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被讨厌? | 酷儿对谈
这篇文章由Circle、精神康复白亦初与清清一同对话成文。(本文可能引起恐惧、创伤与不适,慎入)
Circle: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我十分关注“排挤”这一概念在各种主体及其互动系统中是如何被构建的。这种不适感、厌恶情绪甚至暴力行为会对精神科患者的生活造成负面影响。很多人都感到自己处于被别人讨厌和排挤的危险之中,有些人因此遭受心理创伤,有些人则遭到暴力对待,还有些人可能因为挣扎反而被认为是施行暴力的人。这个问题在我处理各种病例时尤为重要,特别是在涉及“神经多样性”这个概念时更是如此。
经过多年的倾听和思考,我开始梳理出一些结构。从“厌恶偏见”、“本能厌恶”、“迫害”、“霸凌”、“亲密关系暴力”等角度出发,我试图还原“排挤”的地图,并将它们整合成一份草稿。通过这个过程,我希望更全面地理解“排挤”这一概念,以便于在实际工作中更好地辅导患者,帮助他们摆脱“排挤”的阴影。
自我反省还是向外抗争
Circle:“厌恶”无所不在。当我们谈论“排挤”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校园欺凌等离我们较远的事件。其实排挤现象比我们想象地更无处不在。因此,如果我们仅仅举起道德大旗去宣传,很多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参与到排挤中,这样自我规训是徒劳的。
下面举一个例子,当一个人被别人打了一顿。
在赋能的角度,这个人既然被打受到了伤害,那么应该去强调“实施暴力的人是错的,应该受到惩罚”,别再去反思自责。
然而现实中,往往有无数的声音呐喊着“这个被打的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伴随“那个人真的有问题”的指责,甚至是感受受伤以及羞耻后的反抗,是一个诈骗犯、是一个偏执狂、是一个自恋狂、是一个反社会,深怕ta不反省,打ta都是便宜了ta,ta被打了之后大家拍手叫好。
似乎意味着暴力是合理的,因为它有原因,这个人“该打”。深怕这个人不去反思。当这个人因为自己所遭受的暴力而作出抵抗时,或是有人试图为这个人辩护,这个人试图自我照顾、自我赋能的时候,纷纷使用“不要脸”等批评方式试图消除那个人拒绝理解加害者的努力。
我发现,这样希望当事人反思的努力往往是徒劳的,个体在暴力之中,很难将这些联系在一起,当事人的“动机与需求”总是被曲解的状态,可能永远反思不到众人希望ta反思以及道歉的点。以至于演变到最后一步,这个人也许只能从世界上被清除。
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从个体赋能的角度去关注,并且不再强调自我归因。当我们试图理解“加害者”时,过度强调和认可道德污名化不是明智之举。
存在主义心理治疗认为,我们越来越宽广地去开拓我们对世界更全面地认识,我们才有机会在越来越多的地方发现我们做选择的自由,并且能够更准确地让我们地意志付诸实践。
然而,过度认可“现实”有时可能会带来负面影响。完全认可环境可能会导致回避,增加人们的绝望感。需要明确的是,环境本身并不是静止不变的,而是动态变化的,不断进入新的平衡状态。这是一个突破口。
共情加害者
Circle:虽然我们在描述对我们施害的环境时,可能不可避免或多或少地重复了我们的创伤,但是仍有希望,我们个体对环境的影响是交互且动态的,当我们越来越宽广地去开拓我们对世界更全面地认识,我们有机会在越来越多的地方发现我们做选择的自由。这个概念看似很好,但是我对于这个想法非常警惕,现实中要很谨慎,因为在很多时候可能涉及到受害者极度敏感的议题:“对加害者的共情”,甚至会演变为“站在加害者”那边。
