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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第七十六讲/新小说(二)

木心 希燊視界 2022-11-24

第七十六讲

新小说(二) 

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七日


我门口的常春藤,没有眼睛,凡能爬到的地方,爬过去,爬过去,爬不过去,会结疤,停止。然后一片片叶子,平均地覆盖,像鱼鳞一样。没有眼,也没有意志,真会生长。我佩服极了!
文学是脑的艺术,无声无色,和感官没有关系,却感动你。魔术性最大就是文学,你感动了——就是几个字呀!
走在正道上,眼睛看着邪道,此之谓博大精深。有人走正道,一眼不敢看邪道。有人走正道,走着走着,走邪道上去了。
1956年,法国正在弄“新小说”。1956年,中国正在弄“反胡风”。人家在前进,我们在后退。“反胡风”,反右,文艺为工农兵——什么也留不下来。那些为工农兵的文艺,工农兵不喜欢呀。
骑虎难下,虎也怨。谈虎色变,虎也惊。
近人情,近什么人?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靠的就是决绝。嵇康,决绝的大师。老子,耶稣,贝多芬,都决绝。
听了四年课,听下来,不要说奇迹,但可以说是怪事。没有人强迫我讲,没有基金会资助,居然讲的讲,听的听——这样的怪事,现在快要功德圆满了,我也快要回去了。我毕生不会有第二次了。总算以失败开始,以成功结束。出不出版呢?我一个人不高兴去做。将来大陆有没有人来做?有没有这个观点?谁来出钱?


上次讲了新小说派男作家,今天讲女作家:娜塔莉·萨洛特(Nathalie Sarraute,1900—1999)。谈到女作家,会谈到我们自己,然后算是结束这个学期。

萨洛特是俄罗斯后裔。两岁父母离婚,父亲迁居法国,童年在父母之间辗转奔波,后随父亲定居巴黎,可知是贵族。成年后几次回俄国,其余时间住在巴黎,以法文写作。做过律师,后专事写作。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趋向性》(Tropismes),对语言加以评批(近代有思潮,认为人类语言有问题,许多事出在语言上)。她注重内在题材。内在题材,即传统小说中的内心活动:爱啊,恨啊,喜怒哀乐啊。但她对小说方法要求革新。这部作品名是从植物学取来的词汇——趋向性。

我门口的常春藤,没有眼睛,凡能爬到的地方,爬过去,爬过去,爬不过去,会结疤,停止。然后一片片叶子,平均地覆盖,像鱼鳞一样。没有眼,也没有意志,真会生长。我佩服极了!难怪说有上帝。

萨洛特从植物观点写人的头脑中难以觅察的变化,其实还是探讨潜意识、下意识、意识的问题。当时没反应,1957年重版时,引起重视。

1947年,出《无名氏肖像》(Portrait d’un inconnu),被拍成电影,比《橡皮》等出得还早,可以算最早的“新小说”。

写父亲吝啬,见女儿会花钱,且一天天大起来,就逼她出嫁。父女感情不好。后来女儿嫁了阔佬,两人感情好起来。书中叙述者,像个密探,用种种方法来分析、窥视父女俩言行。

萨特对这部小说很感兴趣,写了序。说:“我们时代有这样那样的奇事,‘反小说’即其一。

她很有才华。还写论文《怀疑的时代》(L’Ère du soupçon),向传统小说公开挑战。又写了《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卡夫卡》、《对白与潜语》、《鸟瞰》,都属“新小说派”的理论文献。

她能文能武——写小说,文;写论文,武。

雕塑、建筑、绘画,是生的艺术,要活下去的。舞蹈、音乐,是死的艺术,流动的,流过去了,就没有了。文学是脑的艺术,无声无色,和感官没有关系,却感动你。魔术性最大就是文学,你感动了——就是几个字呀!

