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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冰糖葫芦儿

2016-08-23 马洁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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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写悲剧式的人物,我觉得生活不只呈现它残酷的一面,还应表现它美好的一面,可这个小人物的故事一直盘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想尝试把他编到小说里,想了好久,一直想给他一个幸福的结局,可是总是做不到……

冰糖葫芦儿

耳边响起那首歌:

都说冰糖葫芦儿酸

酸里面它裹着甜

都说冰糖葫芦儿甜

可甜里面它裹着酸

糖葫芦好看它竹签儿穿,象征幸福和团圆

把幸福和团圆连成串,没有愁来没有烦……

要是生活中真有那么一根竹签,能把幸福和团圆牢牢地串在一起就好了……

这里是鲁中山区。

山上盛产最多的是酸酸甜甜的山楂果,好种植,好管理,就是不太好卖。山路崎岖,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进出山区的工具大都还是两条腿加一辆手推车。自行车和拖拉机是奢侈品。

卖不出去,就自家吃。那东西,吃多了酸倒牙,还倒胃,大人一般不爱吃它,做成糖葫芦哄小孩,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那自然是孩子的最爱。  

没想到,它竟会衍生出含有爱情的东西,不仅甜酸,还有……

一九九五年的深秋。依山势而建的村东头,有一圈半壁残垣,中间兀立一旧瓦房,门窗上糊的破旧的塑料布,在风里像野生的黑蝴蝶,孤独,颓废。

断壁接了玉米秸编的围墙,便是厨房,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没有白净的东西,也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他便坐在这断壁上唱着歌:“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好想有个人来爱我,就像关心你自己……”

吼得院里一棵山楂树的叶子,哗啦啦直掉,而熟透的果子还挂在树上,在一片萧条破落的院子里,显得非常醒目,像涂在破布上的滴滴鲜血。。

深秋,太阳已被西山遮了半个身子,不时的,有从山上翻地的村民,走过这残垣,就择揄他两句:“嘿,二愣子,又想媳妇了?昨晚做啥好梦了?”

被呼作二愣子的疯子,情绪低落时,并不打理问者;情绪好时,会冲着问者傻笑,嘴里念着:“媳妇。嘿嘿,姐姐!”情绪相当差时,会猛不丁,拿砖头追着问者满村跑,把多嘴的村民骇出一身汗来,嘴里直骂:“这个傻瓜,又疯大了!”

半夜,山村寂静幽深的,像一口老井,偶尔几声犬吠,吓得半夜饿坏的孩子都不敢哭。

秋天的深夜,青黛色夜空上有寂寞的星星,高挂黑黝黝山头的一弯瘦弱的月牙,发着惺忪的薄光,有月牙儿的半夜,更觉一种浸入肌肤的寒凉。

家家闭门关灯,在温暖的屋子里,早早入睡,做着庄户人家酣香朴实的梦。

有睡觉轻浅者,梦里会听到有一个疯子扯着喉咙撕喊:“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

心悸中醒来,朦胧双眼,仔细听听,轻轻嘟囔一句:“这个二愣子,又犯魔症病了!”然后起床小解,再侧头听一会那在半夜吼得让人心酸的歌声,摇摇头,上床搂紧老婆,再睡去。

早晨,有早出干活的村民,会碰上睡在石碾上或有时睡在草垛里的二愣子,脏兮兮的怀里揣着鲜艳艳的红果子。有知情的就喊:“二愣子,快醒来,你的莲儿姐姐来了。”

蜷缩在碾盘上流着哈啦子睡得正香的二愣子,一咕噜爬起来,伸手就往怀里掏果子:“莲儿吃果子。”揶揄他的村民哈哈笑着跑开了,起初二愣子还追人家,后来就懒得追了。只是把已干缩的果子又放回怀里,眼痴痴地望着通往山外的那条沙土路,像一尊木雕。

清莲九岁时,就是从那条路上坐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来的。

 

清莲的妈妈是这村里少有的高中生,嫁了一个军官,到了大城市。每次回来看父母,都有一辆吉普车来接送,村里人都说清莲的妈妈是村里的金凤凰。

而小清莲则是一只小喜燕,每到暑假她总会飞来,在这个虽贫瘠却幽静的小山村住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就是少时的二愣子和他的伙伴们最开心的日子。

