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伦敦时，我也曾在街头打零工......

Original 安潇安潇 2023-02-10

收录于合集

#生活在英国 27 个

#安潇的真实故事 38 个

现在是周四晚上，离周末已不远了，所以放松一下，我是来讲故事的。

你们总是高票点赞，要求我讲初到伦敦的故事。那几年，我有过好些奇妙的遭遇。但我一直没有细聊，是因为那个时期的我很丧，挣扎于人生低谷，写那时的故事，好像和公号春风和煦的基调不太相符......

但被你们问得多了，就讲讲我初到伦敦打工的经历吧。这篇文和我平时的风格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想听故事的话，可以直接滑到文末玩抽奖哦。

初到伦敦时，我也曾在街头打零工......

刚到伦敦时，最让我震惊的是物价，一个西红柿加一把米的价格，在国内可以就可以下馆子了。昂贵的学费缴完以后，口袋里不剩多少生活费，所以我每天脑海里都在尖叫着哭穷。

只身一人漂在陌生国度，没钱实在没有安全感，于是我一边上课学艺术，一边四处寻找打零工的机会。

人生地不熟，我不知从何开始，找得心慌。好心的室友越南姑娘，鼓励我去附近一家很小的中国餐馆应聘收银员。

餐馆老板不介意我的英文口语还生疏，让我第二天晚上就来上班，工资是全英最底线的一小时5英镑。

于是刚到伦敦的第一个月，我就开始了白天上学、晚上打工的日子。

新鲜感没维持两天，我便开始厌恶这里的工作。

厨房油腻的地面上临时铺着硬纸板，以防厨子一不留神滑倒。巨大的灶台和锅就是个刷锅水的容器，我眼睁睁地看着厨师用那里面的水一会儿刷锅一会儿炒菜。灶上面永久性地烧着一大锅油，反反复复炸着天南海北的风味。

伦敦响当当的"Chinese takeaway"外卖，事实上是咱们建筑工人吃的那种盒饭水准，粗糙、扑鼻的酱油味儿。我很气恼英国人把这种东西称作“中餐”。

没有多少新鲜的原料，春卷都是冻在冰箱里不知道几星期。

菜单上居然有300多种菜名，可事实上只是不到20种原料的排列组合。比如那个"新加坡炒饭"和"厨师特别炒饭"，其差别只是前者在后者的基础上放一小勺辣椒。

虽然在我看来一切都是那么差劲，可作为这片街巷唯一的中国餐馆，这里还是挺受欢迎的。看那些傻老外天天排队来买垃圾食品，我可真同情他们。

在伦敦，中餐比国内贵得多，我每天看着这小馆子一碗炒面卖5磅、一碗鸡丁卖7磅，心想着他们在以20倍的利润做生意呢吧？

不管怎样，大厨阿通对我还是很好的，总是嚷嚷着叫我到这里来吃晚饭。

第一天在这里打工的晚上，他炒了海鲜大餐给我吃，龙虾、大虾、芦笋可都下锅了，还有我以前没吃过的带子和青口，据说贵的要死，卖40镑一盘。

我就毫不客气地大吃了一顿，还把快递林庭那份也吃了。

快递林庭悄悄跟我说，他当着大厨的面从来吃不下饭，多吃几口大厨的眼珠就要蹦出来。幸好大厨对我没这个问题。

林庭又说，来餐馆的英国人，中餐认知都限制在炒饭和炒面以内，几乎从来没人点40镑的龙虾、带子和青口。老板的这点宝贝都让大厨用来和漂亮收银员联络感情了。

工资是不可能多给的，吃吃喝喝倒是可以很自在。但我知道这里饭菜的真相以后，实在吊不起什么胃口。

那天，我亲眼看见他们把掉在油腻地板上的鸡翅捡起来放在饭盒里！我把饭盒递给客人的时候心里充满负罪感，一直踌躇着：我说还是不说……

更别扭的是，大厨除了对我和善，对其他人很凶，后台的气氛总是很紧张。大厨从来都是饭馆的主心骨，连老板都怕的。

快递林庭告诉我，大厨阿通是真人不露相，据说他原来在中国城和那些黑社会头目混得很熟，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八卦听得我浑身一激灵！

