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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英雄的旅程 | 文献导读

症状网络 症状网络 Symptoms Network 2023-05-25


我在书店遇到这本书的时候翻目录即感觉到相当的震撼,下定决心来写一篇导读。作者写作于20世纪70-80年代,聚焦于当时“事业有成的女性”的心理,她们出生于40年代的母亲没有机会追求个人目标,任人摆布与压制,她们的孩子有望解放她们,治疗她们在社会建构起的“阴性本质”上受到的伤害。

我出生时被抛(thrownness/Geworfenheit)在阴阳二元性别被识别为某种生物的本质的文化之中,而前半生迷迷糊糊地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超脱对于被抛的世界中“生物本质”的命定的社会角色的旅程,这个“旅程”我走了前两段。

这条路,不止是20世纪70年代部分“女强人”的路,也是在文化中,许多边缘群体反抗自身被边缘化、被视为劣等的命运(不止是性别、种族、疾病、阶级、地域、语言、外表等)时自我毁灭又脱胎换骨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异化”

我先把目录放在下面。


不同于传统英雄的叙事


作者遇到过一些案主,尽管“事业有成”,但是却莫名感觉不到快乐,而是觉得倦怠、空虚、失落甚至感觉受骗,因为忙碌的安排而感到身体不适、可玩逃离但是却不知道如何逃离,这些人曾经根据传统的“男性英雄”的脚步在社会上占有了一席之地,但是还是不免自我质问“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作者提出“她们当初选择的是一个全然漠视自己天性的追寻模式”。她们经历了种种困难之后,发现自己可能追求成功和认可的出发点是要讨好双亲,尤其是内化的父亲的原型,当她们开始审视自己的动机时,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属于她们自己的东西,因此再也无法摆脱一种一无所有的空虚感。她们到了一个地图没有记载的地方,这里荒凉而血腥。当一个人不再为了定义自己像某种成功人士一样执着于外在成就时,她就能毫无羁绊地去探索她自己的声音,一旦开始专注自我探索,就不再将外界的认可以及掌声作为自己唯一的价值。

作者拜访神话学大佬Joseph John Campbell时,大佬说:在欧洲的神话中,“女人只需要知道她们自己扮演了一个神圣的角色,她们是每个人企图达到的终点,她们就不会纠结于效法男人的念头”。还说“女人最关心的是照顾这件事,她能照顾一个身体、一个灵魂、一个文明、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可照顾的对象,她不知不觉就会感受不到自己的生命价值”。

特洛伊的海伦


然而这个概念令人错愕,首先,不是每个人都想达到那个“终点”,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终点”是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目标,更不想扼杀自己的生命力、好奇心和冲劲耐心守候在家动也不动,不想发愁发烂成为“达到终点的英雄”的奴仆,也会想要追求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何况,大部分的人既不是“传统男性英雄”,也并不是“传统男性英雄的终点”。

对于不同类型的“英雄”,有一些新的叙事,作者正试图建构一个以个体为中心的叙事。

上图为Campbell传统男英雄的旅程,英雄以打破既有的体制、建立新社会为他们的使命,英雄必须杀掉“现状”这条恶龙。在文化中,既有体制是根深蒂固的父权制。


与阴性本质断掉联系


某种“阴性”是文化建构为某种基础,几乎所有的经验都在文化中被染上阴阳二元文化(例如欧洲语言的语法,中医的阴阳五行世界观等),阴阳意识并无法借着否认而轻易摆脱,因此我们才需要去处理它。

作者提到,西方当代的文化仍然受困于“某些人、某些位置和某些事情在本质上具有较高等的价值,较高位置和较有价值的事的定义通常也由男人主导,男人定下的社会规范成了社会决定个人领导能力、个人自主能力和个人成就的标准。”因此,在这个环境下成长的人会努力认同父权制之下的名声、权威和财富等。


作者提到,“母职”此一概念被认为在西方工业革命后,在西方文化中,“为人母亲”是一个必须为她们的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在未来基于父权制标准的成就负起责任,因此不是被称赞的母亲就是不称职的母亲,然而却倾向于忽视母亲的家族或社会是否也曾把同等分量的权威、名望、喝彩和尊重赋予这个人。

