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张远：红楼观鸟（七）
老鸹
乌鸦的俗称，全身或大部分羽毛为乌黑色。多在高树上用干树枝搭巢。个体较大，常成群结队且飞且鸣，声音嘶哑。杂食谷类、昆虫等，功大于过，属于益鸟。
传说老鸹在很早以前周身不是黑的。也是一只漂亮的雀儿。有一年王母娘娘过生日，百鸟都要打扮自己一番，去为王母娘娘拜寿。那天，各种鸟都到林中拣羽毛插在身上，想把自己装扮得美丽漂亮些。凤凰个头大，最为凶猛狡诈。它想：王母娘娘最喜欢打扮，如果我穿了一身黑衣服去拜寿，那王母娘娘肯定会把我赶出瑶池。我不如叫百鸟每人捐一根羽毛给我，再叫它们为我打扮一番。想到这里，它就叫众鸟把羽毛拿来，众鸟惧于凤凰的威慑，大家动手一个一个地为它打扮。这一打扮，把原来并不漂亮的凤凰装扮得五光十色。只见它展开两翅，色彩缤纷的羽毛映红了天空。
大家见凤凰的羽毛已经装好，就忙着互相装扮。很快大家都装扮得差不多了，只有乌鸦老实，光为凤凰忙前忙后，还没有装扮自己，它便请凤凰为自己打扮一下。凤凰看看其它彩色羽毛已用光了，地下只有黑色的，又不肯将自己的羽毛施舍给乌鸦，只好将一根一根黑色羽毛插在老鸹身上，等老鸹打扮好，时辰已快到了，它们急忙往瑶池飞去。来到瑶池时，王母娘娘正在招呼众仙。凤凰和老鸹忙飞来朝见王母，王母抬起头来见凤凰打扮得十分美貌漂亮，便说：“百鸟之中数你最会打扮，等一下我奏知玉帝,封你为百鸟之王，让百鸟朝凤凰。”凤凰听了挺得意。王母娘娘侧头见老鸹全身黑得害怕，认为它的出现是很不吉利的，便传旨说：“乌鸦你也太难看了。就封它为报丧鸟。谁家有人要死，由你先去报丧，让人们预先做好安排后事的准备工作。我的寿辰有你在是不吉利的。来人呀，把黑老鸹赶出瑶池。”
众仙一听王母吩咐，忙把乌鸦赶出瑶池，乌鸦飞到人间落在池塘边的树上。它从水中看到自己这一身黑毛，真是世上最难看的了。嫉恨之心顿起，怪只怪凤凰，这个千刀万剐的，它倒是被王母封为鸟中之王，而我……剐，我要把凤凰剐掉，都是它害了我。从此老鸹每飞到一处就大声怒叫：“剐，剐，剐！”
贾琏的小厮兴儿在介绍贾府的几位小姐时说：三姑娘的浑名是玫瑰花。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刺戳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那么探春的生母赵姨娘这只老鸹是怎样的人呢？
赵姨娘的出场比较晚在二十回中，王熙凤正言弹妒意，一开始就把赵姨娘的描画成一个嫉妒成性，脏话连篇，猥琐阴鸷的泼妇形象。有其母必有其子，贾环从小就被放在赵姨娘屋里养着，他没有探春的幸运，更更没有贾宝玉的幸运，不说贾宝玉长得如何飘逸俊秀，就是生下来就口中含玉，贾母便爱如珍宝，况且宝玉温柔和平，聪敏文雅，而贾环人物猥琐，举止荒疏，更不用说是庶出啦。所以，贾环从小就根本入不了贾母王夫人的法眼，只好跟着他的母亲生活。性相近，习相远。言传身教，贾环跟着他母亲也学成了赖皮不讲理，贪谗无教养的个性。在宝钗屋子里和丫头玩掷骰子，明明输了的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一副无赖泼皮之相，弄得小丫鬟都说他不像个爷们。被宝玉训斥一顿后，回到屋里，赵姨娘不问青红皂白，开口就骂：又去那里垫了踹窝来了？接着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这哪是做母亲教育儿子的口气啊！这样的凶巴巴无厘头的话被窗外路过王熙凤听见了，一顿叱责，说你一个姨娘说出这样的扯淡话做什么。他是主子，你是奴才，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赵姨娘一声也不敢回应。王熙凤还把贾环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个不尊重，恨的你哥哥牙根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
所谓妾，只不过是一个高级丫头的别称，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只不过作为主子们明着放在屋里的性伴而已，就是生儿育女啦，也是奴才。这个道理连唱戏的芳官也懂得——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如果遇上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夫人，你的命运也许好点，如果遇上那种拿酸吃醋，刻薄厉害的主儿，那你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除去不为快的东西。尤二姐就是一例。更何况你自己还不尊重，倒三不着两的，争风吃醋，那就你的处境就更难说了，除非，除非你有显赫的背景，高人一等的才华，出众的美貌，所有这些能让老公另眼相待。或者像贾雨村的二房娇杏很侥幸的扶正啦，否则你永远是尴尬人，是伺候人的奴才。赵姨娘也许原来很美貌（从她的女儿探春可以看出一二），作为老学究贾政的妾，贾政经常在他屋里安歇，兴许是大婆子王夫人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缘故，也有赵姨娘有些小妖娆、老狐媚的因素，就像脂砚斋所说，下体可采也。但这个女人很不安分，不像周姨娘那样安于奴才的现状，一有机会便吹枕边风，挑拨挑唆，寻机闹事。她有时候也去巴结上层主子，如见了平儿还献媚说，你们奶奶可大安了，我一直没有得空去看她呢，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的林黛玉，赵姨娘有时候还顺路人情去看望一下她。林黛玉等只是笑着让座而已，别的一无可说，所以遇上这样的很不待见的事情，她心里不别扭才怪呢！由嫉妒到仇恨，由冷遇到抱怨，由下贱到仇恨，这就是一个老鸹的形成历程。
