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儿(51) || 那一年，那首歌

（图片来自网络）

给人的感觉就是整天都是兴奋的，就觉得看天天蓝，视水水清，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那一年，那首歌

不晓得 | 文

那一年，是1979年。

我正在学校读大二。

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切都在慢慢恢复之中。1977年底，中断十年的大学招生工作也恢复了。

现在的人们有个习惯：把恢复高考后录取的第一批大学生，称之为“77级”。其实，我们这一批77级的学生，都是在78年初进校学习的。

“77级”和现在的大学生有个最大的区别：现在的大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应届毕业生，来自高中学校；而我们“77级”绝大部分都来自社会。来上学之前，有工人、农民、社会青年……各行各业都有。

“77级”同学之间的年龄差也很大，从十六七岁到三十多岁的都有。比如我们班的班长，进校的时候已经31岁了。

班长现在最津津乐道的故事是：刚进校时，他召集全班同学一起做清洁卫生。班上有一个从湛江来的小女生，当时只有16岁。小女生找到他，怯生生地问：“叔叔，拖把在哪里呀？”

这一声“叔叔”，可把他乐坏了。

直到现在，每逢同学聚会时，老班长都会把“叔叔”讲一遍，这也成聚餐桌上必须有的一道点心了。

在刚刚踏进校门时，我们这些年龄参差不齐的新大学生，没有去熟悉学校所在城市的环境，甚至来不及了解学校内的一些情况，马上就投入紧张兴奋的学习之中去。大家都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不肯有稍微的懈怠和浪费时间。

在进校的第一年，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心无旁骛地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是真情真景。那个时候，如果你要找一个人，在寝室里找不到，就一定会在教室或者阅览室里找到他。

高尔基说：“我扑在书籍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用这句名言来形容我们当时的学习劲头，一点都不夸张，一点也不过分。

就在这一年的12月，党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重新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作出了把党和国家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和实行改革开放的战略决策；决定调整国民经济，加快发展农业、科技和教育。

第二年，1979年。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了。我只说几件事情。

1979年的1月1日，中美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告台湾同胞书》，从即日起，停止对大、小金门等岛屿的炮击。

在这一年，邓小平正式访问美国，这是1949年后中国领导人第一次访问美国。

在这一年，国务院决定在深圳、珠海、汕头和厦门试办经济特区。

在这一年，中国恢复了国际奥委会的合法席位，邓颖超还为此发表了演讲，她说：“从此，中华人民共和国全面登上了世界体育舞台。”

也就是在这一年，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率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这是“文革”后第一支外国交响乐团来中国演出。

在这一年……

同样，随着改革开放之风吹过，1979年的这一年，学校里的各类活动多起来了。

学术报告，文体活动……最明显的是电影多了，每到周末，我们都会扛一个方凳子去看露天电影，有时看得不过瘾，还会去隔壁的学校赶场子。

再就是各种娱乐活动多了，班里系里，隔三差五就举办一些唱歌跳舞之类的活动。

那时候跳的交谊舞（好像也叫集体舞）中规中矩，最多也就是手拉手。大家都排成排，或者围成一个圆圈，跟着音乐节奏跳。什么“八步踩”、“十六步踩”，有点像现在大妈们跳的广场舞。我们在这一年里，也渐渐地告别“宿舍—教室—食堂”的三点一线了。

记得在那一年，有不少电影歌曲，在电影一放完就成了流行歌曲。那一年最火的电影有《小花》、《甜蜜的事业》，我们也像现在追剧一样追着看。

电影播出后，大街小巷都在唱“妹妹找哥泪花流”、“绒花”、“我们的明天比蜜甜”。除了这些歌曲，我们在宿舍里还会传唱一些外来歌曲。唱的最多的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甜蜜蜜”，还有潘安邦的“外婆的澎湖湾”。

那一年，新鲜事情特别多，人的心情也容易好。给人的感觉就是整天都是兴奋的，就觉得看天天蓝，视水水清，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我姐姐是在那一年结婚的。她蛮赶时髦，搞了个旅行结婚。在路过武汉时，到学校来看我，带我去找她们一个同学去玩。那个同学是湖北省田径队的运动员，好像住在阅马场的省体工大队大院里。

也就是在她们那个同学的宿舍里，我第一次听到了邓丽君唱的这首歌——

香港之夜。

记得当时，宿舍里还有几位运动员，他们都围着一张桌子在大声唱歌。桌子上放着一台手提式录音机，大概有三张A4纸那般大小。

录音机里，来来回回重复着这一首歌：

“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那钟楼轻轻回响，迎接好夜晚；避风塘多风光，点点渔火叫人陶醉……”

