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溪堂過目從心錄(八)
漕溪堂過目從心錄(八)
2019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課題已公示,其中,語言學類,北京語言大學李宇明的《中國學前兒童語料庫建設及運作研究》爲重點項目,值得密切關注。
我们生活在讲(儿童、幼儿)故事 基本= 小猫、小狗、老牛、小鸭子、乌龟、兔子、大灰狼、小鹿、小鸟、老鼠、小熊、狐狸、老虎、小蝌蚪、毛毛虫、小猪、河马、小猴、母鸡、小蜜蜂、蛇、燕子、小青蛙、大象、小红帽、猫头鹰的时代!
李政道之子李中清:1865—1905年,即清政府废除科举之前,超过70%的教育精英是官员子弟,来自全国各地的“绅士”阶层;1906—1952年,超过60%的教育精英是地方专业人士和商人子弟,尤其是江南和珠三角地区;1953—1993年,约超过40%的教育精英是来自全国的无产阶级工农子弟;1994—2014年,超过50%的教育精英来自各地区的有产家庭,与特定的重点高中。
我认为人生可分为职业、闲暇、理想与道德之四阶层。一 “职业人生”,也可称为工作人生,或服务人生,或规律人生等。“职业”涵义古今不同。中国古人认为人莫不有职有业,如为父有父职,为子有子职。有职即有业,慈是父业,孝是子业。近代社会一切以经济为指导中心,故以偏于生产谋利者为职业。此观念甚有病,将来仍应有改变。今专就目前现状言,则人生第一大事,首在求得一谋生活命之职业。故我列职业人生为人生之第一阶层。二 人生第二阶层,可称为“闲暇人生”,亦可称为消遣人生,或自由人生,或艺术人生等。就目前现状言,职业工作,亦只占人生活动中一部分。此外,有其业余闲暇的时间。闲暇时间可由人自由支配使用。此项自由闲暇人生,至少与职业工作人生,有其平等之重要性。而且,生活之享受与乐趣,多半寄托在自由闲暇中,不在职业工作上。更重要的,是人品之高下贵贱,亦多半判定在其自由闲暇的生活方面,而并不专在其职业工作方面。而且,每一人之职业工作之进退成败,有时亦视其人之闲暇自由活动而定。更深言之,人类文化之演进动力,亦常在自由闲暇中,远胜过其在职业工作中。从来历史上大人物、大事业,亦都在自由闲暇中产生,很少在职业工作上产生。因此,每一人固然急需于争取其一份职业与工作,但既得之后,则更应注意争取并善为运用其业余之闲暇。就每一社会言,除却为其社会中各分子发展职业工作外,亦更应注意保留其各分子之业余闲暇与自由,而设法诱导其善为利用。但正因此项闲暇,属于各人之自由,故更应多留余地,好让各人好好自为调度;而不应由社会来作强制规定。如何调度使用此闲暇,乃一项极精微之人生艺术,故我又特称之为“艺术人生”。工作人生是粗浅的,艺术人生始是精微的。工作人生是共通的,艺术人生始是个别的,惜乎人们不知注重此艺术人生之一阶层,此乃人生一大憾事。三 第三是“理想人生”,亦可称为创造人生,或精神人生,或未来人生等。上述两项人生,职业的与闲暇的,其实还都是眼前现实的。人生若长陷在眼前现实中,便易起厌倦,成堕落。欲救此弊,须在现实人生外,另有超现实的理想人生。上述职业与闲暇两人生,其本身也应接受理想人生之指导。现实人生多属物质的,理想人生则是精神的。现实人生即在眼前,是具体而肯定的。理想人生则展望到将来,并不具体,并不肯定,而多留着各人心情上之自由想象与自由创造之余地。惟其能超现实,有创造,人生始不断有进步,不生厌倦与堕落。而且,有了自由而没有理想,这样的自由,是空洞的、贫乏的。换言之,此项自由实是要不得。又若有了眼前现实,没有未来展望,此一现实亦是浅薄、短命的,仅如昙花一现,易变易动,实是靠不住。因此,有了第一、第二人生,必须更有第三人生,即理想的人生。但理想有属于个人的,有属于团体、社会或民族与时代的。最理想的理想,是合此五者而为一。四 第四人生是“道德人生”,或可称之为真理人生。此乃一种理想与现实,自由与规律,同时兼顾并重的人生。——錢賓四先生《历史与文化论丛》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生命终有一内外之分,内则此心,外则此身。身体健康亦不可忽。内则为己,外则为天,畏则为一戒慎心。己虽为主,天命亦不可不戒慎。内有己而外有群,大人者一群中之领袖,故对之亦不可不戒惧。圣人发明此理,故对圣人言,亦不可不戒慎。孟子曰:“彼人也,我亦人也,彼能是,我亦能是,我何畏彼哉!”故君子能独立不惧。有杀身成仁,有舍生取义,皆由我作主,而仁义又即我之大生命所在,此又何畏焉?故畏乃对外逐事有之。……  西方人生命寄在外,外面一切事物此争彼夺,胜败无常,若终有一不可知之外力存在。此外力不可知,乃造为各种神怪,以代表此不可知之外力,以形成各种恐怖小说、恐怖戏剧、恐怖电影,使人看了反觉内心有一安慰,有一满足,此正见西方人之内心空虚,故遂生出此要求。而此种恐怖,则不仅在小说、戏剧、电影中有之,实际人生中亦时时处处有之。故西方人对人生必主斗争,主进取,而永无休止。即此一恐怖感为之排布也。中国亦有神怪小说,如《西游记》、《封神榜》之类,但与西方以恐怖为终极者不同。至如《聊斋志异》中诸妖狐,则使人梦寐求之,欲得一亲而未得为憾。又如《白蛇传》,白蛇对其夫其子之爱,岂不更胜于人类。其遭遇挫折,尽人同情。虽属神怪,亦何恐怖之有?西方人于恐怖题材外,又有冒险题材。冒险多为打散恐怖。中国亦有冒险题材,则出自侠义忠勇,又与西方不同。要之,西方文学恐怖、神怪、冒险多在外面自然界,给与人生以种种之压迫;而中国之神怪、冒险,则皆在人文界,使自然亦臻于人文化。其心理不同有如此。——錢賓四先生《中国文学论丛》
读古人书,须能如面对亲觌,心知其人。懂得了古人,像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我才能走进此学术园地。此所谓“把臂入林”,至少在我自己要感得是如此。也只有如此,才能了解到古人之血脉精神,以及他们间学问之传统源流。自己才能参加进此队伍,随着向前。否则读书虽多,所得仅为一堆材料,只增长了自己一些意见。古人是古人,传统是传统,与我全不相干。如此般做学问,尔为尔,我为我,各自拿到一堆材料,各自发挥一套意见,在人与人间,则绝无关系,绝无内在精神之传递与贯澈,交流与影响。此种学问,其实全是假的,并非真学问。诸位今日治学,多蹈此弊,在学术传统上尚无知识可言,而尽忙着找材料,创意见,想自己出锋头。那实在要不得!讲学问则必讲其源流承接,此中有人与人之精神血脉,务要臻于“意气相投”之境,此是学问入门后之事。徒知读书,只如听说话。听人说话,却不知那说话的人。读人所著书,却不知那著书的人,如此则仅成为死学问,死知识,只是一堆材料。如欧阳永叔与王荆公,其文皆学自韩昌黎,但欧、王两家文字精神意趣各不同。我们读韩、欧、王三家文,应能分别出此三家之异在何处,同在何处。欧、王两家之学韩,各由何处入,又各由何处出。应能从此三家文字“想见其为人”。应使韩、欧、王三家之精神笑貌、意兴情趣,历历如在目前。虽在我口里说不出,却要在我心里深深确有此想象。又如读晚明三大儒著作,也须从其著作透过去了解其为人。于此三家之面目精神各不同处,须能活泼如呈现在我目前。当知学术有血脉,人物有个性,一家是一家,一人是一人。若不能明白分辨出,即证对彼无所知。学问到此境界,始能与古人神交于千载之上。否则交臂失之,当面不相识,只听人闲说话,哪里是学问!我们的先一步是从别人之心来启发自己之心,此即上面所讲“从前人之功力来启发我之智慧”之一项。现在所讲则是要以自己之心来证发前人之心,即是“以自己之功力来体会前人之智慧”之一步。此一步工夫较难,必须沉潜反复,密意追寻。诸位当知,一本书之背后,有此一个人。一门学问之背后,有此一位专门名家之学者。学问倘至此步,始可谓懂得了做学问。到此已是“升堂”境界,已能神交古人,恰如与古人周旋揖让于一堂之上,宾主晤对,情意相接,那是何等的欢乐愉快呀!上述第一步是“从师治学”,现在第二步是“升堂”了,乃是“从学得师”。如此,才能说有了师承,才不是跟着前人走,而是与前人同道而行。——錢賓四先生《中国学术通义》
