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系跨儿 | “无论如何,妈妈和爸爸,我需要把它从我胸腔的最深处掏出来。”
本篇目译自Spectrums: Autistic Transgender People in Their Own Words
这本重要且私人的个人文集,由来自世界各地的孤独症谱系跨性别者书写。它显露出生活在神经多样性和性别多样性交汇处的挣扎与喜悦。
这些故事将回忆、诗歌和第一人称叙述交织在一起,展现了出柜、学院和大学生活、获得医疗保健、身体过渡、友谊和关系、性行为、怀孕、养育和晚年自我发现的经历,呈现出谱系上丰富多彩的生活百态。
这本文集具有幽默感和个体洞察力,是孤独症谱系跨性别者和支持ta们的专业人士,以及任何对孤独症和性别认同的细微差别感兴趣的人的必备读物。
A Letter to My Parents
(Reflections of a Trans Autistic Enby)
一封给我父母的信
(一个孤独谱系非二元性别者的深思)
亲爱的妈妈和爸爸:
读这封信可能会是个艰难的过程。记着——我爱你们。也要记得,我正是怀着这样的爱写出的这些话,尽管这些话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们。
我爱你们,但我真的希望你们对这一切有所认知(had a clue)。是的,我知道,你们尝试过——但说实话,在很多重意义上,你们都失败了。
你们还记得我第一次说话吗——不只是随便在哪个地方出现的单词,而是完整的、结构良好的句子?那时我大概6个月。你们还记得,一次我们在镇子周围自驾短途旅行时,我问:"妈妈,什么是'斑驳(mottle)[1]'?"吗?当时我们正经过一块写着MOTEL的招牌。
你们还记得后来你们为我设计的测验吗?你们向我展示了一个停车标志,问:"这是什么?"我回答:"一个停车标志。"你们给我看一个红色的八边形,问:"这是什么?" 我说:"一个红色的八边形。"你们又给我看了字母S T O P,问:"这是什么?"我回答说:"这写着'停'。S-T-O-P,停!"那时我18个月。
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念头:我可能不是神经典型的——我的大脑可能以一种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方式工作,我可能是孤独谱系者?
你们还记得我第一次涂妈妈的口红吗?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戴上妈妈的假发和耳夹吗?还记得我试着穿上她那些对我来说太太太大衣服吗?那时我大概3岁。
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念头:我可能不是你们的小男孩?
你们还记得我对蝴蝶、帆船、钟表和火车的痴迷吗?还记得我的姐妹兄弟教我说"E等于m乘c的平方"吗?还记得我在睡觉前是怎样把头晃来晃去的吗?那时我大概3岁。
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念头:我可能是孤独谱系者?
你们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们,"我是一个生活在古代中国的老太太"吗?还记得我当时是如何描述死去然后投胎到妈妈子宫里的过程吗?那时我大概3岁。
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念头:我可能不是你们的小男孩?
你们还记得我问你们,我两腿之间的东西是什么吗?你们说,"那是阴茎。男孩两腿之间的是阴茎,女孩的是阴道。"那时我大概5岁。
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念头:我可能不是你们的小男孩?
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念头:我可能会因为我的谱系特征而对你们说的话全盘接受,不加质疑?