大宅门里的杨九红，一开始也是忍气吞声，就连女儿被老太太强行抱走抚养，她心里还幻想能有一天女儿能认她为娘，把自己当人看待，然而在那个封建礼教主宰的社会里，那是不可能的，杨九红的女儿到底没有认娘，而且鄙视她，仇恨她。最后杨九红变得飞扬跋扈，阴狠刻毒，实在是那个社会里造就出的叫着“刮刮刮”的黑老鸹。探春也是从小被贾母王夫人抚养，不认亲娘和大宅门里佳丽如出一辙。所以当贾探春按老例给死去的赵姨娘兄弟发放赏钱时，赵姨娘一股醋意油然而生，立刻跑到探春面前抱怨说：“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探春无不讥讽地批驳她说：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连女儿都有这样的心态，何况别人呢！
探春可愿为王夫人争情理，敢驳老祖宗，为贾宝玉做鞋子，写邀请函给宝玉组建诗社，这些当然叫赵姨娘心里充满酸楚和不平，她唯一能支使的儿子贾环有时候也对他发主子的脾气，在茉莉粉和蔷薇硝事件中，赵姨娘指责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摔娘。”所有这一切，一直在她卑微的心里发酵膨胀，一旦自认为乘着抓着了理，便不遗余力的迎头痛击，当她知道芳官给她儿子贾环的不是蔷薇硝，而是用茉莉粉代替，便一把抓起纸包，飞也似的奔向大观园，去找“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小娼妇们、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算账，自以为是要抓着理扎个筏子，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上来打了芳官两个耳刮子。真是开口就骂，抬手就打，底气十足，怒气冲天。也许他还心里会说：老娘毕竟是姨娘，那么唱戏的小粉头算什么阿物，贾母王夫人不在家，还不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你们也太不拿我当干粮了吧！此时不抖一抖威风，等待何时啊？其实这个理赵姨娘还是抓的挺准，那芳官也忒轻狂了些，守着人都大吆小喝喊赵姨娘是赵不死的，就是平儿还为了探春的面子投鼠忌器，行权为赵姨娘瞒脏呢！连狂傲不羁的晴雯都厌烦她：“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象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功臣”。看来芳官挨一巴掌打是难免的。探春毕竟还是为赵姨娘找了个下台阶，把她劝走。还要调查一下谁是幕后的挑唆人。
说她愚，一点也不冤枉她。曹雪芹把书中的人物给予定语，一般是很准确的，酸凤姐，敏探春，儒小姐，憨湘云，慧紫鹃，尴尬人，呆香菱，勇晴雯，俏平儿，贤袭人等等。愚者，笨而不明，痴而不慧，有时候愚人一般还是不承认自己是鲁蠢，自以为聪明绝顶，就拿探春按例赏钱一事说起，题目就叫“辱亲女愚妾挣闲气”，争闲气是目的，辱亲女是手段，挣得是脸面，丢失的也是脸面，按赵姨娘的逻辑，你探春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东西，理应给我一份脸面，可赵姨娘一出场，就把在场的众人推到敌对方：“这屋里的人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连姑娘你也欺负我！”要知道当时还有李纨宝钗等在场，这屋里的人，当然她们也脱不了干系的，把探春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急忙解围：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你出气，接着赵姨娘晕头转向，竟然把枪头对准探春：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去？自己先得罪众人，难道有谁给你争清理不是？第二个错误是，攀比袭人，“我这回子连袭人也不如”，按当时贾府的惯例，家生的奴才就应该比外来的奴才赏钱少，何况人家袭人的娘死了，你赵姨娘是自己的兄弟死了，本身那赵国基也是贾府奴才，按例就应该少些。不是所谓的脸面不脸面的事，她以为现在探春理家，应该网开一面，格外加恩才是正理，所以说是她自己无事找事，有心挣闲气。第三个错误是当众说探春尖酸刻薄，让探春下不来台，弄得这位贵小姐哭哭啼啼，那简直是羞辱自己的女儿。第四个错误，把赵国基说成是探春的舅舅，论理是，但依礼不是，这样的事实，赵姨娘应该明白，此时赵姨娘利令智昏，嫉妒心作怪，寻出个由头来彻底翻腾一阵子。赵姨娘到底碰了一鼻子灰，怎么离开现场的，大伙儿竟然没有理睬，大概是灰溜溜的走了。
女人的弱点就是嫉妒，嫉妒心强就毁了的他的智商，就会不择手段去报复，去戕害一些她嫉妒的对象，如同仇敌。赵姨娘利用马道婆的魇魔法加害王熙凤和贾宝玉，就是这种阴鸷心理在作怪，所幸的是他们姐弟没有死成，但赵姨娘的诡计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被识破，不能不说赵姨娘是个有些城府，善于隐蔽的女人。
黑色老鸹叫声惨，愚妾赵氏做事阴。
魇魔毒害双姊弟，为争闲气辱探春。
开口脏话常妒恨，教子谗佞不成仁。
都因奴才不自重，何苦雠仇做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