人性不是专偏在理智的,理智只是人性中一部分,更要还是情感,故中国人常称“性情”。“情”是主要,“智”只是次要的。中国人看性情在理智之上。有性情才发生出行为。那行为又再还到自己心上,那便叫做“德”。人的一切行为本都是向外的,如孝父母,当然要向父母尽孝道。但他的孝行也影响在自己心上,这称德。一切行为发源于己之性,归宿到自己心上,便完成为己之德。故中国人又常称“德性”。这一“德”字,在西洋文字里又很难得恰好的翻译。西方人只讲行为造成习惯,再从习惯表现为行为。中国人认为行为不但向外表现,还存在自己心里,这就成为此人之品德或称德性。性是先天的,德是后天的,“德性合一”,也正如性道合一,所以中国人又常称“道德”。——錢賓四先生《中华文化十二讲》
先父愛子女甚摯。嘗語人:「我得一子,如人增田二百畝。」余之生,哭三日夜不休。先父抱之繞室,噢咻連聲。語先母曰:「此兒當是命貴,誤生吾家耳。」 自余有知,先父自鴻聲里夜歸,必攜食物一品,如蛋糕酥糖之類,置床前案上,覆以帽或碗。余晨起揭視,必得食。及余七歲入塾,晨起遂不見食品。先母告余曰:「汝已入塾,為小學生,當漸知學大人樣,與兄姊為伍,晨起點心,可勿望矣。」…… 一日傍晚,先父來塾,立余後,適余誦《大學章句序》至「及孟子沒」,時師尚未為余開講。先父指「沒」字問余,曰:「知此字義否?」余答,「如人落水,沒頭顛倒。」先父問:「汝何知此『沒』字乃落水?」余答:「因字旁稱三點水猜測之。」先父撫余頭,語塾師曰:「此兒或前生曾讀書來。」塾師因讚余聰慧。——錢賓四先生《八十譩雙親》
如我们有意研究唐以前的中国社会史,则有两种中国古学必须注意。一是氏姓之学,一是谱牒之学。此两种学问,其实仍是相通,可合作一种看。关于秦汉以前氏姓之学谱牒之学之有关中国史之研讨处,此亦略去不论。仅自汉代起,在当时社会,开始有士族兴起,又转成为大门第。整个社会便把氏姓谱牒来分别士庶,至今流传社会之百家姓一小书,则成于宋初。诸位莫谓百家姓只是一册通俗小书,在此通俗小书中,正可指示研究中国社会史一项特该注意的要目。古代有关氏姓谱牒各项材料,在百家姓此一小书之前的,现在都不完备存在,有待我们去稽钩考索。但在百家姓以后,中国社会家谱盛行,此项材料,到处可得。但从最近此一百年到五十年来,各姓家谱急速散失,只能在某些大图书馆中去查阅了。但真要了解中国社会之特殊性所在,此项材料,总是不得不注意。我们可以说,“家族”是中国社会组织中一最要的核心。但唐以前,族之重要性尤过于家。宋以下,则家之重要性转胜于族。而家与族之所由组成,以及其维持永远之重要机能,则在“礼”。要研究中国社会史,不得不了解在中国社会相传所重视之礼。礼之研究,有极专门的,但亦有极通俗的。如婚丧喜庆均有礼,而丧礼尤要,因丧礼与宗法相通。在唐代杜佑《通典》中,关于此一方面之材料,搜罗尤备。此因魏晋南北朝下迄唐代,正是门第鼎盛之时,故杜佑作《通典》,在此方面特所注意。自宋以下,中国社会已变,故马端临作《文献通考》,在此方面即忽略了。除宗族礼制外,中国一向有家训家教等一类书籍与散篇文章,流传保存下来的为数也不少,此等也该注意,可与上述材料共同研寻。除上举的一宗史料之外,研究中国社会史尚有另一种史料当注意,便是方志。中国地方志书,实是丰富美备。宋以下,省有省志,州有州志,府有府志,县有县志,甚至书院学校有志,寺观庙宇有志,乡里社团有志,山林古迹有志,分门别类,应有尽有。论其卷帙,真所谓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近代西方人士对中国之家谱与方志皆特别重视,正因此两者系西方史籍中所无。但在中国近代潮流所趋,此两项著作体例,新的已绝难继越,旧的也快没人理会,这诚是大可惋惜的。方志为书,溯其渊源,甚为遥远。清代《四库提要》上说,古之地志,载方域山川风俗物产而已。《元和郡县志》颇涉古迹,《太平寰宇记》增以人物,又偶及艺文,于是为州县志书之滥觞。我们亦可说,原先注意的只在地理和政治方面,以后逐渐转移到社会和人物方面来。大致是时代变,社会情势变,史书体例与内容自亦随而变。其实中国方志,自宋以下,已逐渐走上了成为各地的社会史之途径。惟因开始是由志地而起,后人太过注重在此类著述之体例之来历上,却没有注重在此类著述之内容之衍变上。因此究竟方志该重在地理方面,抑该重在历史方面,直到清代儒家如戴东原、章实斋等,尚在争辩不决。但我们用现代眼光来看,中国方志在不知不觉中,其实早已走上了一种社会史的道路,至少也已是在方志中保留了绝大部分各地的社会史料,这是更无可疑的。就后代一般的方志体例言,其所记录,举凡其地之大自然、天文气候、山川形势、土壤生产、城市关隘、道路交通、风土景物、乡俗民情、历史变迁、政治沿革、经济状况、物质建造、人物面相、宗教信仰、学校教育、文化艺术等,凡属有关其地之各种情状演变,分类列目,靡不毕载。我们只须一翻各方志之分类目录,便知其内容所述,大体均与各地社会史料有关。我们若要研究社会史,本该将其社会之大自然背景、历史沿革、政治、经济、物质建设、艺术爱好、人物德性、风俗、信仰等种种方面,综合会通,融凝如一地来加以研究始得。若依此理想,则中国的方志,正是研究中国各地社会史之绝好材料,其意义自跃然可见了。要研究中国方志,其事也可分几方面下手。一方面将中国各地方志归纳起来作综合研究,看出其间之共通性与传统性。然后再从另方面把各地域分开来看,看其各自所有之个别性与特殊性。自时间来说,并可划分各时代,看其演变趋向之大势。所惜是近代中国学术界,尚未在此方面能用大力来真实发掘。鄙意若要研究中国社会史,除正史外,最要材料,若能用中国的地方志与家谱配合参究,必然可能有许多宝贵的发现。所以特地在此提出,请诸位有志作此项研究者注意。——錢賓四先生《中国历史研究法》
【明史愛好者須知】 中國社科院,有個明史研究室。自20世纪80年代以后该室主持编辑不定期丛刊《明史研究论丛》(已出版10辑)和古籍整理丛刊《明史资料丛刊》(已出版4辑)。另外,有個中国明史学会。成立于1989年8月,是一个拥有360多名专业会员、十多个团体会员的国家一级学术团体,是国内外明史学人进行学术交流的核心组织。学会的宗旨为团结明史学界同仁,促进明史研究的发展和繁荣,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贡献力量。业务范围包括加强国内外学术交流,组织有关明史课题研究,筹备、组织明史国内、国际学术研讨会,接受专业咨询并提供服务,编辑出版《明史研究》和《中国明史学会通讯》等。
