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十大关系(七)——稳定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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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国。大国的优势是力量大,可以成就伟大事业,不受外人欺负。但大国也有大国的难处,那就是内部矛盾比较复杂,需要花很大力气维持内部稳定。
如果维持内部稳定不成功,大国就会分裂,甚至彻底消失。这种情况在历史上一再出现。很多强大的文明和国家,都没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来得快去得也快,消失在历史深处。
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人数多少,差别很大。同样一个政治谣言,在几万几十万人的小国里传播,和在几千万几亿人的大国里传播,后果大不一样。一场骚乱,在小国,可能就是一场骚乱;但在大国,却可能成为导火索,引发国家动荡和巨大灾难。所以,大国往往对内部很压制,为的就是防微杜渐,保持稳定。
古典政治哲学家们认为,大国和个人自由是不相容。他们认为,个人自由只有在小国才有望实现。好国家的要素之一就是“小而美”。生活在大国的人,往往要在个人自由、权利上做出牺牲。
美国的出现,好像打破了这种观念。美国既是个大国,不受外人欺负,国内的个人自由又很充分。看来,大国和个人自由是可以兼容的。
但是,现在看来,美国这个例子的说服力还不够强。一方面,美国有很多特殊条件,比如远离亚欧大陆,不容易被别国干涉。如果美国像其他一些国家那样,也遭受外来强国的干涉和破坏,他们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保持个人自由,是个很大的疑问。毕竟,二战期间,美国也干过无理由囚禁大量日裔美国人这种事。
更重要的是,美国建国仅仅二百多年,到现在,不同种族之间,不同阶级之间等等内部矛盾已经很尖锐。今后的发展势头,很难说。美国的经验,还有待更长的时间来检验。
大国和个人自由之间的矛盾,依然是未解难题。
理解了大国的这个难处,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中国历史上“专制”色彩很浓。看上去,这好像是中国文化的缺陷,其实,这是维持一个大国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如果没有这种“专制”,就像曹操说的那样:设使天下无孤,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野心家从来都是很多的。如果让他们充分“自由”,在人口众多的大国这样的大舞台上,很可能出现的,不是繁荣兴旺,而是天下大乱。到那时,人们就会感叹: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
可见,对于大国来说,花很多力气维持内部稳定,很有必要。一些在小国可以做的事情,在大国却不可以做。这不算不正常。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小国固然可以更自由,但也因此更脆弱。大国虽然不被人欺负,但为了维持内部团结,也要承担额外的成本。
但是,大国维稳的逻辑,不能推到极致,要保持合理的分寸。稳定固然重要,但社会要想发展,要在稳定和活力之间找到恰当的平衡,而不是越稳定越好,那样就无异于万马齐喑、一潭死水了。
这正是我国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如何在维稳和活力,或者说在控制和放开之间,找到合理的平衡点。或者说,如何处理好稳定和活力之间的关系。
完全没有管制和约束,任由各种势力自由扩张,结果很可能是恶性的“优胜劣汰”。这种局面反而不利于社会的长治久安。但是,一味地维稳和控制,处处设卡建墙,监督监视无处不在,社会发展的活力也会被抑制。
抗日战争时期,毛主席为抗日军政大学的亲笔题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这四个词勾画出的状态,是很理想的社会状态。尤其是其中的“活泼”,充分显示出保持社会活力的重要性。革命者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的,而是生气勃勃、活力旺盛的。
近年来,我国社会出现的一个令人不安的趋势,那就是,社会似乎成了“过敏体质”,往往对一些并不严重的信号,做出过分强烈的反应。
这和信息、交通、市场方面的技术进步有直接关系。尤其是信息技术的大幅进步,让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都能迅速传遍全国,从而造成和事件本身不相称的巨大影响。