本书作者提出的女性英雄之旅



基于“英雄”杀“现有体制”的模型,在文化中,既有体制是根深蒂固的父权制,倾向于部分优秀的男性较其它人类更强壮、更勇敢、更有权力。

然而和男英雄相比,女英雄除了“父权的旧体制”还要面临“母亲的旧秩序”,因此女英雄在个体化的过程中第一步可能就是离开在父权制下的母亲。

英雄好像总得打些和老一辈有关的东西

哦,不是是英雄好像总得打些怪兽

当社会强加在性别角色上的束缚以及社会中对于“女性”的根深蒂固的歧视越巩固,“女”英雄离开母亲的决心就越坚定,唯有披荆斩棘后逐渐了解到文化才是歧视母亲的罪魁祸首,才会明白母亲并非她感到卑微不足的原因。

在一个歌颂阳性的文化里,许多缺乏自信并感到惶恐的女儿是在她们母亲的身上就近找到了代罪羔羊而已。

有些人会需要比别人更戏剧化的方式挣脱链接,有些人可能一辈子困在这个分离的过程,还有,为了和母亲的影响力保持距离,可能会试图摆脱所有被文化曲解为女性化的特质,如被动、依赖、魅惑、细心、心机等和“阴性”有关的特质。女孩摆脱母亲的过程意味着摆脱“自己本来被期待成为的人”,并且面临未知的世界,无依无靠,但是也想超越母亲、更加自由自在;相比之下男孩可能从小就被教育和母亲是有区别的(摆脱父亲或是别的亲戚是别的苦恼了)。

Mary在60年代在大学中选择了就读数学,因为觉得当时只有极少数女性会愿意学习数学,强调“我和她们不一样”。但是在大学中,她一度成绩差到快读不下去,辅导员建议她转专业。她感到“我还是得像其它女孩一样渡过这一生了,我曾经以为数学可以救我,可以让我不用当女人”,放弃数学后,Mary开始做公益活动,学着如何学习当时的一些男性运用手段向上爬。Mary抗拒任何和“女人”有关的事情,因为不想像母亲一样当一个传统的、操控的、情绪不稳的家庭主妇,希望自己可以和母亲不一样。Mary经历了多年心理治疗后,在四十多岁的时候逐渐了解,她对父权制价值观体系的完全认同促使她看不起其它女人,也让她憎恨自己。

母亲的形象不只是自己那个人,也是一种集体无意识(collective unconscious)。如果一个人把文化中建构的“女性不如男性”的想法内化得越深,那么就有可能更期望寻求别人的认可以及离开家。

但是很多时候“女孩”的“独立”是不被预期的,所以可能在这个分离的过程还要承担“违背父母”的诠释。一个人的第一次离去可能像是“切除了肢体”,而感觉不到释放。

邪恶的占有欲母亲形象


在这个独立的过程中,年轻人可能把母亲想象成一种充满了占有欲、吞噬性的角色,是争取生存权必须摈弃的任务。母亲本人可能没有这么想,但是作为女儿仍然会内化这种文化中母亲的意象,而这些意象以阴影(shadow figure)的方式发挥作用,在内心无法接纳这个意象,因此投射到别人身上。在一些童话故事中,“囚禁自己女儿”、糖果屋里的“老巫婆”这样的母亲形象必须被杀掉,在许多童话故事中,母亲不是缺席、死了就是邪恶无比。

以下为《tough love(后妈茶话会)》MV,迪士尼童话中的反派“坏女人”视角的创作。



作者提到,母亲形象有两个对立的表述,一个是伟大的母亲(Great Mother),一个是窒息的可怕的母亲(Terrible Mother)。成年人有时会用“可怕的母亲”的原型来回应自己强势的母亲,这些人无法从时代背景、家庭背景和母亲身上经历了什么这些视角来理解自己母亲的生命,而是把母亲的失败内化为负面阴性本质的一部分。

人往往会在母亲和自己的女性亲属身上建构起“女性”一词含义的蛛丝马迹,如果母亲软弱无能,可能会对女性感到不齿。渴望自己全然不同于母亲的情况下,很可能会不顾自己的其它需求去主动追求控制权。有些人满腔愤怒地活着,因为她们的母亲曾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因此在意识到这个自己对母亲的命运进行反抗之前,会更直接活在反抗母亲本人的心理模式之中,并且用以为人处世。


延伸阅读:有一个边缘型人格的母亲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母亲本人可能因为梦想破碎而累积不满,这些不满很可能以发怒或是被动攻击的方式来对待孩子,因此容易动怒、具有一般刻板印象中认定的歇斯底里、感到空虚而动不动发火的母亲是印度女神Kali的化身,赐予孩子生命又夺走孩子生命。

