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南腊河畔的青春（第八章）
打炮眼，安装炸药雷管，点炮这些作业，对周杰他们爆破班来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活儿了，爆破工作中最危险的要算是排除哑炮。所以每次在点燃导火索后的第一声爆炸声响开始，周杰都要一声不拉的记下，直到安放的炮点全部炸响后，才能让连里的其他班排进入现场施工，清除被炸碎的土石方。一旦发现某个炮点没炸响，成了哑炮，那就得耐心地等待着。如果导火索受潮或者导火索的药心受损影响了燃烧引爆的时间，盲目上去排除哑炮的话，万一导火索重新燃烧引起爆炸，哪就会造成不堪想象的严重后果。前不久团里还通报过兄弟团在爆破施工排除哑炮时，哑炮突然爆炸，一个爆破工身负重伤的事故。所以，排除哑炮必须等到确认没有危险，确保安全后，才能进行哑炮排除作业。好在大湾塘施工至今已经半个多月，还未有过哑炮，周杰他们七班担任爆破工作后，也没有出现过哑炮。
早晨起来有轻雾，四周雾茫茫的。南腊河两岸翠绿的群山羞涩地躲在垂纱般的晨雾中朦朦胧胧，宛如一位披着婚纱待嫁的新娘，美丽而动人。早饭前，连长和副指导员让周杰和王志刚到连部简单的碰了个头。他俩先肯定了爆破班这半个多月来的工作成绩。连长望着周杰、王志刚有些疲惫的脸，说:“这段时间你们爆破班打炮眼、填炸药，早出夜归的，太辛苦了。”
“不辛苦，其实全连同志们都一样。”周杰说:“他们土方班组劳动强度更大，他们更辛苦。”
“不谈谁更辛苦了，今天一大早让你们来，主要是想对你们说，其他大沟面的施工已经基本告一段落，现在，全连要集中啃大湾塘这块老虎骨头了。为了避免因为工作面过小，人员太集中，施工就展不开而造成窝工，影响工程进展。所以今天请你们俩过来，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工怍。想办法增加些爆破点，把作业面再扩大些，方便全连的展开。”
“有什么任务，炮点增加多少，我们坚决完全任务。”
“增加爆破点，扩大施工面。”副指导员接着连长的话，说:“这样就更加了你们爆破班的劳动强度，靠你们班十一个人，又要打饱眼又要填炸药点炮的，在大湾塘这石灰岩上，撑钎扔锤的，光打炮眼就很不容易，更何况现在又要为扩大工作面、增加碎石量，需要多打一半以上的炮眼……这样吧，我刚才和连长商量了一下，准备从其他男班各抽一名战士充实到爆破班。另外由于工作量的加大，爆破班也需要加大管理的力度，所以，连里决定，王志刚任七班副班长，配合班长周杰做好班里的工作。”
“好呀，由志刚担任我的副班长，我也有了个好帮手。这太好了。其实这些日子，王志刚他在班里早就起到了一个副班长的作用。”周杰使劲握住了王志刚的手，说:“至于连里准备从其他班抽些人员充实爆破班，我想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就免了吧。他们各班土方班施工的任务本来就很重，不能再抽调他们的人员。再说大忙的时候新手上来，非但帮不上忙有时还会添乱。我们班的困难，我们自己想法克服。”
副指导员点点头，说:“我们相信爆破班。先谈谈你们的打算。”
“没什么说的。”周杰和志刚对望了一眼，说:“我们坚决完成任务，增加爆破点，扩大作业面，确保全连顺利施工。”
早饭后，爆破班在周杰、志刚的带领下，没顾得上歇口气，就提前出发去了大湾塘施工段，为的是早点安放炸药雷管，炸出一个施工场地，方便其他班排的施工作业。这段时间，由于周杰他们合理安排爆破点，大湾塘的石灰岩悬壁这工段的施工十分顺利，按这样的速度，不出一个礼拜就能把沟面打通，再有二个多月这一段引水沟的沟面能挖通，大湾塘这块硬骨头也就算是啃下来了。但由于其他作业面的沟面标高平整工程已告一个段落，昨天，全连各班都集中到了大弯塘这个工段。这一段都是石方，必须靠爆被碎石后才能施工。如果按原有爆破方案实施，施工作业人员集中，工作面小了就会严重影响工程进度。因此，周杰他们班为了让爆破作业面能满足全连施工的要求，周杰他们班对原有的爆破方案进行了调整和补充，增加了爆破点，并对每个炮点导火索的长度、炮位的间隔距离等进行了周密的测算。只是周杰认为这是班里的正常工作，没有上报连部。
