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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IV(10)|| 黑麦:昨夜,一个小人物的死

园地作者 一枚新园地 2021-02-19

题图:老家的新村主干道,因调水工程压坏,正在重修。(摄影:作者)

他是天底下最最普通的一个人,一个在城市工地上劳动了大半辈子的建筑工人。



遥祭二哥

黑麦 | 文

今晨六点半,关闭闹铃时,恍惚看到一条信息,是二姐的。赖会儿床,再打开看时,心里咯噔一下,坐了起来。

信息发于凌晨4:30 ——你二哥在工地上出事,人以(已)不在了。

这条信息之前,还有个语音视频,我没接到。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搜索着与二哥相关的印象片段。

二哥是我的堂哥,二伯的二儿子。最后一次见面是7年前了。

那年春节刚过完,我们收拾好东西,该送的送,该寄的寄,临走的早上,父亲“咔擦”一声剪断电线,从此便真正地背井离乡了。

那天上午下着雪,有一个大柜子是刚买不久的,需要送到妹妹婆家那里,是二哥带着几个人来帮忙,又是抬,又是拉,在冰天雪地里处理完最后一个“大件”。

时间再往前推两年,妹妹出嫁办席,留守在家的亲人本来就不多,二哥便成了最好的帮手。他帮忙张罗了很多事情,给亲戚敬酒时,他带着我。那天,我叫了他很多声。

还有什么吗?

按道理来说,应该为逝者讳。但我讲出一些东西,并不是要撕毁对他的好印象,恰恰是为了尊重和理解。

有次去四伯家走亲戚,往回走的路上,大姐和父亲边走边聊。我在前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时间的磁带往回倒,那年我八九岁,夜间下楼摔伤,花了很多钱还没看好,经人介绍打算到北京去。

那个年代没有电话,农村物质匮乏。临走时,有邻居把一块儿手表借给我父亲,大姐的孩子把他的一件灰色长袄借我,当然还有一些人凑起来的治病钱。

只有二哥,他怕钱借出去难再回来,还“担心”我们因病而致赤贫,便跟我父亲说:不如找个地方把孩子悄悄丢了......

听到大姐复述的这句话,我脑袋嗡的一声,眼泪就流出来。

路上的阳光很大,我却浑身冷得紧。此刻,父亲正在后边走着,我好想跑过去把他紧紧拉住。

母亲要强,脾气不好。分到的田地和二哥家挨边,因为二哥犁地占了我们一溜儿,母亲气不过,便上门去吵......

这些当然都是小事,可放在当时也是大事。父亲弟兄六个,加上一个姑姑。再往下的堂兄弟姊妹将近二十人。各种人情纠葛、龃龉恩怨的事情太多太多。兄弟矛盾、婆媳矛盾、叔侄矛盾、妯娌矛盾,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数不胜数。

闹得次数多了就伤感情,兄弟多了也就不亲了。以至于这个家族虽然对外是大族,足以在传统的聚居村落盘起很大的力量,都归结于“崔老五”(我爷爷)的名下,一到春节串门拜年时赫赫攘攘,好不排场,然而,架子终究是架子。

尤其随着打工潮兴起,传统聚居村落逐渐解体,亲人们分布在天南海北,很多人就不常见了。甚至在街上碰到,也不大认得出。

去年夏天回老家时,和堂弟在路边站着,忽然过去一辆汽车。驶出一段后,停下,走过来两个人,我才认出是二姐。

原来她们觉得堂弟眼熟,打电话确认是了,才过来聊几句。二姐变得胖一点,有富态,说在酒店工作。她的女儿,我几乎不认识。二哥还在工地上干活。看她们开着高底盘的大汽车,我不禁感慨,今非昔比,老家的人也都过上好日子了。

二姐让她的女儿去车里拿手机,与我互相添加了微信。

没想到,短短四个月过去,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联系堂弟,他说,是昨晚六七点出的事,在工地上车翻了,人压到下边了。直接拉到殡仪馆,然后才通知家属。

我再一次不忍,数九寒天之下,血肉之躯碰撞于钢铁砖石之上,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疼痛!如果死,惟愿迅速以减少非人的痛苦。

二哥从来就是一个打工人,从来就是在工地上打工。除了本市本县,还去过武汉,去过更远的地方。

他和其他工地人一样,背着铺盖卷走南闯北,不过讨一碗饭吃而已。哪知有一天,竟会死于非命。呜呼!

整整二十年前,二伯母也是在他这个年纪,五十刚出头去世了。除夕那天下葬。火化之前,二哥作为孝子,挽起袖子去为死者擦拭身体。

当时我站在旁边,既感动,又惊讶,也纳闷:他不害怕吗?

时间再往回推......那时二哥刚结婚不久,新娘子漂亮,还买了电视机,在夏天的夜晚露天放映。我们坐在他买的钢丝床上。他在城里的酒店上班,把一些淘汰的圆凳搬了回来,还有人笑他小气。

他的弟弟读大学,学英语,我记得有一篇《渔夫与金鱼的故事》,人们逗笑着要弟弟念出来。满院子都是年轻女人的笑声,还有小孩子的吵闹声。

二哥写得一手好字,早早没上学了,供弟弟读书。

他要强,想要一个儿子。但生了三个女儿,供出两个大学生。他的头发早早白了。

他是天底下最最普通的一个人,一个在城市工地上劳动了大半辈子的建筑工人。

今天凌晨,也或许是昨天晚上,二哥死了。

这一天的大事有:美国大选,国会大厦一度被示威者攻陷;新型冠状病毒再度来袭,石家庄、沈阳等几个城市新增多名感染案例,相继实行交通管制;京津冀一带寒流冲击,气温创54年来新低,出门风刀割面,如浸冰湖。

一个小人物的死,是再微不足道的了。

几年前,因为丹江口西水东调工程,村里的坟地迁移到曾经的麦场。那里安葬着爷爷、奶奶、二伯母,如今二哥也要埋过去。

一垄土丘,几张纸钱,再添些亲人悲哀的哭声......然后各自归家,继续以后的日子。

罢了,罢了!二哥,安息吧!

最后,祈求“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他的魂灵!”

(作于2021年元月7日夜)


【作者简介】黑麦:八零后。热爱人间草木,及一切无名之人。一枚园地耕耘者。个人微信公号:驽马十二驾


(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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