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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洁、王大钟 | 乡土文化:重识乡土,文化自觉

杜洁 王大钟 爱故乡行动 2024-01-13



  编者按  


本文为北京爱故乡文化发展中心编著出版书籍《新时代乡贤》乡土文化篇的导论。从2018年策划出版《新时代乡贤》开始,我们邀请了何慧丽老师担任书籍主编,在指导我们对案例进行分类提炼的同时,何慧丽老师带领她的10余名博士和硕士研究生们,一起参与到了《新时代乡贤》的研究和案例分析中,通过半年的努力,《新时代乡贤》完整地呈现在了大家面前。

“爱故乡行动”公众号将连续推送《新时代乡贤》中由何慧丽老师及其学生团队完成的六篇理论论述文章,分别从历史和国际的视角对爱故乡实践行动从乡土文化、民艺传承、大众教育、生态家园、乡村经济五个方面进行阐释,分析其在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中的重要意义。同时,也感谢何慧丽老师及其学生团队对爱故乡的支持。


作者简介


杜洁

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西南大学中国乡村建设学院办公室主任 

王大钟

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道德经》第三十三章

 


当今的时代是一个全球多元文化快速交流、冲撞、更新的时代,全球一体化进程迅速发展,很多地区的传统本土文化都面临被边缘化的问题。早在20世纪90年代,费孝通先生就指出,这是一个面临一体化与多元化矛盾的“文化转型”时代,而加强在文化转型中的自主能力需要有充分的“文化自觉”,即“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1]”。传统中国以农立国,先民们以农耕生产方式为主,在这个基础上组建家庭、家族,形成互帮互助的村落社区,演化出错落有致的城镇市井,进而构成井然有序的国家。这种以农耕文明为基础的乡土文化,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基础与源泉。因此,对乡土中国的“文化自觉”,就建立在对乡土文化的记录、保留、品读与重新认识的基础上。


 

一、“乡土文化”辨析


“乡土”也包含有地方性、民间性、人文性在内的意涵。一方面,“乡土”代表一个人生长于斯的家乡、故土;另一方面,“乡土”指某一个特定地方的本地区域概念,有强调其地方特色的意涵。“文化”是“人文化成”一语的缩写,出于《易经·贲卦》彖辞“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在现代语义中,文化(Culture)是指人类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精神的生产能力和创造的物质、精神财富的总和[2]。可见,“文化”不是某种静态的呈现,而是动态变化的、人文的,它通过多元的形式表现出来,又潜移默化地对人文社会产生影响。本质上来说,“人生活在一个客观的世界里,为了适应这个客观世界,人们找出了一套办法,这个办法就是人所创造的文化”[3]。
“乡土文化一词具有丰富且独特的内涵。《辞海》对它的界定是“特定地域内发端流行并长期积淀发酵,带有浓厚地方色彩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及生态文明的总和”[4]。它具有民间性、地域性、人文性、多元性、动态传承性的特征。从外延上来说,“乡土文化”可以表现为物质与非物质文化形态[5],包括民俗民风、地方志史、传说故事、民歌民谣、建筑古物、名人事迹、村规民约、家风家训、家族祖谱、传统技艺(吃、穿、手工艺)、古树名木、传统仪式、方言等等,其在一种和谐共生的状态下相互交融、共同发展[6]。
中国“乡土文化”重要的根基和组成部分是“传统文化”与“农耕文化”。但是,三者并不完全等同。“乡土文化”的包含范围要更广一些,它从“乡土”出发,更强调人文内涵,将乡村与城市的生活文化都囊括其中,并且在强调对传统文化历史传承的同时,还注重强调其地方性、民间性、流变性的特点。与此同时,“乡土文化”与“城市文化”、“工业文化”、“现代文化”也并不是互相拒斥的关系。“乡土文化”具有动态特征,它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传统的,也是现实的,会随着日常生活的变化而包容新的元素。若城市文化可以和中国传统智慧相结合并转向城乡融合,若工业可以和地方需要相结合转向适度规模,那么就都可以成为“乡土文化”包容性生长的新生力量,创造新时代的现代化,从而“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7]的发展。