炮眼是昨晚全连收工后四班加班打凿完的。周杰知道全连的土石方班马上要集中啃大湾塘这块硬骨头了，为了不发生窝工现象，保证工程施工的进度，昨天晚上就悄悄地安排爆破班多打了十多个炮眼，以保证全连施工的作业面。整个工段二十几个炮点将进行一次性爆破。因为炮点比往日的多，点炮的时间比往日要长，为了能让炮手在点炮后能安全撤到安全场所，周杰他们根据测算，调整了每个炮位导火索的长度，以延缓炸药的引爆时间，使炮手能有充分的时间撤离。
大约约八点钟左右，炸药雷管安装完毕，周杰让班里其他人提前撤到有掩体保护的安全区域，只留志刚在现场，两人负责点炮。
副指导员李立正知道今天的爆破不同以往，早饭后布置好连里的工作，先一步来到大湾塘爆破的施工现场，他一定要掌握炸药安放情况的第一手资料，要保证爆破工作的万无一失，否则他实在放心不下。
等副指导员到达大湾塘时，二十二个炮点的炸药雷管都已装填完毕，班里除了周杰王志刚二人在现场外，其他人员按操作规定，已经全部撤离爆破现场。周杰安排好一切，对李立正报告说:“副指导员，炸药雷管都已经安装完毕，班里其他人员已经撤至安全区域。”
李立正点了点头，说:“今天炮点比往常多了一倍，危险性也增加了许多。你们俩一定要控制好点炮的线路和撤离的时间。”
周杰有把握地说:“我测算过了。第一炮点的导火索五十公分加长到七十五公分，按一公分三秒钟的燃烧速度计算，爆炸时间为二百二十五秒，总共将近四分钟的时间。点炮的线路我上他下。一分半钟点我和志刚各点十二炮，二分钟撤离到隐蔽点，时间完全足够。副指导员你就放心吧。”
“一分半钟点各点十二炮，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李立正有点担心，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分二次爆破。”
周杰说:“分二次，爆破后的工作面小，一个连摆不开，影响施工的进度。如果一次爆破的话，爆破后全连都可以开进工作面，这样施工进度就会快许多。再说我们现在点炮和过去点炮的方法不一样，过去是划着了火柴去点导火索，那样的点炮在时间上不大好控制，万一有点风一吹，火柴就熄了，还得重新划火柴。如果炸单炮还行，要是炸群炮就不行了。我们现在采用的办法是把火柴头直接压在导火索端的火药上，用火柴盒一侧的磷面直接擦火柴点燃导火索。这办法灵，点群炮时特别管用，用不了一分钟，这十二个炮点就可以全部点好。”
李立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说:“如果万一在点炮过程中出现意外，从第一炮点燃后的二分钟内，不管后面的炮还剩多少没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必须离开现场撤离到隐蔽点，安全第一。”李立正反复叮嘱道。
周杰点点头，说:“明白，第一炮点燃后二分钟，不管后面的炮还剩下多少没点，也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必须离开现场，撤退到到隐蔽点。记住了。副指导员，放心吧，先下去隐蔽，我们再看一遍点炮点的路线，过五分钟就开始点炮。”
隐蔽点距离爆破作业区约五六十米光景。这是一个天然的凹槽，上面架设了两层碗口粗的圆木，圆木上方，盖了三十公分左右厚度的土，构筑成了一个牢固的掩体工事。在掩体的上口留了一个观察孔，可以看到爆破作业区的情况。李立正来到掩体时，四班先行撤下的刘国林、阿平等人已经在这儿等候了。
