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三座古城的小城

河西走廊由于地处内陆河的缘故，都是小城，1000公里，分布着一般大的小城20余座，有的小城绵延2000余年，有的小城只有几十年。走廊上有许多有古城的小城，有的不止一座古城，有古城的小城，历史就可以往远里说，历史悠久的象征。

在每座小城里，古城的待遇也不一样，他们的生存状态大不一样，有的奉若至宝，百般呵护，有尊严的存在。有的蜷缩角落，颜面全无，任其自生自灭。

走廊西部的玉门境内，东有石油小城，西有疏勒小城，中间有赤金小镇。2000多年建制，军政中心一直在这三个小城镇之间转换。

东面的石油小城被限定在很短的几十年里，中间小镇延续1900年，一直是玉门军政中心，小镇上也有古城。西面的小城，也即老百姓叫的玉门镇，官方叫的玉门新市区，很少有研究资料，历史面目模糊，但随着近几年的考古发现和不断考证，历史面貌越来越清晰。今天主要介绍西面的小城，因为在疏勒河畔，因此暂且叫它疏勒小城。

小城虽小，历史上却存在过三座古城，汉城——乾齐县城，汉武帝征战匈奴留下的古城，曾经短时间是汉帝国最西部的古城；明城——西域城，关西七卫抵御吐鲁番鞑靼留下的古城；清代古城——靖逆卫城，清康熙开疆拓土留下的一座古城。每座古城都是一个传奇，都是一个时期民族争斗的结果。要把小城的历史挖掘出来，这样的小城应该也是一个传奇的小城。可惜现在小城的古城存在状况令人担忧，每座古城都是伤痕累累，不曾倒在“敌人”的屠刀下，却被自己人伤得不轻。有些遗迹已经永远成为记忆了。

[隐藏半个世纪的古城遗址]

西面的疏勒小城是现在玉门的新市区，西汉在河西走廊置四郡的时候，酒泉郡在这里设置了乾齐县。并且酒泉郡的西部都尉也驻扎在乾齐县。

乾齐县：前121年——北魏熙平元年（516年），总计存在637年。现在的玉门镇，是汉代的乾齐县城、西凉的会稽郡城、五代会稽镇、明代苦峪城所在城池，清代在里面建筑了靖逆卫城。1759年玉门恢复建县，置在此地。1955——2003年迁址老君庙，2003年又迁址此地。这里一直也是一个县、郡建置。

2016年“五一”期间，本人在玉门市新市区（玉门镇）靖逆卫城东700米处偶然发现一处古城墙遗迹，残留的城墙由于夹杂在单位几近废弃的建筑和老旧危房之间，是从库房后墙漏出的古城遗址，长期无人知晓，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也没有普查到。因此，这座古城以前没有任何记载和调查。

照1，2016年新发现的南北古城墙，2016年摄

照2，新发现的东西向城墙，2016年摄

照3，半匹城墙倒塌冲击到了墙基下的住户  2016.05.23

照4，夹缝中的城墙残迹  2016.05.23

照5，高出库房房顶的两截城墙  2016.5.23

照6，夹缝中的城墙残迹

照7，剩下的半匹城墙

图1：玉门镇古城、靖逆卫城位置示意图

（王晓英绘制）

此次新发现的城墙位于地质队大院，有南北向和东西向的两段城墙横亘在居民平房和单位仓储房之间，南北向的城墙（照1）长约20米，高约5米，宽约3米（2016年3月坍塌半匹1.5米，剩另半匹1.5米），东西向的一段城墙（照2）带有城角，长约25米，高约5米，宽约1.5米。两段城墙相连，被当做供销社一大型仓储间的两面墙，但城墙墙头高出仓储间屋顶面1.5米。（见照5、6、7）    

