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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之友】王柏霜 ▍南音:我血液里的唐朝以来(组诗) ▍“非遗”【总第十期】

王柏霜 百科诗派 2020-09-09

泉州承天寺 by 王柏霜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我翻拣少时之记忆片断——

那些萤虫与烛火齐明的清冷之夜

我尝试辩认南音之工尺乐谱

谱不识我。我跟着口中念念有词

某种拖延腔调的旋律让我头昏脑胀

 

那些看似简单的符号,我认为

它们是可畏的古人画在纸上的咒语

又像是“狮公”做法时画的符

它们都悬在我项上的危险之物

犹如欲坠未坠之瓦,瓮然发出恐怖之音

 

我对符号的肃然起敬始于此

始于对复杂组合的敬畏。但又不是全部

在单调的音符里,以时间为标记

时间又以声音的形态存在,并组成队列

 

我仍然不开窍,数字或许已至极简

但仍然隐藏在技巧背后。像一个人

隔着玻璃门,我看见他的影子却摸不着

 

我钦佩那些不识字、翻乱动谱的粗糙之手

它们遵循既有的规则灵动地弹奏

我的内心跟随他们的旋律自由地吟诵

他们暗夜里仿佛骑士对于美女的沉迷

让我第一次对慢速的曲调

肃然里有执迷,敬畏里有无措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我的记忆回到乡村王国后停滞

时光的烈焰燃起一唱三叹的曲折与缠绵

我背朝黄土的阴暗日子

丝丝入扣的天籁之音包含:狗吠、牛哞

鸡鸣,以及母语里那些粗俗俚语

 

大雅之堂仅存庙堂和祖厝里的祖宗牌位

他们敛容正襟,双腿跪地,磕头礼拜

此刻,我少年的心脏怦怦乱跳

跟着肃穆起来,又仿佛听到洞箫声起

和三弦一起撩拨空气里的静寂

瞬间打破这世俗舞台上唯一的一出正剧

 

我听到有人用“南歌”之嗓唱和

低徊的音调适合哀怨、忧伤与抒情

思念更是必不可少。节拍里

两只代表两款孤独的竹板终于拍响起来

像两只无肉的手掌,麻木地击节

如泣如诉的曲调里,时光如织梭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我依稀记得,古城街巷如阡陌

曲折迴幽,像一串悠长绵柔的南曲

曲子从巷口这头刚刚起个头

很快就传到巷口那头,只需穿一根针

的功夫,就到了尾声

 

满街走的圣人都会哼唱几声

他们不叫票友——我不知他们的外号

 

更多的功夫在唱曲之外

软柔的女旦吐字清晰卖力地唱着

唱着,唱着,归韵收音——

台下冷眼旁观的我听着却是如此吃力

 

我在这个人世吃力不讨好

或许是我对这个世界过份依赖

相信戏里演的,曲里唱的,都是真的

梨园里那个女旦的哭腔也是真的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泉州南音表演视频 by 王柏霜


 

我看到他将十目九节的洞箫

放到唇边,撮起嘴用吹灰之力往里吹气

气流带着一股力量进入那冰冷的体内

瞬间注入无尽温暖

让它舒服得发出畅快的声音——

 

我冥想着将气息穿透人世的隔膜

如果能够穿越应有的同情

以及遗憾,我宁愿不要拨动三弦

甚至是那把被横抱起来的琵琶

即使在冰冷的寒夜我也要将它焐出火来

 

我想象它们组合在一起发出的鸣奏

如泣如诉里何能道尽生活的艰辛

我放下自尊去屈就一切高贵的事物

在暗夜里听一段源自唐宋的弦外之音

左右都回响着不堪入耳的怨怼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泉州开元寺 by 王柏霜


 

我的小宇宙一直像一座死火山

沉寂着,几十年来未曾爆发

但动荡的十年却像火山喷发出邪焰

我幼小的心灵受到激荡

更多忧惧的来自于衣食不足之殇

 

那些颂唱天下升平的雅歌之外

我讶然听出了南曲的旋律

用它谱成的语录歌,响彻村庄的寒暑

显得有些滑稽,苍白

唐宋韵味尽失。有某种血液止流

 

我年幼无知,对于那些红色的事物

不知反感,无知即无敌

我看到那些低垂头颅的人被红色裹挟

淹没,或许为了不至于窒息

他们也会暗自哼唱口口相传的南曲

用以解脱肉体伤痛

 

