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炸毁北溪管道始末”：Seymour Hersh的新调查报告

Original 林一五林一五议时 2023-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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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我发出这篇文章为止，这个事情非常、非常、非常有趣，一位德高望重的美国记者对一件世界瞩目的大事做了一篇深度报道，各国媒体都在关注，只有作为新闻自由标杆的美国主流媒体，一片静悄悄。

相信很多朋友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知道是什么事了，简单说就是23个小时之前，85岁的普利策奖得主Seymour Hersh在他的个人网站上发布了一篇名为“美国怎样干掉北溪管道”的调查报告。这篇报告通过引用华盛顿的匿名消息源，描述了拜登政府策划炸毁北溪管道的全过程。用Seymour Hersh的原话概括就是，拜登一眨眼，北溪管道——“砰”。

按照Seymour Hersh的调查，炸毁北溪管道这个事是美国和挪威携手实施的，美国的潜水员在2022年6月北约BALTOPS 22军事演习的掩护下，放置了远程遥控炸弹，再在9月由挪威引爆。美国借此逼迫欧洲摆脱对俄罗斯廉价天然气的依赖，挪威借此取代俄罗斯，成为对欧天然气出口大户，两家赚得盆满钵满。

Seymour Hersh的报告披露了许多细节。比如潜水员来自美国设在巴拿马城的美国海军潜水与打捞中心。为什么是这里的潜水员呢？因为这里的学员只隶属于海军，还不是美国特种作战指挥部的编制，这也就意味着，让他们执行秘密行动，可以避开国会，拜登可以在瞒着参众两院领袖的情况下，自行制定和决定秘密方案。

虽然北溪管道是在2022年9月被爆破的，但是其实拜登政府秘密准备这场行动早在9个多月前就开始了，主要负责人是国家安全顾问苏利文、国务卿布林肯和助理国务卿卢兰。

2021年12月，苏利文召集了参谋长联席会议、CIA、国务院和财政部的有关人员，在白宫西侧的老行政办公大楼的顶楼，召开了第一次秘密会议。这个地方也是美国总统外交情报顾问委员会的办公地点。

据说苏利文直接要求与会各方给出摧毁两条北溪管道的方案，一开始有人质疑，但苏利文表示，我传达的是总统的意思，于是之后的几次会议，主要讨论内容集中为如何摧毁北溪管道。海军一开始的建议是使用新型潜水艇直接攻击管道，而空军的方案是飞机投放延迟爆炸的炸弹，CIA的意见是不管采用哪一种，行动必须秘密进行。“所有人都明白风险所在，这不是儿童游戏，这是战争行为。”

时任CIA局长的前驻俄大使比尔·伯恩斯亲自指派CIA的精兵强将设计方案，也正是因为相关负责人熟悉巴拿马城的海军训练基地，所以才从那里找来了潜水员。Seymour Hersh的信息源说一开始包括CIA和国务院都有人质疑“潜水爆破”的可行性，觉得这个点子风险惊人，十分愚蠢，但到2022年1月，CIA责任小组向苏利文报告，说我们找到方法了。

2月7日，已收到报告的拜登在白宫会见了德国首相舒尔茨，当时离俄乌开战还有不到三周，拜登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如果俄罗斯入侵……北溪二号将不复存在，我们将终结它。

这里头有个有趣的事，就是负责爆破北溪管道的行动小组原本的意见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但我们都知道拜登有嘴秃噜的习惯，所以他在和舒尔茨的联合记者发布会上嘴一秃噜，又把事情给抖了出来。后来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又一次发生，那次我们也写过，就是2022年下半年的“大流行结束了”公关危机（《拜登宣布“疫情结束了”，白宫紧急救火：中期选举的疫情分战场》）。关于炸毁北溪管道，Seymour Hersh的消息源抱怨说，拜登可能不在乎，也可能他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行动小组里不少人对拜登的嘴秃噜表达了不满，但拜登的“泄密”却带来了一个奇特的后果，即既然总统已经半公开地宣布了行动，那么这场行动的保密等级也就相应降低了，根据美国法律，也就不用刻意隐瞒国会了，免去了思考如何向议员们隐瞒的烦恼，可以光明正大地不通报。为了确认拜登到底几个意思，行动小组还特意请伯恩斯再去征求了一下拜登的意见，伯恩斯回来后说，炸吧。

行动小组开始联系挪威。挪威离爆破地点不远，有反俄传统，可以在这件事里获益，更重要的是，同属北约框架的美国和挪威的军事情报合作非常密切。美国在挪威有海军、空军基地，有雷达、潜水艇等多个领域的合作，而且2021年11月挪威政府刚刚顶着国内的发对声通过了《美挪补充国防合作协议》。

这个协议是个什么东西呢？做个类比，我们知道十天前韩国有个热点新闻，说去年7月某个韩国姑娘早上哭着从美军基地跑出来，说酒醉被强奸了，但韩国警方、法院、政府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相关管辖权归美国所有。历来类似事件，美国最后都是装腔作势调查一番，然后放人了事，当地人只能饮恨吞声。挪威的《美挪补充国防合作协议》，起到的就是类似效果，给了美国驻挪基地相当大的管辖权，美国甚至还可以起诉那些“干扰基地运作的挪威人”。

