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盛世才的麻将与主义（中）

1933年12月以后，苏军以归化军名义介入新疆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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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发起这次政变的陈中、陶明樾、李笑天、巴品古特、郑润成等人召开会议，开始商议新任的新疆军政大佬人选。

他们推举了教育厅厅长刘文龙为新疆省政府临时主席。

在商议新疆军事老大新疆督办人选方面，陈中、陶明樾、李笑天本系文人，归化军指挥巴品古特既为俄罗斯人，军队实力不够，郑润成是东北义勇军将领也非新疆军人，同时，郑润成也以要回转内地继续抗日为由，拒绝留任新疆。

因此，陈中、陶明樾、李笑天等人只得强颜欢笑，亲往迪化城外迎接盛世才进城就任新疆临时督办。

新疆“四一二”政变可谓盛世才上位的标志性事件。

就此，这位出身平淡的农户的儿子，终于逆袭上位，坐拥新疆万里江山，跻身为民国时代雄霸一方的最大捞家之一。

不过，这时的新疆虽说大局粗定，但是东疆、南疆，却是暗藏杀机。

当时，马步芳堂弟、陆军新编第36师师长马仲英所部近万余人马扼守东线哈密，金树仁的旧部张培元则率8000余人马驻防西线伊犁。

闻讯迪化爆发政变，马仲英当即率部西征。

就在盛世才率部迎战之际，6月6日，民国兵学大家，南京国民政府赴新疆宣慰使、参谋本部次长黄慕松抵达迪化。

黄慕松不明新疆局势，下车伊始，即与督办参谋长陈中、省府秘书长陶明樾，省军航校校长李笑天等人密议撤销督办公署，组建新疆军委会事宜。

不料，盛世才此刻在战场上俘虏了马仲英的一名日籍电讯专家，随后以这位专家破译了黄慕松与南京的全部电码。

盛世才得悉黄慕松入疆目的，不禁一身冷汗。

他当即终止作战，急匆匆率部赶回迪化。

盛世才进入迪化，随即召集开会，在会场上霹雳大作，乱枪击毙了陈中、陶明樾、李笑天，吓哭刘文龙，软禁了黄慕松，逮捕相关涉事人员。

盛世才如此三国演义风格在军帐之外埋伏刀斧手的乱打麻将动作，一时震惊全国。

盛世才赠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签名照

舆论汹汹之下，碍于新疆相距遥远，1933年7月，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长汪精卫唯有温言提出和平解决新疆问题三大原则：

新疆外交要统一于中央；

新疆军事要统一于中央；

新疆宗教要自由，民族要平等。

7月11日，马仲英最早通电表示服从中央。

而后，盛世才、刘文龙、张培元等新疆大佬也在7月20日相继通电表示拥护中央。

于是，南京在8月1日行政院第118次会议上正式任命刘文龙为新疆省府主席，盛世才为新疆督办，张培元为伊犁屯垦使及新8师师长。

9月，南京派出外交部长罗文干、彭昭贤等人入疆参加盛世才、刘文龙等人就职仪式，调解新疆各方大佬矛盾。

彭昭贤早先赞画、襄助盛世才入疆，两人私交甚笃，因而彭昭贤劝说盛世才释放被软禁的南京政府的宣慰使，民国兵学大师黄慕松，表明态度服从中央，徐图大业。

盛世才采纳彭昭贤建议，释放黄慕松，并挽留彭昭贤为新疆国党的指导委员、省府委员、民政厅长。

就此，彭昭贤进入盛世才幕府，陪同罗文干勉力斡旋各方，看似化解新疆诸位大佬的矛盾已见成效。

罗文干将新疆情况报告南京，当即，远在南京的汪精卫在26日行政院会议上，与内阁大员一致通过了新疆省府改组案，任命刘文龙、盛世才、张培元、朱瑞墀、马仲英、和加尼牙孜等13人为省府委员。

