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今日批评家 | 刘志荣:听音寻路

刘志荣 ​张新颖 中国作家网 2023-08-28


编者按


创作与批评,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轴。文学创作的发展离不开文学批评的繁荣,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文学批评家的付出。1998年,《南方文坛》推出“今日批评家”栏目,至今已推介百余名批评家。不同个性的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灵动丰盈言说着“我的批评观”,上百篇文章累积形成了一种敏感鲜活、富有生气才情的批评文风。


现在中国作家网将这些文章重新集中推出,与大家分享,敬请关注。



今日批评家


刘志荣(拍摄时间:2006年)

1973 年出生,文学博士,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研究和当代文学批评。曾任中国现代文学馆第二届客座研究员,现为该馆特约研究员。出版有《潜在写作:1949— 1976》《张爱玲·鲁迅·沈从文:中国现代三作家论集》《从“实感经验”出发》《此间因缘》《百年文学十二谈》(主持)、《实感经验与文学形式》(与张新颖合作)等,发表论文、对话及评论八十余篇。著作曾获教育部全国高校科学研究成果奖、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论文曾获《当代作家评论》《南方文坛》等杂志年度优秀论文奖,个人曾获首届上海社科新人奖。



我的批评观


听音寻路


刘志荣


对一个刚刚涉足这个行当的人来说,要说说“我的批评观”,似乎显得有些夸张,好在我并不妄想任何“家”的名分,只愿意做一个“普通读者”或者“读书人”,仅仅是有时由于阅读的感发,写下一些零散的文字,如果无话可说,便心甘情愿保持沉默。

“普通读者”仅出于自己的兴趣阅读,似乎微末渺小,然而,弗吉尼亚·伍尔夫引用《格雷传》里的话说:“在所有那些高雅微妙、学究教条之后,一切诗人的荣誉最终要由未受文学偏见腐蚀的读者的常识来决定。”不管是不是能达到,我希望多年的专业训练,终究还没有损伤自己作为“普通读者”的兴致和感性。

既然要做一个普通读者,那么便决不应该为了任何名分失去阅读、思想、表达的自由与乐趣——一旦损伤了这个底线,至少对我个人来说,一定是某个地方出了什么问题。这样的一个目标,似乎很低微,其实现在却不太容易做到。且不说自己内心的浮躁不是那么容易平息,当下社会那样亢奋,连大学里也在“大干快上创一流,分田分地放卫星”,在这样的气氛中如果说自己只是在念书,在别人眼里似乎便属无所事事、不求上进。

但,有些“上进”,不要也罢。阅读、思想、表达,与世界上最美好的心灵打交道,本身便是无上的乐趣。如果说写作是一个孤独心灵与另一个或一些心灵建立联系的方式,那么阅读和批评也是。如果触碰到了“诗”,心灵便会开出花来,情不自禁地绽放。虽然在当下这个时代,“诗”有时并不存在于诗里,甚至也不存在于文学里,但不管在哪里,碰到了,也便与人类某种本原和美好的东西建立了联系。我愿意不封闭自己的视野和心灵,既阅读和感受那些已经书写出来的美好的篇章,也去阅读和感受广大的世界和天地,拉拉杂杂、自由自在把沿途的风景和感受写下来,在这样的阅读和写作中,一点一点寻求和摸索通向心灵故乡的道路。

有一天,张新颖向我推荐了谭盾的《地图》,在这个交响乐中,漂流多年的谭盾,重新谛听自己故乡的声音。有一个乐章叫“听音寻路”,中间有一段,叫“飞歌”。谭盾采风时,一位苗族姑娘对他说:“你想听‘飞歌’吗?”谭盾问她:“什么是‘飞歌’?”“‘飞歌’就是把歌飞到天上去。飞给天那边的人听。那边的人也会飞一首歌来给你。”其实任何好的写作,也不过是一种“飞歌”,批评自然也不例外——至于是飞到天上去还是飞到地球那一边,或者只是飞到山那边甚至仅只飞到自己的心里,是能感通千万年的音籁还是仅仅感通了自己的周围,是千百年后会有声音飞过来还是马上就有声音来唱和,一切皆非侥幸所可妄求,而凡合于其份的便都属于好,然而在所有的这些声音中,我还是倾向于谛听天空、大地和心灵深处的声音——来自故乡的音籁。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06年第2期




批评家印象记


一个慢的人


张新颖

具体是什么时候认识刘志荣的,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是在他跟陈思和老师读博士的期间,算起来也有八九年了。最初我听说他硕士论文是研究张爱玲的, 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我想一个关中农家出来的念书人,怎么在上海读了几年书,就混到一大群海内外的张迷里面去了?当然我这个想法经不起推敲,怎么一个陕西人就不可以研究张爱玲了?所以我也就没敢说出来。后来我写《20 世纪上半期中国文学的现代意识》,要谈到张爱玲,就把他的论文借来读,一读之下,庆幸还好没把自己经不起追问的念头说出来。原来志荣还是没有把自己和一大群张迷混起来。他的张爱玲研究给了我很切实的启发,我就催促着他赶快把他的研究整理出版。