上面所说,似乎像指中国古人所谓“立德”“立功”与“立言”的三不朽而言。德指的人格方面,功指的事业方面,言指的思想与学术方面。现在再就中国的文学方面略有陈述。文学不必全是立言。中国历史上最受后代崇拜的三大文学家,屈原、陶渊明与杜甫,此三人,皆为众熟知。屈原可说是一位在政治上不得志而失败的人物,陶渊明则是一位不愿有所表现的人物,杜甫则是意欲求有表现而终无机会让他表现的人物。他们均以自己一份赤忱的热情,透过文学,而表达出他们各自的心志来。上面说过,人在治世盛世,功成志得,有所表现,别人反而对他为人不易有更深的觉察;惟在衰乱之世,不得志,失败了,或是无表现,这样的人,反易使人深切看出他的内心意志来。如上三人均是。不但文学如此,艺术亦然。如宋末郑所南画兰,即是最好之一例。又如元末高士倪云林,明末八大山人与石涛等,此等诗人画家在历史上可谓一无表现,但历史却在他们的艺术与他们的诗文上表现出来了。他们无事功可表现,所表现的则是他们之心志。由他们之心志,可以想见他们之时代。故说“历史”在他们之诗文艺术上表现了。故中国人之文学,非纯粹之文学;中国人之艺术,亦非纯粹之艺术。重要者,乃在其内心意志一面。一人在事业上无表现,旁见侧出在文学艺术作品中来表现。这亦是中国文化传统真精神之一脉。他其人可以不上历史,但历史却在他身上。他可以无表现,但无表现之表现,却成为大表现。中国有许多历史人物皆当由此处去看。——錢賓四先生《中国历史研究法》
政府与皇室的划分,自汉以来即然。……政府中最重要者为“相权”。因于相权的变动,一切制度也自随之变动。唐代政府和汉代之不同,若以现在话来说,汉宰相是采用“领袖制”的,而唐代宰相则采用“委员制”。……唐代宰相共有三个衙门,当时称为“三省”:一中书省,二门下省,三尚书省。…… 中书令或中书侍郎就此许多初稿中选定一稿,或加补充修润,成为正式诏书,然后再呈送皇帝画一“敕”字。经画敕后,即成为皇帝的命令,然后行达门下省。……若门下省反对此项诏书,即将原诏书批注送还,称为“涂归”,意即将原诏书涂改后送还中书省重拟之意。涂归亦称“封驳”“封还”“驳还”等,其意义略相同。此项涂归封驳之权则属诸门下省。若以今日惯语说之,门下省所掌是一种副署权。每一命令,必须门下省副署,始得发生正式效能。如门下省不同意副署,中书命令便不得行下。诏敕自中书定旨、门下覆审手续完成后,即送尚书省执行。尚书省则仅有执行命令之权,而于决定命令则无权过问。…… 若未加盖中书、门下之印,而由皇帝直接发出的命令,在当时是认为违法的,不能为下面各级机关所承认。故说“不经凤阁鸾台,何得为敕”(中书省武则天改称“凤阁”,门下省武则天改称“鸾台”。)这仍是说一切皇帝诏命必经中书、门下两省。…… 直到宋朝,太祖赵匡胤开国为帝时,建德二年,恰逢三个宰相相继去职,太祖欲派赵普为宰相,但皇帝诏敕一定要经宰相副署,此刻旧宰相既已全体去职,一时找不到副署人,该项敕旨即无法行下。宋太祖乃召集群臣会商办法,当时有人献议说:“唐代皇帝曾有一次下敕未经宰相副署,此在甘露事变时,当时前宰相已死,皇帝临时封派宰相,即由尚书仆射参知政事者盖印,今可仿此方式办理。”同时即有人反对,谓“唐代甘露事变,虽曾用此方式,但为乱时变通权宜办法。今大宋升平,不应采此方式。”如是再四商讨,始决定由当时开封府尹副署盖印行下……当时开封府尹是赵匡义,又系宋太祖的嫡亲胞弟,后来即为宋太宗。这才算完备了这一诏敕的法定手续。根据这一点看,中国过去的政治,不能说皇权、相权绝不分别,一切全由皇帝专制。我们纵要说它是专制,也不能不认为还是一种比较合理的开明的专制。它也自有制度,自有法律,并不全由皇帝一人的意志来决定一切的。——錢賓四先生《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綿陽師範學院的出現,說明了高校的核心不在大樓。
《诗經·周南·关雎》“窈窕淑女”之“窈窕”,当从安大简作“要翟”。汉代学者就是因为“窈窕”与“要翟”的读音相近,所以将“要翟”转写成“窈窕”,进而训释“窈窕”为“幽闲”“深宫”。“窈窕淑女”,安大简作“要翟淑女”。“要翟”,读为“腰嬥”,即细腰,细而长的腰身。
《论语》首章,你必真做到“学而时习之”的功夫,才能体验出此心喜悦之情,这是第一步。继此以往,然后“有朋自远方来”,便觉无比快乐,此为第二步。更进而达到“人不知而不愠”的境界,此为第三步。我们当知,如无第一步实践,便无从有第二步。如无第二步到达,亦无从说到第三步。此属一种人生境界,非关思想体系。因此中国人教人做学问,必须知行配合来做。即如学问二字,也都是属于行的方面者。学与问,皆须从实习下手。——錢賓四先生《中国历史研究法》
我们通常听人说,某人无所表现,似乎其人无所表现即不值提。但在中国历史上,正有许多伟大人物,其伟大处,则正因其能无所表现而见。此话似乎很难懂,但在中国历史上,此种例,多不胜举,亦可说此正是中国历史之伟大处,也即是中国文化之伟大处。…… 在孔子七十二弟子中,颜渊似乎是最无表现。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又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颜渊死,孔子哭之恸。并说:“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然颜渊在孔门到底是无表现,不能与子路、子贡、冉有、宰我诸人相比。故太史公亦云:“伯夷、叔齐虽贤,颜渊虽笃学,得孔子而名益彰。”可见孔子最能看重人物之无表现之一面。孔子目此为德行,吴太伯民无得而称,孔子却称之为至德。德行在孔门四科中高踞第一。太史公作《史记》可谓深得孔子之意。以下中国历史上遂搜罗了极多无所表现的人物,而此等人物,亦备受后世人之称道与钦敬,此又是中国历史一特点。故我说此乃中国之“史心”,亦即中国文化传统精义所在。诸位只有精读中国史,深研中国历史人物,始能对此有了悟。…… 中国古人所谓立德立功与立言的三不朽而言。德指的人格方面,功指的事业方面,言指的思想与学术方面。现在再就中国的文学方面略有陈述,文学不必全是立言。中国历史上最受后代崇拜的三大文学家,屈原、陶渊明与杜甫,此三人,皆为众熟知。屈原可说是一位在政治上不得志而失败的人物,陶渊明则是一位不愿有所表现的人物,杜甫则是意欲求有表现而终无机会让他表现的人物。他们均以自己一份赤忱的热情,透过文学,而表达出他们各自的心志来。上面说过,人在治世盛世,功成志得,有所表现,别人反而对他为人不易有更深的觉察。惟在衰乱之世,不得志,失败了,或是无表现,这样的人,凡易使人深切看出他的内心意志来,如上三人均是。…… 我在此将特地提出一“志”字。中国人常言“志士仁人”,人若无志,便亦不仁。但其所志,亦正贵在此一仁字上。