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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就该听听《潇湘夜雨》

老周望野眼 老周望野眼 2021-02-09

“云烟烟,烟云笼帘房,月朦朦,朦月色昏黄……”提起“绕口令”,人们总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袁一灵和他的《金铃塔》,什么“潘判官、管判官”,“郭、朴、陆、索……”然而绕口令岂止让人发笑而已,它还可以描写一些更深沉的情绪,比如在这样一个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黄梅季,还有什么比听一曲《潇湘夜雨》更契合的呢?在凄冷无人的深宅别院,有一位病恹恹多愁善感的女子,孤单单思想起自己的身世,窗外是烟云笼罩、细雨靡靡,窗内是罗衫轻薄、形单影吊,这是在大观园深处的潇湘馆,林黛玉一段自艾自怜的独白。在风雨之夜,她独对泪烛一支、煎汤半盏,虽有两位“小梅香”的陪伴,也没有衣食的担忧,但寄人篱下的孤独和凄凉,受人冷落的惆怅与愤懑,还有感情无托的愁苦共烦忧,似乎都寄托在这一叠连声的排列组合之中。更有琵琶一再的撩拨,看似低眉信手续续弹,实则别有幽愁暗恨生。这样的作品,当然值得在这样的季节一听再听。


朱雪琴·潇湘夜雨

云烟烟烟云笼帘房

月朦朦朦月色昏黄

阴霾霾一座潇湘馆

寒凄凄几扇碧纱窗

呼啸啸几个琅玕竹

草青青数枝瘦海棠

病恹恹一位多愁女

冷清清两个小梅香

只见她薄嚣嚣嚣薄罗衫薄

黄瘦瘦瘦黄花容黄

眼忪忪忪眼愁添怀

眉蹙蹙蹙眉恨满腔

静悄悄静坐湘妃榻

软绵绵软靠象牙床

黯淡淡一盏残泪烛

冷冰冰半杯煎药汤

可怜她是气喘喘 心荡荡

嗽声声 泪汪汪

血斑斑湿透了薄罗裳

情切切切情情忐忑

叹连连连叹叹凄凉

我是生离离离别故土后

孤凄凄栖迹寄他方

路迢迢云程千里隔

白茫茫总望不到旧家乡

她是神惚惚百般无聊赖

影单单诸事尽沧桑

见那夜沉沉夜色多惨淡

声寂寂声息愁更长

听那风飒飒飒风风凄凄

雨霏霏霏雨雨猛猛

滴铃铃铜壶漏不尽

哒啷啷铁马响丁当

笃隆隆风惊帘勾动

淅沥沥雨点打寒窗

丁当当钟声敲三下

扑咚咚的谯楼打五更

那妃子是冷飕飕冷风禁不起

夜漫漫夜雨愁断肠

从此后病汪汪病魔入膏肓


朱雪琴

(1923-1994)

图片来自网络


《潇湘夜雨》的唱词系一绝,显然不是弹词艺人的创作,而是有深厚旧学功底的文人所写。可惜我未能查到是何人的作品。一般听到的《潇湘夜雨》是朱雪琴唱的,版本也不少。早期的演绎声音清亮激昂,富有层次感,一点一点地推进,听众的情绪随着嗓音和伴奏的演进而渐次进入高潮。后期的表演降低了音调,但更沉郁,尤其看大师录制的视频,朱雪琴标志性的表情和动作,营造出《潇湘夜雨》独特的氛围。因为喜欢《潇湘夜雨》这一段,也因为最近天气的原因,我又找了一些其他版本来听,倒也听出些别样的意思来。


‍凌文君·潇湘夜雨‍


凌文君版本的《潇湘夜雨》也是我经常听的。和朱雪琴版本相比,他没有琵琶的伴奏,只有自己一把三弦,从始至终也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只有他标志性的真假声转换,有人认为不如他的老师夏荷生来得自如。但凌文君的弹唱朴实无华,似乎更符合传统弹词的意境美。他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轻轻地弹,慢慢地唱,一声声一句句,声声入耳、句句惊心。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凌文君版本和朱雪琴版本在唱词上有一处不同,在“路迢迢云程千里隔,白茫茫总望不到就家乡”之后,凌文君的版本还有两句:“只怕是虚飘飘飘到黄泉去,(倒不如)请求求早些赴无常”。本来,弹词演员在现场演唱时根据自己的特点对唱词进行一些调整,是很正常的。但朱雪琴版本删掉这两句,显然不是演出中的即兴行为,而是有意思的。猜想“黄泉”、“无常”这些词语,是作为“尾巴”被斩掉的。而且“请求求”这样的句子,好像在向恶势力屈服,哎呀哎呀怎生是好,还是不要唱了。为证实我的猜想,我查了1949年1月顾玉笙主编的《联合弹词开篇全集》,其中收录的《潇湘夜雨》唱词,这两句是这么写的:“虚飘飘只怕是到黄泉近,(倒不如)请求求早些赴无常”。和凌文君的演唱略有小差别,这可以看作是艺术家个人的临场发挥。

凌文君

(1915-1974)

图片翻拍自《联合弹词开篇全集》


凌文君中年时正遇上史无前例的年代,被发配到南京路西藏路口的工宣中学(后来改为上海精品商厦,现已成为绿地)当门房,每天发送信件、上下课摇铃、生锅炉、烧开水。每到阴雨连绵的季节,不知他会不会弹唱这段《潇湘夜雨》。1974年凌文君去世,年仅59岁。


‍杨仁麟·潇湘夜雨‍


杨仁麟

(1906-1983)


除了凌文君版本,一代“蛇王”杨仁麟也提供了一个独特版本的《潇湘夜雨》。也是民国时代的录音,也是一个人演出没有伴奏,但和杨仁麟唱《白蛇》的灵动不一样,他的《潇湘夜雨》更沉静、更平和,没有用他华丽的小嗓,而只是在高潮处加快了演唱的节奏,所以他的版本比朱雪琴、凌文君要短差不多半分钟。“黄泉”和“无常”那两句唱词,杨仁麟自然是唱的,而且和开篇书上唱得一样。有趣的是,杨仁麟版的“阴霾霾”,他的发音是“阴离离”。大师唱错别字?还在大美电台录了音?我的猜想,旧时代艺人相互之间是不交流的,杨仁麟拿到唱词,就自己唱了起来。对识字不多的弹词老艺人来说,“霾”字确实复杂了那么一点点,于是就唱错了……这个“事故”怪不得杨大师,那时大美电台的编辑不知道是谁,建议把他找回来,七十多年前应该扣罚的绩效,还是要扣回来。


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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