那个不破不立的年代消失已久

当有一天我看到文盲的嫂子

学会了弹琵琶唱南曲甚至登台演出

我悟到:旋律的本质与政治无关


泉州木偶 by 王柏霜

泉州南音表演 by 王柏霜

泉州文庙 by 王柏霜


 

身内堆满比身外更沉的东西之后

我抬头看到一座明暗分明的庙

原来我是出差到了泉州

我打尖下榻之处隔壁就是孔庙

 

入夜我梦游一般从西街寻幽归来

我隐约听到孔庙里有弦管之乐流淌

 

我寻声而去,进入一孔院落

原来是一座带有戏台的茶室

戏台搭锦棚,安宫灯,旁边似有太师椅

依传统法度张灯结彩

 

我坐下来,让心也静下来

细细听,一曲《共君断约》罢了

我恍然大悟:它是南音经典古调

是梨园压轴大戏

我视它为天听之曲,却又街巷可闻

 

我内心感叹。沉重之枷忽然跌落

血液里饱含唐宋以来的闽南因子被激活

百听不腻的《陈三五娘》《三千两金》

《荼蘼架》《绣孤鸾》《孤栖闷》

复活满街走过的圣人,代际无隙

 

2019年3月11日


泉州文庙 by 王柏霜

泉州文庙 by 王柏霜

泉州小吃店 by 王柏霜

 

附文1

 

 

我生活过的那片土地上,久远前诞生了一种韵味独特的音乐,并且已顽强地延续了千年。我儿时就耳濡着它的旋律,直到我长大后,了解更多关于它的知识后,我才惊叹:它像一个长生不老的人,成为一个绝世奇迹——它不仅仅是文明的奇迹,也是人类的奇迹。

这种音乐在我闽南老家流行,人们称它为南音,当地人用本地话称它为“南曲”。

 

1

 

古音清雅古朴,听上去略显粗糙,声音有些喑哑。虽然嘈杂,但不失热闹。凄美的曲调,因为拖腔拖调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的唱词,以及八音的合成方式,源自遥远的过去,独具特色,寻不出一丝当代气息。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古典与高雅。

这是我闽南家乡的音乐。

南音是家乡的土特产,和诸多传统仪式和古老节日一样。南音像一位垂垂老者,端坐在闽南这方天地,伴随着弹奏的曲调,絮絮叨叨地述说着古早的故事。故事的内涵大多劝人为善,诫人勤劳,训人勿恶,教人好施。他弹响着古旧的音律,解人以忧,消人以愁,祝人以福。他如一位长生不老的长者,注视着儿孙辛勤劳作,关怀他们,慰藉他们,用温和典雅的歌唱,消除他们生活中的万般苦痛。老人的双手轻拨柔撩,一串串旋律从指间流出,绵延不绝,直唱到今。

 

2

 

我的一生注定劳碌,成年后离开家乡,常年奔走在茫茫人海之中,感受着沧海桑田的变换,心中总噎着许多欲诉还休的无奈。当我回到这片熟悉的热土,当这来自古时候的清音,再次在耳旁响起,不禁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生命纠缠着太多的孤独、忧郁、焦虑、痛苦、悲伤、离别、仇恨,成为人生散不开挥不去的阴霾,但都可以在这种缠绵的曲调、哀怨的唱腔、粗砺的合奏中,找到宣泄的出口。

千百年来,闽南豪情奔放的汉子,多情细腻的女子,早已将所有的艰难,托付给这千年古韵,并且在一代又一代闽南人的打拼下,丰富南音的内涵。他们在南音那苍老的古调中,铸造青春之梦,寻觅幸福之源,在曲海里载浮载沉。在他们身体疲惫时,用南音来消除疲劳;在他们心灵受伤时,用南音来疗伤;在他们远行归来时,用南音洗去风尘;在他们人生喜庆时,用南音带来祝福。

多少次走在闽南那独一无二的骑楼下,周身被古老的城市气息所环绕。许多关于这座古城的故事,被编成朗朗上口的南音,得以流传至今。在泉州古城,那满街的青石板路,走过多少吟唱者?从古城的庙堂,到乡下的戏台,上演多少痴情汉和闺怨女的生死爱情?更有多少青春少年,用南曲表衷情,欢喜相聚,携手共游东西塔,悲伤离别桃花渡,劳燕分飞,只遗一曲无言的余音,恰如开元寺焚香炉里的一缕青烟,若有若无,渐行渐远。