他还曾经救过人命。一个得罪了黑社会的小混混被追杀，把小命寄托在大厨阿通的身上，小混混的家乡人求爷爷告奶奶要大厨这活菩萨救人一命，于是大厨靠着他的关系，五大桌宴席求情，几个头目才在他的面子上把人给放了。

吃晚饭时，我使劲套大厨的话，但他不喜欢说清楚。他就含糊地嘟哝说，他对不起小妹, 那女孩儿爱他担心他近十年。因此他现在走了正道儿，算是回报小妹了。

“那小妹呢？和你在一起吗？”
他摇了摇头：“ 我叫她走了。因为我现在还配不上她。 ”

据说大厨阿通其实很有钱,，在老家盖了五幢房子。他儿子是全校万人迷，爱打扮又招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老爹阿通在外面都十年了，整个欧洲的中国餐馆都做遍了。他说：“丹麦的福利最好。人家求着我们上学还给我们钱。我哪有心思学外语啊，但每次人家都喊’上课了！拿钱了!’ 我才会去。这外语里听得懂'钱'字就行。”

大厨的钱应该是赚的差不多了，他整天都盼着回老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我对他的理财有点怀疑，因为他每天下午都会在没生意时突然消失掉。林庭说：瞧，那对面就是马场，阿通是到那儿花钱去了。

后来老板搬来了个老虎机，从没见客人玩，但每天都会见到阿通在这里扔20来英镑。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存够钱回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配得上小妹。

不管其人是黑社会大佬还是好莱坞明星，我有我自己的问题，看档的工作已经够我头疼了。幸好有林庭在帮我。

刚来的时候我可真是手忙脚乱，如果没有林庭在，我就得四脚朝天了。

林庭非常狡猾聪明而且善解人意，每次我写错了单子都是他想办法帮我掩过去。

我刚到英国，英式口语和听力都还不适应，好几次饭菜点错了。林庭发现时，就会偷偷帮我把点错的饭菜扔掉，重新写单。

要知道，如果让大厨阿通察觉他白炒了菜，他可真的会当客人的面气炸了骂死人的！虽然他不好意思骂我，但他会转而骂其他人。我一百个不愿意因为我出错，让这里的本来就难闻的空气充满火药味儿。

林庭是个关键人物，他成了我的朋友。

他从黑龙江来这里上学，刚到二十，人很瘦，个子非常高。

刚认识他时，他总是脸色沮丧，不怎么说话。不知怎的遇到我以后他开始变得唠叨，十句话里九句都在说：“太孤单了，我都没有女孩子要”。

我跟他聊了一星期，他蜕变显著，从一个灰暗消沉的小子变成了亮晶晶的阳光少年，剪了头发，穿了名牌，脖子上还戴上了粗大的银项链，咧着嘴笑。

“我知道你又有信心约女孩子了， ”我说，“但也不必这么夸张吧?”

厨子小强也刚到二十，是爸妈借了几十万求地头蛇偷渡过来的，在这里过着暗无天日遥遥无期的还债日子。他经常会主动给我倒茶喝。

林庭和小强都和我处得很好，可很快就物是人非，大厨对他们太凶了，吼得两个男孩无法忍受，最终甩手不干了！

厨子小强走了以后，新来的是厨子阿霖。他太奇怪了，面对我的那张脸完全僵硬。我好几次和他说话，但话题总是腾空蒸发，一点回音也没有。

我好心说： “要不要喝茶？我给你倒杯热水吧！”

他说：“不必。 ”然后机器人一样走到后厨房去，象是走向涅磐一样斩钉截铁。

代替林庭的新快递阿维是个总也面带微笑的家伙，但我却发觉他很难捉摸。

林庭在的时候，我也许会听电话听错10个地址，但林庭都能凭经验聪明的找到地点。

但阿维总是在我写的单子上挑毛病，我的地址完全没有听错，他都要当着老板的面说我写的不全!