双方在争执的时候,可能都感觉到对方是加害者,并且“拒绝共情加害者”。一方因为觉得另一方是加害者,因此去攻击;另一方因为自己被攻击,而拒绝去共情加害者。
白:这时候不去共情“加害者”是策略性的回避。例如最近刚发生的一件事,我不清楚为什么最近一年冒出很多性别仇恨言论,一个群体说另一个群体仇视自己,因为另一个群体在发布择偶信息的时候刻意排除这个身份标签。我很想说,有人在发布时刻意排除信息的时候,那个人可能是有PTSD的,你不能要求一个PTSD的人在发布的时候不去写这些东西。ta们和我吵起来了,否定了当事人PTSD,说那是一种歧视。既然ta们拒绝去体谅另一个个体身上发生的事,那我策略性地,也不会共情你。
Circle:这个议题可以推演到现在好多网上不同群体的对轰之中,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你说出来就是欺负人。我感觉到几方在争吵的时候,都是在对着自己的创伤经历争吵,而不是在和对方争吵。同时,在创伤没法处理的时候,也是边缘群体在相互传递自己的创伤给他人。
校园欺凌、发展性创伤与后创伤成长(post-traumatic growth)│ 文献导读
白:我看到这种对PTSD的否定,想说“恭喜你解决了精神健康领域深刻的难题,照着这个思路”,只要消除他人“歧视”的语言表达,就能治好他人的“PTSD”啊。以前的社群环境,还会去理解他人的创伤,后来社群环境逐渐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有人说了对我不利的话就是歧视我”。
Circle:让话语压制不可见就意味着不存在,其实是一种常见的用“无声”去拒绝。将对方视为敌人,并且泛化地认为“敌人”是联合起来的,对敌人丝毫没有任何留情,完全不管别人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位置。
沉默下方是什么
暴力的要素1:社交能力
Circle: 在这里我放一段Randall Collins《暴力》之中对于校园暴力的描述。
1.人缘好的支配者(社交强,令人有压迫感,与其它孩子互动多,竞争性强,常挑起斗争,抢别人东西,在感到获胜后就表现得友好)
2.人缘好且脾气好(友好没有竞争性,别人和他们争,他们会大方让给别人,与前者关系好)
3.好斗者(总是在与人竞争,试图支配他人,做很多事情为了证明自己去占有,抢别人东西,把别人弄哭,这些人之间形成联系,成为小型霸凌团体,他们不会攻击1与2,他们与1斗争时往往是1获胜)
4.胆怯的受害者(胆小容易哭,是3欺负的对象,可能扮演霸凌者的随从)
5.好斗的受支配者(通常是被支配的,也会出现攻击性,但是是社交网络中的孤岛)。
1.最底层是同时作为霸凌者与受害者的人;
2.其次是纯粹的受害者;
3.在上层是纯粹的霸凌者;
4.适应的最好的人是从未卷入霸凌的人。
1.代罪羔羊的长期集体霸凌:涉及在大庭广众下羞辱,可能升级为暴力,可能在沸腾的幽默中被视为恶作剧或是找乐子,在上层的人无法感受到这些边缘人的视角。
2.专业霸凌者对软弱者的霸凌:专业霸凌者,一开始只是找乐子,后来成为暴力的领袖,专业霸凌者认同了这个角色,并与受害者产生一种特定的共生关系,擅长折磨对方。
Circle: 我在成长经历中是一个“孤立者”(不爱社交,不具有攻击性,人缘不好,和其它人无关,往往是群体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但是因此反而幸运地远离了霸凌,有幸成为适应的最好的人是从未卷入霸凌的人。在中学中我则靠着“亚文化”抱团得到了自我保护。
在这里我们引入一个观点:
总结下来,你对于“社交能力”是霸凌的核心因素怎么看。
白:要说成年人的霸凌,我在某个公益组织期间,我在尽我的能力,像一个工作的机器人。然而有天组织者让我在邮件组出糗,还在邮件组说大家都在背后否定我,ta常常在背后维护我。后来有两年多我特别封闭,我也渐渐和这个圈子拉开距离。
