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具、旧把戏：俄罗斯全球战略工具箱及新技术的运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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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卡内基基金会分管科研的副主席，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前俄罗斯、乌克兰和欧亚事务主任安德鲁·韦斯(Andrew S. Weiss)在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网站发表长文，对新技术应用可能对俄罗斯全球战略工具箱产生的影响进行了分析。我们编译了该文，以飧读者。本文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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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满古董的工具箱
俄罗斯在冲突地区进行全面军事行动时的表现，与它在寻求全球影响力的过程中所采取的行动类型有很大不同。在后一种情况下，特别是面对像美国这样强大的长期竞争对手的情况下，俄罗斯表现出了对其局限性的认识，以及对其对手的优势和劣势的了解。对法国和德国这样的国家，俄罗斯人继续在政治和商业领域享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因此不太需要依靠外来的能力来施加影响。
在谈到俄罗斯的全球行动主义时，一个重要的观点是，真正重要的是意图，而不一定是该国促进技术创新的能力。俄罗斯在2016年大选中支持特朗普的破坏性行动，很多都是在现有互联网平台的支持下开展的。正是俄罗斯利用这些工具的水平和干劲使他们区别于其他同样使用这些工具的国际行为者。似乎可以肯定的是，俄罗斯安全机构的各个部分拥有足够的技术能力，以便在未来设计出类似的策略。
尽管如此，在俄罗斯近期的相关行动中，仍很难找出重大技术进步的迹象。例如，在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之前，人们对俄罗斯干涉的担忧非常强烈，但克里姆林宫最终使用的技术与20世纪20年代共产国际全盛时期的技术更为相似，而不是像人工智能和深度造假这样的新兴技术。这是贯穿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和其他俄罗斯干预选举的高调事例的一贯现象（具体包括2018年美国国会中期选举、2017年法国总统选举、2016年荷兰就欧盟与乌克兰结盟协议举行的全民公决，以及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最近，俄罗斯的许多努力是如此明目张目或笨拙，似乎暴露了他们希望被揭露的愿望。
根据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ODNI)2021年3月的评估，克宫主要关注于"开展影响行动，诋毁拜登总统的候选资格和民主党，支持前总统特朗普，破坏公众对选举进程的信心，并加剧美国的社会政治分歧。"2016年和2020年的主要区别是，没有进行黑客和释放黑料的行动。根据ODNI的报告，也没有人试图改变"投票过程的任何技术层面，包括选民登记、投票、投票统计或报告结果"。正如网络安全和基础设施安全局前局长克里斯托弗-克雷布斯所解释的，"选举日只是互联网上的另一个星期二 "。
事实上，俄罗斯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两个与乌克兰有关的背景复杂的人物。康斯坦丁·基里姆尼克是 "俄罗斯影响力特工"（美国情报界的术语），也是特朗普前竞选经理保罗·马纳福特(Paul Manafort)的长期同事；安德烈·德尔卡奇则与俄罗斯情报部门有联系。2020年5月，德尔卡奇泄露了拜登担任副总统时与当时的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之间的敏感谈话录音带，他声称拜登和他的儿子亨特卷入了该国的腐败交易。俄罗斯政府并没有试图认真掩饰其参与这些活动的蛛丝马迹。美国政府去年9月制裁了德尔卡奇，并指出俄罗斯正在努力 "挑拨政党之间的关系，推动内部分裂以影响选民 "。
令人不安的是，特朗普、他的亲信、亲特朗普的媒体和基层支持者急切地接受和宣传这些材料，就像他们在2016年对俄罗斯情报人员从希拉里竞选团队和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窃取的尴尬邮件所做的那样。不过，俄罗斯的积极措施行动与现任美国总统及其团队的关键成员有如此密切的联系，这一点仍然令人瞩目。
俄罗斯在疫情期间的影响行动也值得仔细研究。到目前为止，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俄罗斯为推广Sputnik-V疫苗和抹黑西方政府疫情应对所做的努力上。令人惊讶的是，2020年12月，欧洲药品管理局（EMA）——欧盟的药品监管机构——遭到了黑客攻击，据说是由与俄罗斯和某国有关的黑客所为。这些文件的部分内容随后被刊登在法国《世界报》上，这有助于扩大关于EMA受到欧盟委员会不适当的政治压力以及在快速批准辉瑞公司疫苗时忽视安全问题的说法。
俄罗斯的这种努力所涉及的人的参与程度（即坐在键盘后面的人）近年来几乎没有改变。人的参与仍然是造谣运动、针对政客、政治运动和政府实体的鱼叉式网络钓鱼运动以及劫持社交媒体平台的核心活动的先决条件。司法部对俄方人员的起诉书、特别顾问罗伯特·穆勒的调查报告以及参议院情报特别委员会的一份报告，都相当详细地阐述了俄方积极行动的时间密集和往往冗长乏味的性质。