新疆省府改组名单随后经国党中政会第377次会议认可，由行政院发表。

新疆和平在即。

然而，盛世才与马仲英两度交手，大砍大杀，盛世才当然不满南京对马仲英的任命。

10月，盛世才盘踞迪化，近水楼台，因而在迪化城内逮捕了马仲英派来的张雅韶等三名代表，打烂了罗文干的新疆和平的坛子。

马仲英年少情怀，闻讯震怒，当即整顿兵马，从吐鲁番进攻迪化，与盛世才在奇台、迪化南部展开激战。

马仲英。

马家军备战充分，以骑兵分路突进，旋风般猛冲猛打，很快就击破了盛世才按照教科书设定防线，击溃了装备有装甲车等现代武器的归化军。

这次作战，马家军负气而来，在野战重创盛世才部以后，顺势乘胜追击直到迪化城下。

11月，张培元和马仲英冰释前嫌，分任北疆总司令、南疆总司令，结成联盟，通电声讨盛世才。

两股势力遥相呼应，已然对迪化形成了夹击之势。

此外，新疆地面民族极端势力在英、日等国牵动之下，同样也是频繁动作。

盛世才困守迪化孤城，深感危机。

这时，彭昭贤再次为盛世才谋划对策，准备为盛世才量身打造全新的新疆打麻将的规矩。

盛世才、彭昭贤确属民国的主义与麻将的高手。

两人身居围城，雄心勃勃想象的却是将新疆这桌麻将，打成属于自己的明牌。

他们筹划了三步统一新疆的战略。

首先，借助苏联力量剿灭哈密马仲英，伊犁张培元，解除外来威胁；而后剪除新疆军政隐藏威胁；最后，自然是杀人放火，清肃异己，总揽兵权，一统新疆。

显见，如此走完三步实现统一新疆大业，争取苏联外援，无疑成为盛世才是否能够实现自摸，胡牌新疆的关键。

长期接触苏联的主义，在苏联担任外交官，富有对苏联外交经验的彭昭贤当即为盛世才献策，力促盛世才主动与苏联驻迪化总领事孜拉肯联系，向苏联方面输诚，表示新疆将要全套学习苏联，在新疆建立苏维埃政权。

于是，按照彭昭贤献策，新疆省外交署长陈德立来到苏联驻迪化总领事馆，向孜拉肯、甘宁等人表示：

盛世才将践行金树仁新疆政府与苏联签订的《新苏临时通商协定》。并且，盛世才心怀苏联，热切希望能够更进一步发展双边关系。

苏联总领事孜拉肯、副领事甘宁满脑狐疑，半信半疑步入盛世才、彭昭贤设计套路，一路天黑路滑，溜进了盛世才的新疆督办公署。

举目所见，盛世才床头桌上无不摆满马列著作。

孜拉肯、甘宁等人见状喜形于色，随到随翻，与盛世才、彭昭贤畅谈主义、麻将，大家都是口沫飞溅，激情飞溅。

等到宴会结束，孜拉肯、甘宁等人即将告辞之时，盛世才更为苏联朋友备有包括金条在内的各色厚礼重重塞上……

1930年代日本画报上的新疆地方军政官员。

如此集麻将、主义、情感、实惠于一体的油乎乎、肉汪汪的肝胆相照，深深感动了孜拉肯、甘宁等苏联友人。

果然，一如彭昭贤预设，盛世才成为了孜拉肯、甘宁等人的好朋友。

苏联总领事孜拉肯等人纷纷再三向莫斯科报告盛世才信仰主义，对马列研究颇深……与此同时，盛世才还委派陈德立等人前往莫斯科，述说新疆全面推行苏维埃的决心，以此寻求军事援助。

就此，盛世才成为了苏联人理想中的粉嘟嘟的布克。

莫斯科决意重金买码盛世才。

1933年12月，苏联派出阿布列索夫出任迪化总领事，开始全面援助新疆。

不料，1934年1月，苏军尚未行动，张培元已经向迪化进军，攻占塔城，缴获了盛世才刚刚接手苏联支援的军火，截断了苏联军援盛世才的通道。

与此同时，马仲英也在迪化城外督部猛攻，占领了迪化城东机场、无线电台、城西蜘蛛山高地。

迪化危在旦夕。

盛世才深知新疆军阀们以往打麻将如果输牌的下场如何悲惨，因而泪奔之下，几乎隔日必见阿布列索夫，恳请苏军武装干涉。

说得情到深处，盛世才更是急电莫斯科，既请求出兵相救，更当场宣誓要加入莫斯科党，并且向阿布列索夫提议，要将新疆作为自治区或加盟国，投奔苏联。

莫斯科为盛世才状如儿子匍匐在地的效忠深深感动，专门针对新疆问题发出指示：

“必给新疆地方政府以积极的支持，以摧毁马仲英和其他队伍。”

