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在正确时间出现的,是你吗?”
我那时非常执拗,独行者一个,在别人看来有些自闭。但其实我只是在社交场合里看不到什么意义。
大概是我和这树形成了坚固的密封空气场,所有人都知趣的不来打搅我。因此当她肆无忌惮地踏入我的“人树封闭三角区”并用硕大的镜头对准我连按快门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个人空间被侵犯了,而且相当恼火。
我不理她的胡搅蛮缠,要求她删除照片,她却说她用的是胶卷,没法随时删除。
可倒霉的是我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再想起时为时已晚。
我敌不过她的强词夺理,便口气生硬地向她索要底片。她却变本加厉,狡黠地笑着说现在这张照片太受欢迎,她甚至有获奖的可能,索要底片的话有交换条件。
我忍无可忍,干脆不再理她,骄傲地转身走人。
“因为他们給不了我什么。”我冷淡地回答,“ 而且我也没什么可以給他们。”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可以的。我需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一定会兑现承诺把底片还给你。”
看到我停了步,略有迟疑,她追过来站在我面前告诉了我她的本意。
“为什么是我?”我有些纳闷。
她的自信表情此时忽然窘迫,一副有点受伤的样子回答说:“你在正确的时间出现。人生有这样的理由足够了。”
我有些愕然,但不得不说我被撩起了好奇心。眼前这个低我一年级的女孩,闪亮的眼神象撒进了光线一样热切,她的心情象太阳下的小溪清澈见底。
3.
夜里的山顶雾气缭绕,朦胧的紫色水汽中摇曳着火光,偶尔喷射的烟火把营地上空照得苍白,大树枝桠的剪影清晰可见。
当走进营地,我却无法忽视这里看似隐秘却咄咄逼人的原始气息,这里有一种让人不安的陌生气氛,好像那些帐篷幕布后面笼罩着各种阴谋,酝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同行的女孩此时兴奋难耐,她举着镜头一刻不停地捕捉着四周不同寻常的情境。
我对这个营地集市兴味索然,但是她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她神色恍惚地对我说有个朋友去过那里,说黑色帐篷里住着个可以回答任何问题的部落老人,他还会赠送一件部落收藏的古老物件作为礼物。
看到我犹豫不决,她断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交给我。是那张樱花树下的照片底片。
他停顿了一下,又像是背诵课本一样缓慢地说:“生命的意义要在生命里去寻找,书本上的道理你已经知道得太多。”
“你这句话是在回答我的问题?”我干涩地说。
“我不能给你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去哪里寻找答案。”他嘶哑地回答。
我在外面等待,有点百无聊赖,看着周遭灯火迷离,不知怎的脑海里不停回放着老人的话“生命的意义要在生命里去寻找”。
她手里拿着一只古董相机,那机器的款式古老得我从来没有听闻过,机身的金属已经掉了一半的漆,木头上是深深的刻纹。但是抱着相机的她,喜悦得像是拥抱着一个最满足的秘密。
后来我时常去找她。
她经常和我在校园里见面,我们漫无目的地散步,海阔天空地闲谈,没有意义便是意义。
我想我是不可抑制地爱上了她。
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情绪,胸口里翻滚着汹涌的暖流,每颗毛孔都因为感动而汗毛直立。
从那天起,她成了我的女朋友。那是我人生里最闪亮的时光。我开始隐约觉得,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它就在每个瞬间,每个生命里,就在她的笑容里。
而她与我也更加心灵相通,她有着强大的直觉,对事物的判断异常准确。
我清清楚楚地深切感受着她的爱,我越来越感激上天赐给我这个亲密女友。
但是就在她毕业的时刻,在我同时寻觅求婚戒指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却开始突发性变化。
我对她的反应非常惊愕,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她。
我打定主意,我应该尽快让她知道我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心意,我们两个都需要一颗定心丸。
可是那天她看起来仍然焦躁不安,左顾右盼,似乎知道我将要采取什么举动似的,而感到害怕。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象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的心脏被切割成丝丝碎片,血肉模糊,让我想吐。
她声音中的痛苦和诚恳给了我一线希望。
她却像是看到了天下最恐怖的场景,她睁大眼睛凝固在那里,漆黑的瞳孔忽然变得透明,象结了一层冰。
我的心彻底死了,心脏断裂的碎片尖锐地扎入每一寸皮肤,在每一道血管里横行,我支离破碎,全身都冰冷得冻僵了。我用尽了最后的理智才没有狂喊出来。
我在极度痛苦和消沉中经历了两年,对她的想念却与日俱增。我又一次失去了答案,生命和人生的意义变得苍白和虚无。
有一天,我漫无目的地整理着以前和她在一起时收集的小物件,忽然看到了那个来自游牧部落的礼物,古老残破的眼镜。
我像是一个自我催眠的病人一样戴上了它,还游荡着上了街,幽灵似的审视着这个城市。
我不顾一切地在喇叭作响的车流中横穿马路,追到对面街道去寻找她。
在和哑音女孩的交谈中,我心中干裂了几个世纪的大地像是第一次出现了润泽的泉水。
我开始以疯狂攻势追求哑音女孩,在她的公司门口摆着鲜花阵出现,带她去意想不到的豪华假期,每天晚上都打电话问长问短直到哄她入眠。
两个月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向哑音女孩求婚,戒指就是被前女友拒绝的那一颗。女孩欣喜地接受了。
妻子很爱我,而且是越来越爱我。有时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爱与占有,好像爱我就需要把我牢牢地抓在手心里。
我竭尽全力满足妻子各种各样的任性要求,可这逐渐变得象负担。
终于有一天,当我回到家,我发现她把我房间的私人抽屉翻了个底朝天,满地都是我的私人物品和信件。
我非常愧疚,我知道我伤害了她。我告诉她我是真心爱着她,并且希望自己能給她幸福,我并不认为她和前女友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冷静的自省,决心挽救我的婚姻。
有一天,我在出差时提前回来,想要给她一个去海滩度假的惊喜,便拿着定好的机票回到了家。
妻子背叛了我。
我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再去爱我的妻子了。真的理智思考之后,我明白其实我从来没真的爱过她。
我再一次拜访了她家。
打开紧锁的门,走进前女友的房间,我背上的寒毛全都立了起来,我用尽气力不让自己情感崩塌。
这时我发现她的房间里面有个隔间,推开小门,原来是她把那里的储藏室变作了暗房。
我不敢相信地再往下看下去,都是关于我们的照片:我们在校园手牵手约会拥抱接吻,我找到了工作后和她烛光晚宴庆祝,我摔断了腿时她在医院照顾我,而每一张照片的拍摄日期都在事件发生之前......
但是悬挂在绳子上的照片到了她毕业时就没了下文。我暴躁起来,无法抑制发狂的情绪,一定有更多关于未来的照片,不然她怎么会突然拒绝我的求婚!
我手指颤抖地翻看纸条下面的几张照片。
这时,我看到古董相机下面压着最后一张照片,拿起那张照片时,我的呼吸停止了:这张照片就是她拒绝我的求婚并跳下悬崖的原因,照片场景是她的房间,就是这间暗室,我躺在血泊里不省人事,而她站在门口,面容狰狞,手持一把抢,手指上还戴着那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
就在此时,我听到门外女友父母的喊叫。
那一秒,她按动了扳机。
在我倒下的一刻,时间变得极其漫长。
于是我坦然地合上了眼,飘去了另一个世界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