我是你们的小孩,但我从来不是你们的"小男孩"。我总是与学校里的其它孩子不同。我从来都只有两三个朋友。我一直是孤独谱系者,只是你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你们确实知道我不适应学校。我肯定你们还记得我因为不断被欺凌而休学一周的事。那时我大概10岁。
你们确实知道我对自己特殊兴趣(special interests)[2]的狂热投入。你们给我报了班来培养我演奏羽管键琴的爱好。在学校的才艺表演中,当我不能读出我练习的那首曲子(I couldn’t read the piece I’d practiced)并转而演奏另一首时,你们也在场。那时我16岁。
但你们知道吗,学校的戏剧老师在发现我是国际文凭学制学生(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 student)和班级毕业演讲候选人之前,一直认为我是个“雨人”(idiot savant)[3]。那时我18岁。
你们确实知道,在大学时,我的世界轰然在我的周围崩塌了。首先是自杀性的抑郁症。之后是意识到我是跨性别者。再之后是没有被学校满足的、我对于浴室的需求。那时我23岁。
但你们没有"看到它"(you didn’t “see it”)。因为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就对蝴蝶、船只、钟表和火车感兴趣,所以你们没有"看到它"。
你们没有看到的是我的孤独谱系——我可以无休止地沉浸其中的、对特殊兴趣的嗜好。你们没有看到的是,我因为不理解和不能适应同龄人的社会规范而受到欺凌。你们没有看到的是,我最初的味觉记忆来自自己涂上的妈妈的口红。
也许你们看到了我在20多岁尝试社会化时有多么地挣扎。但即便我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孤独谱系者。我不知道我是非二元性别者。在我整个成长过程中,我一直被告知我是个男孩;世上有男孩和女孩;那么既然我清楚我不是男孩,我就一定是个女孩。
我错了。直到15年之后我才明白。
非二元。这是一个词——一个概念——一个我希望在我五岁问你们问题时,你们就已经知道的概念。或者性别酷儿。或者性别不一致。我很难想象——哪怕我只是听说过有既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的人,只是听说过有不被ta们双腿之间的东西所定义的人——我的生活将会如何展开。
孤独谱系。这是一个词——一个概念——一个我希望在我10岁休学时,你们就已经知道的概念。我很难想象——如果我、如果我们知道我的大脑工作的方式与同龄人的不同——我的生活将会如何展开。
我直到39岁才明白自己是孤独谱系者。在那时,我有一个伙伴正处在谱系上。就像我跟她说的那样——"我们可能不是从同一块布上裁下来的,但我们一定来自同一台织布机"——我们大脑故障的方式相似。我们都有可以让自己沉浸其中的兴趣——我们可以连着好几个小时一直讨论我们共同的兴趣:语言学和世界观设定(world-building)。
我开始给我在性别诊所的治疗师制造麻烦。他没有"看到它"(he didn’t “see it”);他不认为孤独症谱系障碍(ASD)对我来说是一个合适的诊断。但我要求他为我做了一些量表评估——看吧,我在Ritvo孤独症-阿斯伯格量表中的评分很高。他把我转介绍给孤独谱系协会,这个协会的医生给我做了正式的诊断。
现在,我的性别诊所会给所有的跨性别者和性别不符症患者[4]都做ASD筛查。
为什么我现在要告诉你们这一切?你们已经离开多年了。我仍然爱你们、想你们。我希望你们能读到这封信。
但我也要把它与世界分享,以防一些年轻、聪明、有趣的人,被ta们的父母在ta们身上看到我身上的任何一点。也许那个孩子像我一样在语言上早熟;也许ta们在挣扎,或者用词很接近但不完全正确(using words almost but not quite right)。也许那个孩子不太容易交到朋友,或因与众不同而在学校遭到欺凌。也许那个孩子是孤独谱系者,而这种理解可以让ta们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变得轻松一点。
也许那个孩子涂你的口红,或者玩被认为适合"另一个"性别的玩具。也许ta们会问你ta们两腿之间的东西是什么,而ta们的父母可以告诉ta们关于男孩、女孩和enbies(我们非二元性别群体对自己的称呼)的事。也许那个孩子自我认同为跨性别者或非二元性别者,而这种理解可以让ta们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变得轻松一点。
也许那个孩子或年轻人会读到这封信,并发现ta们独一无二的经历被照亮了。
也许会有治疗师或社会工作者读到这封信,并看到ta们的某个个案与我的经历之间的共通之处。
无论如何,妈妈和爸爸,我需要把这些分享出来。我需要把它从我的胸腔最深处掏出来。我需要告诉你们,你们不知道的,关于我的事;你们本可以在我身上看到,但没有框架来处理的事(didn’t have framework in which to process it)。
我想让你们知道,尽管你们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我仍然爱你们。你们已经做了你们能做的一切。
也许不是你们让我失望,而是我们身处其中的社会。
[3] idiot savant和autistic savant(直译分别为“智力障害学者”和“孤独症学者”)是对具有savant syndrome(学者症候群)特征者的不恰当的、带有歧视意味的指称,且并非所有学者症候群人士都合并智力障害或处于孤独症谱系中。尽管“savant syndrome/学者症候群”也是一种病化的描述,且在DSM-5中,其已被移除出“精神障害”的范畴。
[4] 原文为gender nonconforming patients,前文“性别不一致”原文为gender nonconforming。
图片来源@BEHIND BLUE 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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