 

二、乡土拾英者


本章所介绍的六个案例,都是行走在民间大地的普通人,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一方水土的历史人文,用心守护着属于乡土的民间生活,重新认识脚下的土地和文化。通过这六个案例,本章所展示的,不仅仅是对乡土文化的热爱与坚守,更是一种尝试“认识自己”的文化自觉。

1

农民心灵史:秦秀英与自然笔记《胡麻的天空》


秦秀英,1947年生,内蒙古巴彦卓尔市临河区(河套平原)人。她用自然笔记、农事笔记和社会生活笔记,讲述天地万物,也讲述自己、讲述世事人生。她用自然笔记为自己代言,谱写了农民自己的心灵史。


2

以心志乡:李宗汉与《上堡乡志》


李宗汉,1943年生,江西赣州市崇义县上堡乡人,上堡中学退休教师。近30年,李宗汉在本地和外地进行了较广泛的民间采访和田野调查。2004年,李宗汉退休后,历时十载,终于完成40余万字,时间跨度超过500年的《上堡乡志》。这本反映明正德年间以来上堡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历史文献,打开了外界了解上堡及其璀璨客家农耕文明的一扇窗。


3

乡土书写:赵伟平与平顺文化


赵伟平,1958年生,山西省平顺县东庄村人,山西平顺县公安局警营作家,地域文化学者。几十年如一日,他致力于太行山地域文化和浊漳河文化的挖掘、研究、整理和修文立传工作,撰写历史文化文章数百篇,对当地诸多历史疑点进行了辨析、订正。


4

耕读传家:张书岩与耕读文化博物馆


张书岩,1949年生,福建省屏南县漈头村人,中共党员,原屏南县旅游局局长,现任屏南耕读文化博物馆馆长。他说,他要把这个博物馆逐步完善,办成闽东“民间故宫”,让孩子们、青年人、中年人和老年人都能感知耕读文化。


5

老树根深:培田三老与古村保护


福建龙岩市连城县培田古村落已有800年历史,内有“九厅十八井”等客家文化特色建筑,该村的前支部书记吴来星、前培田小学校长吴美熙以及吴有春均是培田古村落理事会成员,人称“培田三老”,他们三十多年来致力于保护培田古村落。


6

守望故乡:拾穗者民间文化工作群


湖北襄阳“拾穗者民间文化工作群”(简称“拾穗者”),是致力于地域文化和汉水文化整理、研究、保护和传播的非营利组织。
十年来,通过不断强化文化的自觉意识,拾穗者成员已从一些普普通通的本土文化爱好者,逐步转变成专业的民间文化记录者和守望者。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当地的城乡变迁。


 

三、田园已芜,叩问乡愁


本章所介绍的新时代乡贤,通过他们自身的努力,记录传承着乡土文化。同时,乡土文化在当前遭遇到的种种困境也给他们带来了重重艰辛。例如,他们在自费做这些记录收集的工作时,会遭遇到不理解的目光与非议,收集保护散落的文化碎片的困难,经费上的捉襟见肘等等。他们遇到的困难,也是当前乡土文化发展传承中普遍遭遇的困境,集中体现为社会价值观念的变化、市场经济的冲击、保护机制的缺失等[8]。究其根本,这些困难来源于何处呢?乡土文化是否已经不适应当今时代而应该被淘汰了呢?在忙碌的现代人心中萦绕不散的缕缕“乡愁”又来自何方呢?  
费孝通先生曾经指出,文化转型面临的核心困境在于,西方科学技术创造出来的一体化的人文环境,与非西方国家的文化基础无法适应、与自然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无法适应[9]。乡土文化的困境集中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在外来文化的冲突下造成了乡土文化的被边缘化;另一方面是乡土之上民众的流离和社群的衰落,导致乡土文化失去了营养来源,而日渐荒芜。