随后，笔者进行了大量调查和考证，调查判定，玉门镇

古城应是汉代的乾齐县城、西凉的会稽郡城、五代会稽镇、明代苦峪城所在城池，清代在里面建筑了靖逆卫城。详见《玉门市玉门镇古城考证》一文。

上世纪，企业在建设库房时，把古城墙体利用做后墙，被隐藏了下来，2016年，随着半匹墙体的塌落，这段隐藏的历史才显现出来。

2016年发现时，已经经过暴雨塌掉了半匹，由于平房阻隔，没有办法拍全城墙。2017年，被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削掉了墙面，2018年的拆迁，侥幸生存下来。现在没有阻挡，可以变换角度拍照。

照8，2017年已经被此地住户削掉墙面，下面堆满了墙土，与照2是同一面墙，可对比。

照9，2017年已经被此地住户削掉墙面，下面堆满了墙土。与照2是同一面墙，可对比。

照10，2017年6月，敦煌学者考察

2019年2月24日，缘于偶然，又一次走进小城的老城，突然想起老城里有一年未见的古城残墙，于是走过老城十字街向东，在曾经的地质队，透过路边高楼的门洞向里望去，昔日一片的平房（地质队）不知何时突然不见了，剩下带有瓦砾的空旷地面，不知何故，一阵不祥预感袭来，穿过门洞，幸好两截城墙还蜷缩在那里，由于没有平房的阻碍，可以一览无余的望见，两截城墙在拆迁中侥幸还在。

照11，城墙下高高隆起的土堆是2016年塌掉半匹城墙的墙土，2019.02.24

照12，塌掉半匹的城墙  2019.02.24

两截城墙遗迹在高楼的映衬下，像极一位孤独的老人，蜷缩在高楼的墙角下。这截城墙无言的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过去。小城里，高楼越来愈多，残存的记忆却越来越少，仅剩不多的三两处历史记忆，总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等待消失的一刻。

为历代中原王朝开疆拓土奠定基业的一座古城，历史上还是很有尊严的，经过千年风雨和战争摧残都没有倒下的一座古城，今天的存在状况，还是让人唏嘘不已。

[夹缝中的靖逆卫城]

在玉门，何尝不是这一座古城存在这种状况呢？走进小城的老城，还存在着一座清代河西走廊很有名气的古城——靖逆卫城。1718年，清康熙设立靖逆卫，成为疏勒河流域最早的五卫之一。当年建城，为清代开疆拓土、屯垦开发疏勒河流域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重修肃州新志.靖逆卫》记载：“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筑靖逆城于达里图。高二丈四尺，垛口墙高六尺，共高三丈，根宽二丈，顶宽七尺，周围共长三百六十余丈，计二里一分五厘。开南、北二门，城楼二座。每座月城连垛口墙共高三丈，根宽一丈三尺，顶宽七尺，三面共长三十三丈五尺，周围垛口共四百一十八个。”有靖逆通判署，卫守备署，靖逆营游击衙署、千总衙署、把总衙署、兵房六百间。仓廒一处。城隍庙，关帝庙。

清嘉庆《玉门县志》记载：“玉门县：土城一座，周围计三里三分，南北城门二道，城楼二座，瓮城二座，角楼四座，腰楼二座，马道二座。”

《重修肃州新志.靖逆卫》记载靖逆卫城周长二里一分五厘（合1200米），《玉门县志》记载周长三里三分（合1650米），两者不一。后者长450米。产生上述数据差别的原因是：靖逆卫城修筑过两次，两次修筑大小不一。《重修肃州新志》（1737）记载的是第一次修筑的靖逆卫城。《玉门县志》记载的是第二次修筑的靖逆卫城。

靖逆卫城位于玉门市玉门镇南门村玉门市农牧局原办公楼、家属楼和玉门镇热电公司之间。原城东、南、北三墙已拆毁，现存古城的一段100米长的西城墙，墙高10米，城墙底宽5米左右，顶宽2.5米。墙体用土夯筑，夯层厚0.08米。靖逆卫城城遗址始建于清康熙57年（1718年），1759年成为玉门县府驻地。玉门市政府1995年公布为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今年正好是建城300年，经过历史的变迁，原来宏伟的建筑，已经淹没在历史的记忆里，在现代建筑的夹击中，常年与供热公司的一堆煤炭为伍。2017年学术会期间，敦煌学著名学者李正宇等一大批学者参观后唏嘘不已，83岁的他不顾劳累全程参观，详细询问，并在会上呼吁切实保护，但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又有谁还记得他的呼吁呢！