女性主义作家批判道,由于女神信仰在以父权制为主的社会下重构为乖戾的,女性要不就是埋没了个体的了刻板印象性别角色,要不就是愤怒以及吞噬的黑暗。

抛弃母亲


对女孩来说,抛弃母亲不止要抛弃母亲本人,还要处心积虑地抛弃自己的许多“可能被社会认为与母亲角色有关”的经验以及意识。可能会刻意与传统女性化打扮、感官享乐、热情、慈爱、关怀、做家务、养育孩子、关心照顾别人等积极的面向保持距离,试图摈弃自己的喜怒哀乐,以免出现“母亲意象”中的歇斯底里和破坏性。

有些人强烈渴望离开母亲的时候,可能又会对家人有一些内疚以及焦虑。母亲本人可能感到沮丧,而沮丧又会反过来影响到孩子。书中提到一个案例“除非我妈振作起来,我是不会快乐的。我妈在经济和情感上无法自立,因此我不认为她会有快乐的一天。”

欢乐颂3 余初晖试图拯救她的妈妈脱离家庭

许多人与家长保持距离因为家长没有能力支援孩子寻求个体化和成就的过程。家长可能不擅长聆听孩子的事业发展以及野心抱负,因为这些已经超出了家长自身的经历。因此孩子可能在自我成长的过程中感到家长仿佛在阻挠自己、漠视自己的能力。也可能家长会采取相反的方式,去把孩子夸上天,觉得孩子引以为傲,传递“孩子不要像我,但是要像我”、“孩子要有成就,但是不要太有成就”的矛盾信息。

作者提到:“许多女性害怕像女人这个形容词”,因为这个词被赋予了负面的含义,这个含义可能是“有责任照顾他人”,“不鼓励自我实现”、“只鼓励为了别人的生命而活”。生于1930年代的案主说,要不是“性感尤物”要不就是“无私奉献者”,我害怕被当作女人因为不想失去自主权,更不想被别人利用。

荣格派咨询师Janet Dallet提到:“父权社会的集体无意识满载着不被意识所接纳的各种价值,因而这些特质被归纳为阴性,如今,具有创意的个人在无意识驱力之下,已经开始抛弃父权的贪婪,进而下沉到属于母亲们的混沌领域,以便引出那些迫不及待想要诞生于新世纪意识中的意识和价值”。



抗拒身体


当被认定是“女孩”的孩子排斥自身“阴性”本质时,不仅孩子排斥母亲,母亲也会排斥孩子。

部分家庭的悲剧体现在:当女儿进入青春期时,母亲有可能会排斥或是嘲弄女儿的身体,或是嫉妒女儿的青春和吸引力,母亲与孩子向家里长辈争宠,以此同时,在孩子身上启动了羞耻心和好胜心。此时父亲可能也会与女儿相处时感到不自在,而避开自己孩子。在父亲眼里将发育中的女儿视为一个禁忌,母亲眼里女儿是竞争对手。

身体不但是欲望(禁忌与回避)的对象,也是被嘲讽(竞争与嫉妒)的对象。

为了能够继续与父母待在一起,孩子可能会关闭掉自己的性知觉直到离开家,或是因为害怕自己的性知觉而快速的嫁给初恋男友。借着这种“关闭性知觉”的方式,孩子的父母影响了孩子的身体。



作者认为,部分青春期的孩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排斥自己的肉体本能的特质,个体的身体可能会产生一种直觉,令个体感到生命里的一些事情感觉起来不对劲,一旦开始漠视自己的身体,就开始无法信任自己的直觉,而是宁可相信理智。这种不对劲有可能让青春期的孩子使用进食障碍、物质滥用的方式来减轻自己不被他人接受时的痛苦,或是出现各种躯体化症状。

在西方文化中,信仰将女性的性欲视为禁忌,并且以性别作为借口只允许部分男性进入权力核心。在伊甸园的故事中就有体现,夏娃被描绘为诱惑者,让人类被赶出伊甸园。

艺术家Cheri Gaulke的个人网站:https://cherigaulke.com

书中的一个案例Cheri Gaulke提到“自己在四岁时,发现在基督教文化中,自己的身体将会决定自己的命运,自己将不可能传承父亲的事业,只是因为自己的肉体”。于是只能“否定自己的肉体、超越自己的肉体”

被母亲抛弃


当孩子的母亲因为种种原因而令孩子感到被母亲抛弃时,有人可能会极端渴望母爱到时时刻刻寻求母爱的地步,可能会出现各种能够寻求母爱的方式,可能是从母亲那里,或是一个带有正能量的女性榜样或是可以和她建立亲近关系的女人,可能会认同外部的“女神、女英雄和当代女性创作者”。