(一)乡土文化的被边缘化

文化本身是多元、动态、融合的。一种要求统一性、一体化的外来文化强势进入,就会与本地已有的多元乡土文化产生排斥和冲突。西方工业化、城市化的现代文化的强势进入,经过了清末的被动接受和此后的主动引进,已经对根植于中国传统乡土社会的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西方意义上的城市,与中国历史上形成的以农耕为主的市井城市文化不同。有研究指出,西方城市文化的历史源于地中海的城邦国家,其核心和动力是“作为金融中心的城市”,它们一开始就具有“军事性”与远程贸易和海外殖民相匹配的特征,并形成信贷、债券金融自治机构[10]。这样的外向汲取型的海洋商贸城市文化,与中国扎根本乡本土的城市文化具有完全不同的发展逻辑。而“工业文化”所要求的一体化、标准化、规模化、市场化的文化,也与以小农户农业生产为基础的乡土文化相冲突。方李莉教授用生物界的“生物入侵”现象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认为在不进行深入分析的基础上全盘引进西方文化,会“带来当地文化生态的失衡,带来当地文化失去生存资源、失去生存空间、失去自身完整性的后果”[11]。
与文化生态遭受破坏同时演进的是,“乡土中国”的城乡社会结构发生的根本性的变化。传统中国的互相哺育式的城乡关系,随着西方式城市化的快速推进而被打破、甚至断裂。于是,城乡良性循环关系被改变的同时,并没有获得很好的重建,“从而使得20世纪对中国来说,其核心问题就是城市和乡村的关系问题,就是城乡断裂的问题,也是社会分裂的问题,它是中国被纳入全球资本主义体系的产物”[12]。
城乡关系断裂后,现代化城市开始以西方城市的外向型逻辑发展,不断从乡村汲取资源,同时将城市的工业产品和文化产品向外推销。同质性的城市文化随着消费主义而覆盖了多元化的乡土社会。乡土文化逐渐失去了“乡”,又被贬低为“土”(土气,和洋气对应),其包含的传统生活智慧、民间道德伦理被一起束之高阁。
因此乡土文化遭遇发展和传承的困境,其根源在于本质上与工业化、城市化的文化逻辑相悖。极端的“全盘西化”观点认为中国传统的文化就是落后的、就应该学习西方的文化。但出现困境的根源,并非乡土文化本身的“保守”“落后”,不能调整自身去适应新的社会环境,而是工业社会发展逻辑出现了问题:追求向外汲取资源的城市发展逻辑和追求大量生产过度消费的工业逻辑,从生态的自然规律来说,必然是不可持续的,只能制造短期的繁荣假象。


(二)离土离乡、文化荒芜

“痞子不存,毛将焉附。”若乡土文化是乡土地方日常生活中生长出来的“毛发”,那么导致它缺乏生存营养的就是作为“皮”的乡土社会,以及这一方水土上生长的乡民。这里的乡民,不仅是乡村中的农民,也包括城市中的市民。
先从农民说起,随着大量青壮年农民外出打工、离土又离乡,乡土社会变得空旷。无“人”则无“文”,无“文”更无“化”。文化体系中农民的主体地位逐渐缺失[13]。文化的缺失带来的是精神上的迷失与混乱。“农村居民陷入主流道德文化和多元道德观念尖锐冲突的两难境地,并进而表现为价值失序”[14]。
有人认为,现在的农村青年,无论外出打工还是留在乡村,都并不喜欢乡土文化,而更愿意消费现代城市文化。但是,这种说法只是表象而已。真正深入分析就会发现,现有的以城市为中心的文化产品,未必能够满足村民的精神文化需要。即使是青年群体,也不能在那些距离他们现实生活过于遥远的电视节目、电影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只能是寻求暂时的逃避或慰藉。有研究表明,三分之二以上的农民认同的仍然是包括“家庭和睦、邻里友好、尊老爱幼”等在内的乡土文化价值,无论年龄、学历、性别、收入上有多大差异,都整体上表现出“对价值失序下农村传统文化回归的期望”[15]。
同时,城市的市民也同样面临乡土文化的缺失。虽然现代主流文化是以城市为主体的,但是市民在其中却缺乏乡土归宿感。现代城市建设日新月异,越来越多的市民却在城市中变成相互“熟悉的陌生人”。同时,千篇一律的文化样态、工业化生产的影视剧、“买买买”的消费文化,虽在视听技术上越来越酷炫,但在慰藉人心的力量上却越来越显苍白。抑郁症患者在城市居民中日益增多,工作的沉重压力和日常生活的无力感也与日俱增。有很多市民开始通过乡村旅游或田野体验的方式重新寻找乡土文化的滋养与慰藉,也有很多人在苍白又沉重的现实面前选择逃避,“宅”在自己的一方蜗壳中、在网络世界里缘木求鱼。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对于很多难以心安的城里人来说,已经离乡太远,再探乡关何谈容易。
而对于乡土文化来说,其存在的重要载体是能够构成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乡土“社群/社区”。乡土文化的地域性很强,“能够充分反映某一地区百姓的日常生产活动方式以及生活习惯”[16]。而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带来的是高速的流动,以前稳固的基础社会关系受到冲击,家庭、家族、村落、市井邻里、单位大院……作为最基础的社会群落,面临解体和重组。因此,乡土文化主体的缺失,更重要的是基层社区/社群的缺失,即在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中,乡村与城市中原有的社群组织关系失范失序了。


