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III (57) || 老稻：孩子走十里山路到学校，一口热水喝不上？

题图：童伴计划的志愿者。（照片由作者提供）

资州布衣这家伙，平时开黄腔、爆粗口，大大咧咧，看似没啥远大志向，却扎扎实实、每天在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恐怕才是改变世界的真实力量。

孩子走十里山路到学校，一口热水喝不上？

老稻 | 文

我有个古钱币小群，一共14个人，平时讨论的都是这些东西：

当然，群里也开开车吹吹牛，非议一下国家大事什么的。

这14个人里，有作家，书法家，公务员……

其中网名@资中布衣，是个搬运家电送货的，经常在群里展示其扛着双门大冰箱走在乡间小路上的光辉形象，端的是雄姿英发，阳光肌肉荷尔蒙爆棚。

资中布衣的背影

昨天晚上网名叫“老黄”的嘚瑟桃花运，资中布衣（以下简称“小资”）叹道：

“我这辈子就是来当牛做马还愿的。天天做好事，今晚出去找做水果批发的老板拉赞助，给我们去开展助学。”

“我们这边出去务工的很多，父母出去了，孩子留守在家，一个保温杯几十元，一件挡风的衣服都没有。冬天了，小孩子读书真的很可怜，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老黄不信：“你们四川还好吧？现在不是全国都脱贫了么？”

于是小资连发了几十条语音。我觉得很有意义，就记录并整理了一下，如下：

01. 童伴计划

我们这里是四川的中西部，你说穷啊，也不是很穷，你说富它也不富。前几年我们这里还是国家级贫困县，就是四川省资中县。

因为我们这里是农业县，几乎没有工业。也就是有一两个水泥厂，还有就是那种弄石头的那种厂。所以几乎青壮年都出去打工，很穷，父母为了生活没办法，只有出去打工，当地没有工作啊，出去了之后，这些儿童留在家里，就成问题了。

政府在这方面还做了很多工作，因为我们这里是一个全国的青年工作试点县。我不是成天都在干那个青年工作吗？做了志愿者嘛。

国家有一个童伴计划，童伴计划就是条件稍微好一点的村，找一些年轻的女性当志愿者，做他们（留守儿童）的童伴妈妈。就是周末呀假期时候，陪伴他们玩，关心他们学习，特别是身心健康这些问题。

童伴计划的宣传海报

02. 化缘

但是志愿者也没有工资的呀，全靠出去化缘，就靠我们出去化缘去找那些老板啊、企业。

因为我们当地的企业规模都非常的小，几十个人的一个企业，人家自己有的都吃不上饭。有些老板大方一点，给个一两千两三千吧，你再去找人家，人家也确实没办法了。

留守儿童的话，在你们大城市、发达地区感觉不到。因为当地的人都有工作，基本上不用外出打工，他在当地就能够挣钱，没有这种情况。

在我们这里的话其实是非常的普遍，这种问题成了一种社会现象。

全靠社会组织啊，社会力量去帮助。

靠国家的话，国家也没有办法呀，国家也没有强制性的法律说，必须给留守儿童什么样的关怀啊，什么样的照顾啊，没有这方面的强制要求是不是？

03. 农村没有青壮年

我不是经常下乡去送货吗？送到那些村上，有时一个村就找不上几个男的青壮年，从20岁到50岁的这种青壮年。

有时我们弄一个冰箱的话，就找不上一个人帮忙，一般都是老年人啊，50多岁的都比较少，一般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在家里面带着孙子。

一个班级开家长会的话几乎没有年轻人，全是老人，等一下我给你找一个那个图片，这个开家长会的图片不知能不能找到。

就是整个开家长会全是老人呐，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给孙子开家长会，你说学习上的事爷爷奶奶能够知道吗，能够懂吗，他能够懂加减乘除，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都肯定都不懂，英语的音标不认识了怎么办？没办法呀。

这些这个情况就非常麻烦，有些家庭条件好一点的搬到镇上去，如果条件稍微差一点的话，就只有在村上，像我们这里读书的话，有些村上还是很远，十多公里二十公里的都有。

04. 冬天里的一口热水

那些小孩子的话，像比如说这个冬天到了，本来我们四川冬天就很容易下雨，经常下毛毛雨，非常的冷。我们四川和你们北京啊，北方啊不一样，我们这里是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非常难受。