记得六岁的清莲出现在村头时,正是炎炎夏季,光着上身,只着一个大花裤衩的二愣子正和一帮小伙伴们在村头的树荫下撑葫芦架,比谁的力气大,把一旁树荫下,手里做着活计嘴里叽叽喳喳拉着闲话的妈妈们逗得直乐。

“吱-”一声,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进村的大路旁。忽一下,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村民们都围了上去。在这里这样的车是不多见的,除了公社大院里有一辆,似乎再没见过。二愣子正用着满身力气和对手撑着葫芦架,对方忽然手一松人跑了,把卯足劲前倾的二愣子闪个大跟头,人一下扑在了地下,等二愣子爬起来,一身一脸的土,成了个只露两个黑眼球的土孩。

妈妈过来边拽他边扑打他身上的土,二愣子却愣在了那里,因为起来的瞬间,正看到一个年画上一样漂亮的小姑娘手举一串红通通沾满糖希的冰糖葫芦,冲着他嘻嘻直笑,本还窝着一股火要找伙伴打架的二愣子,也咧开嘴,不自然地笑了。这便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清莲是个活泼开朗的阳光女孩,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来了就找村里的小伙伴们玩,一点不嫌弃穿得破,浑身脏兮兮的山里娃,她会教大家唱好多好听的歌,做有趣的游戏,还给大家讲好听的故事,特别是《灰姑娘》的故事,就此,让村里的女孩有了绮丽的美梦,让村里的男孩也有了相做白马王子的志向。清莲还拿来好多小人与小伙伴们分享;只要她在,她身边就围着大半个村的孩子们。

整个暑期,孩子们每天一睁眼就往清莲住的姥姥家跑,家里父母想让孩子干点啥活,孩子们干完,一眨眼就没影了。大人都说清莲就像吸铁石,把孩子们都吸过去了。

每次清莲来,第一个在村头接她的就是二愣子。也不说话,一看到清莲的车就跑过去,看到下车的清莲上去拉着手就跑,边跑边冲村里喊:“清莲回来了清莲回来了。”听到消息的伙伴们呼啦就从各自的家里跑了出来围着清莲跳呀笑呀,开心得像一群撒出羊圈的小羊羔。

有一次他们正在村前场园里玩,一帮大人就在旁边逗弄他们。“二愣子,清莲长得漂亮吧?”

“漂亮!”

“哪里漂亮?”

“眼睛漂亮!衣服漂亮,鞋子漂亮,哪里都漂亮!”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给你当媳妇要不要呀?”

“要!”

哈——!老老实实的二愣子话音未落,就引来村民们的哄堂大笑。

从那以后大人就爱拿这件事跟二愣子开玩笑,起初二愣子还没觉得啥,后来慢慢觉事了,就不好意思了些,大人一说就跑没影了,清莲也常常红了脸跑开。

这帮山里的孩子,跟他们山里的父母一样,朴实憨厚,热情好客。只要清莲喜欢的东西,他们都慷慨大方的让给清莲,其实无非就是菜园里的小黄瓜呀,山上逮的油蚂蚱呀,家里喂的小白兔呀,上山采的野果子啊,野花啊,都拿来给清莲玩。

当然,清莲最喜欢的是花,漂亮的女孩子似乎都喜欢花。山上不起眼的野菊花,清莲都喜欢的不得了。于是小伙伴们只要上山,都不忘给清莲采把野花。满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他们采摘来递到清莲面前,清莲漂亮的脸蛋就笑成了一朵山楂花,粉嘟嘟的爱煞人。

还有,清莲最爱吃山里的一样果,就是家家窖藏的山楂果。在冬夏农忙淡季,父母会拿出来做成冰糖葫芦到山外去卖,换点买油盐的钱。清莲最爱吃冰糖葫芦了,谁要是把一串家里刚做好的沾着白霜的红果子递到她面前,她会一跳老高,欢喜得像个撒欢的小羊羔,把大家逗得直乐。