李立正通过掩体的观察孔向爆破现场看去，只见周杰正对着志刚比划着在交代什么，看样子大概是在重申点炮的线路和有关的注意事项，志刚边听边不停地点着头。不一会交代完毕，周杰挥了挥手，两人分头走向各自的点炮位，拿出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把火药头放在导火索端头的药心上，用火柴盒侧的磷纸轻轻地一擦，随着火光一闪，导火索顿时发出“吱吱”的声响燃烧起来，导火索燃烧而产生的烟雾也很快在工地上弥漫开来。
二分钟不到的时间，周杰已把自己线路上十二个炮位的导火索已经全部点燃，他正准备撤向掩体，侧头一看，却见志刚还在第四个炮位那儿点导火索。
“王志刚，怎么一回事？”
“班长，火柴……你先撤，我马上就好!”志刚边说边使着劲划火柴，可火柴换了一根又一根，就是不着火。二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志刚还在现场划火柴点导火索。周杰见情况紧急，急忙返回，去拖志刚。
“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李立正在掩体内看着表，眼见二分钟已过，在观察孔里看到志刚他还在点炮，并没有撤下来的意思。而周杰他又返回了现场，在和志刚拖拉着，知道情况不正常。李立正也急了，不顾国林、阿平他们的劝阻，一个箭步冲出掩体，向周杰他们跑去。他要赶在爆炸前把周杰他们拉下来。
“王志刚，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快撤!”周杰使劲拉了志刚朝掩体方向跑。
“该死的火柴盒，磷纸上的磷层太薄，划不着火柴。”王志刚把手中的火柴扬了扬，说。
“别说了，快跑。”周杰硬拉着志刚一路奔跑。
“班长，我的鞋掉了。”志刚挣脱了周杰的手，想回身拣鞋。
周杰重新抓住志刚的手，“混蛋，命比鞋子更重要。”
这时李立正也赶到了，他和周杰架起了志刚就走。
就在到达掩体口的一瞬间，“轰、轰、轰”的炮声震耳欲聋地传来，李立正用尽全力把周杰志刚推进掩体的同时，大大小小的石头向四周飞来，砸得掩体顶上“咚咚”直响。周杰也在进掩体的同时，拉了李立正一把。李立正整个人还来不及全部进入掩体，一块饭盆大的石块砸中了他那只拖后的右小腿上，顿时鲜血直流，动弹不得，人也顿时昏迷过去。
爆炸过后，李立正被担架抬着迅速送到八公里外的139野战医院救治，诊断结果，右小腿呈开放性加粉碎性骨折。断骨经过手术复位固定，三个月后康复，也没有落下后遗症。用志刚的话说，幸好遇上的是野战医院，也算得上是上上大吉了。
出了事故，连长决定全连暂时停下施工，并遵循发生工伤事故后 “三不放过”的原则 (即事故原因分析不清不放过，没有防范措施不放过，当事者和群众没有受到教育不放过) ，召集全连开会，总结经验汲取教训，防止事故的重复发生。
周杰在会上作了深刻的检查，他心情沉重地说:“今天这次事故的责任，在我周杰，爆破方案和安全技术要求上都有明确的规定，实施爆破以前，应该检查各项准备工作和防范措施，确认全部到位后方能实施。可我违反了制度，在检查准备工作时，遗漏了一个最基本的内容——火柴。王志刚他拿的那盒火柴受潮了，根本没法点火。而我用的火柴没受潮，致使二人不能同时点火，也害得副指导员受了重伤。造成这次事故，我应该负全部责任，请求组织上给予处分。”
“我不同意班长的意见。”王志刚站起身来，接着周杰的话，说: " 点炮以前，班长和副指导员再三嘱咐，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一人点完炮，也就是说距点燃第一炮相隔两分钟，二人都必须无条件撤离。可我怎么就昏了头了呢？我怎么光想着擦火柴点导火索，把班长和副指导员的嘱咐给忘了呢？要不是班长和副指导员冒死相救，我王志刚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我看到周杰在石头砸下来的一瞬间，也使劲把副指导员大半个身体拉进了掩体，石头才砸了副指导员的脚，要不然……所以，这次事故责任应该全部在我，该受处分的也是我。”