我不是经常下乡吗？下乡的时候我就经常在路边，我就看见那些小孩子放了学之后，他们条件稍微好一点的话就是，有爷爷奶奶或者妈妈，就坐三轮车三轮电动车去接他们放学。

学校的校车的话，不像大城市能够普及，我们这里校车是自费的。就是你要花钱，都是承包出的校车，还有校车也不是很规范。

特别是冬天，那些小孩子打着伞本来就很冷，哎呀在那路上走啊。我们乡下的学校，一般学生离得都很远，最少都是几公里，甚至十多公里。乡下十多公里的话要走很久的，我真的佩服那些小孩子的毅力啊。

电视天天报的那些，那些什么彝族啊，什么凉山州阿坝州，目光的焦点，全部聚焦到那些地方去了，其实我们这些地方普遍问题还更严重。

小孩子早晨非常早就去读书，到学校里面几乎没有热水喝。喝凉开水我还没见过，就是冷水哇，简直我看着都很心酸。就是几十块钱的东西啊，他们都不能购买，感觉这个社会，真的是几十块钱东西就拦住一个人了。

泉友捐赠的保温杯

05. 留守儿童的故事A

我们这里有（志愿者）协会，经常去组织一点人，利用周末、节假日就去给他们（留守儿童）买一点东西。

其实东西不是很重要，关键是对他们的身心健康有帮助啊，他就感觉这个社会还是有关爱，这个社会还是温暖的。

我们曾帮助过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子，他原来从来不说话的，很孤僻。因为父母都不在家，他感觉很孤单。后来我们就是利用周末去了，几个人带着他玩，带他上街，还带他在家里做饺子，我们四川这边不怎么吃饺子。

带着他玩了一个学期之后啊，这个小孩子他就变得很开朗，现在在学校里面他能够经常上台去发言，现在一年多时间吧。

06. 留守儿童的故事B

还有一个就是父母已经去世了的，好像是在工地上，因为什么问题去世了。这个小孩子才十岁多一点，他就不想学习啦，成天天就在街上晃，他就不去上学。

后来被志愿者发现了，去帮助他，把他扭转回来吧。后来这个小孩子好像上了央视的报道。现在已经十六七岁了，上次我们去做调研的时候，听童伴妈妈说，他现在能够挣钱了，自己能够生活了，2000多块钱一个月实习期吧。

07. 留守儿童的故事C

一个小孩子，我曾经在路上遇见，我就问他，我说你爸爸在什么地方？他说在宁波，我说你妈妈在什么地方？他说，妈妈在成都。

爸爸做工地，妈妈在服装厂做衣服。我说，你爸爸每年回来吗？你妈妈回来吗？说每年都回来，但是好像他们每次都吵架。

那个小孩子十一二岁了吧，五年级。我就问他，你爸爸和你妈妈为什么要吵架？

他说都是为了他。妈妈说要回来照顾我，爸爸说要挣钱，后来就说爸爸留在家，妈妈也留在家，但是全部都留在家，就没人出去挣钱呐，家里面还要修房子。

我知道他家里面修了房子，20多万吧，挣多少年才挣得回来的。并且他家是两个孩子，还有个姐姐。

所以这就很矛盾呐，一方面是要照顾孩子，一方面呢，要出去挣钱养家，不能两全其美，真的不能两全其美。

出去打工挣钱了，孩子又没人照顾；你说那不出去打工吧，就在家里面带孩子，家里面也没产业。我们这里就天天守着山坡那一点地，你说那个地能挣多少钱？

我们这里种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玉米还有红薯，因为丘陵全靠人工耕种，不可能机械化的。还有水稻，一亩地最多七八百斤，你说能卖多少钱？还有人工，还有肥料。

08. 普遍现象

这些问题被暴露了，肯定也是有人关注啊，这个政协啊，人大这些都调研过这些问题。你调研这些有毛用啊，真的没有用啊，你只是发现了问题。家里面没有产业没有工作啊，没办法呀，还是继续出去打工，留守儿童就是普遍现象。

平时我其实我这个人有时还是很操蛋的，真的。但是对于有些事情这个底线是要坚守，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能尽力做。

比如说我本来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千块钱，你不可能叫我一个月拿三四千去帮助那些小孩子吧，我也没有这个能力，是不是。

