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到底有多缺儿科医生｜腾讯新闻谷雨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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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软件上打开“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可以看到许多家长对这家全国知名的儿童专科医院的就诊体验的点评。

比如，有家长说，儿童医院附近“车开不动，停车排队就得半小时起步”，“等电梯就费了劲了，别看电梯多，人更多，每个电梯门口都排长队”。

不只北京儿童医院，全国各地的许多三甲医院儿科、儿童专科医院，都挤满了辛苦求医的患儿和家长。儿童医疗仿佛成了稀缺资源。

儿科医生工资低，加班是家常便饭。流感高发季节，更是要连轴转。儿科人手不足，不只是医生护士工作量超负荷，孩子们也难获得充分治疗。医生、患儿和家庭都辛苦，仿佛是个恶性循环。

时至今日，中国儿科医生的“供需”状况有改善吗？这背后又有哪些值得我们关注的问题？

01

最挤的专科医院：儿童医院

儿科患者通常指14岁以下，青春期以前的患儿。

近10年来，这个群体的数量不断增长。根据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中国有超过2亿5000万0-14岁儿童，占总人口的近18%。

政策开放二胎、三胎后，中国0-14岁儿童数量预计会继续增长。

孩子生病并不是罕见情况。

根据2020年国家卫健委发布的《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在所有年龄段中，5岁以下儿童的两周患病率超过20‰，仅次于中老年人的两周患病率。

那么，他们看病能去哪儿？

对于国内的公立医院体系，综合医院通常设有儿科，各类专科医院中有儿童专科医院，妇幼保健医院也设有儿科。

此外，有私立儿童医院、儿科诊所的选项，不过，私立医院高昂的费用也让普通家庭望而却步。

从接诊量来看，儿童看病的需求确实不小。

在公立综合医院中，儿科接待的诊疗人次在所有科室中排名第三位。

在各大专科医院中，儿童医院无疑是最繁忙的。儿童医院的诊疗人次占到所有专科医院接待患者的17.49%，这一比例远高于其他专科医院。

有人可能会说，既然儿童专科医院和综合医院的儿科太挤了，为什么不带小孩去其他科室看病？

儿科之所以在医院单独设立，是因为青春期以前的儿童生理结构和成人不同，儿童的常见病在成年人中可能很少见（比如手足口病），或者不严重（比如感冒、腹泻）。

孩子看病不能去其他科室，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儿童不善于表达，所以问诊的过程非常考验医生的经验、技巧。

“儿科也叫‘哑科’，因为孩子还不会表达疾苦，医生要像侦探那样，从现象推断到本质。”在医疗纪录片《人间世》第二季，儿科医生朱月钮说道。

既然孩子看病的需求不少，而且都集中在综合医院儿科、儿童专科医院，儿科医生的“供给”情况就更值得关注。

02

2亿5338万儿童，

只有不到5%的儿科医生

和成人的各科医生数量相比，儿科医生的数量一直紧缺。

近10年来，儿科医生占全部执业医生的比例一直稳定在4.3%到4.4%间。

2019年我国321.1万执业医生中，仅有14.13万名儿科医生。而中国15岁以下的儿童有2亿5338万，占总人口的近17.95%。

换句话说，全国将近五分之一的人需要在儿科或儿童医院就诊，但是儿科医生只占所有医生的不到5%。

按照这个数字计算，中国平均每千名儿童只有约0.6个儿科医生，这远落后于美国2018年的数据——每千名儿童有 1.46 位儿科医生。

根据《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公立综合医院里儿科医生数量只占4.1%，排在各科室中的第8位。与之相对照的是本文第一部分提到过的——儿科是综合医院患者第三多的科室。

儿科患者多又缺人手，所以工作负担重。

2020年，全国的儿童专科医院有141家。在所有类别的专科医院中，儿童医院的每天平均接诊量排名第2位。

儿科招不到医生，这背后还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在大学里，儿科专业也招不到人。

根据《中国新闻周刊》2016年的报道，一位接受采访的211大学临床五年制的医学生说，在选择临床或儿科的专业分流时，虽然学校给儿科提供了很多优惠政策，比如奖学金、保研，甚至某三甲医院的就业保证，但最后儿科的40个名额都没招满，同年级近200人都选择了临床。

在《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的另一篇报道中，北京儿童医院急诊科的庞一琳医生说，“本科两百多个同学，算我在内只有三个人选了儿科，硕士没有其他同学选儿科。”

另外，儿科曾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被取消了本科阶段的专业设置，也影响了儿科医生的培养。

1999年，儿科专业的本科停止招生，并入临床医学专业本科中。

2016年，为了缓解儿科医生短缺的现象，国家卫计委和教育部宣布，恢复设置中国医科大学等8所高校的儿科本科专业。

根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报道，在这8所院校里，儿科本科的录取分数并不低，只比临床医学略低，在各专业中是中上水平。不过，儿科方向的本硕连读与非儿科方向相比，录取分数明显偏低。所以，不排除一些儿科专业的本科生计划在硕博阶段转换专业。

儿科医生荒的现象很可能不会在恢复儿科专业的本科设置之后立刻缓解，一个重要原因不容忽视——儿科医生的培养周期很长。

中国临床医生的主要培养模式为“5+3+x”，5年本科、3年住院医师培训、再加上2到4年的专科医师培训（非强制）。

住院医师培训和专科医师培训结业后会进行考核，颁发相应证书。

儿科医生不只培养时间长，雪上加霜的是，已有的儿科医生流失也相当严重。根据《中国儿科资源现状白皮书》，2011到2014年，中国的儿科医师流失了14310人，占比超过10%。

