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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具、旧把戏:俄罗斯全球战略工具箱及新技术的运用(上)

蓝景林 欧亚新观察 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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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卡内基基金会分管科研的副主席,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前俄罗斯、乌克兰和欧亚事务主任安德鲁·韦斯(Andrew S. Weiss)在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网站发表长文,对新技术应用可能对俄罗斯全球战略工具箱产生的影响进行了分析。我们编译了该文,以飧读者。本文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引论

 

几个世纪以来,俄罗斯的衰落和技术落后一直是西方分析和威胁认知的试金石。认为它不可能与更先进的国家进行正面竞争的观点,经常给西方领导人带来虚假的安慰。即便是在今天,对俄罗斯经济脆弱性的高估也助长了一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即克里姆林宫最终能够意识到与外部世界建立更稳定和合作关系的好处。

 

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和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之后,对于上述思维的反向版本则开始在一些西方政策和分析界人士脑海中出现。他们将克里姆林宫视作一个无所不能的对手,它狡猾地制造了许多降临到西方的弊端。正如网络专家托马斯·里德(Thomas Rid)所警告的那样,“克里姆林宫的统治者特别擅长使用这个新时代的元素,或者至少善于让每个人谈论他们有多优秀,这可能是最重要的把戏。”

 

仔细观察俄罗斯的能力、意图和最近的行为,以及对其可能的发展道路的考察,可以在两种叙事之间取得一种平衡。可以肯定的是,俄罗斯安全机构所使用的黑魔法已经让美国等更强大的对手感到不安。随着俄罗斯的野心越来越全球化,这些策略中的许多现在正在欧洲、巴尔干半岛、中东、撒哈拉以南非洲和拉丁美洲的不同地区得到运用。

 

不过,与此同时,俄罗斯的全球战略工具包并没有得到太大发展。它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的地区尝试同样的方法,结果各不相同。莫斯科经常使用的手段包括:高层次政治和外交关系的培养、武器销售、情报合作、安全援助和军事训练、宣传和造谣,能源和商贸(债务减免)和使用代理人。克里姆林宫目前参与全球竞争的许多方法都与冷战时期苏联同美国在发展中国家展开的斗争有明显的相似之处。

 

克里姆林宫目前的行动容易被发现,但也很难被反击或阻止,部分原因是它对自己行为造成的连锁反应漠不关心。俄罗斯网络行动和其他试图发挥影响力的活动能够造成很大的破坏,尽管它们有时也会很笨拙,或者无法推进俄罗斯的战略目标。俄罗斯的技术能力很强,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使用上具有侵略性和创新性。这种操作艺术和虚张声势有时比纯粹的技术手段更有意义。


 

俄罗斯在这一领域创造了不少“第一”。自2000年代中期以来,它已试行并完善了将传统网络行动与不对称攻击相结合的战略,以破坏对手的信息生态系统和政治进程。乌克兰危机将这些努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2015年,针对乌克兰一家电力公司的网络行动使伊万诺-弗兰基夫斯克地区的数千居民在平安夜陷入黑暗和寒冷之中。2016年12月发生的一次更为复杂的袭击,导致基辅出现危险的大面积停电。2017年6月,伪装成普通勒索软件病毒的NotPetya攻击摧毁了大量属于政府、私营部门和关键基础设施的数据和计算机,部分削弱了乌克兰经济。这个被特朗普政府称之为“史上最具破坏性和代价最昂贵的网络攻击”的病毒迅速蔓延到乌克兰境外,并造成数十亿美元的损失。

 

俄罗斯这场长期的运用技术制造麻烦的运动极大地放大了人们对未来威胁的担忧。鉴于克里姆林宫及其代理人在利用社交媒体和其他网络平台进行破坏的历史记录,人们越来越担心俄罗斯将类似地利用人工智能、机器学习、以及精良视听技术支持下“深度伪造”等手段,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上个月发表的关于人工智能的最终报告称,"人工智能正在加深网络攻击和虚假信息带来的威胁,俄罗斯和其他国家及非国家行为者正在利用他们渗透我们的社会,窃取我们的数据,并干涉我们的民主。迄今为止,对人工智能驱动的攻击的使用只是冰山一角"。


鉴于这样的预测,对俄罗斯掌握的政策和技术工具、在相关领域技术创新能力,以及俄罗斯科技部门面临的长期挑战进行审视是很有必要的。对俄罗斯未来的全球工具包进行完全准确的描述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俄罗斯政府无疑会掩盖目前正在开发的先进技术或精巧的能力。本文评估俄罗斯在多大程度上成功地接受了某些技术创新,以增强克里姆林宫的全球政策,考察现有的能力是否足以满足克里姆林宫的目的,最后对俄罗斯工具包未来可能的演变进行推论。

 

归根结底,俄罗斯对其大国地位和行动能力的定位主要植根于其核能力和硬实力,而不是在社交媒体上制造虚假人物或利用机器学习传播谣言。正在进行的军事现代化努力,例如发展战略常规系统、反卫星武器等,不在本文的范围之内。

 

还值得一问的是,从关于俄罗斯国家及其代理人的破坏活动被连续曝光中可以得到什么教训。有些活动是如此嚣张和显眼,以至于让人觉得俄罗斯方面并没有真的打算保密。例如在2018年的斯克里帕尔事件和最近披露的2014年底对捷克共和国一个军火库的袭击中,格鲁乌都表现出明显的马虎和对他们的行动给无辜公民带来的明显危险无动于衷。俄罗斯互联网研究机构(Internet Research Agency )及其在2016年大选后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开展的活动也是如此。近年来,这一机构似乎对全球统治不感兴趣,它更感兴趣的是为其主事者叶夫根尼·普里戈津争取普京政权的庇护和支持创造有利的公共关系。


