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一：午夜枪声
1965年9月4日，我们乘着西去的列车，离开天津奔赴了祖国的大西北一甘肃农建十一师一团六连。从那时起我们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安营扎寨，开垦荒地，开始了忘我的战天斗地。我们秉承了兵团人自强自立，吃苦耐劳，团结向上，顽强拼搏的精神，为了保卫和建设祖国的大西北奉献了我们的青春。岁月荏苒，转瞬五十四年，我们两鬓皆白。但无论我们的身份角色如何转变，无论身在天南地北，都常常梦回戈壁，都思念朝夕相处的战友，任何有关兵团生活的往事都能让我们津津乐道，因为我们情系戈壁，我们是六连人！我们有患难与共的战友情！
《情系戈壁》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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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枪声
张嘉一
1973年底，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撤销，所属各军垦农场交由所在省区农垦局领导。地处河西走廊的农一师、农二师归属甘肃农垦局，农一师改为酒泉农垦分局，我所在的师部保卫科也改为玉门市公安局官庄子公安派出所，就在我刚刚接任派出所所长那段时间里，师直机关所在地官庄子地区接连发生多起盗窃案，一时间搞得周边居住的农垦职工人心惶惶。
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夜，官庄子地区一片静寂。昏暗的路灯照射下街道上已空无一人，劳累了一天的农垦职工们渐渐地进入梦乡。此时，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游荡在大街小巷中。他不时把自行车藏在黑暗的隐蔽处，蹑手蹑脚地听听这家有无动静，又推推那户的门窗。选定目标后便取出大号螺丝刀和手钳，拧门撬锁入室盗窃。这一次遭到洗劫是酒泉农垦分局招待所的物资仓库，价值近千元的新床单、被罩、枕套被席卷一空。
短短两个月时间里，这个人在官庄子地区连续盗窃作案6起，可谓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一时间农垦分局人心惶惶，夜不敢寐。大家对公安机关不能及时破案多有微词。农垦分局领导也频频询问破案进展情况，我们派出所的干警们感到很大压力。大家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在本案第一起入室盗窃案的现场中，我们就已经提取了案犯的足迹和步伐特征；对拧撬门窗的撬压痕迹进行了拍照，并确定了作案工具的种类和型号，初步认定案犯为男性，属于一人作案。此人脚穿37码鞋，身高1.60至1.65米之间，身体结实强壮，对盗窃场所的地形和人们的作息时间较为熟悉。侦查范围应从官庄子地区内部查起，逐步扩大到附近公社的重点人员。
就在我们全力以赴进行排查时，官庄子地区又连续发生了5起入室盗窃案，其中有4起盗窃案被盗物品价值不高，而发生在职工医院一起的盗窃案，案犯使用马车盗运走近3m3的圆木，价值400元。在这5起盗窃现场都留下了办案民警熟悉的37码鞋的足迹，盗窃圆木现场还遗留下了加宽轴距的自制架子车车轮的印记。由此可以断定，案犯应是附近公社的社员，而非农垦系统人员所为。
经过研究，我们重新调整了警力，深入到驻地周边的公社大队，在驻社公安特派员和治保主任配合下，对重点人员进行排查。6月17日夜，职工医院器材库门窗被人撬动，所幸值班人员及时发现，虽然未造成经济损失，但是惊跑了案犯，现场再次出现了37码的足迹，又是“他”！盗贼的再次出现，说明了公安机关最近在附近公社的排查并没有触动到他。据此可以断定，此人并不在公安机关撒开的大网内。案犯的数次作案，充分暴露出他在作案时间上的规律性，每隔七八天必来“光顾”一次。为了尽早降服这个幽灵般的盗贼，我和全体干警制定出周密的擒贼方案。在农垦分局商店以东区域加强巡逻值守，让案犯感到无法下手知难而退，迫其去职工医院和硫磺矿家属区寻机作案。同时，在职工医院东门外和硫磺矿家属区西围墙外的林带内安排警力设伏蹲守，等候案犯自投罗网。蹲守民警和协警两人一组，每晚23时上岗卧伏在林带里，至凌晨4时撤岗。蹲守人员忍受着成群蚊虫的叮咬，一动不动地趴在长满杂草的林带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遇到下雨时，他们坚守在寒冷的雨水中，裹着湿透的衣服，咬着牙关，静静地潜伏在泥水中，生怕任何一个小小的声响会暴露自己，惊走案犯。
就在蹲守的第五个夜晚，蹲守人员突然发现一个人影。他顺着职工医院东围墙根儿由北向南悄悄地向医院的东门走来。我们感觉这个人的行走路线异常，行迹十分可疑。他不走平坦的大路，却已茂密的林带做掩护，溜着墙根儿悄无声息地行走。当这个人走到东门门卫房时，先用手摸了摸门卫房的门锁，再打开手电筒隔着玻璃窗，向房内窥望。我们蹲守的两名民警见状决定从两面包抄围堵过去，进行拦截盘问检查。但是这个人非常警觉，当感到有人向他悄然逼近时，他突然急转身冲出围墙，向职工子弟学校的方向狂奔。我们的两名民警果断地潜伏伪装追赶上去。因天黑能见度极低，根本看不见这个人具体逃往方向。他俩分析：由此向东是公安派出所加强巡逻值守的区域，这个人不敢去；向南是农垦分局机关大院也有戒备；这个人唯有向北逃才会感觉安全。于是两个人当即分工，王X忠沿职工子弟学校西围墙边的小路向北悄然缓慢地搜索前进；张X成快速地先向东至学校大门，进入学校再向北，出学校的北小门进行拦截，以形成前后夹击的包抄之势。