 

3

 

曾记得年少时,对这千年雅音也学过几声。熟悉的曲调,悠长的过门,无穷无尽的反复,都曾一一领教。徒奈生活的艰辛,逼得我不得不四处奔走,对那动听的曲调睽违已久。如今重遇清音,仿佛遇到多年未见的老友,心中欢畅无比。又仿佛回到了我曾经熟悉的那方天地。但令人伤感的是,无论如何,今天的我,对这种伴随我的闽南母语而生的曲调,一句也想不起来。是的,今天,我无法在多年后,重新唱起原来就懂得不多的歌谣,即使能唱那么几句,我想也是不完整的,也已经变了调,变了味。

我问自己,是否真的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复重来?是否真的时间可以淡忘一切?如果真的是,那我应自责,我成为一个很容易忘记过去的人。又或许,我应该感激时间的流逝,是它给了我忘却的可能。

也许这就是人生,有记忆也会有忘却。

 

4

 

在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上,久违了的许多感觉,恍惚间重新涌上心头,堵塞飘飞思绪的,是一种饱含唐代遗韵的千古清音。这是在闽南这片富有传奇色彩的土地上流淌的千古吟唱;是无数代有名无名的人,即使离乡背井,客寓他地,也不断萦绕在心头的歌谣;是伴随着儿时的梦想,长大后仍然熟悉的旋律。多个世纪的倾诉,多个世纪的吟咏,多个世纪的聆听,音调未变,歌声未改,仍然是那种哀怨凄切、如泣如诉的曲调;仍然唱着艰难,和着血汗;仍然在石板路上、在屋顶的翘脊上,和斑驳的油彩一起,层层剥落,却音调如旧。

走在古城的小巷中,耳旁响起嘈杂的、各种现代人制造出来的声响,但我还是能分辨出那种来自古时候与众不同的清音,我能从各种音乐中将它识别出来,专注于它的凄清与优美。

多少日子的浮云堆积心头,不见阳光,阴沉的天空欲雨未雨。许多辛酸的故事在街头巷尾流传,许多悲伤的眼泪四处流淌。为了祝福,为消解心中久弥不散的痛苦,奏一曲如泣的古音,正好倾吐无数积怨,仿佛长途跋涉的人,在休憩时长舒的一口气。那么笼罩心魂的阴霾散去,太阳重新升起,人们看到了希望,重又去打拼一方天地。天地间,因为飘荡着这稔熟的声音而一片湛蓝,风和日丽。

 

5

 

我曾客寓晋江一年,居于一所建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石头楼房,房子的后面是一条名叫大石脚的小街巷。街巷上,立有一座门面极小的庙。我不知道当地人在庙里供的是什么神明或菩萨,只见香火极盛。记得这里曾一连九天,上演传统的高甲戏,演戏的人比看戏的人还多。我想,大约这戏是演给神明看的吧。演出开始前,总有鞭炮成串成串炸响。有时夜幕降临后,则放映起电影来,有时是缠绵悱恻的爱情片,有时是刀光剑影的武打片。但更吸引我的是在其余时间里用高音喇叭不停播放的南音。

听着那曾经十分熟识的曲调,我感慨万千。是什么使这一片沃土,生长出如此凄切的音调?是苦难,还是幸福?我认为,幸福的含义不可能仅仅是对生活的一种肯定。我知道,闽南人丰富的内心田园,需要有一种独特的音乐滋润。苦难是一样的,幸福才有不同的色彩。不一样的是闽南人对苦难的态度,他们一代一代飘洋,前仆后继过海,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并且繁衍生息。苦难成为一种动力,而这千古唱不绝的南音,又成为闽南豪杰释放苦难,抒展胸中块垒的方剂。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劳作一天的人们,踏月归来,吟一曲南调,听一曲古音,那是何等的美妙啊。

这也是我的向往。

 

1998年11月9日初稿

2017年8月9日修订

 

泉州胭脂巷 by 王柏霜

泉州钟楼 by 王柏霜


附文2

 

 

闽南的情人就活在这里

真真切切

双塔脚下

那悠长悠长的街巷

木质的门面斑斑驳驳

许多流行的古老

在闽南在闽南的三轮车铃声中

毫无掩饰地来来往往

 