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又说:“匹夫不可夺志”。诸位如须研究历史人物,却须先具一“彼人也,我亦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之志。若没有了此志,则古人自是古人,历史自是历史,和我渺不相涉,总研究不出一所以然来。…… 在历史上,有许多亦仅只是一匹夫;但文化绝续,时运兴衰之大责任,他们却把己身来担起。……这些人乃在隐处旋乾转坤,天地给他们转变了,但别人还是看不见,只当是他无所表现。诸位想,这是何等伟大的表现呀!诸位若有志,不妨来搜罗隐逸,写一部中国贤人传,把中国历史上那些无表现的人物,自许由、务光、吴太伯、伯夷、叔齐起,从头叙述。我想只在正史上,又何止有千百人。他们之无所表现,正是我们日常人生中之最高表现。诸位若再搜罗到各地地方志,及笔记小说之类,更可找出很多这类的人物。这是天地元气所钟,文化命脉所寄。今天我们只看重得志成功和有表现的人,却忽略了那些不得志失败和无表现的人。因此也遂觉到自己并无责任可言。诸位当知,中国历史所以能经历如许大灾难大衰乱,而仍然绵延不断,隐隐中主宰此历史维持此命脉者,正在此等不得志不成功和无表现的人物身上。——錢賓四先生《中国历史研究法》
《大学》直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而归宿到“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庄周亦说“内圣外王之道”。内圣即是诚意、正心、修身、齐家,外王即是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亦只在实现人生文化理想。此种理想,必先能在各个人身上实现,始可在大群人身上实现。若这一套文化理想,并不能在各个人身上实现,哪有能在大群人身上实现之理?因为大群人只是各个人之集合,没有各个人,即不会有大群人。…… 教人作人,亦分内外两面。知识技能在外,心情德性在内。做人条件,内部的心情德性,更重要过外面的知识技能。孔子以六艺设教,但所重更在教仁、教恕,教乐、教不愠。风月在外面,吟弄则须在自己心情上。外面尽有好风月,己心不能吟弄,即不归入人生境界。《大学》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家、国、天下,皆是实际人生,但皆在外面。格、致、诚、正在内面,更实际。修、齐、治、平,须种种知识技能,但无内面一番心情,则外面种种知识技能皆将运用不得其所。小学教洒扫应对,是外面事。但亦要从外面事情透悟到内面心情上。小学是由外以入内,大学则由内以及外。内圣外王,本末精粗,一以贯之。中国人教育思想之后面,乃有一套人生大真理存在,此处不拟深入细讲。——錢賓四先生《国史新论》
錢賓四先生:中国人是最主张“和合”与“同化”的。我小孩时就听人说,中国人很富一种同化的力量,这是不错的。在中国的人,都变成了中国人。我是个江苏人,从来是荆蛮之邦,本不是中国。当时的中国人只在黄河流域,广东福建当时称北粵,但是现在都是中国人了。五胡乱华时,中国国内有匈奴人、鲜卑人等,但到后便尽变为中国人了。蒙古人、满洲人跑进中国,亦就变成了中国人。譬如我举个例,到台湾来的大画家溥心畬先生,他是清清楚楚满洲的皇族,但亦是道道地地的一个中国人。诸位读《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他也是满洲人。但诸位读他的书,他还不是一中国人了。我有一极熟的朋友梁漱溟,他上代是蒙古人。中国人喜欢和合,所以就能同化。西方人喜欢分,所以就永远分。犹太人全世界跑,世界各国都有犹太人。苏维埃有犹太人,德国有犹太人,其他国家都有犹太人。犹太人在唐代亦早来到中国,但中国没有犹太人,他同化了。——《人生十论》
錢賓四先生:中国史上很少讲到民族问题,使人不易看清楚中国民族究从哪里来,又如何般生长形成。我们只能粗略地说,正因为我们中国人向来不看重民族区分,因而很易成为一个大民族;西方人正因为太看重了民族区分,因而民族和民族间遂致不易相融合。…… 夷、夏界限之分主要在文化,不在血统。楚国自称蛮夷,后来亦渐被认为诸夏了。吴越皆诸夏血统,在春秋初年不与中原诸夏相通,当亦在蛮夷之列,直到春秋末年,亦为诸夏之盟主。可见讲《春秋》的学者所谓“诸夏而夷狄则夷狄之,夷狄而进乎诸夏则诸夏之”,此说决不错,而夷、夏界限在“文化”不在血统,即此可证。…… 依照中国人想法,天时、地理、血统不同,民族性不同,均不碍事。只要有一番教化,在此教化之下,有一番政治,“教化”与“政治”便可形成一个文化而发出大力量来,自然可以道并行而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自然可以尽己之性而尽人尽物之性;自然可以会诸异于大同,而天下自达于太平之境。试问此是中国文化理想中所含蕴的何等见识,何等抱负?宜乎在此文化大理想之下,可以形成一伟大无比的大民族,而直传至今依然坚强不衰,刚毅不屈。在将来,它依然会发生大作用。…… 中国人又有一理想,认为地域太远,行政上教化上有许多不方便,则只求其能文化融合……对其所居之地之异民族异文化也能和洽相处,既不抱蔑视心,也不抱敌视心,处处没有一种狭义的民族观念之存在与作梗,此是中国文化伟大、民族伟大之一证。——《中华文化十二讲》
錢賓四先生:文化的责任,只在人身上。明末大儒顾亭林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一番文化业绩之护持,其职责正落在我们当前各人的身上。自然非有一番文化修养与文化陶冶的人,便无法来善尽承担文化与护持文化之责。上次我说过,只要有中国人在,在其背后则必带有一套中国的文化传统;此是从一面说。但话又得说回来,今天的中国,对自己以往那一套文化传统,有的存心鄙薄,有的漠不关心,似乎中国人对中国自己文化传统,并不能如其它民族般保守与固执……今天我们或许对政治、对经济、对学术各方面感到自己力量薄弱,无法来分担此责任。但如何象样地做一个中国人,这总该是人人有责,而且人人可能,这是在人人自己本分内能力所及之事。难道我们便不能自信我自己能做一个中国人吗?你不信你自己能象样地做一中国人,难道你准自信能象样地做一外国人?若能象样地做一中国人,此人便已接受了中国传统的文化修养与文化陶冶,亦已对中国文化有所承担、有所护持了。
我认为西方文化,至少是近代的西方文化,有两大病:一、是偏向于“唯物”,二、是偏向于“斗争”。……帝国主义与资本主义同是一战争,一为兵战;一为商战。……科学发明,则仅为从事战争作工具。正可见西方人太看重了器物,而不知看重文化的生命。——《中华文化十二讲》 中国民族之创建其国家,有一特性,即“对内曰团结,对外曰和平”。然中国民族之对外和平,亦非不能有扩展。中国民族最先立国,乃在黄河中流之两岸;寖假而展扩及于长江,又寖假而展扩及于辽河与珠江;又寖假而展扩及于黑龙江与澜沧江。中国民族之和平伸展,骎骎乎有自文化国家渐趋而达于“文化世界”之境之势,治国平天下,此固中国民族自古已有之理想抱负。——《文化与教育》 中国人又有一理想,认为地域太远,行政上教化上有许多不方便,则只求其能文化融合……对其所居之地之异民族异文化也能和洽相处,既不抱蔑视心,也不抱敌视心,处处没有一种狭义的民族观念之存在与作梗,此是中国文化伟大、民族伟大之一证。——《中华文化十二讲》