张X成跑步来到学校，顾不得叫醒门卫开门，直接从大门翻入校内，向北一路小跑直奔北小门，就在他翻身越出北小门时，正遇见疑犯气喘吁吁跑过来，两个人几乎撞了个满怀。张X成当即果断地一把抓住他，疑犯拼命挥拳击打张X成的头部，两个人扭在一起展开了激烈搏斗。虽然张X成的身高和体型略强于对方，但对方却是拼死进行抵抗。一时间双方搏斗的难解难分，并从路上滚进刚刚灌满水的林带里，又在泥泞中拼的你死我活。这是王X忠也搜索至此，急忙跳进水中，俩人共同把这个疑犯扭住，按靠在学校的北围墙上进行搜查，但是疑犯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物品。
张X成在与疑犯搏斗中一只鞋脱落水中，王X忠又跳进林带里帮他寻找。当张X成面对面按着疑犯，回头告诉王X忠他的鞋大概脱落的位置时，疑犯突然伸手把张X成背挎的仿43式冲锋枪抓住，用力向自己怀里猛拉，枪口正朝向自己的腹部，企图把枪夺到手。张X成的反应非常迅速，急忙抓住抢把，枪栓在拉动中被挂在张X成湿淋淋的衣服上。与枪栓相连的复进机随着枪身向前移动滑至弹夹后位，尚未达到扳机卡位处时，枪栓又在重力拉扯下脱离了张X成的衣服，枪的复进机在弹簧的张力作用下自动弹回位，同时将一发子弹从弹夹里推进枪膛，复进机上的撞针撞击子弹底火，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子弹正面射透这个人的腹部，从后腰穿出体外又打在砖墙上形成跳弹，折返钻进这个人的臀部肌肉内。情况十分紧急，两名民警迅速将疑犯背起，送往分局职工医院进行救治，并用医院的电话向官庄子公安派出所报告。
我接到报告后，随即和民警高X生赶到职工医院，刚到医院的院里，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嚎叫。可是当看到进来的是民警时，这个人竟然不再叫喊，高X生问伤者姓名和哪儿的人，他闭上眼睛，拒不回答。经再三询问，十几分钟后，他说是饮马农场三队的，叫X X X。我马上想到饮马公安派出所的民警老唐，现在住宿在农垦分局招待所内，随即让高X生将老唐接来医院进行辨认，老唐说：“三队的人我都认识。这个人不是三队的，他是三队X X X 的小舅子，下西号公社的社员。”在当面揭穿这个人的谎言后，他有沉默了一会儿，才承认他是下西号公社川北镇大队X 小队的社员，叫刘X X 。此时医院手术室的医务人员已到齐，马上把刘X X 推进手术室进行手术救治。综合刘X X 身高、体重，脚穿37码鞋和他疯狂夺枪拒捕的行为，并在受到枪伤后仍假报姓名和单位等情况，初步推断他应该就是系列盗窃案的案犯。不过单凭推断尚不足以认定刘X X 就是官庄地区系列盗窃案的犯罪嫌疑人，必须寻找认定案犯的直接犯罪证据。当夜，官庄子公安派出所干警沿着刘X X 出现时的行走路线，来到医院东围墙外东北角的林带里，发现此处藏匿着一辆自行车和挂在车把上的一只黑色人造革提包，内装有一把大号螺丝刀、一把手钳、一根撬胎棒和一把麻绳。经过比对，刘X X 的足迹、步伐特征和大号螺丝刀均与系列盗窃案现场遗留下的痕迹完全吻合，可以毫无疑问的认定刘X X 就是系列盗窃案的案犯。
天亮后，玉门市公安局秦生贵局长率刑警赶到现场，再一次勘察了现场，调出在系列盗窃案现场提取的足迹石膏模型，步伐照片和作案工具所留下的撬压痕迹照片等，与凌晨提取的刘X X 足迹石膏模型和步伐照片及搜获到的大号螺丝刀、手钳进行对比后，大家一致认定:刘X X 确为系列盗窃案的案犯。
赃物是揭露疑犯的最有力证据。因此我们申请在刘X X 受枪伤之事尚未传扬出去之前，迅速依法搜查了刘X X 的住所，以查获被盗物品，市公安局秦局长当即批准。我们和市局刑警队魏副队长驱车17公里，会同下西号公社公安特派员前往刘X X 住所进行搜索。在其家中起获出大量印有“酒泉农垦分局招待所”字样的新床单、被罩、枕巾和其他被盗物品，价值约1600元。所盗窃的圆木已用于刚刚竣工的新房上。同时在其家后院发现一辆自制架子车，车的轮轴从中间锯断，焊接了一段圆钢，使轮轴加长。加长的的车轴变为非标准件，其长度与职工医院圆木被盗现场遗留下来的车轮距长度完全一致。
至此，酒泉农垦分局官庄子地区系列盗窃案告破。案犯刘X X 因伤势过重，经救治无效，于入院的第三天凌晨死于农垦分局职工医院。农垦分局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为其赶制了一副棺材交由案犯家属自行下葬。对刘X X 盗窃的圆木不在追缴。
由于系列盗窃案告破，官庄子地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对于案件的侦破过程，当时曾流传过多种说法，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事隔三十余载，作为当年的办案人，我觉得有责任把当年侦破系列盗窃案的真相，呈现给关心此案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