 

四、重返乡关,守望传承


党的十九大指出,“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17]。这种文化自信,不是只坚持一种文化、排斥其他文化。真正的自信来自于对自身文化的充分理解,在“文化自觉”的基础上“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本章六个案例正展现了新时代的乡贤们自主自为地承担起文化自觉的责任。他们不是在乡土文化的衰落面前哀叹,而是重回乡野、街巷,在被边缘化的角落中一点一点重新拾起散落的文化碎片,再用心擦拭、记录、创新,让它们重新焕发光彩,在生态文明的新时代中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无论是一株小草、一把镰刀、一片梯田,还是雕花大宅、青石古道,都在多元的乡土文化中尊严的生长。它们需要的不仅是被保护,更是被尊重,以及尊重基础上的理解与再认识。


(一)守望乡土

文化是一个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层的自信。乡土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和重要组成,是在乡土中国所酿生的共性文化积淀,蕴含着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18],维系着乡村、宗族、社会经济与文化道德等诸多方面的发展[19]。乡土文化的保育和传承,不但是物质上的保护,更是精神上的传承,是对中华民族精神家园的回归与守护。
本章介绍的六个案例,他们每个人(团体)所做的工作看起来都很简单,不过是去记录、收集、保存一些别人看来习以为常甚至没有什么价值的老物件或者生活中的花花草草。但正是这些琐碎又简单的生活碎片,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累,形成了蔚为大观的“民间故宫”,形成了一册册厚重的记录。其实,一些老物件每天都在消失,有着丰富阅历的老人们每天都在逝去,多记录一点、少记录一点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正是这样的记录和留存,代表着一种价值的选择,即对该珍视什么、该抛弃什么的选择,让那些被无视、被边缘化了的乡土文化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也给后人留下了归根的路,能够让在乡愁中漂泊的人,回望时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又将向何处去。其中,比较特别是秀英奶奶用自然笔记的方式,以新的视角在城市和乡村中去寻找、记录土地上的生机,用更加生动活泼的形式创造了记录生活、书写农民自身文化的方式。仰望“胡麻的天空”,也是仰望那60年乡土家园的变迁与生长。


