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皇帝”今在何方？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音乐：“玛莉玛莉，你在我心里，留着一个美好的记忆；玛莉玛莉，我不忍分离，为何偏偏，你要离我远去……”咦？这不是周峰吗？如果不是从出租车播放的电台里听到这段音乐，我几乎已经忘了这段旋律，和这个人。“玛莉玛莉”这首歌，我听很多歌手唱过，那还是遥远的八十年代，遥远到我尽力回忆都抓不住一星半点，但我记得周峰的声音，那种在四喇叭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因为转速问题时而飘忽时而低沉的声音。现在回过头去听，周峰的唱腔显得有些做作，没有脱离老式流行歌曲的民歌味道。但那是什么时代呢？八十年代。电台里播的是苏小明、关牧村、殷秀梅，偶尔能听到朱逢博、朱明瑛。最近热播的冯小刚电影《芳华》主题歌“绒花”是李谷一演唱的，之前她唱了首“乡恋”，稍微用了点气声，就变成“黄色歌曲”了。很多人津津乐道邓丽君，大多是翻录了不知几版的孙子、重孙子版，或者是其他歌手的翻唱。在这种时候，公开出版的磁带封面上有一个出生于厦门鼓浪屿的安徽蚌埠青年，白色的衬衫和飘逸的长发在沙滩上凭海临风，一凝眸，一弄眉：“玛莉玛莉……”那还了得？

那个年代最红的歌手除了周峰，还有张行和吴涤清。张行红了一阵，很快销声匿迹，因为犯了点流氓罪进去了。很多年以后再见张行，是在中央电视台的舞台上，唱来唱去还是那几首歌：“一条路”，“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更喜欢听毛猛达演唱的苏北话版本。吴涤清的歌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在已经拆除了南昌路市政俱乐部看过一次现场表演，一出场“哇~”地大叫一声，足有半分钟，然后躺在地上开始唱。现在回头看，那是摇滚范儿，但那时候不太能接受。只有周峰，形象也讨巧，歌路也大众。张行也好，邓丽君也好，那只能偷偷听，只有周峰，他的磁带是可以堂而皇之放在五斗橱上、装饰橱里的。但周峰红得快，消失得也快，等到八十年代中后期，电台大量播放港台歌星的专辑，新华书店、音像书店里7块9、9块8的引进带开始大行其道时，周峰却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无数年以后，我在一档电视音乐节目里听到韩红翻唱这首《梨花又开放》：呀，这是当年周峰的一大名曲呢！

听听韩红的版本，比较一下吧：

说起来这首旋律并不新鲜，日本歌手因幡晃的作品，谭咏麟的名曲“迟来的春天”也是同样的曲调。谭咏麟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一直唱到今天，唱腔的变化非常明显，现在他在演唱会上也经常演唱这首“迟来的春天”，唱腔已经趋于轻松自然。1983年当谭咏麟还不是“谭校长”时，他演绎的“迟来的春天”，唱腔上和周峰相当神似，虽然一个是国语一个是粤语，但听得出来，监制的要求都是咬字吐词要力求准确到位，浓浓的八十年代味道。

其实“梨花又开放”这首歌，张国荣也曾经翻唱过，可能知道的人就不多了，那是再更遥远的1978年，张国荣发行的第一张专辑“Day Dreaming”中收录了一首英文歌“Good Morning Sorrow”，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开听一下，和周峰、谭咏麟、韩红的版本作一下比较：

说到周峰和张国荣的缘分，还有一首“莫尼卡”。同样是翻唱自日本歌，同样是在八十年代风靡一时。张国荣凭借“莫尼卡”一歌奠定了香港歌坛的地位，周峰此歌当年也红遍大江南北。

但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起码在八十年代中期，谭咏麟、张国荣根本没有进入内地市场，偶然有一两首歌被人们偶然地听到。但进入八十年代末期以后，无数知名不知名的港台歌手在内地登陆，华语歌坛几乎成了港台歌曲的天下，就连内地人听不太懂的粤语歌都大行其道，以至于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大多能用广东话在卡拉ok里唱几首“风继续吹”或“爱在深秋”，而周峰，作为港台歌星的“替代品”，渐渐地被淡忘了。我不知道放到今时今日，如果有歌手敢于自称“十亿皇帝”会怎样，恐怕也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文字作文宣。但在三十多年前，确实有这么一位来自厦门鼓浪屿的安徽蚌埠青年，用“十亿皇帝”作为卡带的标题。

演唱《十亿皇帝》时的周峰，已经没有了早期的青春，长发剪短了，同样是白色衣服，飘逸的亚麻衬衫换成了发光质地的棒球衫，眼神中多了一分成熟和忧郁。他是预见到了什么吗？之后，周峰消失了，整整三十年的时光，没有听过他的消息。珍藏的磁带，掉了磁粉。尘封的记忆，长满青苔。八十年代，成为一个梦。周峰曾经唱过一首“夜色阑珊”，当年被认为是深圳的市歌（虽然没有获得官方承认），相当于“东方之珠”之于香港：“晚风吹过来，多么的清爽；深圳的夜色，绚丽明亮。快快地飞跑，我的车儿，穿过大街小巷……”

周峰去了哪里？他现在过得好吗？我在网络上查找，却查不到答案。即使能查到，又如何呢。我和周峰素昧平生，无非一点对青春时代的好奇心而已。那年在一个咖啡馆听音乐，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爵士歌手唱到酣处，说了一段真情流露的话，他说：“为了生活，我曾经四处流浪，有一年我到新疆演出，火车足足坐了几天几夜，为了赚一点可怜的出场费。在西行的列车上，我的随身听里单曲循环播放着一首我最爱的歌：莱昂奈尔·里奇的‘Hello’。我听了一路，眼泪流了一路……”然后他的眼神投向旁边的钢琴手，旋律响起……今天写周峰，那晚的场面历历在目，我记得周峰也翻唱过莱昂奈尔·里奇的“Hello”：“在那茫茫人海里，你的踪影像个谜，为了再看你一眼，我走过多少里……”——“眼之媚”。

献给所有在遥远的八十年代一起听过歌的朋友

最近我还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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