进一步落后

 

俄罗斯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全球大国的形象越来越难以与该国停滞不前的经济和发展先进技术的长期困难相协调。普京体制现在已经进入第三个十年,一系列弊病继续阻碍着俄罗斯的发展:经济未能摆脱对能源出口的压倒性依赖,国有部门的主导地位和掠夺性作用日益增强,对私有财产和法治缺乏强有力的保护。与任何国家一样,俄罗斯促进创新的能力受到不同因素的驱动,例如,私营部门和政府的研发支出水平、国家劳动力的教育水平和人才、人口结构、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公司,采用先进技术的速度,以及某些地区创新活动的集群。

 

目前情况依然复杂。长期以来,国家一直是研发支出水平背后的主导力量,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这一水平几乎没有变化。对结构性改革根深蒂固的厌恶使得俄罗斯领导层不太可能在短时间改变现状和糟糕的投资环境。似乎也不太可能看到一批充满活力的中小型企业的出现,这些企业有能力为其他经济体带来创新。

 

尽管俄罗斯拥有丰富的人力资本和从苏联时期继承下来的丰富的科技成就,但在联合国世界知识产权组织(UN-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zation)编制的全球创新指数(Global Innovation Index)中,俄罗斯目前勉强跻身前50名。甚至落后于泰国、乌克兰和罗马尼亚等国。自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大批掌握先进技术的科研人员离开俄罗斯,寻求更好的职业机会和生活。俄罗斯科学和工程界的领军人物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美国、以色列和许多其他国家。与此同时,与1990年相比,如今在俄罗斯工作的科技研究人员总数下降了近65%,研究生人数在过去十年中几乎减少了一半。自2012年以来,每年离开俄罗斯的研究人员人数急剧增加,俄罗斯科学院首席科学秘书尼古拉·多尔古什金表示,联邦安全局的高级官员将信息技术专家的持续移民描绘成对国家安全的严重威胁。

 

尽管政治人物经常口口声声说,在Yandex和Sber等本土企业的基础上,建立一个有竞争力的数字经济非常重要。这两个企业都在研发上投入了大量资金,但政府的实际行动同他们的表态并不相同。在国家安全名义下采取的越来越严厉的行动伤害了科技部门。随着美国和欧盟的制裁以及俄罗斯针对西方目标的大量网络攻击,与西方公司的合作和投资机会逐渐枯竭。同时,对被指定为关键基础设施的公司使用外国软件和技术设备的禁令将分别于2024年1月和2025年1月生效。这些受政治启发的推动进口替代的举措受到了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首席执行官阿列克谢•米勒等政权内部人士的挑战,但它们不太可能消失。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政府有针对性的自上而下的举措一直是俄罗斯科技政策的支柱。但他们几乎没有改变技术发展的轨迹。根据高等经济学院最近的一份报告,该国未能开发出先进技术,有可能处于“永久落后”的境地。尽管2006年至2020年间,国家在促进创新的项目上投入了近万亿卢布(按目前汇率计算,约130亿美元),但2020年,研发支出仅占GDP总额的1.16%,远低于政府设定的3%的目标。俄罗斯科学院院长阿列克山德尔·谢尔盖耶夫指出,政府的研发支出继续以大约2:1的比例超过私营部门,这与俄罗斯试图效仿的国家的情况相反。

 

斯科尔科沃科技园的启动和其他小型科技孵化器的建立是梅德韦杰夫总统任期内的标志性举措。它们短暂地吸引了俄罗斯著名公司和外国科技公司的兴趣,但总体上未能改变这些更广泛的趋势。普京在2018年发起的旨在增强科研的国家项目Nauka(俄语中的“科学”)远未达到目标;几乎没有迹象表明,这些举措对经济或政府决策的总体动态和激励措施产生了变革性影响。

 

这些举措似乎主要是为了在各种相关指数和排行榜上提升俄罗斯的名次。例如,向俄罗斯研究人员提供现金奖励,以增加他们发表的文章数量。2012年至2018年,在被索引的期刊上产生了大量关于各种主题的投稿。然而,由于单个作者的论文数量众多,而引用率相对较低,这些论文的科学价值受到了质疑。2020年初俄罗斯科学院发生还爆出了重大剽窃丑闻。

 

显然,俄罗斯技术发展面临的挑战无法通过这种官僚主义的花招来克服。与中国同行不同的是,俄罗斯没有庞大的人口和蓬勃发展的经济,在开发大型数据集或商业应用方面,俄罗斯工程师几乎没有这种先天优势,而这些都是人工智能等领域创新的基础。与此同时,当局和安全部门一直在设法阻止对外交流和国际科学合作。今年3月,杜马通过了一项新的法律,要求教育机构和大学开展同外国有关的活动时需要获得有关部委的批准。其宽泛的措辞可以想象包括了外国参与联合教育和科学活动、外国旅行,参加国外会议和组织等在内的各种活动。针对学术研究人员的一系列引人注目的间谍起诉也在主要研究机构内部产生了寒蝉效应。

 

政府主要依靠国防部门在人工智能领域取得重大技术进步。与国防相关的人工智能研究范围相当狭窄,特别侧重于少数领域的应用和系统:机器人和自主系统、无人机、电子战(EW)和信息作战。正如研究人员塞缪尔·本德特和玛格丽塔·科纳耶夫指出的那样,其中一些努力正在取得成效。例如,在叙利亚的战事中,军方测试了各种人工智能系统,在电子战干扰设备和用于排雷行动的无人地面车辆等领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但俄罗斯在开发人工智能方面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以至于其初创企业和研究人员在中国和美国竞争对手主导的格局中难以取得立锥之地。(未完,待续)


(编译:蓝景林,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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