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深线】内地富豪港岛风雨两年路|春节特稿

中国经营报《等深线》记者 周远征 香港 北京报道

一切开始于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对于在香港的内地富豪们而言，2017年1月27日以后，是香港的另一个年代。

X先生曾经在上海市郊一处地方驻留，距离巨人网络掌门人史玉柱的别墅不远。然而，这两位昔日经常在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相聚的资本大佬而今相见难。至于X先生的身体，有接近他的人士称，“现在他身体还挺好”。

两年来，香港中环的夜色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中环海滨长廊附近，夜色中的两座沉思者雕塑是新添置的，偶一回眸黑漆漆的雕塑让人有些瘆得慌。

“菊花残，满地伤”，四季酒店和香港，对他们而言，早已不同往日。

无缘烟火秀

维多利亚湾的跨年烟火秀十分绚烂，香港资本大佬刘梦熊曾不无自豪地指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湾对《等深线》记者说：“我这里看烟火很好啊。”内地富豪昔日栖身之所的四季汇（四季酒店管理的公寓，与香港四季酒店一体），风水无敌可谓坐拥无限，这亦是观赏烟花秀甚好之地。2018年12月31日，一家公司悄悄地发生了变化。这家公司名叫香港文化产业联合总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香港文化”），成立于2014年12月23日。

《等深线》记者掌握的文件显示，该公司的董事一职发生变化，香港一家知名媒体负责人成为了该公司新董事。香港文化2018年周年申报表显示，该公司董事包括了赵薇、杨受成、郑家纯、许家印、刘长乐、陈宁宁、何柱国、郁国祥、黄志祥、张斌、徐旭杰、陆翰民等人。这是一个聚集了财富与名气的超级豪华阵容，赵薇、杨受成、许家印、郑家纯、刘长乐等人在内港两地名头甚响之外，何柱国、黄志祥、郁国祥亦在内港拥有一定地位。

香港文化一位旧日的董事，业已在2018年12月31日辞职。他的资产正在加速处置中。

香港文化注册成立前，香港资本市场也上演了一场传奇。这则传奇，其实是黄有龙与赵薇的一次华丽表演。2014年12月20日，赵薇和黄有龙，斥资31亿港元，按每股平均价1.6港元购入逾19.3亿股阿里影业（01060.HK)，成为阿里影业第二大股东。此举动，让世人惊呼，黄有龙赵薇夫妇真的太有钱了。此后，黄有龙赵薇夫妇又进行了套现，妥妥的完成了一部收割好戏。

黄有龙赵薇资本大戏之后，赵薇就悄悄地成为了香港文化的发起人之一，与众多名人和资本大佬跻身一堂。平素低调，偶尔还在众多美女围绕中也会捧一本书的X先生，平素并不愿意出现在旗下庞大的公司体系中，时隔十余年后的2014年再度出现在香港公司董事名单中，颇让人诧异。多位了解内情的人士曾经对《等深线》记者提及，他的公司很多公司股东和董事是无法追踪到与其的直接关系。  

过去的两年间，X先生还有若干家重要公司发生了变动。其中包括，鸿章国际有限公司、天地互动多媒体技术有限公司、丰泰集团有限公司。鸿章国际有限公司、天地互动多媒体技术有限公司早已注销，没有注销的丰泰集团有限公司是在1996年就已经成立。2014年，X先生为何要高调进入名人及富豪扎堆的香港文化，这背后还有怎样的秘密呢？《等深线》记者将在随后的报道中进一步披露。

X先生的关联人   《等深线》记者 周远征 制图

另一家重要公司，天石集团有限公司也发生了变化。《等深线》记者持续两年多次探访该地，近期天石集团有限公司已经搬离了原址。X先生曾经以天石集团战略委员会主席身份出席香港中文大学天石机器人研究所命名典礼，并捐赠了1000万港元。香港天石机器人研究所位于秀丽的香港中文大学校园内，目前继续进行着相关机器人的研究工作。其在中国机器人研究领域的地位，也日渐凸显。

