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馄饨我吃好仔还要
我的好友Z老师是位摄影师，经常出国采访却有一件烦心事：他不会说英语。不是Z老师不努力，盖因其属于“五零后”，该当他们读书的时候插队落户修地球去了，待到改革开放可以读书，Z老师已经没有太多机会了。有一次我和Z老师结伴出国采访，遇到一位蛮不讲理的安保给我们设置障碍，Z老师憋得面孔通红却不晓得怎么用英文骂人，最后憋出一句“you are my son！”，众人无不发笑，估计Z老师知道的有限几个单词已经进行了无数遍排列组合，这才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来自中国的怒吼”。当然那位保安完全不知所云，看了看我们，该怎样还是怎样。
上海人说英语的历史要追溯到开埠之初，算起来也有一百五六十年了。现在的延安路曾经是条河，名叫“洋泾浜”，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界河。有些没有受过正规英语教育的上海人鹦鹉学舌地说英语，说得“洋不洋、腔不腔”，这种英语被称为“洋泾浜英语”，总共几百个单词，翻来覆去排列组合，总之能让做生意的外国人听懂，也就是了，所谓：
来叫克姆（come）去叫谷（go）
是叫也司（yes）勿讲拿（no）
一块洋钿温得拉（one dollar）
廿四铜钿吞的福（twenty four）
翘梯翘梯喝杯茶（have tea）
雪堂雪堂请侬坐（sit down）
红头阿三开泼度（keep door）
自家兄弟勃拉茶（brother）
爷叫泼茶娘卖茶（father/mother）
丈人阿爸发音落（father in law）
民国时代能说英语的上海人不在少数，非独洋行买办而然。滑稽大事姚慕双曾在英国公司当过练习生，说得一口正宗的英式英文。他的弟弟兼搭档周柏春曾就读于育才中学，英语也说得很好。姚慕双周柏春说过不少关于英语的独脚戏，什么倒背26个字母ABCD变成DCBA、什么“狗得毛宁米斯特王噶里，狗得毛宁米斯特唐噶里，好来么大又大……”都是上海人耳熟能详的段子。1989年姚慕双周柏春曾表演过一段“巧译英文歌”，里面回忆到姚慕双1939年刚开始到电台播音时演唱的一首英文歌，“翠堤春晓”的插曲“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贴在这里分享给大家：
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
one wonderful morning in may
you told me you love me
when we were young one day
周柏春的翻译：
馄饨我吃好仔还要
下馄饨哪能下得噶慢呢
有汤面 有冷面
下来再混进只蛋（吃出外快来了）
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的原唱，奥地利歌唱家Richard Tauber
由Richard Tauber演唱的原版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
除姚慕双周柏春的独脚戏外，评弹中也有一只精妙绝伦的开篇“洋泾浜”，由周云瑞演唱。现在听到的录音是五十年代录制的，当年十里洋场的落拓少年，因为迷恋school fashion的“校花”而弄得人财两空的故事，在周云瑞唱来，诙谐、俏皮，韵味十足。
ABCD大通行，“爱弗来抱台”（everybody）要学两声。交际场中“司麦脱”（smart），说两声“英格里许”（English）洋泾浜。有一位“摩登”（modern先生“乔其方”（George Fong），在那“倍恩克”（bank）里厢做练习生。穿的是“福儿翻新”（full fashion）卖相好，“撒勒来”（salary）一月只有几十块洋。交一位“歌儿勿来恩特”（girl friend）“密斯张”（miss chang），她是“丝瓜儿翻新”（school fashion）真漂亮。“卡来其”（college）里称皇后，“别有的翻新”（beautiy fashion）女学生。每逢“圣台好立台”（Sunday holiday），“瓜特强司”（good chance）好拿恋爱讲。一个儿“四维脱哈脱”（sweetheart）哥哥叫，一个儿“买爱大令”（my darling）要叫两声。有时节南京西矮脱（Nanking theatre）把影戏来看，勒舞（love）片子看几张。劳来（Laurel）哈台（Hardy）勿要看，希佛来（Shavaly）麦唐娜（MacDonald）是她好榜样。有时节派克（park）里向去兜兜，托克勒舞（talk love）好地方。倘然是没有曼五（man）来看见，紧抱开司（kiss）也不妨。末内（money）用空仔交交关，妹内求（manager）晓得无法想。迭司蜜思盖得会（dismiss getaway），乔勃老四（joblost）不好回家乡。阿宪姆（ashame）弄得无主见，笔的生丝（empty cents）实在僵。洋泾浜就此啪冷汤……
周云瑞（1921-1970）
周云瑞先生出身梨园世家，父亲周凤文是京昆名旦。就学历来说周云瑞只有小学程度，但在这个开篇中他的英语发音相当标准，一点也不“洋泾浜”。之前我发过严雪亭用绍兴话演唱的“孔方兄”和用苏北话演唱的“江北夫妻相骂”，而周云瑞竟能用英语演唱弹词开篇，你说稀奇不稀奇呢？
最近我还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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