照13，夹缝中的靖逆卫古城墙  2017

照14，敦煌研究院学者考察城市夹缝中生存的靖逆卫城残存的城墙，2017.6

照15，敦煌研究院学者考察城市夹缝中生存的靖逆卫城残存的城墙，2017.6月

照16，来自全国各地的历史文化学者瞻仰300年的靖逆卫古城遗址，对他们来说，一座古城残迹是神圣的，远比豪华的办公大楼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2017.08.27

照17，夹缝中的靖逆卫城古城墙    2017.08.27

[农田包围中的西域城]

西域城位于玉门镇东渠村，是明代古城，是疏勒河流域为数不多的明代古城之一，明代叫苦峪城，实际起的作用是一座战争难民营的作用。

现在的玉门镇，西夏可能是光野城，元代叫“曲尤”，明代“苦峪”，清代先后是“达里图”、“靖逆”。

苦峪城的位置以前基本被锁定在锁阳城，后来又有昌马堡、

四道沟的说法，近年来，著名敦煌学者李正宇、高启安、杨福学及本人考证在玉门镇。

苦峪城是有别于关西七卫独立存在的一座古城，苦峪卫不是卫所却似卫所，超然存在于关西七卫之间。是安置哈密及沙州、罕东等卫战争难民的居所，沙州卫、哈密卫曾一度迁移至此。是关西七卫部众的避风巷，谁家有难就直奔苦峪而来避居。因此，苦峪城是以哈密卫部众为主，多卫部众杂居的一座古城。对我们认识明代关西七卫争斗有重要的意义。

各种资料显示，苦峪城在明代屡有修筑，1441、1481、1497，五十六年，有三次修筑记录。

史料上有上苦峪、下苦峪之分，随着苦峪城安置功能的增强，一座城池难以安置这么多难民，新修城池变得必要，这就在苦峪城以东5公里处修筑了新的苦峪城，为便于区别，就叫做下苦峪。这就是《明史》多处出现修苦峪城记载的原因，原来的苦峪城（上苦峪）位于现在的玉门镇南门村，而新修的苦峪城位于现在的玉门镇东渠村，民间叫西域城。

农田夹击中的玉门西域城航拍

西域城由于地处城郊，保存状况算好的，古城四面大致存在。只是古城内外都是耕地，增加了保护的难度。早年都有挖的墙洞住人，烧火做饭。

照18，高大宏伟有气魄 2017.08.27

照19，北城墙被挖出曾经住人的墙洞，墙洞里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2017

照20，在高高的角墩下，每年都会走过众多的瞻仰者

2017.08.27

照21，在遗址碑前，每年都会走过众多的瞻仰者

2017.08.27

西域城又名古城子。平面近似长方形，东墙长105米，西墙残长88米，南墙长152米，北墙长153米。墙高9米，底宽7米。城墙夯土板筑，夯层厚10-12厘米。南墙中间开门，门外有方形瓮城，残毁严重，形状不清。四角有角墩。西北角墩较大，墩横截面为圆形，墩内每隔约0.8米有一层木筋。敦煌研究院杨富学先生观察到西域城具有中亚伊斯兰教特色，形制国内罕见，但在中亚、西亚很常见。

其功用，正如杨富学先生所说，明朝在嘉峪关外另建辅城，最初目的在于安置来自西域和沙州之流寓，后来，几经演变，苦峪城庶几成为哈密忠顺王之临时王府和哈密卫之临时机构所在地了，久而久之，下苦峪也就被称作西域城了。

小结

在玉门，像这样生存状况比较差的古城还有很多，有些是自然因素不可避免，但有些是人为因素，则让人无法释怀。一座小城，如果不能给自己曾经遮风挡雨保一方平安的一座古城残迹留有一席之地，让他们体面的存在，则这座小城就只能是躯壳而已，没有灵魂的城市就是没有品位的城市，自然也无法行得更远。

图文编辑丨蒲佳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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