天石机器人位于这香港中文大学一栋极其普通的教研楼内  《等深线》记者 周远征 摄影

跨年烟火秀之后， 香港新春贺岁烟花汇演也定于大年初二（ 2019 年 2 月 6 日）晚上 8 时在维多利亚港上空举行，预计历时 23 分钟。有人，看不到这场烟花秀了。

两年风雨袭

四季酒店，依然繁华。这里的两家米其林三星餐厅，亦一座难求。这里已经见惯了风雨，也习惯了内地富豪的离离散散。雷士照明创始人吴长江、著名掮客苏达仁、著名山西煤老板邢利斌也曾一度滞留四季酒店。

IFC和四季酒店附近夜景  《等深线》记者 周远征 摄影

2017年1月27日之后，内地富豪在香港的岁月似乎突然变得艰难。一连串的爆雷，频频发生。            

2017年，香港和澳门还遭遇了威力巨大的“天鸽”台风袭击，香港也遭遇了重创。2017年，对于龙年出生的黄有龙和赵薇来说，遭遇“暴财”之星入命。命里该有终须有，黄有龙赵薇夫妇大手笔重组万家文化（600576.SH,已更名为祥源文化)后来戛然而止。

时间线很清晰。2017年2月13日，万家文化大股东万家集团与赵薇旗下的龙薇传媒签署《关于股份转让协议之补充协议》，对先前的《股份转让协议》作出调整，将转让给龙薇传媒的股份总数由原先的1.85亿股调整为3200万股，转让总价款调整为人民币5.29亿元。监管当局并未因为这一退却而妥协，介入力度不断加强。3月，龙薇传媒放弃了收购万家文化。11月，证监会发布公告拟处罚黄有龙赵薇等人。

然而，面对证监会的态度，黄有龙赵薇也颇为委屈地进行了反击。针对其他各种传言，赵薇和黄有龙则以微博发声。12月4日深夜23点37分，面对黄有龙在微博里的表白：“薇，能和你在一起是我天大的福分！我一直以来都是低调站在你身后。可现在流言肆虐，我必须站在你身前，承受你一直以来默默为我承受的一切！”赵薇回应：“其实以我的心路历程……我也需要和任何人说什么或者解释！不爱我就不爱我了吧！如果要解释我只能说：谢谢你没爱错我，我一生问心无愧！”

只不过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根据证监会公布的信息，2017年12月29日，应当事人孔德永、赵薇、黄有龙、赵政的要求，证监会举行听证会，听取了当事人及其代理人陈述和申辩。2018年4月16日，证监会公布了正式处罚决定，对黄有龙、赵薇分别采取5年证券市场禁入措施。

《等深线》记者掌握的情况表明。赵薇黄有龙在此期间卖掉了香港皇璧大厦的一套房子，搬到了一处更为隐秘的住宅。黄有龙和赵薇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也会前往法国、新加坡等地。2018年8月，黄有龙亦在香港进行了停留。黄有龙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对香港的一系列公司进行了调整。2018年1月11日，黄有龙辞去了云峰金融执行董事。

调整的过程中，《等深线》记者曾独家披露了黄有龙的永州老乡出现在新公司中。此外，2018年9月的一场史玉柱引发的风波，让黄有龙隐秘的身影出现。近年来，史玉柱在资本市场收获满满。其曾经与徐翔齐齐现身港股七星控股（已更名中国民生金融，00245. HK)。只不过，“柱子哥”自述这只是偶然，“以前我没听说过徐翔，之后在一次饭局上才认识徐翔。”这几年姓“徐”的，似乎都会被人甩包，徐明就曾被某人不屑地说：我是什么身份，徐明什么身份。

2016年6月成立的三思者管理顾问有限公司，黄有龙、史玉柱均是董事。目前，二人均未退出。2018年9月，史玉柱微博发文：“最近遭受人身安全威胁、网络谣言攻击等。这些谣言捏造并散布虚构事实，刻意贬损公司名誉，企图在某商业活动中谋利。公司已报案，期待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我们坚定用法律捍卫公司与投资人的合法权益。”由此，史玉柱等人策动的305亿人民币收购以色列公司（Alpha Frontier Limited）的事情再度引起了关注。