部分的孩子如果感到被母亲抛弃,可能会抛弃“阴性本质”,而去寻求“父权文化”的认可,去获得阳刚的事物的支持以强化自己,去学习“男性世界”的游戏规则,例如在西方白人男性文化中就是竞争、获胜和各种去的成就手段。但是个体可能会感到无论再怎么成功,好像也始终无法获得高度的评价,反而必须付出更多努力,直到开始去想阴性本质的真实处境。


父亲的女儿


Lynda Schmidt如此定义“父亲的女儿”:“一个跟父亲的关系坚定深刻到有可能把母亲排除在亲子关系之外的女儿。长大之后,这样的孩子会尽可能只和男人打交道,并且有点看不起女人。父亲的女儿依据阳性法则规范自己的生命,若不是跟真实世界里的男人维系密切关系,就是在内心受到男性规范的驱使。她们可能在男人当中寻找自己的良师益友,但是他们同时也很不乐意接纳男人的命令或是教诲”。*笔者注:如果这个孩子是男孩,可能在性别二分且聚类的世界中就是大多数,因为很多环境都是男的和男的聚在一起,女的和女的聚在一起。如果有人在这时“不在自己被认为该在的那一类”也许并没有被禁止,但是需要承担更多的压力。


许多拥有较高成就的女性被认为是“父亲的女儿”。Marjorie Lozoff的对“成功女性”研究提到“当父亲把女儿当成有趣、值得尊重和鼓励的人来对待时”,女儿会更拥有自己做决定的能力,“不会觉得自己的女性特质会因为她们发展自己的天赋而陷于危机”。这样的父亲会主动关注女儿的生命,并鼓励女儿积极追求她们的事业的成长。


书中一个案例提到:“在观察父亲筹划公话活动时,明白了什么叫作真心为理想奋斗”。“我对奋斗这个观念以及我父亲的经历都非常感兴趣,我知道他很辛苦,而且他确实因此付出了某些代价,但他相信她的所作所为都具有意义。”


宙斯的女儿,守护英雄的战争与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同时也是站在父权制之中成功的“爸爸的女儿”,聪明、有抱负、能成大事,但是对感情不削一顾,也对人性的脆弱缺乏同理心。雅典娜的的故事中,其母亲被父亲宙斯变小之后吞噬,雅典娜也漠视母亲


作者引用了一篇研究,提到“如果没有父亲在各方面用鼓励儿子的方式鼓励女儿,即使孩子没有杰出的成就,但是后半生也会发展出自信的能力”。很多“成功女性”一开始不仅仅想和父亲一样有成就,还会告诉自己不可以像是一个依赖的、软弱的的母亲,和父亲结盟的时候会不顾母亲,母亲像是一个漂浮在家的幽灵。


花木兰


在女英雄的故事中,一旦个体去认同阳性本质,抛弃社会赋予阴性本质的形象,便可能开始走向传统男性英雄的路,追随男性榜样,披上铠甲,离开家庭,调整自己去走向父权社会所定义的成功路径。在她眼中,男性世界是健康的、积极的,男人具有成事的能力。其认同父权制之下的男人,也认同其它与其有类似路径的其它女英雄。


当不成父亲的女儿:完美主义


但是,如果父亲或是其它男性形象不曾真正去认可这个孩子,或是以负面态度去干预这个孩子,孩子的自我认知会遭遇重创,可能会使孩子在自卑的同时追求完美。


作者提到,这样的孩子会成为“全副武装的女战士”,在应对冷漠的父亲时,这样的孩子会认同阳刚的同时,但是父亲本人又不具备孩子需要的东西,锁甲可以帮助个体发展事业、拥有话语权,但是也会失去创造力、发展亲密关系的能力以及活在当下的生命力与率性的本能。


个体可能会很有成就但是却很难让人感到信任。这些人心里的阳刚形象是一个贪得无厌、决不妥协的暴君,总是在批评自己,不断鞭策自己更强,但是却看不到自己渴望关怀或是休息的部分。开启“完美主义”的章节。


注1:本文较长内容将书籍的节选以黑框中的灰色文字发送,而读书会中成员的对话以绿色文字发送。

备注2:只讨论了前面两章,后面内容看原文。

备注3:以下内容为书本各个章节部分知识点提纲挈领的概括。



整理:Circle

本科复旦大学临床医学,辅修宗教学,精神病与精神卫生学博士。博士期间研究抗抑郁药治疗抑郁症,毕业之后则更着重于心理咨询与人格障碍作为各种精神症状的基础,报了数不清的心理咨询培训班,在康复的视角看待精神疾病的跨学科治疗。non-binary,不NT,从初中开始就是心理学民科,2012年开始正式参与到心理咨询课程。对一切抱有好奇,永远在学习的路上。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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