我的那本书是2001 年底出版的,其中有个注释说是“参见刘志荣尚未出版的张爱玲研究专著”,到现在,又是几年,那部专著仍然是“尚未出版”。这就说到我对刘志荣印象特别深的一点了:慢。

我这个人性子急,碰到慢人就更急了。我老是催促着他把书稿整理好,印出来,他已经听得很烦了。我知道他不要听,也就不说了。就好像我和他约在某个小店吃饭,我习惯了他的迟到,就自己也迟到半个小时;我以为这次肯定是他先到了,结果等我去了还要等他二十分钟。

这是个拼了命追求速度的时代,学术研究也不例外,学术速度,学术加速度, 然后就是看起来是学术的其实无学无术的加速度,怎么得了啊。可是刘志荣不但没有跟着快起来,好像还越来越慢了。

这样慢,居然也能做成大事。我指的是他对中国当代文学史的“潜在写作” 研究。《潜在写作:1949—1976》这部著作终于要出版了,五十多万字,一块砖头。不是说字数多书印出来厚,而是说,一块砖,一片瓦,对于学术建筑都是实在有用的东西,不同于用上等纸糊成个砖瓦的形状来建学术高楼,最多也就是做成了个漂亮的学术模型吧。砖瓦是烧出来的,这个活不好干,也急不得,不出力, 不到火候,出来的就是废品。刘志荣这些年主要就是烧这块砖了,这块砖怎么样, 出了窑大家看看吧。我敢说,至少它是块砖。

慢,还因为认真;而认真的人,做事就一件是一件。好几年以前,周立民约我做个百年中国文学的系列对话,我一听就说做不了,一是嫌麻烦,最主要的还是研究得不够。我就随口说,你去问问刘志荣吧。没想到刘志荣真把它当成了一件事来做。他选了十二位重要作家,再分别去找对这些作家有研究的年轻学者,一个一个谈。这可不是记者采访,自己不知道就随便瞎问;也不是主持人,自以为懂就好像是真懂了的样子。你自己要是对这十二位作家没有研究没有心得,怎么可能和研究者谈下去谈开来呢?那时候刘志荣提了个录音机, 五六块砖头那么大的,在嘈杂的小饭店里或者什么地方,对着那么个东西说话。后来就有了《百年文学十二谈》这本书。前几天他拿了一本这个书给我,我说不是早就给过了嘛,他说又重印了一次。我说刚刚拿到的新样书?他说,哪里, 三个月以前就拿到了。他三个月以前拿到新样书,就放在办公室我对面的抽屉里, 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从抽屉里拿出来。

这些年,刘志荣读了不少书。他读的书里头,有些是我读不懂的,还有些是我不敢去碰的,怕陷进去出不来。我的这种心理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好像就是任自己陷到书里面去,出不出来都没有关系。但我有时候跟他抬杠,他说鲁迅、沈从文、张爱玲的文学,好就好在有“实感经验”作为核心,我就说,你的“实感经验”呢?我的意思是说,不能老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读书吧,屋子外面还有生活,还有世界。

(张新颖,复旦大学中文系)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06年第2期




延伸阅读


《批评家印象记》

张燕玲,张萍 主编

作家出版社 2019年09月 


《我的批评观》

张燕玲,张萍 主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01月 




更多精彩:今日批评家 | 邵燕君:直言精神·专业品格今日批评家 | 李美皆:我的批评观今日批评家 | 张念:批评、偏见与傲慢今日批评家 | 贺桂梅:人文学者的想象力今日批评家 | 黄发有:因为尊重,所以苛求
今日批评家 | 臧棣:诗歌反对常识
今日批评家 | 林舟:批评就是读后感今日批评家 | 王宏图:批评,融合感性和智性的可能途径今日批评家 | 张清华:像西绪弗斯一样今日批评家 | 张闳批评札记今日批评家 | 李建军:真正的批评及我们需要的批评家
今日批评家 | 王光东:“信”与一种存在方式今日批评家 | 黄伟林:有“人气”的批评今日批评家 | 汪政、晓华:我的批评观今日批评家 | 何向阳:我的批评观今日批评家 | 葛红兵:我的批评观今日批评家 | 杨扬:我的批评观今日批评家 | 施战军:爱与敬而远之今日批评家 | 罗岗:“批评”的现代意义今日批评家 | 戴锦华:我的批评观今日批评家 | 吴俊:发现被遮蔽的东西今日批评家 | 程文超:不当批评家今日批评家 | 张柠:我的批评格言今日批评家 | 王彬彬:“职业批评家”的消失今日批评家 | 洪治纲:自我的发现与确认今日批评家 | 旷新年:批评如何成为可能?今日批评家 | 张新颖:说出我要说的话今日批评家 | 李洁非:九十年代批评家今日批评家 | 孟繁华:文学批评的“有用”与“无用”今日批评家 | 王干:批评的使命今日批评家 | 郜元宝:通向传统和理性之路今日批评家 | 陈晓明:我的批评观今日批评家 | 南帆:低调的乐观

微信编辑:邓洁舲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