谁敢“威胁”史玉柱呢？坊间和媒体报道均指向了资本老江湖，人称“小宁波”的郁国祥。熟悉郁国祥的资本界人士对《等深线》记者说，郁国祥在宁波基本没有搞不定的事，所以被称为小宁波。一位与史玉柱和郁国祥都有联系的人士则对《等深线》记者透露：郁国祥估计是平时作风太过强硬，又对史玉柱的做法不满，所以可能也说了一些过头的话。到底事情如何呢？《等深线》记者通过史玉柱和郁国祥的朋友进行沟通，然而截至发稿时止，史玉柱和郁国祥均不愿意出面进行交流。

而在史玉柱牵头收购以色列公司的13家公司中，上海瓴逸、上海瓴熠系是与郁国祥有关联的公司。网易清流工作室穿透企业架构之后，发现了与黄有龙有交集。宁波百立农业股份有限公司持股上海瓴熠99.99%股权，郁国祥兄长郁能建曾为宁波百立农业股东,宁波百立农业现任股东“孙丹”，为黄有龙长期合作伙伴“孙丹”。接近史玉柱的人士告诉《等深线》记者，黄有龙确实参与到了此次收购。

“Everyone is your enemy,Everyone is your friend。”(每个人都是你的敌人，每个人都是你的朋友。《权力的游戏》）《等深线》记者在多年来调查这些资本大佬的过程中，总会看到这样恩怨故事。

多少未了事

“The lone wolf dies,but the pack survives。”( 孤狼死，群狼生。《权力的游戏》）

两年前的突然变故，不仅仅让内地富豪觉得香港四季酒店的风水被破。依托香港进行内港两地资本市场掘金的一系列人物的命运，也在不断发生改变。之前的资本圈善于抱团，看似不联系的资本大佬们，经常明里暗里左右策应。此前，亦有一位C姓人士善于交友，众多内港资本大佬纷纷与之策应。如鱼得水的他，却结识了一些不恰当的人，最终被锁定。提起这位C姓人士，一位与之熟识的人士对《等深线》记者说：“哪些人怎么能去认识呢？”没有了带头大哥，曾经在香港混得风生水起的内地富豪们，也就从群狼变成了一个个“Lone Wolf”。

这些孤狼中，较为特殊的是郭文贵。长得敦实面相憨厚的郭老板是到了纽约之后，变成了脱口秀“国际名人”。郭文贵和儿子郭强旗下公司主要位于香港中银大厦，距离X先生的天石集团所在地力宝大厦一路之隔。

力宝大厦   《等深线》记者  周远征  摄影

郭文贵在港更为知名的不是旗下公司，而是其购买于2014年、价值15亿港币的豪宅。位于港岛南湾道的别墅。别墅旁边就是香港著名的同性恋海滩。郭文贵这几年在纽约中央公园附近豪宅除天天不辞辛苦表演“脱口秀”之外，其在内地的案件也慢慢审理完结。可惜，演讲能力在提升，资产却在不断缩水。

郭文贵在南湾道别墅的违建也遭遇了查处。沿着南湾道走，不远就能寻觅到中植系解直锟的香港豪宅。2018年12月初，北京寒冷异常之际，身材高大的解老板此时还在北京的豪宅，并未留在温暖的南方。

解老板的庞大资本系，这两年也进入了“冰冻期”。来自各方的压力，正逼近他。星美系覃辉， 曾意欲对解老板的宇顺电子（002289.SZ)进行重组。  近年来，星美系遇到了中国电影票房井喷的机遇期，院线加速扩张。然而，加速扩张中也遇到了诸多的问题。星美系掌门人覃辉对《等深线》记者也坦言，那时扩张太猛。而在扩张过程中，星美系参与到两家内地上市公司的重组：宇顺电子和宁波圣莱达(002473.SZ)。    

2018年1月初，“中植系”旗下宇顺电子在停牌近半年后发布公告称，拟作价200亿元购买星美控股旗下成都润运文化传播公司100%股权。若交易完成，宇顺电子实控人将由解直锟变更为星美集团创始人覃辉。4月，宁波圣莱达收到了证监会《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公司实控人覃辉被给予警告并罚款60万元。处罚决定公布后，宇顺电子也在4月16日晚间公告，覃辉作为收购人，如果最终被证监会进行相关处罚，则构成存在不得收购上市公司的情形，对此次交易构成实质性障碍。鉴于此，宇顺电子拟终止筹划此次重大资产重组。至此，星美系重组解直锟控制的宇顺电子告吹。