清莲是山里的贵客,朴实的山里人家虽然穷,却并不在乎那两果子,由着孩子拿去招待清莲,有时还打发孩子给清莲送。可二愣子却不能,因为二愣子家是村里最穷的,山楂果摘下来就换成了病佬父亲常年吃的药打的针,这还不够,还需左邻四舍的借,来年没等还上,又得借,父亲的病总是好不了。

可二愣子也多想给清莲一把自己家的果子,换清莲一个甜甜的笑和一声特别好听的谢谢呀。但那些果子,母亲看得比什么都金贵,二愣子不敢碰。

没有果子送,二愣子就送花。每天二愣子都要和姐姐上山打猪草,家里的猪,刚喂得有点肉,就被卖掉换成了药钱。好在,随着二愣子长成十一二岁的壮少年,姐弟俩更能干了,有能干的姐俩在,日子还凑合。

踏着清晨清凉的山风,二愣子来到村头的西山,山旷里,背阴处不但野草茂盛,还有清亮亮似小太阳似的野菊花,黄的白的,开满坡,其间夹杂着玫红的山竹葵,紫红的剌麻花还有一串红。二愣子总是选最漂亮的,把各种花儿像艺术插花那样绑成赏心悦目的一束,插在装得满满的草背篓上,在太阳把二愣子汗流浃背的脸,晒成酱红色时,他冲下山岭,忍着饥饿,第一时间跑去给清莲。然后在清莲高兴地雀跃欢呼声里飞跑回家去喂猪。那时的二愣子虽然家境凄惶,但依旧快乐的像猪圈里那两头胖嘟嘟黑黝黝的小猪仔,而那段时光,二愣子也并没感觉到生活有多苦,吃着玉米煎饼啃着疙瘩咸菜,照样吃得狼吞虎咽喷喷香。每天只要一想到清莲,就会 48 31749 48 15288 0 0 3029 0 0:00:10 0:00:05 0:00:05 3029心里溢出甜丝丝的味道,冲淡了生活的苦。

有时清莲得到姥姥的允许,会和他一块去山上打猪草,二愣子那时甭提有多高兴了,可不太会说话的二愣子,只是瞅着穿着碎花小裙的清莲傻笑,笑得清莲白皙皙的小脸羞得成了红苹果。清莲就眨巴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故作生气地说:“傻二愣,再笑就不和你玩了。”二愣一听就赶紧收住笑,着急地看着清莲,此时清莲反而被二愣子的表情逗乐了。

那脆生生的笑声,飞扬在崎岖的山路上,路边的花儿都跟着跳舞,还引出了彩色的蝴蝶围着二人飞来飞去,二愣子有时恍惚,这天天爬的丘陵山坡,此时变得像画一样美。

可清莲怕蛇怕所有的软体小虫子,一到山上,就紧张地跟在二愣子身后,抓着二愣子的衣服不敢撒手。二愣子就拿一只粗粗的木棍给清莲在前面开道。并不时地回答清莲一路好奇的询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虽然二愣子比清莲小几个月,却高半个头,二愣子总觉此时自己像个大哥哥,什么都懂,并有足够的胆量,保护着清莲,胸脯挺了又挺,自己感觉像一个白马王子。

这样的友谊,一直保持到清莲十四岁。那也是两个清纯无瑕的孩子最单纯快乐的时光吧?

清莲最后那年夏天回来,只待了一周。姥姥的突然离世,令全家人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清莲也仿佛懂事了许多,默默地陪着伤心的大人们,安分的没有再出去和伙伴们疯玩。

伙伴们似乎也知道此刻不应该再找清莲,只是离得远远地看。二愣子却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追随着出出进进的大人,眼睛搜寻着清莲。清莲看见大人群里的二愣子朝他走来,已是婷婷玉立少女模样的清莲竟忽然高过矮瘦的二愣子半头了,这让二愣子再站在清莲身边,怎么也愣不起来,反而局促的拽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不知手脚往哪放,一下摸到了装在裤布口袋好几天的山楂果,掏了出来;这是他帮表叔山上运粪,讨要的奖赏。表叔说好给他几个白面馒头吃,可二愣子想到清莲,就要了窖藏的山楂果……