苏联红军及时出动了。

5个团的苏军换装新疆军服装，自称归化军，在间谍引导下兵分两路，趁虚而入，袭击塔城。

同时，苏军更轻兵偷袭伊犁，攻占了张培元的基地。

张培元全无戒备，忽然得悉苏军入境偷袭，抢城掠地，自己已经全军崩溃，绝望之下再无对策，只得拔枪自戕。

不过20余日，新疆反对盛世才的最大势力的张培元集团即被苏军歼灭。

1月中旬，苏军再以2000余精锐，配备重炮、坦克、战车、战机，在边境线换装新疆军服，绕道塔城，大举进军迪化，向马仲英部发起攻击。

马仲英主力以轻骑兵为主，遭遇苏军狂轰滥炸，一战之下，同样全军崩溃。

与张培元有所区别的是，马仲英身边有张雅韶等地下党部属，马仲英对苏联人并不反感，因而在战败后经部下引荐，反而神清气爽地投降了苏军。

马仲英同样为莫斯科控制新疆的重要棋子。

后来，马仲英曾经为苏联代表，率部接应红军西路军残部。不过，马仲英最终还是不清不楚地在苏联实现了人间蒸发。

1938年8月，盛世才托病就医，秘密访问莫斯科，相传，在这次秘密访问中，盛世才深感马仲英为新疆隐患，在莫洛托夫手里接过了第1859118号党员卡后，既向苏联输诚，愿意以新疆并入苏联，更是想方设法探听苏联对马仲英的安置。

最终，盛世才多方暗查，得悉马仲英早在1936年底，即遭苏联克格勃官员们联手炮制冤案清肃。

马仲英被杀消息为马仲英残部得悉，1937年初期，马仲英心腹马虎山发起兵变，进兵库车，也是在苏军以机械化兵团攻击之下，最终战败，逃亡印度。

——这段往事盛世才写入其回忆录里，字里行间无不是倒吸一口冷气模样。

盛世才借助苏联势力剿灭张培元、马仲英两大势力，虽然在形式上完成了新疆的统一，不过盛世才擅专消灭南京任命的新疆大员，自然与南京政府关系降落冰点。

盛世才在苏联扶持下建成的装甲部队。

为此，苏军与盛世才磋商之后，决定派出1个加强团兵力东进哈密，以盛世才新疆军队名义占领哈密。

苏联与盛世才联手，就此，关闭了内地进入新疆的东大门。

苏军驻防哈密这个团兵力不断得到加强、扩充，在抗战爆发之后的1938年1月，这个团对外番号为归化军骑兵第8团。

后来，研究这段历史的人们称之为红8团。

红8团看似团级番号，实则是苏联派驻新疆腹地的一个独立的战略级的多兵种、多军种作战单位。

红8团装备各型坦克50余辆，各型火炮100余门，配有兵站、通讯、后勤、军工、医院等等后勤单位，全团官兵近6000人，仅作战部队即超过3000人。

哈密为甘肃入疆锁钥，以苏军红8团战力和苏军在哈密设置的防线，使得新疆在事实上已经被苏联人锁进了自己的保险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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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新疆落入苏联人的保险箱，但是，莫斯科暂时既没有策划吞新疆的意图，因而盛世才被苏联人牵线坐在保险柜里，当然就有了相对属于自己的空间。

以盛世才玩麻将风格阴鸷、多虑、多疑、多变。

如此短暂数月，他既目睹苏联人对张培元、马仲英等人霹雳手段，心悸之余，再审度苏军扼守哈密炮制了新疆保险柜的态势，最后出于均衡，决意为取信、联络苏联和南京方面，派出了他最信任的两位兄弟。

他派四弟盛世骐前往苏联学习军事。

同时，他以二弟盛世骥作为私人代表，携带大电台和专属密码，专司保持着与国民政府方面的单线联系。

抗战期间，盛世骥即为重庆国民参政会参政员。

也正是因为盛世骥努力保持民国政府与盛世才政府联系不断，中国这才在后来苏联疲于应付苏德战争期间，派出中央军和官员收复了新疆主权。

这是后话，言归正传。

随着苏军东征西伐，逼降马仲英，逼死张培元，盛世才独坐牌桌，乱摸乱打，犹如神助，都是好牌。

外敌肃清，盛世才开始整肃内部。

在苏联顾问帮助下，盛世才高仿苏式肃反，快刀乱砍，在清洗了涉及新疆四一二政变的诸多大佬之后，更是逼迫刘文龙辞职省府主席，指定了年迈病危的朱瑞墀接任刘文龙为省主席。

朱瑞墀不知盛世才用意如何，就职以后深感危机，于惊疑不安中速度病死。

而后，盛世才又安排了心性淡泊的前清贡生李溶接任新疆省府主席。

如此一番折腾，盛世才在新疆督办任上，顺理成章地完成了新疆军政集权。

政务处置稳妥，盛世才开始整理新疆军务，在整编巴品古特的归化军后，盛世才专门致电南京，要求将黑龙江抗日救国军，以及其他东北借道苏联迁徙到新疆的义勇军改编为新疆军队。