新技术的出现会给俄罗斯的工具箱带来重大变化吗？也许吧。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最近的一份报告警告说，"宣传者可以利用人工智能、物联网和其他工具，为大量受众量身定制内容，预测他们的反应，并在近乎实时的情况下调整信息。"然而，截至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这些方法已进入俄方的工具箱或投入实际运用。
这种滞后的原因可能与当下影响力行动的性质有关，也与俄罗斯技术落后有关。正如上文论述的，使用不太复杂的方法就已经可以非常有效地接触到目标受众。正如受访的科研人员所言，“开展网络宣传的都是实用主义者。他们寻求以尽可能低的代价发挥最大程度的社会和政治影响力。不需要花费额外的资源来制作一个费时费工的假视频，只要简单地从其他地方复制一个图像并错误地加上字幕就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同时，可以想象，像俄罗斯这样的高端玩家，只要有一点钱和毅力，就能取得更大的成功。
在评估俄罗斯进攻性网络能力和技术进步如何影响俄罗斯全球行动工具箱时，可能需要进行类似的现实审视。毫无疑问，在可预见的未来，俄罗斯仍将是一个网络领域的顶级行为体。但我们应该小心，不要把它的能力神话化。英国情报机构政府通信总部前高级网络专家马库斯·威利特表示，“我们不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俄罗斯在任何方面都是互联网的主人，或者说它在网络行动方面超过了美国。俄罗斯对美国及其盟国的网络能力非常担忧。他从美国情报泄露（尤其是爱德华·斯诺登的情报泄露）和美国在互联网技术上的商业主导地位（以美国对中国it公司华为施压为例）中了解到相关信息。以至于俄罗斯政府正在寻求同国际互联网的物理隔离，尽管这样做会产生经济和社会领域的不利影响。
对SolarWinds黑客行动的评估表明，该行动的成功主要是由于网络供应链中存在的基本弱点，以及实施该行动的对外情报局技术人员所表现出的出色的隐蔽性和纪律性。正如英国政府通信总部前主任罗伯特·汉尼根所解释的那样："事实是，企业IT和软件公司以及普通供应链中的数千家小公司通常都有很大的弱点。这些攻击是已经可预测到令人厌倦的地步，而非不可预见和不可预防的。”
当西方政策制定者思考俄罗斯能力的未来演变时，他们也应该注意到专家圈子里关于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是否会对进攻性网络行动的效力产生真正的变革作用的激烈辩论。问题不在于自动化是否会成为俄罗斯网络行动的一个重要特征——它已经是了。事实上，NotPetya病毒能够如此迅速和不受控制地传播，主要原因正是自动化。在最近一篇关于网络攻击自动化的论文指出，"某些攻击性技术[可能]受益于机器学习，包括鱼叉式攻击（spearphishing）、漏洞发现、将恶意代码送入网络和逃避网络防御。"同时，文章警告，机器学习将改变网络攻击的预测可能被过度夸大："攻击者，尤其是国家，通常是理性的，只有在机器学习技术比已有的、易于使用的自动化工具更简单、更便宜或更有效时，才会得到应用。"
结论
正如卡内基中心正在进行的 "全球大国俄罗斯的回归"研究项目所显示的那样，俄罗斯在世界各地的活动需要被认真对待和仔细审视。同时，对其能力的评估不应危言耸听或夸大其词。这对于准确而清醒地评估俄罗斯在其周边地区以外的实际影响力至关重要。这也意味着要认识到俄罗斯的实际能力与俄罗斯政府的愿望和自以为是的说法之间的差距。
西方政策制定者应该更加关注俄罗斯在全球舞台上过度扩张和失败的相关事例。这些例子不仅说明了俄罗斯现有工具箱的匮乏，也说明了西方力量和恢复力的长期来源。这并不是要淡化未来的风险或最近俄罗斯行为的有害性质。正如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前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主席）伯恩斯反复警告的那样，"衰落的大国至少可以和崛起的大国一样具有破坏性。"同时，西方政策制定者必须能够确定明确的优先事项，避免落入克宫的掌控。毕竟，俄罗斯全球活动背后的一个关键动机只是为了分散西方决策者对克宫实际认为最重要的俄罗斯国内问题的注意力，使他们失去平衡。
这意味着要能够识别出最令人担忧的行动类型，并抵制在不太重要的战场上玩打地鼠游戏的诱惑。可以肯定的是，像NotPetya这样漫不经心的俄罗斯网络攻击或破坏乌克兰稳定的军事行动，能够对美国和欧盟的国家安全和繁荣造成严重伤害。俄罗斯安全部门运营的小众网络平台的虚假信息流，或俄罗斯雇佣军在中非共和国的存在，则属于西方决策者可以承受的问题，尽管是不愉快的。
同时，必须密切关注俄罗斯工具箱的潜在演变，并为克里姆林宫使用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做好准备，以符合在信息领域已经观察到的模式。如果这些技术在某种程度上广泛传播，那么即使俄罗斯工程师不是实际发明的人，俄罗斯也可以将这些工具应用于其全球活动中，成为一个 "快速追随者 "和具体操作层面的创新者。
因此，俄罗斯规模尚小的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研究可能不如持续运用技术开展行动的情报/军事部门重要，后者已被证明有能力为开展网络战和影响力行动的机构提供资助，并不断开发或采取新的技术和活动模式。他们将帮助决定如何在采用日益复杂的新技术和继续依靠久经考验的技术之间的平衡。在可预见的未来，后一类的工具似乎可能占主导地位。（完）
（编译：蓝景林，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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