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錯 張芬齡 譯｜Sylvia Plath 詩選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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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ple-Face Portrait,  Sylvia Plath, 1950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1996年2月32期

希薇亞·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1963)，生於美國波士頓，兒童作家出身的美國自白派詩人、小說家及短篇故事作家。

Sylvia Plath 詩選譯

張錯 張芬齡 譯

 瘋女的情歌   張錯 譯 我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就忽地完了;我打開眼一切又重新活轉過來,(我想你是我心中的幻像吧了) 星星在蔚蓝和嫣紅中旋舞出來，黑暗也漫然跳進來我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就忽地完了。 在夢裡,你用魔法扯我上床發狂地給我唱歌,吻到我發狂(我想你是我心中的幻像吧了） 神從天空掉下來，獄火熄掉:天使和惡魔般的人都離去了:我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就忽地完了。 我夢想你終有一日守諾歸來：但我卻老了，忘記你的名字了,(我想你是我心中的幻像吧了) 我本應去變上一隻雷鳥的,至少春天来時，他們就奮然飛返了，我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就忽地完了。（我想你是我心中的幻像吧了)   
月亮和紫杉  張錯 譯 這是心靈之光，冷而浮動，心靈的樹是黑的,光是藍的,草在我腳下傾訴出它們的煩惱就像當我是神一樣,它們刺痛我的足踝,細訴它們的痛苦。迷幻的煙霧湧來這地方在我屋子前面一排墓碑前被擋住了，我就是不知道要往那兒去。 月亮没有門:它就是一張臉孔像指節般的蒼白而且也極端不安它好像犯下滔天大罪般的扯著海洋；它寂靜無聲在澈底的絕望。我居住在這見在星期日,早晚兩次的鐘聲嚇壞了天空——六張偉大的嘴巴肯定了復活最後,它們清醒地敲出它們的名字。 紫杉直指向上,有一種哥德式建築風味,隨著它向上看去,就找到月亮了。月亮是我的母觀,她不似聖母瑪莉那樣甜蜜，她的藍衣裳放出小蝙蝠和猫頭鷹，我真的好想溫柔地相信——畫像上的一張臉慈祥地在燭光照耀下俯視下來,用它柔和的眼神特別看著我。 我已陷落很久了。雲屬如藍花般神秘地掩著星星的臉孔,在教堂裡面,聖人們全将映得通藍他們柔和的站姿飄浮在冰冷的長椅上他們的手和臉神聖得好生硬,但月亮卻没有看見這些,她蒼老而原始,而紫杉的訊息是黑暗——黑暗和沉默。 

Nine Female Figures, Sylvia Plath,1949

 

