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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历史

秘不示人的禅宗名迹!南宋牧溪名迹六柿图首出日本,旧金山亚博今秋重磅

展玩团队 展玩 2023-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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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之心 

 The Heart of Zen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

📆 2023年11月17日-12月31日



有关牧溪的记载,就跟他的画一样,多是留白。


牧溪,也作“牧谿”,是南宋末僧人释法常之号。有关于他,流传最多的一段出自元代庄肃的《画继补遗》:


“僧法常,自号牧溪。善作龙虎、人物、芦雁、杂画,枯淡山野,诚非雅玩,仅可僧房道舍,以助清幽耳。”


作为画僧,他在中国的记载甚少,甚至颇有微词;但对日本人来说,牧溪却是“日本画道的大恩人”(川端康成语),与玉涧构成了日本“禅馀画派”的鼻祖——他的笔法被尊为“僧人画风”,所作的《六柿图》更是被誉为“禅宗意境的终极表达”的赫赫名迹


今年晚秋,这幅《六柿图》与其姊妹作《栗图》,将首次出日本公开展出。从珍藏其几个世纪的京都大德寺龙光院,远渡重洋至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于11-12月举办的“禅之心”(The Heart of Zen)展中亮相。


这两件牧溪名迹通常不对外展出,仅2019年在日本美秀美术馆春季特别展中短暂展出过。


《六柿图》与《栗图》


《六柿图》和《栗图》大约于15-16世纪漂洋过海至日本藏家的手中,在茶会上进行展示。1919年,这两件杰作被评定为日本“重要文化财”。


自17世纪初被捐赠后,两幅画作一直深藏于日本京都大德寺龙光院。大德寺共有24间子院,其中四个院落常年对外开放,部分院落短期开放,而有着“不公开的宝藏阁”之称的龙光院,为保护其中所藏国宝文物,完全不对寺院外人员开放。


此次难得的展出选择在“晚秋”,与季节相呼应的同时,为保护作品不被光线长时间照射,将先展出《六柿图》,再展出《栗图》,每幅画分别展出三周,《六柿图》展期为11月17日-12月10日,《栗图》为12月8日-31日。


其中,12月8日-10日这个周末将同时展出两幅作品也就是说,如果希望择一时期前往,12月8日-10日是最佳的,因为这个周末将同时展出两幅作品。


京都大德寺与其中的龙光院 图源©Wikipedia‍‍



1.


《六柿图》,六个柿子,不能更具象,却也因只有六个柿子,可以走向极其抽象的精神世界——


六个墨色各异的柿子,可以超出柿子本身、超出大幅的留白,走向“禅意”。


它们一字排开,一个略微靠前。柿子用笔墨勾勒点染,只有黑白,没有色彩。尽管没有颜色,这六个柿子却不会让人觉得乏善可陈;相反,欣赏它们是生动有趣的体验。


有一种说法,《六柿图》中的六个柿子,恰好是对“六彩”的诠释。


我们常说的“墨分五色”,出自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运墨而五色具。”后来也有将“白”加入其中称作“六彩”——清人唐岱在《绘事发微》中谈道:“墨色之中,分为六彩。何为六彩?黑、白、干、湿、浓、淡是也。”《六柿图》的柿子用墨浓淡均不相同,大小不同、错落分布,刚好将柿子的熟度与空间关系表现了出来。


但诠释“六彩”的《六柿图》,又是极简的。想必在长期的禅思静修中,牧溪早已体悟禅学入画的精妙。


画法越简,留白之处越多,越需要更多的经营构思,也给人更多的生发空间。柿子的随意排陈,留下一片简省,有如禅修,可在其中能自由沉思,“识心见性,自成佛道”。


而相较《六柿图》,人们对《栗图》的关注度要少得多。作为参禅之余的“墨戏”,这一枝栗子的形象更加质朴,在似与不似之间。栗毛的“随意”点缀,更富生机。



南宋 牧溪 六柿图
大德寺龙光院藏



南宋 牧溪 栗图
大德寺龙光院藏



据《津田宗及茶汤日记》记载,《六柿图》与《栗图》最初是作为“茶挂”装饰茶室的。它们也被日本茶人称为“大名物”,是日本茶道始祖千利休在世时所用茶道用具中的名品


《六柿图》与《栗图》目前以日式形制装裱,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本是画卷的一部分,是在日本被裁剪后才成为画轴的,很可能是为了迎合品茗会的需要。日本艺术史学者户田祯佑先生指出,其本来的形制和状况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的牧溪《写生图卷》最为相似。