袁:感觉好没有安全感。虽然此时不同的视角似乎是“这个人真的有问题”。但是我觉得这个时候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像施害者想的那样去反思,反思多了只能反思出对全世界的敌对,这时候又成别人眼中的“偏执狂”。尤其对于神经多样性人群而言,很多隐含信息真的接触不到,需要更直白的表达。
清清:刚刚袁医生提到了霸凌者最开始的动机和角色的认同,我在想校园霸凌这个行为对于他们的功能是什么?可能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能给我们一些启发。其实很多时候,校园霸凌并不只是在于霸凌者和被霸凌者之间的二元关系,还有很多非霸凌者,和或者说潜在霸凌者,这时候霸凌者的行为会同时对被霸凌者和其他人造成影响。
刚才说到的取乐和某些防御可能是他们的动机,而从这种动机直接就引出来了想要在其他人面前树立的形象,无论是说我很强大我不能惹,还是说我应该做大家的老大,这些目的,当然我们忽略他们是否在哈贝马斯的话语中合理,这对霸凌者提出了或者说给他提供了可能的行为的模式。比如之前说的老大认为某个同学不好,或者不喜欢某个同学,霸凌者可能就是为了维护自己在群体中的存在感,又或者说想要努力去印证自己属于群体的这样一种态度而采取行动。而其他潜在霸凌者会被最开始霸凌者的行为所影响,认为这会不会就是他们这个群体所应该做的事情,因此而继续展开或明或暗的霸凌,所以我在想这个观点能否给防微杜渐地阻止最开始发生的霸凌而产生一些灵感。
所以最终霸凌行为就变成了一种对被霸凌者明确表示的恶意和拒绝,当然这种恶意和拒绝包含的信息甚至可能没有霸凌行为表示给其他人的信息多。这种矛盾或者说这种态度,反而更像是被逐渐建构出来而满足霸凌者需要的一种解决方法。
所以同时在另一个角度:“霸凌者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对于教育者、管理者而言,可以去从侧面改善霸凌行为的方向吧。
暴力的要素2:权力系统的建构
Circle:我们后面再来看看“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作用。
清清:刚刚袁医生提到了霸凌者最开始的动机和角色的认同,我在想校园霸凌这个行为对于他们的功能是什么?可能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其实很多时候,校园霸凌并不只是在于霸凌者和被霸凌者之间的二元关系,还有很多非霸凌者,和或者说潜在霸凌者,这时候霸凌者的行为会同时对被霸凌者和其他人造成影响。
刚才说到的取乐和某些防御可能是他们的动机,而从这种动机直接就引出来了想要在其他人面前树立的形象,无论是说我很强大我不能惹,还是说我应该做大家的老大,这些目的,当然我们忽略他们是否在哈贝马斯的话语中合理,这对霸凌者提出了或者说给他提供了可能的行为的模式。比如之前说的老大认为某个同学不好,或者不喜欢某个同学,霸凌者可能就是为了维护自己在群体中的存在感,又或者说想要努力去印证自己属于群体的这样一种态度而采取行动。而其他潜在霸凌者会被最开始霸凌者的行为所影响,认为这会不会就是他们这个群体所应该做的事情,因此而继续展开或明或暗的霸凌,所以我在想这个观点能否给防微杜渐地阻止最开始发生的霸凌而产生一些灵感。
所以最终霸凌行为就变成了一种对被霸凌者明确表示的恶意和拒绝,当然这种恶意和拒绝包含的信息甚至可能没有霸凌行为表示给其他人的信息多。这种矛盾或者说这种态度,反而更像是被逐渐建构出来而满足霸凌者需要的一种解决方法。
所以同时在另一个角度:“霸凌者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对于教育者、管理者而言,可以去从侧面改善霸凌行为的方向吧。
议论的作用
