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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先生的“开学第一课”

吴志达、莫砺锋 程门问学 2022-10-07


程千帆先生曾任教于武汉大学、南京大学。他素以“会带学生”闻名,培养弟子数人都很杰出。他究竟有何诀窍呢?师生初见的“开学第一课”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 武大篇


终生受用的一席话
吴志达

程千帆与武大老学生何文白(左一)、韦其麟(左二)、林焕标(右一)

1956年,是新中国科教事业的第一个春天,在“向科学进军”的氛围中,我从北师大毕业,同时考取了武汉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导师就是我们仰慕已久的程千帆教授。毕业后我留校任教,前后和千帆师相处了二十余年,其中可写的事情很多很多,限于篇幅,我在这里只能记叙一次千帆师于我终生受用的谈话。

刚到武大报到的第二天晚上,我和几个师兄弟们一起登门拜见导师。先生那时四十多岁,和蔼可亲,在听过我们简要的自我情况介绍后,微笑中渐渐透出严肃的神情,扼要地对我们的学术之路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第一,在对本研究方向学术领域有较全面了解的基础上,结合国家所赋予的使命,拟订研究计划,交一份给他,然后约定时间专谈研究计划的问题。

第二,学术研究,当然要出成果,但是不能急功近利,要把基础打得宽厚一些,要像金字塔那样,切不可像根电线杆。比如研究宋元明清文学,也要熟悉先秦两汉的典籍,不然,以后就会吃亏。汉魏六朝小说,特别是唐人传奇,对后来的戏曲、小说影响深远,不溯源难以穷流,广博才能专精。

第三,视野要宽阔,从事古代文学研究,要懂古代文学理论批评,外国的文艺理论固然也要学,但是不能生搬硬套,中国有中国的理论批评特色。

第四,要注意文学与历史、哲学的关系。文学根据现实生活的折光,把某个历史时代人的行为和思想如实地反映出来,即把文学放到一个特定的文化背景中来研究,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

听了千帆师的一席话,我们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之后,在我们的学习实践中,千帆师不仅对我们,对自己也始终贯彻着这样一条做学问的道路。千帆师很重视我们基本功的严格训练。他让我们先从分析某篇具体作品开始,勤写读书札记,对他的《宋代文学史》写出最简练的提要,并且提出不同的意见,进而选择某个作家或某个有争论的问题写论文。

他在打成右派的十八年间,也还是凭借他深厚扎实的古文功底和争分夺秒的耕耘,厚积薄发,在获得平反后的十几年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这一方面是他指导原则正确的应验,另一方面又不禁让人想到了千帆师曾经用他那形象化的语言对我说过的话:

一棵扎根深土的树,即使把它的枝干砍光了,也会萌发出新芽的。

一席终生受用的话体现了先生对我的厚爱,而他提携后进唯恐不及的胸怀以及对人的坦荡,以及他对事业的执着,对国家的忠诚,则更是我们高山仰止的。




# 南大篇


程先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莫砺锋

程千帆先生与在南大所带的第一届研究生徐有富(左一)、张三夕(左二)、莫砺锋(右一)

1979年6月,我报考程先生的研究生。那时我刚结束了十年陇亩的生活,在安徽大学外文系读一年级。年将而立的我,额上虽已刻上皱纹,但腹中的学识和处世的“本领”却依然停留在中学时代的水平上。报名时就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考试时虽然觉得还顺利,但考完后却惴惴不安了,因为同考场的人告诉我:事先没有与导师联系,更没有去谒见,录取的希望是极小的。没想到暑假过后,我竟收到了录取通知。又过了十天,我就与两个同学一起见到了满头白发的先生。坐定之后,先生说:“这次共有四十多人报考我的研究生,有人写来了十多封信,寄来各种文章、学习笔记,也有人几次跑来见我。可是你们三人连信也没有写来过——”我满以为这下要被责怪了,没想到先生反而微笑起来,说:“这很好!”这是我听到先生说的第一句话。从那以后,先生不断地教诲我,从怎样治学到如何做人,循循善诱,诲之不倦。但我始终记得先生的第一句话,我从那句话中认识了先生,也从那句话中得到了鼓励。


>摘自《程千帆沈祖棻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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