《六柿图》的日式装裱


前段时间,这件《写生图卷》恰好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展出,长卷中也绘有柿子——这组柿子共有十一个,同样错落有致地置于画面中。但与《六柿图》的表现手法不同,这里的柿子并无整个留白,而是用不同的墨色以及柿子之间的留白将前后关系表现出来。


倘若截取,或也可裱成类似《六柿图》的“茶挂”形制。牧溪大概也不曾想,他的写生卷会被这样欣赏——为了在日式座敷和茶室等空间呈现,长卷被截成了日本人喜欢的“唐绘”图轴。


南宋 牧溪 写生图卷‍‍‍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2.


牧溪生活的年代,正值日本镰仓时代,此时中日贸易较为繁荣,大量中国陶瓷、织物和绘画等输入日本。这些物品的意蕴,成为了日本憧憬和追求的目标。他的大部分画作大约在此时流入日本,加之当时中国禅宗作为新主流风靡日本,更增加了日本对牧溪的推崇。


据吴大素在《松斋梅谱》卷十四中记载,“僧法常……世变事释,圆寂于至元(1270-1294)间”。确切时间我们不得而知,多推测为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无论如何,牧溪经历了大宋时代的完结。


1282年,宋元交替时,镰仓时代的日本正兴建圆觉寺。寺院保留至今的一份档案,也是宋元画流传日本最早的藏品目录——镰仓圆觉寺佛日庵的财产目录《佛日庵公物目录》(贞治二年,宋景定四年,1263年)中,记载了流入日本的宋元画,佛源题跋的牧溪《猿图》等作赫然在列。可想在此时,牧溪的作品作为绝妙的佳作,进入了日本社会。《观音图》《猿图》与《鹤图》为三幅一组套画,现亦藏于京都大德寺中。



南宋 牧溪 观音图
日本京都大德寺藏


南宋 牧溪 猿图
日本京都大德寺藏


南宋 牧溪 鹤图
日本京都大德寺藏


日本室町时代中期,还有奉牧溪画给幕府将军的记事。京都相国寺禅僧瑞溪周凤在日记《卧云日件录》“宽正七年(1466)五月七日”条下记载,大内盛见敬献给幕府将军足利义持的《天神像》出自南宋著名画僧牧溪之笔,上有无准师范(传为牧溪师父)的题赞,赞词曰“凌霄峰顶梦醒后,袖里边界香”。遗憾的是,画作已散佚不存。


当时室町幕府对牧溪确乎推崇备至。东京国立博物馆前副馆长凑信幸先生曾在《宋元绘画在日本的融入》一文中对这段历史展开简述。他提到,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与明朝建立了勘合贸易(即朝贡贸易)关系,一方面促进贸易发展,他自己也由此收集了不少宋元画作,作为将军家族权威和财富的象征。这个习惯被长期保持,甚至到第八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时期,更是在京都东山上营建“东山殿”,专门收藏中国艺术品,这些珍藏被后世称为“东山御物”。


世界上最著名的残器之一“马蝗绊”,便是“东山御物”里赫赫有名的一件。它的正式名应为“龙泉窑青釉花口碗”,身姿与釉色皆为上品。但日本人偏爱的,是它的“不完美”——身上带有裂痕,留下了修理时锔上的六枚金属钉,如同硕大的蝗虫,也因此得名。“马蝗绊”现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也是罕有展出的藏品。“天下龙泉:龙泉青瓷与全球化”展中,它曾在国内两地展出——一次是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景仁宫,还有一次是回到故乡浙江,在浙江省博物馆展出。


南宋龙泉窑青瓷“马蝗绊”碗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而与几代幕府将军偏爱宋元画相应,始终存在着为将军鉴定、装裱、修复中国文物的“同朋众”。其中身怀绝技者,往往被冠以“阿弥”的雅号。足利义政将军时期的能阿弥撰述的《御物御画目录》里,详尽地列入了当时日本传世宋元画中的上品,其中就有传为牧溪所绘名作《潇湘八景图》。甚至所记载的画家中,牧溪出现的次数最多,其次才是梁楷、玉涧、马远、夏圭、宋徽宗等,也有马麟、李安忠、李迪、赵昌、孙君泽等院体画家的名字。


(传)牧溪 潇湘八景图 之 远浦归帆图
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



局 部




3.