二愣子终于给了清莲一把红红的山楂果,清莲攥在手里,抚摸了好久,没有去吃它,只是把它装在了口袋里。抬起若有所思的眼神,白皙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忧伤,瞅着眼前憨朴浑拙的小伙伴,什么话也没说,回身进屋拿出一个崭新的军绿色书包,二愣子期盼了好久羡慕了好久的东西。

二愣子小学没上完就缀学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里的活还得依赖他,况家里实在也交不起那点学费了。从来没摸过书包的二愣子,做梦都想得到那样一件书包,背在身上,那样似乎就与学校离得很近与伙伴们离得很近了。里面还装了一本《少年文艺》。清莲清澈的眼神里隐着爱怜:“愣子,不要忘了学习。”愣子默默地接过书包,点了点头,忽然心底涌出一股令他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让他不得不跑掉了。没想到这两样东西,在以后的日子里,竟是二愣子唯一的温暖依靠。从此,清莲只是成了他心底最美好的记忆,再无缘相见。

少年的二愣子,屋漏便遭风雨侵。常年卧病不起的父亲,脾性大变,竟嗜上了酒,一喝就醉,一醉就打老婆打孩子,家里本就穷的叮当响,父亲喝不到酒就大骂,喝了酒又大打出手,母亲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带着五岁的妹妹,在一个深夜,二愣子睡得像一头猪一样沉时,走掉了。

留给二愣子的除了两个冷冷的玉米面窝窝头,就是躺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而此时的姐姐早已被家庭逼得嫁到山里,早早给人家当了媳妇。

手抓着两个窝窝头,十五岁的二愣子坐在院子里号啕大哭,左邻右舍闻声纷纷来看,默默地陪着二愣子掉泪,这孩子太不幸了。二愣子跑去姥姥家追寻母亲,母亲并未回娘家,姥姥陪着二愣子掉泪,被欠了太多钱的舅舅,在院子里破口大骂,骂自己的妹妹,也骂二愣子半死不活的爹。姥姥也不敢收留二愣子,只好给二愣子装了几个家里仅有的细面馒头,让他回了家。

这之后,二愣子的父亲病情加重,二愣子也没钱给父亲医治,没有一年,父亲病逝,爷爷奶奶也早已不在人世,二愣子除了一个已有家累的姐姐,再无了至亲的人。善良的村民们帮着二愣子葬了父亲,有远房的表叔,可怜二愣子,便带他去山外打工,赚个温饱,听说起初是在厨房帮工,可偷吃被抓,好一通揍,又去建筑工地做小工,可一场质量事故,便把人砸出了毛病……;人被送回来,就成了这样一个令村民们唏嘘不已的模样。

他住的是他家的破房子,他吃的是百家饭……

怜惜他的村民,一吃饭就想起他,然后就打发孩子给他也送点去,你今天他明天的,饿不着他;这二愣子也怪,精神好的时候,似乎真知道乡里乡亲对他的好,跟着上坡下地的干活,一点不偷懒,十分地卖力气, 得到表扬就干得更欢。有那盖屋用劳力的,来喊一声,麻利地跟着就去了。

可就有一样,谁都不敢留他在家里吃饭,明明好好的,人一坐上桌,看到一家老小坐在桌子上吃饭,眼就直了,疯病就犯了。再就是谁家娶媳妇,也得防着他,要一不留神,让他进来了,行了,他直勾勾盯着新媳妇傻笑不说,一个劲往新媳妇手里塞他手里的烂果子,嘴里还疯言疯语:“你吃,吃,好吃!”把个新娘吓得叽哩哇啦花容失色,二愣子就少不了挨顿揍。

这样,慢慢的,他的疯病就越来越严重了。令村民奇怪的是,他怎么疯,都记得一个叫莲儿的姐姐爱吃那酸得掉牙的山楂果,竟还会唱这么一首当年非常流行的歌: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

谁不会想要家

可是就有人没有它

脸上流着眼泪

只能自己轻轻擦……”

马洁,笔名:芳紫陌。七十年代初生于沂蒙山区,后入住美丽海滨城市威海。威海市作协会员。从小爱好文学,作品有散文、随笔小说,散见于省市内报刊文学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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