时曾有过的美好，以月色、梅花勾连过去和现在，唤起与玉人月下摘梅的回忆。全词不断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往复摇曳。

与此前后，同样爱梅至髓，陆游更写下一首《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有香如故”，中华民族，因了这些卓绝人物，而今我们后代读者萦回于心的，正是清清亮亮的“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

南宋同时期有一名词人，名叫辛弃疾。在白石《暗香》《疏影》写成许多年后，宁宗开禧元年（1205年），66岁的辛弃疾到绍兴看望姜夔，又去山中拜见陆游，在镇江北固亭写下千古绝唱：“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不。白石他走了，他生活于什么样的时代，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已经不重要。他留下的，对中华民族文化的贡献，永远永远留了下来。

清代文学家刘熙载曾这样评论：“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拟诸形容，在乐则琴，在花则梅也。”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