文学,艺术,一两个人叫好,就可以了。

她还创作了小说《马尔特罗》(Martereau),1953年出版。还有《行星仪》(Le Planetarium),1959年。《黄金果》(Les Fruits d’or),1963年。《生死之间》(Entre la vie et la mort),1968年。这些著名小说中往往没有具体人物,只以人称代词指代主人公,显露微妙复杂的心理活动。小说中的世界非常封闭(所以我曾说萨特的存在主义是“闷室中的深呼吸”),没有向度(我是追求向度的)。

不兴奋,不能做成这件事。可是兴奋本身是错的。要把兴奋控制好,还能做出事来。

受人称赞,最容易叫人掉下去。那人称赞你,比你低,你吃进,你比那人还低。

(全武:歌德的《亲和力》写得比《浮士德》好。木心:可别这样比。不要比顺了口。什么我爸爸胡子比我舅舅胡子长——不能这么比)

昆德拉讲:以后的时代属于福楼拜,不属于弗洛伊德。我听了想:我倒可以问问昆德拉,如果真是那样,太好了——不会是这回事呀。

费解。台湾有些作家追求费解。印度最近出了一个大作家,有作品《金童》(A Suitable Boy),被称为印度的托尔斯泰(他的姓名我忘记了),我看了很高兴。苏联还有这样的传统:老老实实写,写实传统还在那里——你去弄费解吧,弄到讨人厌。

生命意志,潜意识,性心理,确实是近现代的新发现。

现在看来,这些新发现都被发现者本人夸大其事,想入非非。这些新发现从一开始就坏在发现者手里。影响所及,弄得捉住一条,就算成功——这个,就是生命意志,懂吗?那个,就是潜意识,OK?

好像事情就这样完了。纪德等等,许多本世纪大作家都不免如此。

人性的深度还有的发掘哩!不能光靠这种办法。陀思妥耶夫斯基,莎士比亚,曹雪芹,懂什么性心理,什么潜意识?

性心理之类,不过是科学实验,不是创造,不是艺术创作。我看这些,静静地看,静静地想,静静地写,我行我素——我向来不买弗洛伊德的账。看么看的,但不当他一回事。

我有俳句:走在正道上,眼睛看着邪道,此之谓博大精深。

有人走正道,一眼不敢看邪道。有人走正道,走着走着,走邪道上去了。

现代乡愿,艺术之贼也。

我看科学、历史,但不看当代的中国文学。

正与邪的问题,全世界都在闹,闹不出结果。

功夫在诗外、画外,是参禅。大家还不习惯参禅。上次提出来,你们有人问:画中功夫还没学好,怎么在画外下功夫——不是这么说法。

破执。解除迷障。

道家曰: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耶稣教训:放弃生命的人,可以获得生命。

钢琴教师说:放松,放松到两个手都好像死了,弹十个小时也不累。

不肯放弃画中的功夫,怎么能得到功夫?

都以为画内、诗内,技巧是无限的。这是误解。你看到的是大师得心应手的技巧,另一面你看不到。

举例说,陀氏书中不讲哲学,不掉书袋,他流放时,书单上都是哲学书,说:一定要寄来,这些书是我的命根子,否则我活不下去。可是他书中哪里读得到这些?

贝多芬是想做哲学家的。

儒家说:一事不知,儒家之耻。现在呢,都不知,耻也不知。

使徒保罗说:“看得见的东西是被看不见的东西主宰的。”

大家来听我讲世界文学史,就是活生生的画外功夫。大家并不是文学家。


下半堂课,即兴谈。从哪里谈起?从课文谈起。

1956年,法国正在弄“新小说”。1956年,中国正在弄“反胡风”。人家在前进,我们在后退。“反胡风”,反右,文艺为工农兵——什么也留不下来。那些为工农兵的文艺,工农兵不喜欢呀。

说这些,不是诉苦,不是指控,不是怀旧。我的意思,是现代文化第一要义,是它的整体性。要做一个世界公民。读者观念,世界观念,必须要有一个整体性。面对世界,面对历史,要投入进去。我个人占了什么便宜?就是少年时期就把自己放在这个整体性中。

现代人,当代人,说实话,我不感兴趣。年轻时,少年气盛,只面对未来,只关心未来。母亲说:你志向对,可不是太苦了吗?我说:“是,只好这样。”

小时候看福楼拜他们,总觉得有一天会成功。可是我这一代,包括你们一代,在未来,还是不会成功——没有未来这回事。

这个时代,这样解构下去,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都给解构掉喽!