(二)乡土文化的传承与振兴


对于乡土文化的传承和重建来说,记录与保留还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怎样在创新中传承发扬。因为乡土文化必须是“活的”,如果它只能被摆在博物馆里、被记录在文章和照片里,它就成了没有生命的标本。只有能够融入生活,回到民间,它才是有活力的。
1、生态文明植根乡土
当今已经走向后工业文明时代,迎来生态文明的新时代。而生态文明新时代正需要从具有亲自然特点的农耕文明中汲取智慧,这正是乡土文化创新生长的时代机遇。
中国的乡土文化,历来是包容开放的,在多种文化的融合与碰撞中成长。在这个意义上,立足中国乡土文化,发掘天人合一的民间智慧,将有可能应对费孝通先生提出的“一体化与本土化”之间的矛盾难题。以生态文明的视角更新现代化的思维,从而在传承传统文化、学习外来优秀文化的基础上,走出“全人类都必须要进入的可持续发展之路”[20]。
2、社区重建再造乡土
乡土文化的传承振兴,根本上需要人的回归、生活的回归和人心的回归。不仅是农民回到荒芜的田园,更是需要让城市和乡村的基层社群组织重建,形成有机的、有活力的基层社区。也即转变工业化时代的城市发展思路,建设城乡之间可以双向互动、相互哺育的良性关系。从而,不是以城市去“化”掉乡村,也不是退回旧式农耕生活,而是在保存城市和乡村“既有的文化多样性、物种多样性、生物多样性和生存方式多样性的情况下”[21],营造适于人居发展的社区环境。
本篇所介绍的案例中,很多人都已经开始通过市场、旅游、文创等多种方式,进行这样的努力。例如,李宗汉在编撰《上堡乡志》的同时,积极向外界推介本地乡土文化,上堡的客家梯田每年吸引大量游客,而本土的农耕文化更是经由他呈现在《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中。培田三老在保护培田古村落的同时,积极组建古村落老人协会,对古村进行有规划有组织的整体管理。并对外推介,与政府、高校、企业等不同组织合作,开创了大量文旅项目、登上中央电视台《记住乡愁》纪录片首集,使培田古村获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最美十大村镇、国家4A级旅游景区等殊荣。新的城乡互动方式,带来了新的社区生活方式,外出务工的青年人回来了,城里的市民也来了。通过消费与体验带来的理解与互动,推动了社区的整体变化。
3、文化自觉振兴乡土
文化转型的重任不是今天才落在当代人的肩上。百年前,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动,中国的知识分子就已经开始思考文化转型的问题。面对大量的全盘否定中国传统文化、全盘吸收西方文化的思潮,梁漱溟先生提出了通过乡村建设“从中国的旧文化里转变出一个新文化来”[22]的理想。后来,晚年的费孝通先生以“文化自觉”的概念将这个思考再向前推进,指出“文化不仅仅是‘除旧开新’,而且也是‘推陈出新’或‘温故知新’。‘现代化’一方面突破了‘传统’,另一方面也同时继续并更新了‘传统’”[23]
当我们以“文化自觉”的视角来重新审视当前的乡土文化传承与振兴问题,就会意识到,不仅仅是要对其进行保护,更重要的是要认识和发扬。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费孝通先生指出,“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理解所接触到的多种文化,才有条件在这个已经在形成中的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确立自己的位置,经过自主的适应,和其他文化一起,取长补短,共同建立一个有共同认可的基本秩序和一套各种文化能和平共处,各舒所长,联手发展的共处守则”[24]。
在“文化自觉”的基础上,保护和传承乡土文化,可以重新回到日新月异的生活中去,形成“建诸在传统文化基础上的新的‘生活样式’”[25]。通过提升认知,整合重构乡土文化与现代文化因素;通过重组农村资源市场,提升乡土文化所依托的生活环境;同时通过成立专门的乡土文化保护研究机构,适度立法保护乡土文化,形成制度保障。
本篇所介绍的六个案例中,有的还处于保护、保存乡土文化的工作阶段。而其中有一些已经经过保护而有了乡土文化的再认识,并开始融合更多元素,创新性的对其进行发扬与传承。例如,拾穗者团队十年来,完成了“汉江六记”、“襄樊特色小镇系列”、“沧桑古城系列”、“南漳漳河源古法造纸影响系列”、“荆山民居”、“老河口民间艺人陈义文电子档案”、“探访襄水”等题材的实地寻访和资料收集工作,并先后参与开展了包括南漳古山寨、老河口木版年画、漳纸工坊、文化岘山、樊城历史街区、汉水文化、古镇与传统村落等在内的重要项目。他们还充分利用多媒体和网络新技术,据不完全统计,2005-2015年,他们还充分利用多媒体和网络新技术,在各级主流媒体刊发各类文字627篇,110余万字,图片1200余幅,DV作品14个,为保存与发扬当地乡土文化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五、小结


