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下半年，郁主任、郑委员先后离开了业委会，而老马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挂名委员，业委会实际只剩4人。这时小陈刚成为主任时所面临的局面。他跟其他3个人开玩笑：“我现在就是‘孙子’了，我们4个人都是主任。每一项表决，4个人里但凡有一个人不同意，事情就做不下去。”郁主任辞职的当口正值新老物业交接，兵荒马乱之际，针对老物业的审计、维修资金开户等各种琐事扑面而来。好在大家齐心协力，工作也算顺利。等这些事情全部理顺，已经到了2019年的年初。2019年4月，业委会开始筹备第三次业主大会会议。这次会议设置了增补委员、安装车辆号牌识别系统、提高业委会维修资金权限以及红砖路面禁止机动车通行和停放4项议题。小区道闸系统老旧，业主一张蓝牙远程卡可以包揽家里所有车，不管是一辆还是五辆，随便进出。红砖路面的坏损也是老毛病，早在前期物业服务时，还是志愿者的小陈等人就督促物业管理规范过地面停车，但始终架不住业主车辆轧过非停车区的红砖，导致路面毁损严重。此外，近20万方的大型小区，业委会单笔审批额度在1万元一下，年度使用维修工程的资金总金额在5万元以下。一些业主抱怨业委会很多工作进展太慢，就是因为费用超出权限，只能一步一步走业主征询。业委会希望能把全年审批额度从5万提高到20万。提出这些议题，是期望能彻底解决困扰小区的老问题，改善整体秩序，也方便此后业委会工作的开展。无奈会议中止，委员始终没有增补上，其他期望也成了空谈。这个中原因，得从老马的大字报说起。老马的大字报称得上“历史悠久”，且谁都不放过。居委会、社区办、房办，以及业委会一干人等，几乎都上过老马的大字报。业委会成立初期，老马作为业委会委员，因为竞选主任失败斥责居委会暗箱操作；物业选聘期间，他化身热心业主质疑业委会心怀鬼胎；业委会做物业审计时，他又怀疑副主任的儿子贪图高额审计费用，可审计费一共才一万元，还是新物业出钱，而副主任的儿子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工作，和业委会请的根本根本不是一家审计公司。转眼到了第三次业主大会会议准备阶段，老马自然也没有缺席。业委会原本不想理会老马，却架不住老马给小区1344户居民一家塞一封，且回回都是如此。小陈尝试去派出所报案，民警问他业委会是干什么的，得知这份工作没工资的时候，民警劝道：“既然没钱，还做什么？你直接辞职不就好了。”那是小陈平生第一次进派出所，结果是不了了之。业主大会会议的准备工作还得做下去。在一张安装号牌识别系统的公告征询单中，居委会拒绝在监管单位一栏落款，理由是这一块内容太专业，自己没资格监管。业委会去掉了居委的名字，转头就被老马抓住“把柄”，又一份大字报袭卷小区，质疑业委会“为什么去掉居委会的名字，难道这50万元支出不受党的监督吗？”会议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办中，业委会贴公告，老马就密集地张贴大字报：“那阵子他的大字报一天一封，贴得比业委会还勤。”好在大群内的业主都明白，也支持业委会的工作。但会议进行到中途，副主任受不了了。“她有一些私人原因，加上业委会本身的糟糕处境，直接卖房离开了小区。”小陈说道。临走时，副主任让他小心前主任和老马，说两人早晚会走到一起。小陈当时不信。副主任的离开彻底打破了4人组所维持的脆弱平衡，问题接踵而至。真正在做事的成员只剩3人，业委会卡在半道上，处境有些微妙。这个时候，老马回来了。他质问小陈业委会开会为什么不叫他参加？也不叫郑律师和郁主任参加？“因为推选新主任的时候没叫他参加，他还要告我和房办，说业委会主任选得不合法。”小陈有些愤怒，很快又想开了，“全罗店就老马这么一号人物，他对谁都这样。”早已经退出工作群的郁主任随即出现，他表示自己去年辞去的只是主任一职，委员的身份还在。而郑律师当初只是在微信工作群内辞职，一直没有提交辞职报告，依照小区议事规则，不算正式辞职。直到2019年10月，老马还在质疑小陈的主任身份，而郁主任虽然与小陈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关系，在实际行动中却和曾经的敌人老马走到了一起，想要推选郑律师当主任。业委会的内部局势一下子从4:0变成了3:3，原本打算增补委员的第三次业主大会会议被房办暂停，很难再推进下去。一边是内部斗争，一边日常工作还得继续做，业委会的月接待日值班、日常漏水维修签字基本都是小陈负责。从2019年副主任离开到今年4月，尽管业委会内部关系僵滞，小陈还在坚持。他一直说业委会内部的事情是家丑，不好对外讲。业主大会成立不易，业委会5年任期，他甚至想过把往后几年混过去，哪怕每次维修都得不厌其烦走征询，他也能接受。但一份消防整改通知单的下达，彻底打破了业委会表面的平静。4月初，消防单位突查小区消防设备不合格。物业找了三家供应商，报价8万。情况紧急，业委会必须坐下来开会了。“我提前7天给委员们发了挂号信，通知大家开会。这一招还是房办教的。”小陈解释，之所以把程序做到这一步，源于老马当初对小陈开会不通知他的质疑。“房办问我为什么开会不通知老马，我说，在我没当主任之前老马就不参加内部会议，以前郁主任都是通知过他的。房办说，证据呢，证据拿出来。”“开个内部会议还要提前7天发挂号信，这工作还怎么往下做？”小陈有些心累。而另一头，郁主任过来询问：“小陈啊，开个会还给我发什么挂号信呀，至于搞成这样子吗？你微信告诉我一声不就好了？我绝对是支持你的呀，没有什么3:3的说法哦。”