前面讲植物的智慧性,那是无可奈何,寄托一点点希望。阳光中的蜉蝣,其实快要死了。应该怪我们来迟了。我们是前人的读者,我们后面,没有读者了。

臣门如市,臣心如水。

我喜欢发高烧四十度写作。发热发到不倒下,好开心。

我们这个上半学期最后一堂课,寄语一些话,一个个讲,尽量照顾大家自尊,说到悲观的意思,是要快乐。

知识、学问,使人通达,使人平静。也有人得点知识,张牙舞爪,日夜不得安宁。

先讲大陆。看我们对大陆的态度。

1982年离开大陆,十一年,种种消息传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大家对这些要有衡量,判断。你到一个地方去,说不清,看一本书,对一个人,都说不清,对不准。

思想理论的好处,是看到一个东西,就能抓住。

别人衡量你,你衡量你自己。别人问你的儿女或者你的病,你滔滔不绝——完了。

我们讲课长达四年。为什么要学世界文学史?就是刚才说的,文化的第一要义,是广义的整体性。

加一个“广义的”。

如何在这个整体性中取得一个我们自己的制高点。

因为乡愁,海外华人看电视连续剧,又是一个迷障。也许你眼光尖锐,观点正确,但是时间花得那么多,而且会迷。

乡愁。“瘌痢头儿子自己好。”(沪语)先见儿子,最后见到瘌痢。

这是迷障。

我看这个,一点不会掉进去,抗毒能力很强。要冷静,不能偏爱。中国是个病,想想,想成了病。

比“文革”那时,要好。想念中国,去看古代艺术品。在博物馆中看到中国艺术,我很高兴。他们是提前移民,安全在此,为国增光。

不要找好人。学林的迷障,是“好人”——只要是“人”,就好。古代中国人,现代中国人,我分得很清楚。中国的国宝,都到外国来了。

难。回去也不好,不回去也不好。骑着两只老虎,都下不来。

骑虎难下,虎也怨。

谈虎色变,虎也惊。

讲了四年课,沧海桑田。许多学生走了,走了不来了。怎样判断?“朋友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去,当我想到他们是人类,我就原谅了。”有一句:“上帝不给我朋友,只给我一些小说的题材。”有人来讨去我三份作品拷贝,下地铁走了,好像从一棵树上摘了三片叶子。

走了,又回来的,特别显得珍贵。耶稣放羊,走失一只,找回来,比其他九十九只还宝贵。

哪一天,你自己会对自己说,我成熟了。

我到美国,成熟了。画,我跟塞尚,又受林风眠影响。忽然,抛开了。影响底层,还在。

听了四年课,听下来,不要说奇迹,但可以说是怪事。

没有人强迫我讲,没有基金会资助,居然讲的讲,听的听——这样的怪事,现在快要功德圆满了,我也快要回去了。

可以有个不大不小的酒会。可以拍照,可以录像。

要不要一个“毕业证书”?浪漫一下,作为一个纪念品:我的一幅版画,下面是说明、题辞,统一镜框,将来挂在谁家,看到了,都一样。

这样一点小往事,供纪念。

可以说功德圆满。讲完了,我要回去了。我毕生不会有第二次了。总算以失败开始,以成功结束——大家一定会听完,我也一定会讲完。

出不出版呢?我一个人不高兴去做。将来大陆有没有人来做?有没有这个观点?谁来出钱?

为什么讲课?我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要训练我讲话的时间和内容,要像希腊雄辩家那样讲演。四个小时,要能讲下来。

我回去,不写信。没有消息。等于死了。

我出国,亲朋一封信也不写。这种做法,艺术家也很少。我不写信。两个字:决绝。

这是尼采的态度。和瓦格纳断了,再也不可能续。我把这个决绝,当做一种力量。

近人情,近什么人?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靠的就是决绝。嵇康,决绝的大师。老子,耶稣,贝多芬,都决绝。


大家留恋不去。再讲个主题:直觉和观念。

你们不想,我常在想:你们怎么样?前提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他的直觉,直通观念。

比较差一点的,他有直觉,但不够,要通过概念进入观念。在很多情况下,有直觉的艺术家,要通过概念进入观念。

更多的人,没直觉,没观念。

塞尚,直觉好,根本不需要概念,直通观念。

丹青和我一起去看毕加索晚年作品展。我不喜欢。败了。丹青通过概念去看,以为那是大师晚年,必然好。后来,几年后,丹青知道了不好。世说新语。

其实,不从直觉到观念,必然从概念到概念,进入不到观念。

在座直觉都还不够,大家都偏重概念。美术学院就是教了一大堆概念,误人子弟。

观念,就是艺术的最高境界。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致命的问题。直觉(先天),观念(后天)。先天之后,花很大功夫,得到观念。

曙光。亮点:什么是直觉?小孩,古代人,都有好直觉。也是一种诚意。

是给后来的概念害的。

道德是智慧的一部分。智慧的一部分用在人际关系上,叫做道德,不是智慧。

所以,要保存内心的童贞、崇高、纯洁。

                                                                        (第七十六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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