在中国广袤大地上,千差万别的地方特色文化共生,形成了“包容性”的文化发展模式。也就是费孝通先生总结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各美其美”是讲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必须要对自己的文化有自尊和自信。“美人之美”则是在对自己文化自尊自信的基础上学会尊重别人的文化,欣赏别人的文化。只有这样才能“美美与共, 天下大同”。也只有这样, 我们才有可能建立起一个和谐的社会,一个和谐的世界[26]
随着生态文明新时代的开启,传统与乡土已具有了完全不同于工业文明时代的意义。当我们摘下“保守、愚昧、落后”的有色眼镜,重新认识乡土文化,将对我们自身所处的社会文化产生新的认识。在东西方各种文化都需要重新认识自己和他人的今天,“文化自觉”变得更加重要,它代表着“在失范和混乱的世界上寻找归属的渴望”[27]。通过阅读这几位新时代乡贤的故事,并关注以他们为代表的民间文化先行者们,我们也是在重新认识自己的文化、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重新追寻自己的文化之“根”。这样的一个过程,不是排斥现代文化的过程,也不是慨叹乡愁远去的过程,而是在“扪心自问”追问心灵的归属,重新发现“心之故乡”的过程。


注释[1]费孝通. 反思·对话·文化自觉[J].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03):15-22.[2]罗竹风主编. 汉语大词典(第九卷)[M]. 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2.[3]费孝通. “全球一体化发展中所遭遇的文化困境”[M]//方李莉编著, 费孝通晚年思想录——文化的传统与创造. 长沙:岳麓书社,2005.[4] 夏征农等主编. 辞海(1999年版彩图缩印本)[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5]曹云,周冠辰.城镇化进程中乡土文化的保护困境与有效传承策略[J].现代城市研究,2013(6):31-34.[6]卢渊, 李颖, 宋攀. 乡土文化在“美丽乡村”建设中的保护与传承[J].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03):69-74[7]习近平. “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2017年10月18日。[8]王耀鸿. “挖掘乡土文化的现代价值”[N]. 广西日报,2016-10-11.[9]费孝通. “全球一体化发展中所遭遇的文化困境”[M]//方李莉编著, 费孝通晚年思想录——文化的传统与创造. 长沙:岳麓书社,2005.[10]吕新雨. 新乡土主义,还是城市贫民窟?[J].开放时代, 2010(04):115-135.[11]方李莉. “文化自觉”与中国文化价值体系的重建[J]. 民族艺术, 2002(04):9-21.[12]吕新雨. 新乡土主义,还是城市贫民窟?[J].开放时代, 2010(04):115-135.[13]崔海兴, 郑风田. “三农”视角下的农村文化建设:问题与出路[J]. 现代农业科学,2009(02):124-126.[14]阮荣平,郑风田,刘力. 公共文化供给的宗教信仰挤出效应检验——基于河南农村调查数据[J]. 中国农村观察, 2010(6):72-85.[15]王见敏. 基于农村居民秉赋视角的农村文化建设分析——来自湖北省a市L镇的实地调查数据[J]. 中国农村观察, 2012(04):76-87.[16]刘春兰.新农村建设中乡土文化的价值开发与制度引导[J]. 理论界,2008(11):136-137.[17]习近平. “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2017年10月18日。[18]潘鲁生. “乡土文化,根不能断”[N]. 人民日报,2017-12-10.[19]刘春兰.新农村建设中乡土文化的价值开发与制度引导[J].理论界,2008(11):136-137.[20]方李莉. 在中国传统文化基础上走出生态文明之路. 中国文化报.[21]吕新雨. 新乡土主义,还是城市贫民窟?[J].开放时代, 2010(04):115-135.[22]梁漱溟.《梁漱溟全集》(一)[M]. 山东: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23]费孝通. 关于“文化自觉”的一些自白[M]//二十一世纪中华文化世界论坛筹备文员会主编. 文化自觉与社会发展.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4]费孝通. 反思·对话·文化自觉[J].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03):15-22.[25]方李莉. 在中国传统文化基础上走出生态文明之路. 中国文化报.[26]方李莉. "文化自觉"与"全球化"发展——费孝通"文化自觉"思想再阐释[C]// 世界中国学论坛. 2006.[27]费孝通. “全球一体化发展中所遭遇的文化困境”[M]//方李莉编著, 费孝通晚年思想录——文化的传统与创造. 长沙:岳麓书社,2005.