这背后的儿科工作环境是怎样？有哪些原因让医生们下定决心离职甚至转行？

03

“金眼科，银外科，打死不去小儿科”：

儿科医师荒背后的困局

正如医生们之间流传的“金眼科，银外科，打死不去小儿科”，背后的事实是——

和其他科室的医生相比，儿科医生不仅工资低、工作忙、晋升慢，更要命的是风险高。

毕竟，孩子的健康是万千家庭最牵肠挂肚的。

儿科医生择业的唯一优势看起来也很心酸——竞争小，找到工作很容易。

“事实上，确实没多少儿科医生了。在北京，内科医生要在三甲医院求职，起步要求是博士。而儿科，据我个人所见所闻，本科都能留在三甲，如果还是儿科硕士，基本上除了顶尖儿科科室，其余医院随便挑。”

在知乎问题“如何评价《1.5万儿科医生消失背后，9000万中国家庭无路可退》？”下面，一位医生答主如此感慨。

儿科工资低与公立医院的绩效考核方式有关。公立医院的绩效工资与科室收入有关，科室绩效则与能开的药、能做的检查等有关。

根据《人民日报》2021年报道，在用药方面，《北京儿童医院药品目录》中的儿童专用药仅占5%，成人、儿童共用药约六成，其余是经验性用药（说明书中没有儿童用药信息，医生根据临床经验用于患儿的药品）。而对于成人、儿童共用药或经验性用药，儿童在服用过程中一般药量会减半或更少。

根据丁香人才《2021年度中国医院薪酬调研报告》，儿科医生的平均年薪在18个科室中排名倒数第二。

不只赚钱少，对儿科医生来说，双休日也是奢侈。

此前的调查显示，儿科医生每周休1天的人数最多，占42.64 %，更有37.35%的儿科医生没有休息日，而双休日完整、休3天的加起来才20%。

儿科工作量大，影响的不止是儿科医生的休息时间。

在公立医院体系中，职称会和收入挂钩，而职称评级靠的是科研成果。工作量太大，没时间科研，导致儿科医生在晋升和收入上都吃亏。

根据中国儿科医生工作满意度调查，30-39岁、任职年限 6-10年、中级职称的儿科医生工作满意度最低。这个年龄段和资历的医生正卡在晋升高级职称的门槛上。

在知乎问题“为什么不想做儿科医生？”下面，回答中涌现了各种负面状态词——“累”、“难”、“骂”、“压力”、“忙”、“怕”、“苦”，还有一些看着就头疼的名词——“收入”、“急诊”、“医患”、“夜班”、“风险”，但是也有“喜欢”。

在纪录片《人间世》里，儿科医生朱医生和同事们在儿内重症监护室奋战了100多个小时，救回了一位患有急性心肌炎的10岁女孩。

朱医生没时间照顾自己的女儿。女儿也是10岁，在家准备期末考。

“熬了四天半，还是蛮开心的，这个是真正救了人的。”朱医生难得地在镜头前露出笑容。（来源：腾讯新闻）

参考文献：

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20卫生健康统计年鉴》。

国家统计局《2020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

春田医管《2020中国妇儿医疗机构白皮书》。

丁香园《2021年度中国医院薪酬调研报告》。

姚新颖，杨婷婷，邓婉君，蒋军，夏欧东（2020）。中国儿科医生满意度及影响因素分析。中国公共卫生 2020 年 4 月第 36 卷第 4 期。

Zhang, Y., Huang, L., Zhou, X., Zhang, X., Ke, Z., Wang, Z., Chen, Q., Dong, X., Du, L., Fang, J., Feng, X., Fu, J., He, Z., Huang, G., Huang, S., Ju, X., Gao, L., Li, L., Li, T., Li, Y., … Sun, K. (2019). Characteristics and Workload of Pediatricians in China. Pediatrics, 144(1), e20183532. https://doi.org/10.1542/peds.2018-3532

为什么大多数医学生不愿意做儿科医生。取自：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6853536/answer/631170995

如何评价《1.5万儿科医生消失背后，9000万中国家庭无路可退》。取自：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6853536/answer/631170995

1.5万儿科医生消失背后，9000万中国家庭无路可退。取自：https://mp.weixin.qq.com/s/Ywz-A1FETyTE19NaTvpmuQ

卫计委宣布8所高校恢复儿科本科招生，或缓解儿科医生荒。取自：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751858.html

绩效不到后勤岗1/5，我们拿什么留住儿科医生。取自：https://finance.sina.com.cn/tech/2020-10-15/doc-iiznezxr6183151.shtml

多举措鼓励儿童用药研发生产——满足用药需求 保障用药安全。取自：http://www.news.cn/politics/2021-10/08/c_1127935381.html

儿科医生荒：难以弥补的20万缺口。取自：https://mp.weixin.qq.com/s/Q8a6ZnBcxgXqCco6E93-rw

实拍儿科医生荒，以后谁给我们孩子看病。取自：https://mp.weixin.qq.com/s/in_qf_LyHg-qSa_9DgAwOA

“看病似打仗，挂号如春运”，儿科医生荒不是小儿科。取自：https://mp.weixin.qq.com/s/ph7h7KgHXdozeMWUkSbNZA

撰文 | Heather

数据 | Heather、苏现奎

设计 | 镝数按住拉

编辑丨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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