不难发现,日本寺院所珍藏的中国宋元绘画,与中国绘画史中被推崇的名品风格趣味并不相同。


这个问题许多学者都曾有过研究,著名艺术史学者高居翰曾详细谈论过其历史。他说,日本收藏中国绘画可被分为两次浪潮,第一次被称为“古渡”,主要发生在十二至十四世纪间。当时传至日本的古画大部分可粗略地归于“Sōgenga”,按字面解即“宋元画”之意,实际上特指当时日本僧人、幕府将军之属所赏识并收藏的有限的几种中国绘画。牧溪的作品大多于此时流入日本。


由于宋末元初,赵孟頫等主流画家主张重视古意,牧溪的画甚至被当时的中国文人视为“粗恶之作”而未能在本土流传下来,现存仅有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水墨写生图》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写生图》两卷


南宋 牧溪 水墨写生图 卷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艺术史学者洪再新先生曾对牧溪的风格作出过分析,他认为,牧溪等画僧只是使用了院体画的高度风格化程式,并在笔墨中发现了以画悟禅、“一超如来地”的方便之门。透过这个精神维度,日本的禅林和佛教信众对马远、马麟、李迪、夏圭、梁楷等南宋院体画家也相当推崇。


在日本,很少有画家能避开牧溪的影响。不仅是画僧,如一休宗纯(即我们熟悉的“一休哥”)、白隐慧鹤等等,狩野派(かのうは)的艺术家尤为如此——作为日本古典绘画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主流画派,直到19世纪,近五百年的时间里狩野派一直引领着日本国内的中国式水墨创作。


如洪再新先生所言,狩野派也间接地引起了西方对中国古代绘画艺术的重视。19世纪八十年代,美国人菲诺罗萨(Ernest Fenollosa)在东京帝国大学任教,接触到了南宋绘画和狩野派,认为这是“最具有东方特色的艺术再现”。他亲自拜访了狩野派的最后传人雅芳,请其作为“日本画”宗师。之后,“日本画”赢得了西方世界的普遍认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日本画”成功,也直接引起了西方对中国绘画的兴趣。20世纪,由于铃木大拙等学者的努力,西方开始对禅学这一佛教流派有所了解,现代派艺术家亦有不少受其影响,以此为灵感来源融入创作。但在国内,高居翰将“宋元的禅画”重新在中国介绍宣传之后,才逐渐引起了美术史界的重视。


日本 狩野场信 花下游乐图 屏风之一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铃木大拙先生曾明确指出过禅与水墨的内在联系:“水墨画的原理实际上正是由禅的体验引发而来。东方水墨画中所体现的诸如直朴、冲淡、流泽、灵悟、完美等种种特性,几乎毫无例外同禅有着有机的联系。”


在日本,不止禅林和美术界、收藏圈,泛文化圈乃至国民审美,都有受到禅画、受到牧溪的影响。


宫崎骏的老搭档高畑勋曾在讲述动画《辉夜姬物语》的创作灵感时提到,这部作品与水墨画有关系:“我喜欢中国水墨画里的留白,比如南宋牧溪和玉涧的作品,这种魅力,西方绘画里没有。中国画很了不起,对日本学画者的影响很大。大幅留白很符合日本人的审美,拍《辉夜姬物语》时我就学习了。留白,饱含真意。”


这“饱含真意”的留白,自牧溪笔下流淌数百年,在现代动画里,也能散发出自己的美。



4.