员工都不在一条战线上，谁也不帮谁，实在很可怕。

说说我在这里的具体工作。

这份工作真对我的自信心打击不小。我没想到我一个北京来的大小姐、艺术家、高材生，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回过头来竟被这餐馆收银的工作折腾得头晕眼花。

工作是这样的：店里有300多种菜名，我要记住英文名、中文名和菜价。

比如，客人来的时候点 “Chilly and black bean sauce beef fried rice”，我要立刻想到这是“豆豉辣椒牛肉炒饭”，但我要在单子上毫不犹豫地写下“士召牛反”，意为“豉椒牛肉饭”，贴在板子上给厨子看。

这些简称一定要背下来！多写几个字会被骂！他们嫌你耽误时间，赚不到钱！

我有次反应不过来写了个“椒盐鸡翼”，厨子嚷嚷说看不懂。
“什么是鸡翼!”
“就是鸡翅嘛！”我也不耐烦地嚷嚷。
“谁教你这么写的！鸡翅要写成鸡支，这样笔画少、写得快！这个要写‘召炎支’我才看得懂。”
我心说：“你是懂了，可全中国人民都不懂了！”

不管怎样，这是给英国人民开的店。我除了要以条件反射的速度翻译菜名，还要写下价钱，收钱、找钱。

其实这样不算太难，但客人一多，我就头大了。

刚到伦敦一个月，以前学的GRE雅思之类的英文单词在这餐馆都用不上。

这里需要烂熟于胸的词儿都是食物：

“Hand pulled plain noodle with roasted duck”是烧鸭拉面，写做“少甲拉面”；

“Sweet and sour king prawn with fired rice”是咕佬汁大虾饭，写做“古下反”；

“Pork chop with mixed vegetable”是什锦蔬菜猪扒，写做“什才朱八”。

我的头是如此之大，很怕自己会搞错。如果拿不准，回头去查单子上的菜名和菜价，那个快递阿维就会用敏感的小眼睛瞥我，让我如作贼被抓般不痛快。

最讨厌的就是接外卖电话了！

有些黑人的口音完全含糊不清，点的菜却列成长单子。听不清多问几遍他们就会跟我嚷嚷，本小姐备受宠爱长这么大，哪听过有人跟我喊啊！

而且黑人的口语喜欢在任何句子后面加上'ya',
“It is Thai style spare ribs ya?”（泰式排骨ya？）
“A bag of prawn crack ya?“ (一包虾片ya？）
“Curry chicken with Singapore style vermicelli ya?”（新加坡粉丝咖喱鸡ya？）

因此听起来他是点了一系列叫做ya的菜。

我直替他们着急，我心说你就不要ya了！直接告诉我菜名好了，姐姐的心都被你ya搞乱了。

听地址也很头痛。我又不是伦敦人哪知道这个楼那个院儿的，我才来了一个月！

要是林庭，我只要说出个相似的音儿他就知道是哪条街甚至是哪个客户了，完全不用我担心心。

但这个快递阿维才不是省油的灯，我写错个字母他都会说不认识，还得我在地图册上查出来给他看。

既然阿维这么不可靠，我只好在客人说地址的时候叫他们拚写单词。有些客人真一点善心也没有，他们觉得你个送外卖的竟叫人拼写地址简直不可原谅！

我心说：“姥姥的，我可是外国人哪！要是让你找找北京海淀区车道沟甲１号院12号楼，估计你得栽死在地图册里！”

没想到，过去在我眼里这些“简单低级的工作”我竟干得如此不轻松，怕出错的感觉让我像挂在架子上的鸭子，心老也不着地。

顾客进门点外卖尤其让我困扰。如果在餐厅用餐，客人坐在桌子旁，你写好单子送菜过去就好。

但进门点外卖的话，经常顾客点了菜，自己就出去玩儿去了！１５～２０分钟以后才回来！

高峰时期，我面前的桌子上同时排着７、８个单子，谁的是谁的早就乱了！

为了让自己记住，我只好给单子写暗号，比如“黑胖女”、“白衣帽白男”，“一对儿黑”、“大鼻子眼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