比如,过去,某地发生关于出租车的刑事案件,顶多在当地报刊电台发布消息,影响局限在当地。其他地方的人,一方面是根本不会知道——谁会订阅千里之外其他省市的报纸呢?广播电台的信号也传不了多远。即使知道了,也没人认为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事实上,如果刻意搜集的话,就会发现,以前关于出租车的刑事案件,其实不少,但从未引起全国范围的舆论风潮。
但是,现在有了互联网和社交媒体,而且有了滴滴这样的全国范围的经营者,结果,某地发生关于网约车的刑事案件,比如司机劫杀乘客,消息会迅速传遍全国。很多看到这个消息的人,虽然明知事件发生在千里以外,却不由自主地认为和自己有关。接下来乘坐网约车时,就会觉得很不安全,以至于全国人心惶惶,成为热点事件和舆论风潮。
这就是信息技术高度发达造成的社会的“过敏反应”。这种社会过敏反应,和生理上的过敏,确有相似之处,都是神经系统过分敏感,对本来应该忽略的刺激无法忽略,出现得不偿失、毫无必要的过度反应。结果,反而影响了正常生活。
想要通过加倍努力,让这种“社会过敏”不出现,就好像过敏患者想要消除所有过敏原一样,是徒劳的。十几亿人的大国,总会出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小概率事件。只要概率足够低,理智的态度应该是忽略,而不是为之忧心忡忡、焦虑不已。
我国现在的一些做法,好像就是想要彻底消灭各种过敏原。维稳的力度不断强化,到处设卡建墙,想要从根子上杜绝一切意外和事故。这种做法,一方面耗费了大量资源,另一方面注定不可能成功,达不到想要的目的。
事实上,就像生理上的过敏一样,环境越清洁,人的过敏会越严重。相反,如果允许环境中适当存在一些异物和污染,人的神经会变得强健,反而不会那么敏感,没有过敏之苦。
理智成熟的态度是,允许社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无序和意外,这其实就是活力本身。社会秩序,并非越严格越好。因为,如果一切都循规蹈矩亦步亦趋,也就不会有什么创新和突破了。
现在,很多人鼓吹创新。但我恐怕他们对创新的态度是叶公好龙。创新的另一面其实就是破坏,至少是违反。只有打破现有的局面、违反现有的规矩,制造出一些混乱和无序,才有创新,才有突破。如果为了避免社会过敏反应,各种异物和意外都从一开始就被彻底压制,创新和突破也就无从出现了。
我们的社会,应该在维稳和活力找到合理的平衡点。因为中国是个大国,这个平衡点很可能更倾向于维稳这一边。但这种倾向不应该成为彻底的“倒向”。在很多时候,要用平常心看待社会的某些失序和意外,不要把一切人一切事都纳入现有的规则和管制之内,不要只允许社会按照既有的方式运转,要给创新和突破留出空间和机会。
正常人和过敏患者的区别就在于,正常人对很多异物和意外完全无视无感,不会因此妨碍正常的生活。而过敏患者则做不到这一点,他们的神经系统其实更发达更敏感,因此会做出正常人看来毫无必要的反应,这反而妨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对社会来说,道理是类似的。现代社会的信息、交通、市场等方面的技术高度发达。这就好像人的神经系统更发达更敏感了,于是也往往因此对一些局部事件、极小概率事件做出过激反应。
要想克服这种社会过敏者,当然不可能指望着技术退步。只能是我们做出改变,适应技术的进步,也就是调整我们头脑中对概率、信息、风险等等的处理方式。否则,我们就只能像严重的过敏患者那样不敢走出家门一步。对别人毫无妨碍的东西,比如花粉,却会成为对我们的重大威胁。别人轻描淡写轻松处理的事情,我们却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应付。
换句话说就是,要让我们社会的神经也变得强健起来,不那么敏感和脆弱。技术的进步应该让我们更强大,而不是更虚弱;应该让我们更禁得起风雨,而不是变得弱不禁风。
大国确实高度需要维稳,但大国也要尽量保持社会的活力。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缺一不可。社会要保持容错率,要接受一定程度的无序甚至混乱。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的重点不在于毫无意外,而在于长期的可持续。
水至清则无鱼。秩序过分严格,反而会扼杀社会的活力。从进化的角度看,那些对环境百分百适应的生物体,反而更危险。因为一旦环境变化,他们就会高度不适应,而环境变化是不可避免、必然发生的。
所以,长时段看,最有适应力、最能持续存活延续的生物体,是那种在哪个环境里都能大致适应,但又不是完全适应,需要时时做出调整和修正的生物。也就是说,适当的失序、错误、混乱、意外,其实并非坏事,因为其中正包含着面向未来的开放性因素。在此处的失序、错误,换个环境,反而会成为合适、正确。
可见,社会应该追求秩序和稳定,尤其是中国这样的大国,稳定是重中之重。但这种维稳应该适可而止,而不是没有限度。社会需要给活力留出足够的空间。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才是健康的、可持续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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