雨季在闽南淅淅沥沥

就像那古老得发亮的管乐锣鼓

从山里走向海里

巷口的那一边

柔软的方言满街泛滥

那是闽南的古老

在小小的角落无声地繁衍

甚至出海而去远走南洋

至今人们还记得

有个叫陈三的到过潮州

把叫五娘的少女

骗”回故乡

 

间南的大街小巷

十五的月亮往往

伴着苍老的南曲

唱不幸的桑田

如泣如诉地在渡口流浪

南每年的戏台上

都在桃花搭渡的橹声里

把许多悲欢过渡到彼岸

 

春去秋来

所有的日子

都在龙眼树下

香蕉叶底的南音里

滴尽无数的眼泪

人悲人泣那是活着的人的悲哀

不说也罢

年年的梨园台戏

都以悲剧为压台戏

在闽南雨季总是

很长很长地重复

街巷的南曲年年翻新

依然唱不尽

那古城脚下

千万年来永恒的歌

 

作于1987年

 

 

【作者注】

1. 工尺乐谱:工尺谱记法是古代音乐记写形制之遗存。

2.《荼蘼架》《绣孤鸾》《孤栖闷》《共君断约》《三千两金》等等均为传统南曲唱段。

3. “南歌”:汉代张衡《南都赋》云:“齐僮唱兮列赵女,坐南歌兮起郑舞。”高诱注曰:“南歌,取南音以为歌也。

4. “狮公”:和尚或道士。

5. “文革”期间,曾用南音曲调谱唱领袖的语录歌。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遗名录之:南音 (Nanyin)


时间: 2009  

地区: 亚太    

国别: 中国

类别:表演艺术  


南音是集唱、奏于一体的表演艺术,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乐种之一。南音用泉州方言演唱,主要以琵琶、洞箫、二弦、三弦、拍板等乐器演奏,以“乂工六思一”5个汉字符号记写乐曲。现存的3000余首古曲谱,保留了自晋(公元265年至420年)起至清(公元1644年至1911年)历代不同类别的曲目。音乐风格典雅细腻。其演唱形式、乐器形制、宫调旋律、曲目曲谱及记谱方式独特,为研究中国古代音乐提供了丰富的历史信息。南音是相关社区广大民众珍爱的文化遗产。


(by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网·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 http://www.ihchina.cn/directory_details/11814)


Nanyin is a musical performing art central to the culture of the people of Minnan in southern Fujian Province along China’s south-eastern coast, and to Minnan populations overseas. The slow, simple and elegant melodies are performed on distinctive instruments such as a bamboo flute called the dongxiao and a crooked-neck lute played horizontally called the pipa, as well as more common wind, string and percussion instruments. Of nanyin’s three components, the first is purely instrumental, the second includes voice, and the third consists of ballads accompanied by the ensemble and sung in Quanzhou dialect, either by a sole singer who also plays clappers or by a group of four who perform in turn. The rich repertoire of songs and scores preserves ancient folk music and poems and has influenced opera, puppet theatre and other performing art traditions. Nanyin is deeply rooted in the social life of the Minnan region. It is performed during spring and autumn ceremonies to worship Meng Chang, the god of music, at weddings and funerals, and during joyful festivities in courtyards, markets and the streets. It is the sound of the motherland for Minnan people in China and throughout South-East Asia.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英文非遗名录详情页面:

https://ich.unesco.org/en/RL/nanyin-00199


王柏霜

福建泉州人,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反克诗群核心成员,现居福州。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大学期间曾任《采贝》诗社主编;曾在国家级军队广播电台任编辑、记者。在《诗选刊》、《中国诗歌》、《诗歌月刊》、《作品》、《福建文学》、《厦门文学》、《黄河诗报》、菲律宾《世界日报》副刊、《反克26°》等民间诗刊等发表诗歌和散文;作品收入《南风——抒情诗、朦胧诗选》(鹭江出版社)、《等待中的雨景——当代青年爱情诗选》(中国友谊出版公司)、《采贝——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生诗辑》(九州出版社)等。诗集《不雨之秋》于2005年11月香港中国理想出版社出版;诗集《无所不在》2011年11月作家出版社;诗集《你的身体是一座仙境》于2015年6月香港中国理想出版社出版。散文随笔集《影子的盛宴》于2019年1月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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