Seymour Hersh的信息源说具体的爆破点是挪威人帮着选的，选在了丹麦博恩霍尔姆岛附近。挪威大兄弟们很积极，还跟美国大兄弟反映，要想成功爆破，必要的训练和熟悉地形什么的是免不了的，别的都好说，但想完全瞒着丹麦和瑞典，可能瞒不住，所以得想个办法。两边一合计，最后想出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点子，说让高层主动通知丹麦和瑞典，说之后这边要有个行动，但具体什么行动不能告诉他们，编个瞎话骗骗他们就行了。

不止选址问题，一开始的爆破时间据说也是挪威人定下来的，他们天才地想到了用BALTOPS 22军事演习当掩护的点子。不过后来拜登觉得时间间隔太短，要求将放置炸弹的时间点和引爆的时间点设置成相隔三个月——这样不容易一下子联想到美国身上。

这是整件事里拜登在定下爆炸命令、口嗨透露爆炸计划后的第三次出场，Seymour Hersh说这次总统先生临时提出的要求又让行动小组一通吐槽，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总统呢，为了满足拜登的临时要求，挪威人和美国人又是一通讨论，最后定下了用声呐浮标引爆C4炸药的方案。

2022年9月26日，一架挪威海军P8侦察机假装进行常规巡航，中途扔下了声呐浮标。信号在水下传播，先是北溪二号，接着北溪一号。爆炸接连发生，然后就是天然气泄漏等环境灾难，以及随之而来的世界政治局势动荡。

美国这边，由布林肯、卢兰等人为首，带领《纽约时报》等美国喉舌以及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等美国NGO，第一时间出来带节奏，将怀疑的焦点引向俄罗斯。

上面基本上就是Seymour Hersh的调查报告的主要内容。Seymour Hersh在报告中记录了白宫、CIA和挪威外交部对他报告的评论，他应该是发表前把草稿发给了三方，白宫说“这完全是虚构的”，CIA说“完全是虚假的”，挪威方面则拒绝评论。这个操作可见Seymour Hersh的自信。

可以多说两句Seymour Hersh这个人。说他在美国德高望重，一点都不夸张。他当年获得普利策奖的名作是对美军在越南美莱村大屠杀的揭露。我们以前介绍过美莱村大屠杀，那是美军形象在世界舆论场崩塌的开始，我们当时写美莱村，是为了介绍因为帮助掩盖美莱村屠杀有功而青云直上的鲍威尔，是的，就是那位鲍·洗衣粉·威尔（《鲍威尔的生与死：一则美媒永远只讲一半的政治伦理故事》）。

Seymour Hersh的知名作品还包括参与报道水门事件、1974年CIA秘密打捞苏联潜水艇的“珍妮弗计划”、1983年韩航007空难中美国情报部门的作用、2004年美军在伊拉克虐囚、2013年本·拉登之死、2013年认为美国炒作的所谓叙利亚政府毒气袭击平民事件为造假等等。

半个多世纪的报道生涯中，Seymour Hersh总是能拿到各种各样的内部爆料，然后在美国的舆论氛围下，一直都没被锤死，相反他报道出来的事情屡次被证实。我查了一下，现在美国那边锤Seymour Hersh，主要都是说“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匿名消息源，他从来都不肯公布自己线人的身份，肯定是假的”，基本上给Seymour Hersh贴了一个“争议性”的标签。

这次关于北溪管道被炸，Seymour Hersh提供的这些细节是真是假，各位可以自行判断。最后我们讲一个场外八卦。现在到谷歌搜Seymour Hersh等关键词，我们会发现指控拜登政府的这份报告，南华早报、France24、Deutschlandfunk、半岛电视台等都进行了简短的报道，但离Seymour Hersh发布消息已经将近一整天过去了，美国主流大报几乎全都保持沉默，甚至在网站首页都看不到任何只言片语。

美国那边有新闻的是反拜登的急先锋小报《纽约邮报》。另外英国那边《泰晤士报》以“调查记者Seymour Hersh称是美国炸了北溪管道”为题进行了报道。《纽约邮报》和《泰晤士报》背后的老板都是默多克，而默多克反民主党和拜登的立场是比较出名的。我的感觉是Seymour Hersh的报告这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纽约邮报》和《泰晤士报》像是在放风探路，而美国各大主流媒体则像是在等候白宫通稿，在策划一个整体舆论应对方案。

昨天拜登刚慷慨激昂地做了国情咨文演讲（《拜登的国情咨文透露了哪些消息》），对自己一通猛吹，就差说自己是“chosen one”了。为了给宣布竞选连任铺路，他也是拼了。这刚过没一天，Seymour Hersh和默多克就给拜登送上爆炸性的大礼，真是精彩。

我不知道拜登方面会如何应对，是要临时编一套说辞，还是正忙着抓内鬼，又或者想搞臭搞死Seymour Hersh。北溪管道刚爆炸时我们在《CNN论证俄罗斯自毁北溪管道，FOX论证CNN疯了》里就介绍过，指控拜登的人里包括当年帮斯诺登揭发棱镜门而名扬天下的Glenn Greenwald，而Seymour Hersh无疑是比Glenn Greenwald还要传奇的存在。拜登方面不管想怎么做，难度都不小。

今晚对白宫和民主党喉舌们来说，肯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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