爹地

 張芬齡 譯

你再也不能,再也不能

這樣做,黑色的鞋子

我像隻腳在其中生活了

三十個年頭,可憐且蒼白，

僅敢呼吸或打噴嚏。

爹地我早該殺了你。

我還沒來得及你卻死了——

大理石般地沉甸,充滿神祉的袋子，

慘白的雕像帶著一只灰色的腳趾

大如舊金山之海狗

和頭顱沉浮於怪異的大西洋中

把綠色的豆莢傾在藍色之上

在美麗塞納河外的海浪中。

我曾祈求能尋回你。

啊,你

以德國的口音,在波蘭的市鎮

被戰爭,戰爭,戰爭的軋路機

辗壓磨平

但是這市鎮的名稱是很尋常的。

我的波蘭朋友

說起碼有一兩打之多。

所以我從未能告訴你該把

腳,你的根,放在何處，

從來無法和你交談。

舌頭在下顎膠著。

膠著於鐵蒺藜的陷阱裡。

我,我,我,我,

我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以爲每個德國人都是你。

而且淫穢的語言

一具引擎,一具引擎

當我是猶太人地卑視我

一個被送往達浩,奧胥維兹,巴森(1)的猶太人。

我開始學習猶太的談吐。

我想我有理由成爲猶太人的。

提洛爾的雪,維也納的清啤酒

卻不太純白和眞實。

以我吉卜賽祖宗和奇妙的運道

加上我的塔洛紙牌,我的塔洛牌

我眞有幾分像猶太人呢。

我始終畏懼你,

你的德國空軍,你的德國武士。

你整齊的短髭,

和你印歐語族的眼睛,明澈的藍

裝甲隊員,裝甲隊員,啊你——

不是上帝,只是個卍字

如此黝黑就是天空也無法呼嚇而過。

每一個女人都崇拜法西斯主義者,

長靴掛在臉上,野蠻

野蠻如你一般獸性的心。

你站在黑板旁邊,爹地,

我有這麼一張你的照片，

一道裂痕深深刻入顎部而不在腳上

但還是同樣的魔鬼,一點也不

遜於那黑人,他

曾把我美好赤紅的心從中擊破。

你下葬那年我十歲。

二十歲時我就試圖自殺

想回到,回到,回到你的身邊。

我以爲屍骨也是一樣的。

但是他們把我拖離此一劫數,

還用膠水將我黏合。

之後我才知道該怎麼做。

我塑造了一尊你的偶像，

一個帶著《我的奮鬥》 (2)眼神的黑衣人

一個拷問台和螺旋鈕的愛好者。

我說著我願意,我願意。

所以爹地,我終於完了。

黑色的電話線斷了,

聲音就是無法爬行而過。

如果說我已殺了一個人,我就等於殺了兩個

那吸血鬼說他就是你

並且啜飲我的血已一年:

實際是七年,如果你眞想知道。

爹地,你現在可以安息了。

你肥胖的黑心裡藏有一把利刃

村民們從來就没有喜歡過你

他們在你的身上舞蹈踐踏。

而他們很清楚那就是你。

爹地,爹地,你這渾球,我完了。

注: (1)集中營之名稱。

     (2)希特勒之著作。

 
Self-Portrait in Semi-Abstract Style, Sylvia Plath
 

拉撒若夫人 

  張芬齡 譯

我又做了一次。

每十年當中有一年

我要安排此事——

一種活生生的奇蹟,我的皮膚

明亮如納粹的燈罩

我的右腳

是塊紙鎮

我的臉平淡無奇,質地不差的

猶太麻布。

餐巾脱落

噢我的仇敵。

我害怕了嗎?——

鼻子,眼窩,整副的牙齒?

陰濕的氣息

再過一天就會消逝。

很快,很快地吞噬肉體

的墳穴將

降臨我身

我是個含笑的女人。

我才三十歲。

像貓一樣可死九次。

這是第三次了。

每十年得

清除多少廢物。

幾百萬燈絲。

磕花生米的群衆

都擠進來看

他們把我的手腳攤開——

嘲弄這全然的裸露。

各位先生,女士,

這是我的手,

我的膝。

我可能瘦骨嶙峋,

不過,我還是一樣,十足的女人。

這種事第一次發生在我十歲那年。

那是意外事件。

第二次我就决意

支撐下去而不再回頭了。

我搖晃著緊閉

如一隻貝殼。

他們得一叫再叫

將蟲自我的身上取出像黏濕的珍珠。

死去

是一種藝術,和其他事情一樣。

我尤其善於此道。

我使它給人地獄一般感受。

使它像眞的一樣。

我想你可以說我是受了召喚。

在密室做這件事很容易。

安穩地做這件事也很簡單。

這是很具戲劇性的

在一天之内歸返

到同一地點,同一面目,同樣地野蠻

可笑的叫喊:

“奇蹟!”

將我擊昏。

他們標出了價格

爲了目睹我的傷痕,出價

爲了我的心跳

的確還在跳動。

而且還出價,出很高的價格,

爲了一句話或一次觸摸

或一絲血液

一根毛髮或一片衣物。

就這樣啦!醫生先生。

好啦!仇敵先生。

我是你的藝術傑作,

我是你的珍品,

純金的寶貝

熔解成一聲尖叫。

我翻滚發熱。

不要以爲我低估了你的關切。

灰燼,灰燼

你攪撥挑動。

肌肉,骨頭,那兒什麼也没有——

一塊肥皂,

一枚結婚戒指,

一撮純金的填塞物。

上帝大人,撒旦老爺

注意

注意了。

從灰燼中

我披著紅髮昇起

像呼吸空氣般地吞噬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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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 / 陳銘華    編委 / 陳銘華 遠方 達文顧問 / 非馬 鄭愁予 葉維廉 張錯 羅青公眾號編輯 / 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