他只好道歉，向郁主任解释一遍情况。6个成员终于坐在一起开会，这是业委会成立两年后，有老马参与的第一次会议，现场并不平静。老马和郁主任轮番质问小陈，“你合同看了没？合同不看你怎么做事？你应该去现场看一下。”好在会议开到最后，也算有了一个结果——大家决定先让物业标记好消防设备更换点位，之后再做下一步讨论。物业做完准备工作，小陈接着组织委员们开第二次会议。再发挂号信太折腾，他询问了房办意见，通知大家开线上视频会议。郁主任则提出意见：“小陈啊，不对的，你召开会议要提前7天的。”之后，他以业委会召开的会议是黑会为由拒绝参加。小陈两眼一黑，没想到前主任是这样支持自己工作的。此时，距离消防局月底复查只剩几天时间，工作群内大家还在吵。老马认为，消防设备坏了这么多，维修更新应该全部由物业负责，进而要求公示当初的物业交接清单和维保情况。小陈汇总了委员们的意见，连夜起草了给物业的消防整改函件。第二天清早，老马又给小陈提出一堆要求，一句“请你不要随意扣留物业交接清单”彻底激怒了他。业委会内部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决议。消防整改事务完全推进不下去，为了应付检查，小陈只好让物业先把维修做掉。这件事后，业委会内部彻底撕破了脸，老马吵着要砸业委会办公室的大门，去小陈公司信访。前主任火上浇油，工作群变成了辱骂群，除了小陈和另一位委员还在试图讲道理外，剩下2个委员很少发言。小陈回想起副主任临走时说的话，突然觉得副主任预判得太准。他决定辞职了。小陈私下告知了物业自己的辞职打算，没想到物业经理告诉他，老马和郁主任前几天已经说过这件事了。小陈惊讶地发现，老马跟物业经理的说辞是，业委会的主任已经换成了郑律师，副主任是在群内较少发言的委员Jack。“他们以为拉拢Jack，就能掌控业委会。”事实上，Jack一直都很支持小陈。打定主意离开业委会后，小陈告诉了Jack自己的想法，两人决定一起辞职。那时老马还在群内狂怼小陈，Jack的辞职信一出，群内鸦雀无声。第二天，小陈接到了郑律师的电话，律师指责两位老委员在群内的发言过激，随即表示自己也准备辞职。小陈打算做完善后工作，就将辞职报告交给居委会。彼时正好碰上一户业主要做漏水维修，考虑到自己即将辞职，难以长久负责下去，他建议业主把维修移交给居委会处理。5月13日，居委会和房办召集业委会开会，讨论漏水维修和消防整改两个问题。老马、郁主任、郑律师和小陈参加了会议。两个老委员在业主征询单上纠缠了很久，质疑签字的户数不对、日期有问题，最后两人拍桌子走人，全然不顾房办所说的消防整改的问题还没谈到。郑律师则当场提交了辞职报告。第二天，小陈和另一个委员也上交了辞职报告。就此，中华园第一届业委会走到了终点。郁主任和老马还试图通过增补委员复活业委会，但也只是空谈了。谁能想到，2018年因为主任之争势不两立的两个人会以这样的姿势走在一起。对于小陈来说，这个结果虽然是他促成的，但他也是被逼无奈。他劳累、遗憾、心有不甘，“一直告诉自己，放下了，可是总是感觉输了，没有做好，咽不下这口气。”这或许也是每个业委会参与者的矛盾心理。中华园很迷，居委会、业委会、物业，里面每一个角色都不是传统叙事中的模样。业委会的前主任辞职之后又回来；委员从不参会但可以不辞辛苦挨家挨户贴大字报；居委被业主怼到不知所措只能谨慎做事；物业保安闷头被打不说话，民警调解后事情作罢，直到民警也被业主打断肋骨……再后来业委会事情做不下去，主任和3个委员辞职，剩下2个委员以为自己胜利了，拿着小区议事规则要求增补委员，殊不知小区议事规则与上位法早就不相适应了。部分委员对规则的忽视与傲慢，以及一些工作人员对规则学习的不足，无疑要为这一系列闹剧和业委会解体的悲剧买单。我们发现，尽管业委会工作关系到全小区的利益，但业委会的故事普遍不受业主大众关注，只是在小范围群体内传播。哪怕选聘物业进行到最如火如荼的阶段，仍有业主质问业委会为何要换掉物业。这是业主对小区公共事务的不关心。中华园的故事太真实，又太魔幻，如果不是一张张材料、聊天记录为证，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上海。或许也只有郊区这片新发展起来的土地，才能上演如此魔幻的故事吧。*业委会构成：7个人，郁主任、老马为50后，副主任60后，其他4位委员均为80后。职业有律师、外企职员、国企经理。推广：众蚁社区在过去两年中一直举办线下活动，沉淀了一批与物业管理相关的优秀课件和课程内容，现对外开放，欢迎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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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延伸
01 大字报、内讧、主动辞职，这两年的魔幻经历|美兰湖中华园第一届业委会的故事（上）
02 房地局退休干部，任业委会主任仅仅一年，直言痛苦，面临20%业主联名罢免，心灰意冷！|业委会主任系列访谈⑦
03 身心俱疲！一位业委会主任深夜写下这样的独白......
04 拜托，别让业委会参与者那么高尚！
05 意气风发维权上台，轰轰烈烈惨遭罢免！|宝山城投世纪名城前业委会两年生存实录
06 轮回还是宿命？这个“维权”上台的业委会仅一年时间就集体辞职了！|阵亡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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