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索拉|以自己為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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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15年6月148期
以自己為鄰
劉索拉
嚴力是我們這代獨樹一格的詩人;是我們這代少有的能永遠保持微笑的旁觀姿態不停創作的詩人;是我們這代少有的能出色跳迪斯科和倫巴舞的詩人;是我們這代少有的會自嘲的詩人;是我們這代少有的不露傷痕不發酸的詩人;是我們這代少有的不捏造深沉的詩人;是我們這代少有的城市詩人。
我和嚴力的歲數差不多,從80年代起,就有了很多共同的朋友。直到現在,共同的朋友圈還在擴大。他是《星星》和《今天》的一員,那是一群在70年代文革最黑暗時期就已開始探索西方文化時尚和創作現代藝術的北京才子們。我不曾屬於那一群,70年代時,連仰慕這些才子的邊兒都沒沾上過。還是到了80年代,由於北京年輕藝術男女的朋友圈,才認識了跳起迪斯科就停不下來的嚴力。那時候他在舞場上屬於聚光,尤其是和他當時的女友在一起跳倫巴舞,給我留下的印象頗深。
記得當時,我認識了很多的詩人和文人,唯有嚴力跟我說話的時候,我聽不懂。因為他不說“人話”,你說今天真暖和嘿,他會用“另起一行”之類的話回答。你要是剛認識這樣一個人,還真接不住這種對話!
但當時他屬於我們那個朋友圈裡一份子,我們就自然成了迪斯科的舞伴,這種舞蹈也沒什麼舞伴可言,就是兩個人對著發瘋,誰和誰都沒什麼關係,有時候突然能瘋到一起了,看起來跟hip-hop舞蹈大賽有一拼,絕對沒有倫巴舞那種雅趣。除了瘋跳舞,不和他對話,想要知道他是什麼人,就去看一句他的詩。
我認同他的詩句,還曾經為他一首詩“生命就像一座房屋”譜過曲。這個粉絲一當,就一直當到現在。從他80年代的詩一直看到他現在寫的詩,我明白他比很多人都更早就做了對自己藝術態度的選擇:在80年代最熱火朝天的中國文化復興一開始,當《星星》和《今天》的才子們最倍受中國和世界關注的時候,他就決定
他很聰明地選擇了作局外人的身份,無論是在八十年代詩狂熱的國內,還是在九十年代世界熱切注視中國詩人的海外,還是歸國後各種身份的有空可鑽……他都一直採取旁觀,但並不等於停止和等待。這種局外人的身份,使他一直保持敏銳,一直創作力豐富,不停寫詩作畫,不停探索他自己的語言獨到處和作為當代詩人看社會的視角。他似乎沒打算繼承或承傳中國古代詩人意境;更沒打算繼承和承傳五四或新中國豪情詩的壯語;也沒打算崇尚俄羅斯鄉野傷感文學;也更沒打算效仿歐洲晚期浪漫主義的吶喊……更更沒有很多現代詩人那種造作的拼湊文字來迎合讀者的無知。他很早就選擇了一種集各種“灰色”幽默之大成,更加有城市風格的,更輕鬆又刻薄,自嘲又一針見血,也更加代表當時中國城市青年的語言和情感:
這位詩人為自己選擇的人生態度和他選擇的這種簡約順暢的刻薄文字,就像是演奏鋼琴練習曲,一直演奏到今,在越來越看似簡單的文字音階中隱藏著諸多對中國當代荒謬的社會風情的嘲諷,對卑微的偽文學家們的挖苦:
回顧八、九十年代的中國詩界文學界,從中國到海外,諸位才子們辛苦而沉重地扛著中國各時代啟蒙文化的承傳,在世界對中國文學的種種偏見和誤區中掙扎著顯露頭角,而嚴力乾脆把一切都簡化了,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姿態生活和寫詩。他既沒打算當中國的“波多萊爾”,也沒打算跟“唐璜”爭風流,更沒打算跟“布萊克”競爭男性激素,也沒打算承擔當代中國文學的歷史重任。看他的愛情詩,就能看到他除了要讓自己從光中消失,還要讓自己從“當大男人”和大情人的義務中也消失:
到了九十年代,他成了個父親,還試圖用慣常的局外口氣來解釋那掩蓋不住的天然喜悅:
他終於成了好父親,不再依賴年輕時簡單判斷“我住在你那兒是否快活--(〈生命就像一座房屋〉,1985)”而行為,他在詩中形容了對生活的新體驗:
他的幽默使對現實的投降變成聰明的局外姿態:
而他則把對社會的敏銳觀察和失望變成不同的幽默畫面:
他喜歡省字,喜歡點到為止。他明白真理的持續短暫:
因此,他很明白,在大部分時間:
這就是他的一種嚴肅,一種明白,“以”自己、以家、以社會、以國家、以功名“為鄰”,是嚴力的詩句主題,置身於局外並不等於放棄,讀者們能從他的詩句中找到對社會各種現象和對人生各種疑問的形容和嚴力式的解答。他其實絕對不會放棄詩的責任,可能是因為:
2015. 4.22.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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