清清:参考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实现》、《公共场所中的行为》,其实我还是有点想用类似动机的方法去分析。
“背后说别人”其实暗含了一个和在光明正大时候行为的对比,这种行为的转变是有原因的。大家往往会把背后说别人理解成一个人的本来面目,但实际上它和当面的内容其实是相互印证和补充的,两方面的内容其实都是强调一个所谓树立人设的作用。
像是戈夫曼提出的拟剧论一样,在封闭环境,比如学校这么一个所谓的剧班里,每个人都有一个需要或者想要树立的外在形象。光明正大时的行动可以被看作对自我的一种理想化的扮演,我是学识渊博的,我是善良的,我是风趣幽默的,或者我是叛逆或者独立自我的。议论不在场的人是与在场的人形成连接的方式。
所以在学校的环境中,人们会至少在外面表现的彬彬有礼,听话懂事,又或者和老师对抗。但同时回到了私人环境,也就是所谓的台下,他们在有表达自己部分真实想法的需要的同时,也会通过进一步的误解式的表演:说别人坏话,进行对自己人设的补全。进行对自己人设的补全。
在背后议论别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一种自污,实际上是对当前这个理想化的自我或者说想构建的自我社交关系的修正,通过说坏话而拉近别人的距离,或者说通过说坏话构建自己的社交定位。而往往被霸凌者,可能也会在不经意之间被实施霸凌者带入这种角色中,甚至有时候脱离这种互动就需要外界的力量。
丰都,18层地狱之中有针对议论者的地狱
暴力的要素3:封闭的关系
Circle:在封闭的“全控机构”较可能产生霸凌(家长养育孩子、封闭式的班级)因为里面的人无处可去,只能困在这段关系中,暴力逐渐升级。在一些群体中发展出“欺侮”的方式,对新成员的欺侮代替掉霸凌,而且因为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所以受害者是一个群体,群体霸凌代替个体霸凌,受害者可以产生一定的团结,但是对个体的霸凌还是会存在。全控机构也会认可让成员形成阶层,形成一定的稳定性。
Circle:后面我引用一段关于照料者暴力的观察:
亲密关系的暴力沟通
Circle:后面我引用一段关于亲密关系暴力的观察:
我大致上总结校园霸凌与亲密关系暴力有几个要素,一个是封闭的环境以及密闭的关系,再来就是要封闭足够长的时间,个体被限制在那个环境中无法转移注意力,在养育关系中可能是沮丧感,在亲密关系中可能是恐惧感,进而逐渐累加到一种逐步升级的虐待过程,如果关系能够解除,能够部分减缓暴力的升级,但是我会想到很多人对于关系的需要,这种需要具有强迫性重复的特点,我在想也许能够与某些幼年时期的经历有关。另一方面,在校园或是职场的排挤中,涉及个体的创伤的回避,一方面涉及厌恶偏见,是一种超我的微创伤的混乱,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社交能力,社交能力能为个体赋能,并且有机会化解很多创伤。在整个暴力的循环中,我感觉作为医生,一旦看到了“创伤”,我会发现很多暴力都是其中多方的暗流涌动的创伤的对话,在这个维度上,我也会感觉到脉络浮现出来,但是更卡住了。非暴力沟通是一个可行的途径,但是沟通往往是困难的,从暴力沟通到非暴力沟通还容易些,从无沟通到有沟通可能还要彻底建立一个能够沟通的体系。
厌恶偏见
Circle:这边我们过渡到下一个主题,很多厌恶没有办法归因于一个具体的人际事件创伤中对加害者的回避。《女性主义疗法》之中提到厌恶:
前面谈到不同群体的人的攻击,但是我想引入一个视角,比排除异己更可怕的是对不合格的同类的厌恶。上面这个厌恶偏见中,一个经典的例子可能类似于部分美国的研究会提到“住在高档社区受过良好教育的黑人”会对“住在贫民窟、没受过教育、吸毒的黑人”有着难以忍受的厌恶。我想到2015年那时随着医患关系逐渐恶化,越来越多的医学生开始试图将莆田系、民营医院、基层医院、小地方的医院划为他者,试图维系自身的纯净性。