《六柿图》和《栗图》这两幅极少公开展出的珍品,数百年来首次离开日本,敢于敲定这漂洋过海行程的背后,是大德寺龙光院与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的同心协力。


此次“禅之心”展览由亚洲艺术博物馆策展人劳拉·艾伦(Laura Allen)和森岛由纪(Yuki Morishima)协同大德寺龙光院共同策划,旨在创造一个静谧的环境,使观众亲身体验两件作品,领略禅宗的意境和禅寺的世界。


在展示这两件作品的同时,展览还将探讨其与禅寺的历史和意义,及它们成为禅宗艺术典范的过程。展出期间,亚博还将举办相关的禅宗静修会,帮助观众体验静修的过程,获取内心的平和。


京都大德寺是一座对日本文化影响颇深的寺院,著名的“一休哥”一休宗纯80岁时便在此任住持。这里的收藏大多围绕禅宗佛学与茶道展开,除了《六柿图》和《栗图》这对“茶挂”珍宝外,世间仅存三只半的“曜变天目碗”之一也藏于此,更有禅师密庵咸杰墨迹等天王寺屋传来的茶道具。


四百年来,为了防止这些寺宝散逸,并且能够继续传承下去,历代住持们一直小心守护,这批珍宝才得以奇迹般地流传了下来。


曜变天目茶碗
大德寺龙光院藏


“国宝” 密庵墨迹
大德寺龙光院藏


更为著名的珍藏,是16世纪入藏的《五百罗汉图》,同样鲜少示人。《五百罗汉图》为南宋画家周季常、林庭珪所作,在中国宋代绘画中地位非同一般。原作共有百幅,被视为“一部宋代风格的百科全书”,更是“研究南宋道释人物画的第一手资料”。


近年来,罗汉图曾两度展出:2019年,京都国立博物馆“守美传美——托付于京博的旷世之宝”展览中,82幅《罗汉图》展出其中三幅;2017年,京都国立博物馆“佛教仪礼和茶:从仙药说起”展览展出其中四幅,展玩都曾有过介绍。


今天,当人们讲述美国藏中国古代绘画的历史时,也总是从它开始——1894年,美国历史上第一场专门的中国古代绘画展览,展出的正是44幅《五百罗汉图》,美国也由此打开了其举足轻重的中国书画收藏格局。


五百罗汉图 部分
日本京都大德寺藏


据策展人劳拉·艾伦介绍,此次展览具有非常独特的意义,其契机源自大德寺龙光院住持小崛月法(Kobori Geppo)于2017对亚博的访问


小崛住持对于旧金山的弱势群体,那些饱受瘾症、疾病和无家可归之苦的人们,怀有深切的同情。通过双方共同讨论,他考虑在旧金山与世人分享这对杰出的绘画作品,以唤起人们的同情心,希望观众能够在展览中体验到和谐与平静的境界,以帮助应对日常的磨难。


此后,亚博馆长许杰先生亲赴龙光院回访小崛住持,就展览达成了共识。


许杰先生谈到:“体验《柿图》《栗图》机遇之短暂,如同我们生活于地球上能够对周围人众产生积极影响的转瞬片刻。我希望来自全球的观众能够把握这个时机,面对这两件沉静、高妙而富于魅力的水墨画作时,产生内心的共鸣,贯通古今,使传统艺术与我们今天的生活联系起来。龙光院以最慷慨的精神与我们分享《禅之心》,使得亚洲艺术博物馆能够实现我们长期以来的一个愿景:通过单独展陈亚洲文化中标志性的艺术珍品,逐步提升亚洲艺术在全球的地位,进而与西方艺术的经典作品在全球民众的认知中并驾齐驱。


在京都大德寺,住持向每月的法会走去,2019,摄影© T.Minam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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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玉婷

内容编辑|年见 运营编辑|梦寒

影像|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


参 考 资 料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官方网站

徐建融:法常禅画艺术

李雪涛:牧溪《六柿图》研究

凑信幸:宋元绘画在日本的融入

米泽嘉圃:日本请来的宋元名画

林蔚然:从《六柿图》看牧溪的笔墨特点

高居翰:早期中国画在日本——一个“他者”之见

户田祯佑:围绕着《传牧谿笔芙蓉图》二三的考察

洪再新:与世界艺术对话的历史平台——宋代美术诸问题的艺术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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