上世纪50年代吴小如执北大教席时编注《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和《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他沉潜故训,研安字义,倾注了全部的精力。这两部书出版后因选材精当,注释详明可信而广受赞誉,至今仍是全国乃至国外某些文科大学的基础教材。陈丹晨先生认为,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虽然出版了许多古典作家作品选注本,“很少能超过这本书的水平。”“《资料》体现了吴先生深厚渊博的学术功力,是正宗乾嘉学派学风,真正的训诂学”。他回忆说:“《资料》最初是逐页零星散发给学生用的,作为文学史教研室的集体成果,也没有署个人名字。即使后来正式出版时也只是在说明中提了一下而已”(陈丹晨《老学生眼中的吴小如》)。费振刚先生对学生檀作文说,吴先生负责这两本书的注释,是因为当时被划为右派,不能讲课;游国恩先生看好吴先生的功底,请他做助手,来注释这两本书。当时系内左派从中阻挠,杨晦先生为吴先生说话,吴先生才得以安心做完这两本书的注释工作。费先生称《先秦》和《两汉》奠定了吴先生在当代注释学的权威地位。“由此所取得的考据学成果,许多都经受了时间的考验而得到广泛的接受。代表了中国二十世纪诗文字义考证所达到的高度”(刘宁《“其学沛然出乎醇正”——吴小如先生的古典文学研究》)。
錢賓四先生:如何保养我们的身体,如何安放我们的心,这是人生问题中最基本的两大问题。前一问题为人兽所共,后一问题乃人类所独。禽兽也有心,但他们是心为形役,身是唯一之主,心则略如耳目四肢一般官能,只像是一工具,一作用。……人类心不比禽兽心,它已不愿为形役,它要自作主,这是人类之所异于禽兽处,这是人类文化之所贵。……人心不能尽向神,尽向神,不是一好安放;人心不能尽向物,尽向物,也不是个好安放。人心又不能老封闭在身,专制它,使它只为身生活作工具,作奴役,这将使人类重回到禽兽。如是则我们究将把我们的心如何地安放呢?…… 孔子教人把心安放在道之内,安放在仁之内。又说:忠恕违道不远,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孔子教人,把心安放在忠恕与孝弟之道之内。孔子说:择不处仁焉得知?孟子说:仁,人心之安宅也。这不是道心即仁心吗?……西方文化偏宗教偏科学而此心终不得其所安。我在此要特地再提出孔子的教训来,想为人心指点一安顿处,想为世界人类文化再牖启一新远景与新途向。
在我临结束这番讲话之前,贡献诸位四个字,曰:“敬业乐群”。“敬”是当心,要把事当事看。诸位在学校有师长同学,在家里有父母、兄弟、亲戚、乡邻,如果在社会上服务,就有同事,这都不止你一个人,这就是群。“群”是在你之外还有别人存在着。职业由你自己喜欢,自己挑拣,他人不该强迫你,这是你的自由。但做人则应有一个做人的共同标准。一个人可以失业,也可以没有职业,但一个人终不能无群。纵使你眼前无群,然而在你脑中仍不能无群。假若世上全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今天的你,也还要替明天的你负起一个责任。否则,对不起明天的你了。仅是一个人,尚且如此,故在社会上处群,不得不当真看重,那便是“敬业”了。同时更须有一快乐的心情。对父母、师长、同学,甚至对职业,对社会,全该有此一番快乐,即便是“敬业乐群”。人又有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你现在入学读书,他未入学读书。这并不能说,你是人,他不是人了。七情是人所共有,却也是做人的条件,我们称之曰“性情”。性情都该有修养,有合艺术的、道德的规矩。性情的价值,就是人的品格的高下所在了。若深一层言之,诸位当知,做人的条件,可以是知识技能不在内,职业高下不在内,而主要即在性情上。诸位要懂得一个做人的道理,无论起居饮食,一言一行,对待家庭、学校、社会,这一切都有你内在性情的表现。最主要还是要敬业乐群。能知敬业乐群,便使为学与做人,一以贯之了。我以上所讲,诸位或者会认为很普通,可是真要照所讲去做,可也就很难。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一个人自小至老,时时在学,最快乐的就是学“做人”。这是人生下来第一个职业,也是我们人最伟大、最高贵的知识和技能。今天我所要贡献给诸位的,就是那“敬业乐群”四个字。必“一天人、合内外”。傥或仅敬业而不乐群,中国人则不奉以为性命之正宗。——钱賓四先生《新亚遗铎》
錢賓四先生:任何一国家一民族,必有其自己一套教育,乃能使其民众忠于邦国,而亦能乐群相处,不相离散。中国民族绵延五千载,日以扩大繁昌,亦赖于此。最近百年来,西化东渐。新教育兴起,自小学以至大学,设科分系,其制度及其内容,莫非效法欧美。在知识技能方面,择善多师,事无不可。但若以教育为立国大本,为善群要道,则必渊源自己历史传统,针对自己当前需要,善自创制。非可为邯郸之学步。纵谓中国旧有,已不切时代,亦当识其来历,善为变通,斟酌改进,以求惬适。万不当于自己固有,懵焉不知。谓可一刀两断,崭地更新。此在凡百措施,皆所不能,而教育尤然。…… 教育的第一任务,便是要这一国家这一民族里面的每一分子,都能来认识他们自己的传统。正像教一个人都要能认识他自己。连自己都不认识,其他便都不必说了。今天,我们东方人的教育,第一大错误,是在一意模仿西方,抄袭西方。不知道每一国家每一民族的教育,必该有自己的一套。……但这不是说要我们故步自封,闭关自守。也不是要我们不懂得看重别人,不懂得学别人长处来补自己短处。但此种种应有一限度。切不可为要学别人而遗忘了自己,更不可为要学别人而先破灭了自己。
康有为描写的关于大同世界的图景展现了人类的终极目标,中国近一百年来的主流政治思潮亦可从其中找到自身的影子。但康有为思想中有现实主张与理想寄托两个层面。康有为认为,现代中国建构的核心问题是现代民族国家的建立,大同只能作为一个乌托邦理想为人所向往。对于中国来说,在现代民族国家成功建构之前,任何大同的主张都不可行之于世,否则将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錢賓四先生:道德精神是无条件的,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发挥。因为,我们只有讲道德,才能使每个人发挥其最大的力量,尽其最大的责任,而享受到生命之最高快乐与满足。救世界、救国家,不是几个人干的事,要大家干。如何能使大家来干呢?就要发扬道德精神。因为只有道德精神,是人人所具有,而又是人人所喜欢的。只要能道德精神发挥,一方面便完成了大家最大的责任,同时也满足了大家最高的要求。中国民族经过千辛万苦,绵历四五千年的历史生命,直到现在,始终存在着,就是依靠这一种道德精神。世界上任何一民族,没有能像中国这样大,这样久,这因中国往往在最艰苦的时候,能发挥出它的道德精神来,挽救危机,这应即是我们的宗教。中国以往文化精神正在此,以后的光明前途也在此。
