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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批评·斜目而视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文艺批评 2022-03-18

斜目



而视



《杀马特我爱你》

We were Smart


导演: 李一凡
主演: 罗福兴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9-12(广东时代美术馆)
片长: 125分钟
又名: 杀马特,我爱你 / Sha Ma Te I Love You / We Were Smart
IMDb: tt13809752



影片简介



2017 年,李一凡开始拍摄杀马特。他共计完成杀马特采访67个,网络采访11 个。在拍摄期间,李一凡又从杀马特和其他工人手中,通过直接购买手机视频等方式,收集了工厂流水线及工人生活录像 915 段,最终用访谈和工厂场景创作出一部长片。片子讲述了这些杀马特在工厂的打工生活和内心挣扎。讲述了他们为了寻找自我存在感,如何参与到杀马特潮流中。以及这个给了杀马特们无数幻觉的潮流,如何通过网络被公众发现,并很快遭到了误读,最后他们被迫放弃幻觉,重新清醒认识到他们的命运。



导演简介



李一凡 | 导演


1966年生于湖北武汉,1991年毕业于北京中央戏剧学院。艺术家、导演、独立影像作者,现任教于四川美术学院。其纪录片作品《淹没》、《乡村档案:龙王村2006影像文件》获得包括柏林电影节青年论坛沃尔夫冈·斯道特奖、法国真实电影节国际多媒体作者联合奖、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弗拉哈迪奖、香港国际电影节纪录片人道奖在内的数项国际大奖,并获荷兰IDFA Jan Vrijman Fund电影基金奖、瑞士Vision sud est电影基金奖,其曾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密歇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东京大学进行学术访问,并举办讲座“中国独立电影与中国社会的政治现实”。


图 |《淹没》与《乡村档案》电影海报



精彩影评



壹 | 豆瓣·魔法少女蔡特银


“多想我的头发像孔雀翅膀带我飞过工厂高墙”



小学的时候,我看到杀马特,看到大我3岁的表哥弄了非主流发型,觉得并不好看,并且觉得“那是坏孩子才玩的”。


长大以后,便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视觉系是艺术,为什么其它亚文化可以得到承认、甚至出圈,杀马特却要被鄙视,成为“搞笑”、“傻逼”、“城乡结合部”的代名词?


其实这部纪录片已经给出了很明白的答案:玩杀马特的人,都出生在农村,是老一代农民工的子女,是留守儿童,才12~15岁就到沿海厂里打工。流水线暗无天日,只有靠玩杀马特才能感觉到个性和自由。——不是这种亚文化的形式不被尊重,而是玩杀马特的人本就是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玩头发,是因为他们除了自己的身体以外一无所有。甚至到最后,连玩头发的自由都没有,连在QQ群、“家族”里抱团取暖的机会都被消灭了,要剪掉曾经“为他生为他死”的长发。


图 | 杀马特“冷云”15岁起外出打工,尽管样貌看起来与假身份证上的照片不匹配,仍顺利进入工厂工作。之后五六年,他一直频繁更换工厂,后来回到云南蒙自老家种香蕉。(受访者供图)


在这部片子里的靓仔靓女说话都很好听,有很多话挺能引起我的共鸣:


有时候感觉这个头发给了你一个勇气,从形象当中就有一种震慑的东西,而且在大家印象中这就是坏孩子,坏孩子感觉就是不会受欺负,有时候自己也会想成为一个坏孩子,那首先要打扮成这样。


那个时候才出去嘛,只想通过头发或者是通过穿着打扮来发泄,然后就想去把头发弄一下,弄得吸引人,然后让他们,感觉很想跟你交朋友,感觉也很独特,就算人家骂自己两句,也有人跟自己说话啊。


我这个染头发,一般就是去炸街,就是不同点嘛,就是最亮点嘛,然后让别人看我的优点,让别人喜欢。


平时生活当中没有一种存在感,但是玩这个就会有人注意到你,就会有人去关心。玩这个有时候也有私心,就是得到一种关心,一种关爱。


这让我感觉,这些玩杀马特的人其实都是出色的心理学家。或者用另一条影评里的话说:“ 工人真的是天生的哲学家。”导演在访谈中也说过一句:“人什么不明白,人又不傻,人只是处在了那么一个位置上面,因为教育、出身、各种原因,他今天没有学习到某种话语方式,没有表述的机会而已。”


此外,我在这部片子里也看到了很多似曾相识的东西——我也是半个留守儿童,我也想受到关注,我也希望有很拉风的头发,我也很喜欢在旱冰场上溜冰,我也没有钱……我从小到大都一直是乖孩子、会读书,一直不与坏孩子为伍。可等到长大以后才发现,我同样无法与“社会精英”们为伍,“城乡结合部”的出身,让我对那种光鲜的生活有更强的疏离感。于是我会想,其实玩杀马特的人才跟我是同一个阶级的兄弟姐妹吧?


