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和君子——拉比约西·本·哈拉夫塔 ｜ 圣地二十五年手记

独角兽导读

《圣地二十五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二十五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谦和君子——拉比约西·本·哈拉夫塔

上次我们说到拉比西缅（延展阅读：神秘之光——拉比西缅·本·约海伊）因为谴责罗马帝国的统治而被判死刑一节，谈到现场有一位拉比约西，听了拉比西缅的话一声不吭，结果逃过了死刑，却被判决流放。说起来这位拉比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拉比阿奇瓦（延展阅读：苦难之谜——拉比阿奇瓦）五大弟子之一。巴尔·科赫巴起义失败后，因为起义的宗教色彩，罗马当局曾有一段时间严禁犹太教活动。禁期过后，这五大弟子在乌沙重建了经学院，开始复兴犹太教，拉比西缅那段招灾惹祸的言论应该就是在乌沙发表的。

以色列加利利地区的拉比约西家族墓。图片来源：网络。

虽然在抗议面前保持了沉默，但这并不说明拉比约西胆小怕事，而是表现了他谦和君子的一面——一种在崇尚争辩的传统中很少见的素质。他自己说：“我从不反对我的道友们的意见，虽然我不是祭司，但如果他们说：上祭坛去。我也会上去。”这种“不争”的精神同时表现为“不说他人坏话”的习惯，据说这种习惯在他童年时就已经养成了。某次他在外边玩耍，碰上个熟人说：“我要告诉你爸爸，说你不好好读经，瞎玩浪费时间。”他回答说：“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爸爸固然会揍我，但是你岂不是从此就习惯毁谤他人了吗？”与这两种品德相关的是他的平和的性格。据说他跟那位在神人之间游荡的先知以利亚是好朋友，旁人一生也难得见到以利亚一次，他却几乎每天跟以利亚见面，某天他在经堂跟人聊天，说起以利亚是个急脾气，以利亚知道了很不满意，一连几天没来看他。两人再见面的时候，约西问以利亚怎么销声匿迹了，以利亚说：“还不是因为你说我急脾气？”拉比约西当即回敬说：“这不正好说明你的急脾气吗？”

他被罗马当局判决流放，流放地是加利利南部的渠坡里。他到达后发现这座犹太城市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经堂，便办起了一所成功的学校。由于他的学问人品，该经堂不久便声名大振，以至于学者们口耳相传的口号是：“跟着拉比约西去渠坡里。”渠坡里的犹太宗教文明在他之后的一代人中发扬光大，使得该城市成为当时的犹太经济文化中心，经典巨著《密释纳》便是在这里编纂完成。这是后话，但渠坡里的文化氛围却是拉比约西打下的基础。

拉比约西建立经堂的犹太古城渠坡里的马赛克地画遗址。这幅作品有“加利利的蒙娜丽莎”之称。图片来源：网络。

拉比约西不争辩、不急躁，所以说出话来总是稳重老练，成竹在胸的，《塔木德》的评价是：“拉比约西的每一个观点都有一个深刻的理由。”他自己对此也颇为骄傲，曾自称：“一生所言，从未覆水再收。”后代集大成的拉比犹大·哈-纳西评价他说：“我们这一代跟拉比约西那一代比，恰如凡俗之地与至圣所之间的差别。”他长期对《申命记》“你必在午间摸索，好像瞎子在暗中摸索一样”一句迷惑不解，因为对瞎子来说，是不是在暗中又有何差别？不过他并不急于求解，而是一直保持这种提问的心态。直到有一天，他夜间走路看见一个盲人拿着一个点燃的火把在赶路，便忍不住上前问道：“您要这火把做什么呢？”盲人答道：“我固然看不见，但是点燃的火把会让别人看见我，并告诉我哪里有坑，哪里有坎，以防止我跌倒。”拉比约西这才对这句经文做出了完整的解读。

据说他某次在耶路撒冷赶上祈祷时间，他便进入一处圣殿废墟祈祷。出来后遇到先知以利亚。以利亚问他在祈祷时听到了什么。他说：“我听见神音如鸽鸣般说：我怎么会摧毁了我的家？焚烧了我的庙宇？流放了我的子民啊？”

这个故事展示了第二圣殿被毁给犹太民族心理上带来的巨大冲击。在圣殿被毁几十年之后，人们仍然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情，有关这一悲剧的探索一天也没停止过，而拉比约西的“上帝为此悔恨”之说可以说是所有的说法里走的最远的，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上帝本人。

渠坡里的古罗马剧场遗址。图片来源：网络。

问题在于：很多贤哲拉比们都在圣殿的废墟里祈祷过、凭吊过，何以只有拉比约西一个人听到上帝的悔恨之音？

答案似乎可以在《塔木德》对拉比约西的总评里找到，他死后，人们说：“理解便从此消亡了。”不争、平和的品德给拉比约西带来的最好结果便是超出常人的理解能力，因为这些品德能让他更好地倾听和思索，而不是急于反应，匆忙给出结论。而如果我是上帝，我有悔恨要说出，不跟拉比约西这样善解人意的人说，又能跟谁说呢？

张平 2012年7月2日 于特拉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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