“现在不是讨论处分谁的时候。主要是先分析事故的原因。”连长的烟瘾上来了。他左手从衣兜中摸出烟盒，右手的食指中指在烟盒中掏了好一会也没掏出纸烟来。他朝烟盒里看了看，又使劲把烟盒抖落了几下，然后把烟盒捏成一团，扔在连部门口的垃圾畚箕里，干咳了两声继续着他的讲话。
“同志们，我们开会的目的，是吸取经验教训，举一反三，减少和杜绝事故的发生，确保工程施工的安全……”
“报告连长，团部紧急通知!”通讯员急急跑过来，打断了连长的话，呈上团部文件。
连长一看文件，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表情也十分严肃。
“同志们，宣布一个十分沉痛的消息: 我们团三营十三连发生重大火灾。大火焚烧了整个十三连的驻地，宿舍和被褥衣物全部烧毁。在救火中，五位战土烧伤，年仅十八岁战士王洪扣在灭火战斗中，由于烧伤过重，在送往团卫生所途中不幸身亡。”(注，后被批准为革命烈士，被追认为共产党员。)
原来昨天晚上，十三连一位战士在煤油灯下看书，由于施工太累，睡着了，迷迷糊糊打翻了灯瓶里的油，引燃了蚊帐，引然了被褥，引燃了围在四周当作墙壁的竹笆，又继而引燃了屋顶上的茅草。谁都知道，西双版纳的深秋天高云淡，气候十分的干燥，加上连队的茅草屋都相互连接，即使不连在一起的转角处也只相隔3-5米。当茅草屋顶串出光，顿时火势迅速漫延，没多久，全连被一片火海包围。
“同志们，团党委号召我们，化悲痛为力量，向救火英雄王洪扣同志学习，扎根边疆，建设边疆 。团党委还要求我们，一，加强防火意识，防止发生火灾。我们各连都是竹笆茅草屋，而且一间连着一间，一旦发生火灾，火势就难以控制。因此要加强用火管理，加强消防检查。二，我们要继承王洪扣同志的遗愿，帮助十三连度过难关，重建十三连。团党委号召各营连班排，向我们十三连的兄弟姐妹募捐，捐衣捐物捐被捐款，让我们十三连的战友感到水利兵团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连长的话音还没落下，场上的战士们纷纷站起身来。
“我捐衣服!”
“我捐被单!”
“我向烈士家属捐款!”
......
（待续）
作者简介
徐建忠，笔名:海上清风，文学爱好者。1953年出生，1969年12月赴云南水利二团，1970年7月调至云南省政治边防和阶级复查工作队，1975年初调人民银行西双版纳中心支行工作，1979年回沪。在文化系统工作多年，1984年参加了上海市基层创作人员的编剧进修。期间，创作过舞台剧本、小说、故事和歌词。被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市文化局、上海市民族事务委员会、上海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等联合授于故事家。短篇小说《饭局》《古镇》《酒家》《戏说乾隆下江南》《猫耳洞日记》《小黑》《常回家看看》《寻父》和二十余篇绝句小说散见于《中国电影报》《中国新闻网》《华东文学》《浦东文学》《山东文学》等报刊杂志，故事《为什么不爱她》获上海市第八届故事会串二等奖，散文《拷浜头》获叶辛文学馆首届大型征文用文学留住乡愁二等奖。著有长篇小说《南腊河畔的青春》《摇曳的凤尾竹》(合集，吉林文史出版社-中国作家书系第四辑)和短篇小说集《酒家》(文汇出版社-长三角文丛)。目前是《华东文学》(小说)编辑，《浦东文学》(小说)编辑，上海市浦东新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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