錢賓四先生:中国学术是崇尚实际的,一切应自其人格境界与其历史影响两方面来作推究。孟子所谓“知人论世”一语,意即要知道某一人,必须从其人之一生之真实过程中作探讨作衡评。孟子所谓论世,似并不全如近人想法,只系专指其人之时代背景而言。从这一点上,再回到《大学》所提出的明明德亲民与止于至善之三纲领来说,明明德是德性之学,亲民是治平之学,止于至善则是其最高境界。中国人所理想,人在群体社会中,所应向往所该表现的最高鹄的即是“善”。我们亦可说,中国整部历史,正是蕲向于此善。中国整个民族,也是蕲向于此善。此乃中国学术思想最高精神所在。若没有了这“善”字,一切便无意义价值可言。…… 若我们能把心学与史学配合研究,自见整个中国民族一部中国史主要精神主要向往,大可用一“善”字来概括。我们所谓善人善政,善言善行,青史留名,只是此一善。此一善字,正是儒学中至为吃重的一字。但近代的中国人,偏喜好用恶意来解释中国史,如说:尧、舜、禹、汤、文、武所谓古代圣人,尽出后人伪造,即是一例。但我们纵说这些是后人伪造,亦足证明伪造此一派古代圣人的种种故事的人,岂不在希望这一部中国历史,能成为一部善的历史吗?后代人永远信受此伪造,亦见后人也都希望这一部中国历史能成为一部善的历史了。生于其心,自可见于其政。
錢賓四先生:中国人对文化二字的概念,常把一“道”字来表达。道,便是指的人生,而是超出人生一切别相之上的一个综合的更高的观念,乃是指的一种人生之共相。政治要有道,外交也要有道,军事也要有道,法律也要有道,一切别相人生,都要有一道。男女相交也要有道,就是结婚为夫妇。成了夫妇以后,夫有夫道,妻有妻道。养了儿女,父母有父母之道,儿女有儿女之道。中国人这个“道”字,可说即相当于近代西方人的“文化”二字,而实已超出之。如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一句话,翻成现代语,“大道之行”四字,即是说世界人类已共同到达了一个最合理想最伟大的文化境界。“道”不能仅照字面翻说一条路,把“大道”二字说成现代语,实该说作“理想文化”一语乃恰当。由此可知中国人讲的道,实已超出了西方人所讲的文化,而中国人三千年前早已如此讲了。西方人在现代物质文明方面的发现,只在两三百年以内。有了“文明”二字,才有“文化”二字。可是中国人在三千年前便有了“道”之一字,这足证明中国民族之伟大,亦即是中华文化之伟大。
初,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尝于太学见晖,甚重之,接以友道,乃把晖臂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自后不复相见。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晖少子怪而问曰:“大人不与堪为友,平生未曾相闻,子孙窃怪之。”晖曰:“堪尝有知己之言,吾以信于心也。——《后汉书·朱晖传》
錢賓四先生:善是人生最高理想,而善即是人心内在所固有。把此人心内在固有之善,发挥光大,则全人类可到达一终极融和之境界。而此种事业,则在每一人身上平等负担。此虽孔孟传统,都讲这些话,但在《大学》里才开始最简单最明朗地系统化的说出了。——《中国思想史》 《大学》直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而归宿到“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庄周亦说“内圣外王之道”。内圣即是诚意、正心、修身、齐家,外王即是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亦只在实现人生文化理想。此种理想,必先能在各个人身上实现,始可在大群人身上实现。若这一套文化理想,并不能在各个人身上实现,哪有能在大群人身上实现之理?因为大群人只是各个人之集合,没有各个人,即不会有大群人。——《国史新论》 苟能精读一书,自能启发自己之识见聪明。朱子教人首先读《大学》;阳明开始亦读《大学》;王心斋成学前无师友,平时只看《大学》一篇。每一个民族,均有其人人必读之书。自朱子起,六百年来人人必读之书为四书。《论语》、《孟子》为我国两千年来必读书。《大学》、《中庸》则为六百年来所定。——《讲学札记》
想生孩子,却担心没人带。特别是0-3岁,很多人因为“没人带孩子”而不愿生。国务院办公厅5月9日发布《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引起各界关注。
華夏,從巫到儒,可參看余英時先生的《論天人之際》
儒教,是敬鬼神而遠之。西方的很多教,是信神而近之。
有人宣傳,他們推廣的“吟誦”是“讀書聲”,甚至還標榜是“最美讀書聲”,實在是異想天開。當下不少人推廣的所謂“吟誦”,極少有能讓人愉悅的,所以,適合喪祭禮。此類“吟誦”,絕不是讀書的正常狀態。此類“吟誦”,是讀書中的非正常狀態,或者說變態。變態用在這裡,不是謾罵、歧視。
錢賓四先生:人与人相处,古今中外,似乎人人各有一套,我觉得放之四海皆准,百世以俟圣人不惑的,是孔子的“忠恕”之道,和孟子所讲的“爱”、“敬”,合起来讲,也就是仁义道德的“仁”字。试想人人如果能够凡事尽己,并推己及人,既能自爱,又能爱护别人;既知自重,又能敬重别人,彼此之间,还会有相处不好的道理吗?忠、恕、爱、敬,发之于心,照常理来讲,人人都应做到,天下应该太平,何以事实并不如此?天下老是大乱?那是由于好些人心有所蔽,心理变态所致。那些人心目中,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他们只会要求别人对自己忠、恕、爱、敬,不知道也应该忠、恕、爱、敬别人。
陪伴很温暖,它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把最美好的东西给你,那就是时间。人最大的绝望,就是在年老无力又命不由己的时候,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老来食无缺,唯有情难寄。