《新时代乡贤》目录


序言:
温铁军:爱故乡与乡村振兴                    
综述:
何慧丽:乡贤与家国理性——新时代爱故乡的力   


乡土文化篇
重识乡土,文化自觉
秦秀英:用自然笔记为自己代言,谱写农民心灵史
李宗汉:痴心编撰《上堡乡志》,守望客家乡土文化
赵伟平:呕心沥血撰浩卷,甘为平顺谱春秋
张书岩:创办屏南耕读文化博物馆,打造闽东“民间故宫
培田三老:保护培田古村落,老骥伏枥志千里
拾穗者:甘当文化义工十余载,守望襄阳民间文化
 
民艺传承篇
以艺润心,扎根社会
苗春生:痴迷泥塑三十年,一把黄土捏“关中”
裴体文:芦山花灯五十载,彩楼青衣舞千年
张满堂:振兴马街书会,守护草根艺人之家
卢岳鹏:工匠精神铸乡土,百工之首传技艺
张翰敏:兴办“蓝续”社会企业,创新白族扎染文化
刘红权及太行盲人宣传队:行走太行八十年,瞽盲心亮向天歌
 
大众教育篇
有教无类,崇德育贤
王英杰:敦复书院弘大道,传统文化沃中原
周鸣鸣:传承卢作孚精神,弘扬兼善文化
马新兰:潜心开展妇女扫盲,力推回族女童教育
王小平:倾心汇聚天下溪,乡土教材进课堂
陈永松:绿色文化化大众,环保教育育新篇
 
生态家园篇
生态恒在,家园永存
运建立:搏命汉江环保事,守护家园母亲河
殷玉珍:宁肯种树累死,不叫沙欺负死
杨正熙:生态物种得保护,古法农耕焕生机
任华章:护林为基守家园,生态为本谋发展
杨德禄:当洼里遇见鸟巢,乡村田园综合体点亮首都
 
乡村经济篇
经世济民,融合发展
丁汗平:荆楚家学转风气,筑巢引凤哺家乡
陈涛家庭:文化建设聚人心,文化经济富周庄
谭胜民:慢城里的鲍旗寨,艺术家的普罗旺斯
张承永:知青互助新养老,城乡融合大平安
胡诗泽:返乡大学生兴次滩,再造魅力新故乡
弘农人:尊道贵德,和合生态建乡村
附录:2014--2017全国爱故乡年度人物列表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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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田三老:保护培田古村落,老骥伏枥志千里
拾穗者:甘当文化义工十余载,守望襄阳民间文化

北京爱故乡文化发展中心简介

“2018爱故乡人物”优秀案例名单






北京爱故乡文化发展中心


北京爱故乡文化发展中心由中国人民大学乡村建设中心等多家机构联合发起,前身是2012年发起的“爱故乡计划”项目,是以“保育乡土文化、共建美丽城乡”为宗旨的民间公益组织。孕育于中国当代新乡村建设大众多样化实践的“爱故乡计划”,致力于发现故乡之美,重估乡村价值,活化传承民间乡土文化,发扬乡村文明;以“故乡情怀”整合本土资源,建立公众(新乡贤)参与美丽乡村建设平台,重塑乡村的活力和魅力,推动中国城乡社会可持续发展,实现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


地址:北京市海淀区苏州街33号6层608室(邮编100080)联系人:口皓电话:010-62460686;18801299075邮箱:iguxiang2012@163.com官方微博:@爱故乡计划公众微信号:aiguxiang2012爱故乡博客:http://blog.sina.com.cn/u/3175307963爱故乡网:https://www.aiguxia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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