例如在“厌恶不符合传统性别特质的人”这件事情上,我觉得在很多时候更令我害怕但是不得不面对的是,在那个当下,厌恶者感受到的,并不是“对于异类”或是“对于不同的人”、对于“少数群体”的厌恶,而是对于“同类”的厌恶。我认为将ta们视为恶魔或是谴责ta们,或是提倡某些平等可能并没有帮助。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对于个体而言,往往没有办法将这些道理与自身的经验进行联系。
常见的厌恶偏见可能包含由于过去带给别人麻烦所以被疏远,所以自己努力不带给别人麻烦,也会厌恶毫不在意带得别人麻烦的人;由于性别在所在环境中被歧视、被认为低人一等或是要受到很多限制,遇到似乎不被限制所影响的同类时感到厌恶;由于从小被教导要遵从许多社会规范,遇到不遵从社会规范的人感到厌恶;因为成长过程感到迫不得已需要节省和努力,遇到不节省不努力的人而感到厌恶;由于花了很多时间克服自己的自卑,遇到陷入自卑的人感到厌恶。
对不合格的同类的厌恶
Circle:个体有时厌恶的思路正因为是,对方和自己共享着相同的社会身份,所以为了在整个社会的层面维系自己的形象,会本能地想要把与会被别人标记为与自己有相似社会身份的人排除出去,这个动机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维系自己的形象。根据性少数的指派性别把对方视为同类,但是对方又是“形象不佳拖后腿”的同类,当事人会感到更加的恶心和厌恶。
我感觉被视为异类还是相对好一点,最可怕的是被别人视为同类,但是和别人有微妙的不一样,这时别人会莫名产生对“同类”的愤怒。还会觉得别人不符合规范的样子是故意在气人、在挑战别人。我们去聆听这些可能性的时候可能很创伤,但是去聆听、去接纳它们的存在,并不意味着我们支持这样的观点。
有时候挺蹊跷的,尤其是为了维护公平而排挤人的时候,和“霸凌”的直觉是相反的,但是实际上却非常多见。这样的情况我们常常可以见到,在一个班级里,有人总是能够按时完成任务,有人可能时常没有办法完成作业、丢三落四。这样的时候,可能最直观的就是那些没有完成作业、没有带东西的人需要受到惩罚。在这个惩罚的过程中,规则得到树立,而无法符合规则则被归因于自身的原因,是自身的错、自身的不努力、不认真,为了抵消这些自身的原因,需要有某些惩罚被实践出来以达到对每个人的平等。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惯性。
在发泄这些情绪的背后,这些情绪可能源自于个体从小接受到的无数累加起来的挫折、微创伤,以及超我理想化。例如一个人学习不好/没有完成某些任务就应该被惩罚,一个人没有礼貌就应该被惩罚,这时候将自己的价值观发泄在别人身上,会令人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这种“规训”能够“帮助到”别人,让别人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或是认为有些人做到了,有些人没做到,因此没做到的人应该受到惩罚,这样对于努力做到的人才是公平的。
少数群体标签作为庇护所的双面刃
Circle:在少数群体(疾病、性少数、地域)这样的身份标签被建构起来之前,这些身份是不被意识到的,而“霸凌”往往被视作是一种披着“教育”以及“社会规训”外衣的过程。但是到职场上,这样的情况可能会进一步发生改变,并且套上生产与自由主义的外衣。
但是如果这个人被归因为“抑郁症”、“多动症”、“精神发育迟滞”可能得到一定的庇护,因为会被认为“没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是惩罚无法产生效果的区域。有时候这样的归因在维持秩序上是有用的,借由建立秩序以及惩罚,更多人将秩序内化,并且为了遵从秩序而用尽全力。但是这样的标签即使可能给人一定的庇护,却也是一个双面刃,可以直接产生另一种效果,即“排除这个异类”。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这里似乎有一个流程,在一个群体中,当一个人被视为同类的时候,ta和群体的不一致会被视作是自身道德的脆弱而得到惩罚,而被视为异类的时候,ta的不一致被认为是不可改变的因此被排除。在义务教育之中,由于义务教育需要纳入每一个人,因此这种规律会被强化。