錢賓四先生:南北战争时,有一位将军退休了,家住纽约。这位将军脾气不大好,一生独居,所用佣仆,一不开心,就骂就打,工人来一个跑一个。有一中国山东人,名叫丁龙,来到将军家。这位将军照样打骂,丁龙生气也跑了。隔不几时,那将军家里起火,房子烧了一部分,丁龙又来了。那将军诧异说:“你怎么又来了?”丁龙说:“听说你房子被火烧了,正要人帮忙。我们中国人相传讲孔子忠恕之道,我想我应该来。”这位将军更惊异,说:“孔子是中国几千年前大圣人,我不知道你还能读中国古书,懂你们中国圣人之道。”丁龙说“我不识字,不读书,是我父亲讲给我听的。”那位将军就说:“你虽不读书,你父亲却是一学者。”丁龙说:“不是,我父亲也不识字,不读书,是我祖父讲给他听的,连我祖父也不识字,不读书,是我曾祖父讲给他听的。再上面,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家都是不读书的种田汉出身。”那将军甚感惊异,留了丁龙,从此主仆变成了朋友,那位将军却受了感化。两人这样一辈子。等到丁龙要病死了,向那主人说:“我在你家一辈子。吃是你的,住是你的,还给我薪水。我也没有家,没有亲戚朋友,这些钱都留下。现在我死了,把这些钱送还你,本来也是你的钱。”这位将军更惊异了,想“怎样中国社会会出这样的人?”于是他就把丁龙这一小笔留下的薪金,又捐上自已一大笔,一起送哥伦比亚大学,要在那里特别设立一讲座,专研究中国文化。这讲座就叫“丁龙讲座”。在全美国大学第一个设立专讲中国文化的讲座,就是哥伦比亚。现在美国到处研究中国文化,我想主要还该研究如何在中国社会能出像丁龙这样的人,其实这故事并不简单,非深入中国文化内里去,不易有解答。…… 新文化运动礼教吃人等议论甚嚣尘上,但丁龙虽不识字,亦可谓受有中国礼教极深之感染者,彼之所作所为,何尝是吃了人。美国人深受感动,特设讲座,为美国大学提倡研究中国文化之首先第一处。国内人则倡言全盘西化,却未注意到丁龙。似乎丁龙其人其事绝不曾在彼辈心意中存留有丝毫影响,斯亦可怪。
写古诗词,应该提倡。学平仄押韵,不难。
太老师称赞王老师修养好,不生病。王老师说他不论春夏秋冬,都是晚上八点上床睡觉。我问睡不着怎么办?他言:在床上背书,背诗。太老师:梁漱溟。王老师:王星贤。
陈梦家教授在西南联大讲《论语》,常忘我进入角色。在诵读“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时,他挥动双臂,飘飘欲仙。此时,一男生大声提问:“老师,请问孔门弟子七十二贤人,有几人结了婚?几人没结婚?”全场哄堂大笑。陈梦家灵机一动,答道:“冠者五六人,五六三十,有三十个贤人结了婚;童子六七人,六七四十二,还有四十二个没结婚;三十加四十二,正合七十二贤人也。”教室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充满欢乐与赞佩。
錢賓四先生:天地有一项工作,就是化育万物。人类便是万物中之一。但中国人认为人不只是被化育,也该能帮助天地来化育。在宇宙间,有三个能化育的,一是天,一是地,其三便是我们人。这一信念,似乎为其他各大宗教所没有。我常说,世界任何一民族,任何一宗教,他们之所信仰,总认为有两个世界之存在。一个是我们“人”的世界,或者说是地上的世界,物质的世界,肉体的世界;另有一个是灵的世界,或说“灵魂”的世界,天上的世界,或说天堂。耶稣教就这样说,人在天上世界犯了罪,被罚到这个世界来,所以这个世界有它的“原始罪恶性”,它终会有一个最后末日,我们信了耶稣就得救。所谓救,是救我们的灵魂,重回天堂去。这个世界,则似乎是没有救的。这岂不是清楚地分了两个世界吗?回教和耶教差不多。佛教里讲的诸天,其地位尚在佛法之下,诸天同人一般,亦要来听佛法。皈依佛法可入涅槃界,至于这个人世界,则是一轮回界,由人类自己造业而起。如是则佛教、耶教、回教都一般,都说有两个世界。即如西方哲学似乎亦都有两个世界的想法。若他们只承认一个世界,则此一世界便成为唯物的,无神的。多数西方人认为此世界要不得。至于中国人所讲所信仰的世界,则只有一个,而又不是唯物的。
錢賓四先生:中国传统学术每喜欢评论人物,把人类分等第,如圣人、贤人、君子、小人等,此种皆自其心性修养与人格德性所到达之境界来分。即如三国时代曹操与诸葛亮,我们对此两人之评价,亦多不专注重在其事业上,亦不专注重在其文章学问上,主要乃自此两人之内心境界与德性学养作评判。此等评判标准,即是中国学术大传统之主要精神所在。诸葛亮六出祁山,在功业上并无大成就,然其对领袖之忠贞,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仁心诚意,则备受后人崇拜。当其高卧陇中时,抱膝长吟,自比管、乐。然又只愿“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待刘先主三顾草庐,始许出膺艰巨。此等出处大节,更受后人仰敬。至于曹操,他曾对人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别人评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尽管他能横槊赋诗,不愧为一代文豪,又其政治、军事各方面所表现,固能睥睨一世,高出辈流;但他还是备受后世之讥嘲与轻视。此等处,莫看作无关学术。有志研究中国学术者,必当先从此等处着眼。
文字教育的方向
讀《論語》的必備參考書——楊逢彬先生的《論語新注新譯》。
錢賓四先生:我们可以说,我们国家在近几十年来遭受到种种困厄灾祸,其最大原因,正为国人失却自信,不自尊重,把自己文化传统看得太轻了,甚至对自己文化产生一种轻蔑而排斥的心理,这是一切原因中之最大主要的原因。……
文化能复兴,国家民族才会有希望、有前途。任何一个国家民族,它能绵延繁衍,必有一套文化传统来维系,来推动。倘使一民族本身无文化,专待学别人,其前途必有限,其希望亦黯淡。我们是自己有文化,而且这一套文化又发展得很深厚,很博大,很精密,深入人心,牢不可拔,一旦要全部丢掉去学他人,其事更难。所以我们必须自尊自发,大家一致同心,来响应复兴中国文化这一伟大的号召,这是有关国家民族将来前途最基本所在。
錢賓四先生:究竟中国文化最要处在哪里?前几年曾有人提起此语问我,我总回答说:“中国文化最要处在它的道德精神”。但现在,我觉得此话不够鲜明;我想:中国文化之最重要﹑最特殊处乃在其能着重学做人,在其能看出人的理想和境界可日新月异地上进。这种向上和前进,乃是人格的表现,但不一定便是道德的表现。由外面看来,像是平平常常的,并没有道德和不道德的鲜明界线之存在;但在其内心人格上,是可日有上进,实不平常的。信上帝,进天堂是死后事;但是,讲到孔子的道德,中国文化之所重,则全在我们未死之前这一生,全在当下平常日用间。
錢賓四先生:儒家思想,标榜着一种中和态度的人生哲学,显然是由中国北方农村经济下产生。他们不耽空寂,但也不着功利,儒家的中和态度是笃实的。墨家在当时,大概他们的出身较儒家是更艰苦些,因而他们笃实的意味也较儒家更浓厚了。由笃实而走上艰苦的路,便不免有些像贪功利。当时中国北方农村需要笃实,却不必定太需要艰苦。因此墨家思想终因其太接近计较功利,而没有儒家般易受人欢迎。道家则较闲散,但又折向空寂了。只有儒家在不太紧张,又不太闲散之中道上,这是中国思想之正脉。