盛世才在完成新疆统一之后的阅兵式上。

而后，盛世才假借为控制义勇军，以分化、瓦解、离间诡计，诱捕义勇军将领郑润成、杨耀钧、苏国、应占斌、杨炳森、李志、徐国光等，并且将他们秘密囚禁至1939年期间。

最终，盛世才在完成对义勇军整编以后，将这些义勇军将领全部秘密处死。

他们尸体被铡为数段，放入麻袋，或者秘密掩埋，或者丢入河道，情形极为血腥、悲惨。

经历新疆内战，整肃，清洗，借道苏联迁徙新疆的东北义勇军损折万余人以上，全军遭遇改编，再无一兵一卒走向抗日战场。

为此，幸存东北义勇军官兵谈及盛世才，无不深恶痛绝。

后来，1949年，迁居甘肃的盛世才岳父一家男女老少11口人，即在其兰州豪宅，遭到东北军人复仇杀戮。

血案震惊全国，即可侧见盛世才与东北军人结怨至深。

事实上盛世才督办新疆，炮制血案何止如此。

盛世才治疆十年，在苏联顾问襄助下成立督办公署侦探队、政治监察总管理局及新疆公安管理处，引入苏联人和留苏华人为骨干，照搬苏联肃反及克格勃模式，刺探官员和民众动态，建立新疆情报网络。

既要清肃异己，更要按照苏联人口味清肃相关英、日帝国主义人员等等，盛世才频繁制造冤案，秘密逮捕处决何止数万人。

因而，盛世才在后来离开新疆之时，民间也就有了“十年督办，十万人头”的坊传。

闲话，言归正传。

1934年8月1日，象征盛世才与苏联合作的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成立。

这时，盛世才在苏军的扶持下既剿灭了新疆反对武装，清肃了军政异己势力，如今，在苏联顾问帮助下成立了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也就拉开了对新疆民众思想的大改造帷幕。

就此，盛世才的新疆在形式上、精神上，经过高压、集权、整肃，做成了一把浑然无杂色的清一色大牌。

到此为止，新疆高度统一。

盛世才与苏联人的合作，麻将哗啦，大家发财，都很开心。

于是，新疆这番苏中合作的景象、故事传到内地，对红军主力北上、西征决策影响极大。

1936年4月，新疆彩旗飘飘，歌声嘹亮，到处悬挂斯大林和盛世才巨幅画像，盛世才正式宣布，将在新疆全境，实施反帝、亲苏、和平、清廉、建设、民族平等六大政策。

此后，新疆地区除了盛世才督办公署旗杆上挂了一面中华民国国旗外，其余所挂旗帜，均是代表六大政策治理新疆的红六星黄旗。

新疆局面最终还是影响了红军的战略决策。

左起王首道、罗瑞卿、杨尚昆、程子华、聂荣臻、陈光、徐海东、邓总等参加红军东征的部分将领。

1936年10月，在红军东征无法穿越山西，实现打通察绥战略通道的战略目的之后，红军主力随即分兵组织了西路军，发起了宁夏战役，沿河西走廊西进，开始了著名的西征作战。

就战略目的而言，红军西征是红军东征之后的一次战略性质相同的行动，其作战目的，无疑还是希望打通河西走廊，将新疆连成一片。

后来，红军西征失利，盛世才曾派1团军队和30辆军车，随同从莫斯科抵达新疆的陈云、滕代远等人东进至新疆和甘肃的分界的星星峡，迎接西路军残部。

这时，西安事变已经爆发。

苏联出于对远东战略布局，在刻意联络中华民国共同对付日本在远东扩张之时，既对盛世才在新疆动作有所限制，同时，苏联也在推动国共实现再次合作，对红军西征持以保守态度。

远东大局变化，自然左右、影响了新疆走向。

随着西安事变和抗战爆发，苏联改善与民国政府外交，对新疆更侧重经济和资源上的盘剥，也就不再将新疆视作输出革命的渠道。

不过，作为莫斯科往延安的跳板，以及苏联援华抗战的主要通道，盛世才与莫斯科、延安、重庆等各方面的联系也就更为密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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