屋漏偏逢连夜雨。2018年3月，星美控股(00198.HK)旗下成都润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拟以配售形式发行不超过3年期，总额为不超过人民币10亿元的非公开发行公司债券。然而，证监会迟迟不放行，最终这一发债告吹，星美系陷入了更深的危机。

经历了人生中极其艰难的一年后，覃辉说：“我们向证监会提交了行政复议，我们恳请证监会依法查明案件事实情况，依法撤销对申请人的行政处罚与市场禁入。”

《等深线》记者曾经在2017年底《赵薇黄有龙与国际博彩业的隐秘交集》一文中披露了，黄有龙与蓝鼎国际(00582.HK)实控人仰智慧和博华太平洋(01076.HK)实控人纪晓波的交集。近年来，仰智慧和纪晓波，亦在进行全球赌博业扩张。2018年4月17日，中纪委公布了中国华融前董事长赖小民被查。彼时，《等深线》记者亦在香港，对中国华融相关企业也展开了调查。纪晓波及仰智慧与中国华融相关高层关系颇为密切，华融风暴中也难免不受冲击。2018年，纪晓波和仰智慧旗下的上市公司，面对不断的利空剧烈震荡。

常居香港的仰智慧，2018年下半年以一张在金边机场被有关人员带走的照片而引起了轰动。2018年8月23日18时5分，蓝鼎国际发展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注意到公司当日股价异常波动，并确认从当日起未能“接触或联络”到公司董事会主席仰智慧。仰智慧与黄有龙在国际博彩业有交集之外，2018年来其加速布局菲律宾赌场并意欲在柬埔寨拓展赌博业。

仰智慧在金边机场被带走，图为雨中的金边机场   《等深线》记者 周远征 摄影

《等深线》记者在柬埔寨调查期间了解到，中国资本纷纷涌入柬埔寨赌博业之后，已经带来了严峻的社会问题。据悉，2018年，柬埔寨西哈努克港有76家赌场开业。2019年元旦，就有8家赌场开业。近日，中国驻柬埔寨大使王文天强调：“中国坚决反对中企来柬埔寨投资博彩业，因为博彩业在中国属于违法行业。”

2018年11月初，有消息说纪晓波被抓。11月7日，《等深线》记者向接近纪晓波的人士了解，该人士断然予以了否认，并称其刚与纪晓波碰过面。11月19日，纪晓波的正牌女友吴佩慈也晒出一家五口照片，对传言予以了回应。显然，纪晓波尚能与家人其乐融融。但是，纪晓波旗下的博华太平洋在塞班岛的建设却已经延迟到2021年2月28日前建成。

而在香港驻留的富豪还有煤老板吕中楼、“双面”李勇鸿等。《等深线》记者了解到，吕中楼较为喜欢在九龙停留。遭遇AC米兰入主劫的“双面”李勇鸿则至少在2018年11月期间，曾在香港驻留，其在香港九龙“半山壹号”亦有一套豪宅。

这两年，有内地背景的富豪们，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去解决。2019年1月17日，杭州中院审理了一起涉及赵薇的案件并判决：祥源文化支付原告王女士赔偿款、利息合计54535.83元，赵薇对上述债务承担连带责任。据悉，还有众多涉及赵薇黄有龙的官司在路上。上海创远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许峰律师对《等深线》记者表示，一旦担责，赵薇的海内外资产都会成为潜在的追索对象。

“The night is dark and full of terrirs。”(暗夜无边，危机四伏 《权力的游戏》）2015年10月，本文中涉及的诸多富豪在新加坡聚会，他们流连在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参加此次聚会的一位人士回忆往事，不无感慨。那是这些富豪们的高光时刻。一年多以后，一切都变了。也许，他们孤独的回忆时，会做出另外的选择。然而，已经没有了也许。

（编辑：郝成  校对：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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