图 | 夸张的发型是杀马特的重要标识


导演拍这部纪录片,目的应该是要展示新生代农民工的文化/精神吧。很能打动人。但片中也同样有大量对农民工现实生活、谋生处境的描写,比如整个月不放假的黑厂,比如童工在上级检查时要躲到框里,比如因为工资被克扣到只剩28块而无法结婚,比如身无分文饿得捡甘蔗头来吃……因为一无所有,杀马特也不会有受到尊重的文化;虽然一无所有,杀马特也没有放弃幻想和希望。



贰 | 公众号·毒药


比996更残酷的工厂青春物语



在杀马特教父罗福兴的书架上,有一本记者送给他的《乌合之众》。不像五条人的仁科在张晓舟家中捧读齐泽克,罗福兴从来不和李一凡谈论这些事,李一凡也不知道罗福兴到底读没读过这本书。但《乌合之众》确实与杀马特群体形成了某种互文。


图 | 杀马特教父罗福兴


这本书的作者认为:“从智慧的层面上看,群体总是要比被孤立的个人的水平低,不过从感受,以及被这些感受驱使的行动来看,群体的表现要比个人表现得更好或者更糟糕,这都要看具体的环境是怎么样的。”


而构成杀马特群体的真正空间环境并不是农村,而是那些沿海劳动密集型的工厂。 


图 | 东莞石排


正如纪录片中拍摄的东莞石排工厂区,这是一个完全自足的生活空间,平时的衣食住行都在工厂区解决,工人们甚至不需要进城。在工厂结束一天极度枯燥与疲乏的体力劳动后,工人没剩下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唯一的娱乐就是玩手机。而新一轮的数字霸权又让他们的精神和肉身同样隔离。

 

“非常封闭,也不关心外部世界,连娱乐八卦都不关心。”李一凡深入杀马特所在的工厂空间后,发现我们对他们,和他们对外部世界的封闭程度几乎是一样的。至于杀马特群体是比个人表现得更好还是更糟糕?至少从纪录片的调查样本中,李一凡没有发现这个群体有什么特殊的出格行为。尽管有一些杀马特自己觉得很厉害,但李一凡接触后发现他并不是那种很凶的人。


杀马特只不过是通过夸张的发型、打耳钉,纹身等身体改造行为,打开了一个自我保护机制。对于一无所有的他们,改造身体也许是为数不多可以表达的途径,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对比《乡村档案》中的民间宗教团体,李一凡认为在抱团取暖上,杀马特和他们有点接近。 但两者又有着本质的不同。真正链接杀马特的是审美方式,正如罗福兴的名言:“审美自由是一切自由的起点。” 


图 | 石排公园杀马特聚会


尽管杀马特视觉系的审美方式本身也是日韩的舶来品,比起朋克青年,根基脆弱的杀马特也许更接近同样挣扎在生存底线的三和大神。片中有杀马特说:“只要是杀马特,我们就是一家人。” 在封闭空间与高压环境下,杀马特以共同的审美方式作为强链接,对内互相取暖,对外又形成了某种朦胧的反抗。 


我们以为的怪异、夸张,也许只是人性在特定条件下的正常表达。



叁 |  豆瓣·工凡



之前看到好多文章都停留在审美(某种意义上是审丑)的层面上讲杀马特,但杀马特的前史被抹去了。杀马特作为一种风格的流行和残酷、枯燥、掠夺性的工厂生活互为线索,“好想我的头发像风吹扬带我飞翔飞过工厂的高墙”,高高梳起的头发代表始终想要确认和寻找的主体性、价值认同和群体间的互助、联结。915段工厂流水线和工人生活录像的记录是残酷的,我们意识到我们可能作为掠夺者,作为生产链条上剥削的参与者,也在某个瞬间意识到「他们」就是「我们」。导演为杀马特作为主体的叙述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也提供了从兴起到式微的发展脉络,但仍然没想明白2012年对杀马特的围剿是如何发生的,这种追问和当下许多现实问题相关联;而再到2018年,杀马特再次走入主流视野,意涵发生了变化,内部有了割裂,但管控的那个主体更加蛮横,也更加难以抵抗。



肆 |  豆瓣·孟浪



基本上是一部论文电影或汇编式纪录片,因为影片在拍摄时杀马特文化已经成为明日黄花,所以李一凡是在大量地调研和摸排之后,对采访口述、打工视频、QQ空间残留印记、快手段子等文本进行了缝合与拼贴,从而以论文影像的修辞性完成了对杀马特这一群体的整塑与评述。围绕着杀马特这些常年被大众和媒体标签化的“异类“或”非主流“,李一凡从他们的年龄、家庭、工作、生活、发型、情感、阶层等多个背景入手,用几十段私人讲述展开了一种自我剖析式的祛魅,进而揭露出了中国当代社会严重的阶层割裂,以及工业文明对弱小个体的剥削和压迫。诚然,影片的前置议题也是建立在猎奇之上,但影片的基调又是温柔且善良的,最重要的是它给那些出镜的杀马特们保留了一个自由表达的窗口,对公共视角的建构无疑是让被拍摄者与观众完成了一场通畅的对话。 



伍 |  豆瓣·工凡


在大众媒体的话语体系中,杀马特等同于低俗、哗众取宠、博人眼球。而本世纪初,在广东一带兴起的杀马特一族,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十几岁进厂打工的留守儿童,他们在流水线上出卖体力、感觉不到存在的意义,得不到周围人的认可,日常被孤独、压抑、苦闷填满。于是他们只能通过廉价而又扎眼的发型获得心理上安慰(即:有人关注我、关心我,哪怕是异样的眼光)。这种发型进而发展成一种身份上的认同,工厂流水线上一个个孤独的个体终于有了归属。他们宁肯被辞退、找不到工打、忍饥挨饿、遭人唾弃,也要保留自己的发型。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感觉自己是完整的、自由的、有归属的。至于后来网络直播平台上戴着假发套、装疯卖傻的“杀马特”,早已不是当年这群孤独的人了。这群人最后终被无力穿透的阶层困住,重新坠入千篇一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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