錢賓四先生:礼之外面像是等级的,其实却是平等的。法之外面像是平等的,其实则是等级的。礼是导人走向自由的,而法则是束缚限制人的行为的。礼是一种社会性的,而法则是一种政治性的。礼是由社会上推之于政府的,而法则是由政府而下行之于社会的。无论如何,礼必然承认有对方,而且其对对方又多少必有一些敬意的。法则只论法,不论人。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那曾来考虑到被罚者。因此礼是私人相互间事,而法则是用来统治群众的。礼治精神须寄放在社会各个人身上,保留着各个人之平等与自由,而趋向于一种松弛散漫的局面。法治精神则要寄放在国家政府,以权力为中心,而削弱限制各个人之自由,而趋向于一种强力的制裁的。中国人传统提倡礼治,因此社会松弛散漫。不是自由太少,而是自由太多。…… 深一层言之,法的重要性,在保护人之权利。而礼之重要性,则在导达人之情感。权利是物质上的,而情感则是性灵上的。人类相处,不能保卫其各自物质上之权利,固是可忧,然而不能导达其相互间之情感到一恰好的地位,尤属可悲。
張扣扣是孝子,不該判死刑。
五四運動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西学也没学好,自己的东西也糟蹋了,损失的程度到今天也没缓过来。
錢賓四先生:大约二十一年前,本人有一天和一位朋友在苏州近郊登山,借住在山顶一所寺庙里。我借着一缕油灯的黯淡之光,和庙里的方丈促膝长谈。我问他,这一庙宇是否是他亲手创建的。他说是。我问他,怎样能创建成这么大的一所庙。他就告诉我一段故事的经过。他说,他厌倦了家庭尘俗后,就悄然出家,跑到这山顶来。深夜独坐,紧敲木鱼。山下人半夜醒来,听到山上清晰木鱼声,大觉惊异。清晨便上山来找寻,发见了他,遂多携带饮食来慰问。他还是不言不睬,照旧夜夜敲木鱼。山下人众,大家越觉得奇怪。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山下四近的村民和远处的,都闻风前来。不仅供给他每天的饮食,而且给他盖一草棚,避风雨。但他仍然坐山头,还是竟夜敲木鱼。村民益发敬崇,于是互相商议,筹款给他正式盖寺庙。此后又逐渐扩大,遂成今天这样子。所以这一所大庙,是这位方丈,费了积年心,敲木鱼,打动了许多别人的心而得来的。我从那次和那方丈谈话后,每逢看到深山古刹,巍峨的大寺院,我总会想象到当年在无人之境的那位开山祖师的一团心血与气魄,以及给他感动而兴建起那所大寺庙来的一群人,乃至历久人心的大会合。后来再从此推想,才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事一物,莫不经由了人的心,人的力,渗透了人的生命在里面而始达于完成的。我此后才懂得,人的心,人的生命,可以跳离自己躯体而存在而表现。我才懂得看世界一切事物后面所隐藏的人心与人生命之努力与意义。我才知,至少我这所看见的世界之一切,便决不是唯物的。
錢賓四先生:人处家庭中,便可教慈、教孝。处国家及人群任何一机构中,便可教仁、教敬。人与人相交接,便可以教信。故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乃一切寄托在人生实务上,一切寄托在人生实务之道德修养上,一切寄托在教育意义上。中国文化之终极理想,则全人生变为一孝、慈、仁、敬、信之人生,全社会变为一孝、慈、仁、敬、信之社会。天下则是一孝、慈、仁、敬、信之天下,宇宙亦如一孝、慈、仁、敬、信之宇宙。
假如我们强大了,难道学西方人要去压迫人吗?要去殖民吗?这个不合乎中国传统的教导,不合乎儒家之道,不合乎佛家之道,不合乎道家之道,所以儒释道三家都不讲这种侵略。讲什么呢?讲理性,讲互相的尊重,“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道家讲:“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这个百姓就不是中国的百姓了,是全世界的百姓。佛家讲普度众生,悲悯众生,像这些基本的意识就注定了,假如中国文化复兴,中国人不会去欺负别人,中国再强大都不会欺负别人,中国越强大,越要“修文德以來之”。
孟子有一个很重要的观念——“禹稷颜回,异地则皆然”。大禹是天子;后稷有稼穑的学问,是大臣;颜回也不是天子,也不是大臣,他只是一个“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的平民百姓。孟子说“禹稷颜回,异地则皆然”。异地,就是让他们换个地位,让禹稷不是在天子、大臣的位置,让他们也在陋巷当中,请问禹稷那时候怎么办?他们还平治天下吗?不是。那时候的禹稷也是“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禹稷不改其乐——这才是真正的禹稷。如果只能够当天子、大臣,不能够在陋巷,这不是禹稷;如果颜回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让他去当大臣,他也在那里“一箪食,一瓢饮”,这也不是颜回。所以,孔子说颜回“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天下要用他,他就行大道,不能用他,他就隐藏起来。这叫“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叫“君子不器”。
錢賓四先生:中国人很重“报本”,亦即是“报恩”。父母对我们有恩,我该报。不仅在父母生前,死后还有祭,这是表示我自己一番情意。父母已死,我的祭,究竟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不管。我只自尽我心。祭父母、祭祖宗,乃至祭天地,皆是我这一番报本报恩之心而已。禽兽无此心,人性与禽兽性不同,因此人道也与禽道兽道不同。
錢賓四先生:在中国文化传统中,人群有“三尊”,曰父、曰君、曰师。而师可兼君父之尊,君父则不得兼师之尊。中国师道创自孔子,后世尊孔子曰“至圣先师”。自孔子以下师道不绝者两千年。历代帝王庙寝坟墓易代则废,惟曲阜孔庙孔林则两千年来不废。孔庙并遍及于全国,两千五百年来中国人所长期共尊者惟一孔子。尊孔即以尊师。故师道之在中国文化中,有其特殊地位,并世其他民族难相比伦。
錢賓四先生:有父母,就该孝;有子女,就该慈;有夫妇,就该相亲相爱。这一家之主便是我,我不是在家中作客。放大讲来,一切都这样。一切都由人,由我这一人而到家、到国、到天下。中国文化便是这么般简单而伟大。
讀【詩經】,必備向熹【詩經譯注】。
衣食住行是人们日常所离不开的,其中又以衣居首。衣着服饰,既具有实用性,同时也体现了文化和审美,涉及生活习俗、审美情趣、文化心态、宗教观念等诸多方面,实为观察和了解一种文明与文化最直接、最便利的窗口。子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
近覽民國【崇慶縣志】,新知清代鄉賢張劉文(秉唐)、何明禮(希顏)。
儒家文化的物质载体主要是文庙与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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