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农支行风云：深深行边柳，拂出几朝烟（十八）
“什么？追悼会？董民？你说什么？”柳杨四连问，就像身在尘外，那齐腰的洪荒烂烟定然干脆推翻。
“哦，看来，这两天你太忙了，都不知道董民已经去世的消息。”办公室主任悲切切地说。
董民可是他的同事也是好哥儿们，况且他那么年轻：“这怎么可能？我们上个月还一起喝酒呢。他为了锻炼身体，都不坐公交上班，每天健步走半个小时，怎么说没就没了？”柳杨的眼前浮现的是无边的月华，冬的凉、暖的酒，董民皎洁的脸上傻傻的让人心疼的笑。
“大家都感意外，没办法，急性脑梗，送去医院已没了生命体征。所以，我们也该注意身体，明天和意外有时一块儿来。”办公室主任说完便离去了，她一肩纷披的长发也一去再去，好像印证，他和董民不可能有那样的时候了。
柳杨怔在那里，好像他和董民在一起的内容失真、失效、失联，内心无法自控的激荡，让他拨通了董民的电话，却是“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他下意识地又稍后拨了几次，最后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他终是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苍白，是那样的趁人之危，让人彻底地铁了心，毁灭性地走掉。
夜晚柳杨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好像他和董民在莫名其妙的时空一隅相遇。一片人形雾霭，从现实世界挤出来，都轻飘飘的感觉不到自己，触摸不到自己。行走的人都可以互相穿越他们各自的身体。
第二天，柳杨起了个大早，他要去寿衣店买些东西，正好出了小区的临街闹市便有一家。这家店很别致，包括起的名都别具一格：往生间道十四处。好像来这里就到了耶路撒冷的苦路十四处，当年那个耶稣被判死刑后，背着十字架走到刑场的那段路，也是复活往生之路。
店的正面挂着司汤达在名著《红与黑》里的名言：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
董民出现在他的梦里，身影晃晃的，在山顶凉风嗖嗖。
他问店员：“你说那个地方是不是很冷？”
店员笑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因为没去过。”
柳杨也笑了：“哦，有意思。”
“我只是觉得有时人间冷些。”店员说道，他就像被人嗑疼过，被硬钢硬铁打弯过。
柳杨不由看看他：“所以人们烧些纸是为了取暖，也为了保护自己，感同身受才觉得那里是不是更冷些。”
“我也这样认为......其实人间更需要温暖。”店员在迟疑中有一种身心恍惚，就像他一个人走在路上，风凉衣薄，梦残月白。
“哦......”柳杨似乎也感觉到了霜天寒路，不比梦里暗生的次：“你说这纸扎是什么讲究？”柳杨拿起纸扎的小人。
“这算是带着亲人的思念和寄托，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往生者。”
在柳杨的想象里，也许它们能在那里讨几口通向心底的喘息:“唉，我的同事走得太急了，留下了车子、房子、孩子、妻子。”柳杨突然觉得董民成了他的陌生人，却又有深深的默契和难过。
“这永恒的世界自有轮回之道，草原、星空和大海不仅仅只是记忆，时间和空间也无限循环，活着还是死去，其实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生怎么死。”店员安慰他。
“看来，你已经看淡了生死。”
店员笑道：“生死之间没那么分明，死亡从来不是生的对立面。”
回到单位，柳杨一整天过得都是轻飘飘的，好像自己不复存在，消失在了空气中一般。对于董民的追悼会，他无意参加，一来忙，二来他想一个人祭奠。
在一片郊外的树林里，虽是枯枝败叶积雪交缠，却适合和一个人同悲，就像过后人就可以在此避世一般。
把纸扎和烧纸点燃后，看它们一缕缕化为烟云后，他开始碎碎念般嘱咐董民：“人们为什么要凝视天空？难道那里是天堂？以前梦里我还可以和你的影子坐会儿，现在就我自己的影子了，我们还什么也不知道......哥儿们，如果那个地方太荒凉，你就回来吧，回来你还是那个实名少年。好赖咱们这个地方，春天土地都被平整过，每颗草也松过土，花籽儿落下，定能生根发芽。河流也都有鱼虾，有人还放生了不少。这里还有你的人间旧事......”
“我们最后一次工作的场景是什么？哦，是李行来我们这儿的第一次就职演说。大家都说他跑题了，因为他讲的是中华文明。他说我们国家是一个没有断层的文明，早已超脱了国家的概念。因为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随时都是一个起点，随时都可重回巅峰。就像黄帝之前，巅峰中国已经存在一样。他那里跑题了，他是想让我们树立起我们中华文明的自信心。是啊，五千年来，我们一直在世界的棋盘上对弈，对面都换了好几轮玩家了。你说你的房子和车子虽然配置有些低，但爱国可得高配置。这回天国需要你的什么配置？真想听你说说话，那怕就是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也愿意听......”六朝烟雨撑不起一朝的纱，董民......他僵冷的手指已握不住往生的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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