所以在许多集体的环境中,少数群体的身份标签可能一开始没有建立起来,但是建立起这个身份是迫于自我保护。
白:建立标签这个方法我觉得相当西方,正因为西方以前的文化把边缘群体压制得太狠了,所以边缘群体才会确立标签,抱团起来。后来其它文化也学了西方的这种立标签抱团的方式。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之后也习得了这套惩罚的机制去维护社会秩序。在教育、法律或是精神疾病方方面面,基本都是从西方搬过来。
白:精神障碍群体可能会遇到四周的人觉得ta们是同类,就会觉得精神障碍者没有达到自己的成就,就是不努力、找借口。我有一位故人就是这样,他觉得我比他聪明,所以我不成功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认为精神障碍这样的边缘群体是有他们那样的功能的,只是没有好好完成功能。
延伸阅读:Cisnormativity:作为少数群体会遇到什么压力
“严厉的规训”
生物本能的不舒服
Circle:我试着找找,是否有某些生物的本能会令人去讨厌别人,这个视角很危险,要是想多了,容易令人觉得“是否自己一出生就会注定带给别人不适”,所以我试着从一些书籍上寻找答案:
这段“神经典型者neuro typical”的沟通规范看起来觉得人际社会相当恐怖,“他人即地狱”,好像自然而然地去“活着”,没有掌握NT的社交技巧,都会莫名地引起别人不适。“专家”说出这些似乎令人感到不安又舒畅,仿佛找到了原因,找到原因了似乎能够“改正”。然而除了改正之外,我认为这些是一种“文化”,也可以借着后天的人际关系找到自己的好友舒适圈,大家在这个方面较为契合,也不见得需要改头换面。
施虐狂
袁:这个观点令我想起卡伦霍妮《我们内心的冲突》之中花了大半本书描写的“施虐狂”,施虐狂并不只是住在古堡里的萨德或是躲在哪个暗处的变态,而是无数受到自己内心超我压迫而看不惯别人不受压迫,因此将自己认可的标准与压力主动施加在那些“看似不被这种标准所困扰”的人身上的鄙视链传递者,施虐狂就在我们身边。自己感觉到不舒适,就不能让别人感觉到舒适,不一定意识到“施虐”的快乐,施虐狂的世界中施虐是必然的。
白:每个人心里好像有种契约,每个人的契约是不同的,例如我怎么对待别人,别人就要怎么对待我,这个契约是自己单方面定的,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商量过这个东西。男权主义者为什么觉得女权主义者是反社会的人,因为他们从小被规训为社会应该是怎么样的,就像有一个契约一样,你们没有做到就是违反了社会的契约,他们去抨击的时候感到自己是很正义的,在维护社会契约。
这篇文章由Circle、精神康复白亦初与清清一同对话成文。
白亦初:神经多样性人士,抑郁症亲历者。
清清:精神医学,心理爱好者。危机干预者。
Circle:本科复旦大学临床医学,辅修宗教学,精神病与精神卫生学博士。博士期间研究抗抑郁药治疗抑郁症,毕业之后则更着重于心理咨询与人格障碍作为各种精神症状的基础,报了数不清的心理咨询培训班,在康复的视角看待精神疾病的跨学科治疗。non-binary,不NT,从初中开始就是心理学民科,2012年开始正式参与到心理咨询课程。对一切抱有好奇,永远在学习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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