而这帮运动员，就跟着录音机里来来回回的歌曲，一遍又一遍大声和着。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一遍又一遍大声地“吼”着：

“Hongkong，Hongkong，和你在一起；Hongkong，Hongkong，我爱这个美丽晚上，有你在我身旁。”

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听到，也许是因为他们忘乎所以的情绪，邓丽君独特而甜美的嗓音唱的这首歌，当时真的是震撼到了我，让我觉得美好得无法言说。

我在心里喊着：太好听了！运动员们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吼，我在一旁悄悄地激动得无法抑制。

告别大家回到学校后，那首歌还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旋。实在是放不下，第二天，我专门搭车去了一趟武昌司门口，在一家音像店买到了一盒鹦鹉牌空白磁带，然后找人把这首歌录了下来。

接着，我还需要买台录音机。在那个年代，买录音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来是这东西稀罕不常见，我在武昌的商店就没看见有卖的；二来价格也不菲。

好在我当时已经有点小积蓄，几个学期下来攒了五六十元。我离开家上学时，父母每个学期都会给我一百块的生活费。这一百块钱，包含了一学期下来5个月的伙食费、书杂费、零用钱和回家的路费，所有开销都在里面。

记得当时学校里拿助学金的同学，最高的助学金是甲等，学校每个月发给14块钱的生活费再加3块钱的零用钱，这些足够一个月的生活了。

由于是刚开学，家里给的钱还在手上捏着，再加上积攒的钱，最终我花了120块钱，托人帮我买了一台走私进来的日本“三洋”录放机。录放机外形就像一块黑色砖头那么大小，可录可放，没有收音功能。

从此，在我们宿舍里，一帮女生就再没有消停过了。

“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那钟楼轻轻回响，迎接好夜晚；避风塘多风光，点点渔火叫人陶醉……”

也是在那一年，我正是处在被人追求的阶段。

记得那时，学校里有大大小小好几个阅览室，小的阅览室大约有两间教室那么大。阅览室大多是掩映在茂密的女贞树的树荫下。

我们刚开始好像是邂逅（我们是同系不同班的），后来，就是他的座位旁边总有一个空位子，上面放着一本书。

每天晚上，在从阅览室回宿舍的路上，他就跟在我的后面，一边还经常哼着这首歌：

“……在那美丽夜晚，那相爱人儿伴成双；他们拍拖手拉手情话说不完，卿卿我我，情意绵绵，写下一首爱的诗篇。”

那段回宿舍的路好像不长，不一会儿就到了女生宿舍。

为此，后来他还写了一首诗：“女贞树，凭夜幕，轻掩难忘路。一路歌声，一路笑语，伴随一载相处……”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第一次认识了香港。我去查阅资料，知道了那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有灯红酒绿、不夜城的美丽。

当时我就想，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后来呢？后来，哎～

没过多久，那盒录有“香港之夜”的鹦鹉牌磁带，在一次快速倒带时被缠绕在一起，拉出来后再放就“嘶啦嘶啦”作响，不行了。那台“三洋”录音机，放假时带回家被我老爸收缴了，说是不要影响了学习；在八十年代初的学外语热潮中，这台录音机，硬是生生被老爸给摁坏了。

至于那段美好的校园恋情，没过多久也无疾而终了。我不知道，这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等着我。

再后来，实习，学习，毕业设计。再再后来，工作，结婚，生子。

忙忙碌碌，一去经年。

直到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我又激动起来了。又想起了那一年，想起了那首歌：

“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那钟楼轻轻回响，迎接好夜晚……”

我甚至都计划着，要定个时间去香港看看。但是，工作生活中却又总是有杂事缠身，磨磨唧唧地一直不能成行。我心里总还是为自己解释，反正香港已经回归了，随便啥时候去，都是方便、可以的。

然而迄今，我竟仍然还未去过香港。

今年的国庆那天恰逢中秋。晚饭后，先生提议一起去长江边走走。

一路上，有秋风微微，月亮在云层中穿行，时隐时现。不知道是从沿街的哪家店子里，又传出来了这首歌——香港之夜。

武汉夜景（照片来自作者）

我的思绪在瞬间再次被勾扯起来。再一次地我想起了那一年，那首歌：

“Hongkong，Hongkong，和你在一起；Hongkong，Hongkong，我爱这个美丽晚上，有你在我身旁。”

月亮之下，天涯共此时。

【作者简介】不晓得，77级理工女，嗜好问“为什么”。一枚园地耕耘者。

（本文编辑：呼斯楞豫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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