我只能尽我自己的能力，去找我的朋友去发动我的朋友，让更多的人去关爱他们，我去影响他们，让他们再去影响别人，让更多的人去参与这个事情。

因为我们做这个工作没有工资，有时还倒贴钱，还贴了不少。有些人说我们没有工资这样干有意思吗？这不关你们的事情，这是国家的问题，社会的问题。

我们就觉得吧，哎呀，反正这个能够帮助一个就是一个。

此时老黄插嘴：肃然起敬。

老稻：肃然起敬+10086。

这个帮助的话，不一定是说你一定要去给他1万块钱2万块钱，其实有时就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就是给他一份关爱，他感觉到这个社会很温暖，他可能能够纠正对人生的一种认识，他就会从此就会改变很多问题，他知道有人在关心她，他也知道去关心人家，是一个复制的问题。

09. 无力改变

可能这就是一个社会的问题，我们无力改变。

但是我们最常说在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方面，还有他的思想教育方面，（学习成绩那是另外一回事情），至少让他的思想上面不出问题，就是心理不出问题，因为这个人呢，一旦思想上面出了问题的话。是很难纠正的。

特别是小孩子，在青少年的时候十多岁，特别是十一二岁时，十三四岁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他缺乏关爱，缺乏了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引导的话，他就会出问题，出了问题就麻烦了，想纠正都纠正不了。

小孩子在学习的时候，在认知的那个阶段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没有收到正确的引导，没有收到这个正引导疏导这些的话，他就会出问题的，他就会心里上面它就有障碍，他就感觉他的人生很自卑。

就像刚才我说的那个，他说他爸爸跟他妈妈就是因为他就吵架。没人关注他这个心理问题的话，没人去关爱他的话，他就一步一步地，心里面有个结。这个结打不开的话，它就是一种阴影，小孩子他就会变得很孤僻，很叛逆，就出现问题了。

10. 志愿者

所以说只依靠这些社会组织、爱心志愿者团队啊，平时去关注他们一点，肯定有一点效果，但微乎其微。因为你不是政府行为，只是公益行为，那个资金是有限的。这些都要花钱的，比如说在一个村上给建立的这些童伴之家。

我查询了一下，一年的童伴计划400万左右，这么多人400万左右，还包括这些场地，人员的配备。那些同伴妈妈好像一个月只有几百块钱，还照顾那么多孩子，星期六周末这些啊，节假日这些带着他们玩，带着他们学习。这个几百块钱，你说叫他们怎么活。这个力不从心呀，没办法呀。

助学，还有这种爱心公益的志愿服务，真的很吃力。

你没有工资啊，如果社会这些上这些人再不支持你的话，甚至还冷嘲热讽的话，那你就更没有心情去做了。

我做的时候还带着那么多人。如果我不去了，他们就说，你看他都不去了，我们还是不去了，他们大家都不会做了。

所以就成了这种问题，如果我一个人掉队了，他们没有信心了，一个人没有信心了，两个人没信心了，最后全部人都不去做了，这个团队就会散，只有坚持下去，没办法。

本来好好的，就是一个团体，现在最多就是二三十个人了。这个要牵扯的资金的问题，如果没有爱心人士的捐助的话，你去干嘛啊？你去跑到人家村上去晃一圈，什么东西都不带去，没有一点的意义。

后记

我尽管幼年在北京的农村长大，但后来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其实对农村的现状一无所知。

资州布衣所叙述的，无疑是当下中国的一个真实侧面。城乡差距，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等问题，情况复杂，非一朝一夕能解决。

但是，在一个小小的14人钱币群里，就有资州布衣这样一个热心公益，身体力行的志愿者，实在让人感到欣喜和希望。

向这些“能帮一个是一个”的志愿者，致敬。

同时我在想，资州布衣这家伙，平时开黄腔、爆粗口，大大咧咧，看似没啥远大志向，却扎扎实实、每天在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恐怕才是改变世界的真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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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者简介】资州布衣，80后，四川资中人，主业家电送货安装，古钱币收藏爱好者。赏玩五铢半两，力扛双门冰箱，文载农村实景，义为留守儿娘。人称秀外慧中和蔼可亲大diao哥。

【作者简介】老稻：70后，北京人。王阳明门下走狗，汪曾祺门下走狗，齐白石门下走狗，罗大佑门下走狗。一枚园地耕耘者。个人微信公号：告别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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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呼斯楞豫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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