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痴迷，令人疯狂的郁金香传奇

每年四月，是郁金香盛开的季节。人们对郁金香喜爱到痴迷的程度，不仅沉醉于它艳丽的色彩，优雅的花型，更看好到它们的“价值”，继而引发了人类历史上第一起金融泡沫事件。后人给这次事件还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郁金香泡沫。

从默默无闻到驰名世界

郁金香虽是荷兰的国花，却不是发源地。帕米尔高原，一直延伸到天山脚下，生长着一类野生的百合科植物，才是郁金香的“始祖”。当突厥人在山谷放牧的时候，男人会采一支，送给心爱的女人。女人会戴一朵，期待男人给出喜悦的目光。公元十一世纪，突厥人灭波斯，建立塞尔柱帝国，定都伊斯法罕。突厥人结束了游牧生涯，有了自己的庭院，将郁金香搬进了他们花园里欣赏，开启了人类种植郁金香的历史。欧玛尔·海亚姆（1048-1131）既是位波斯数学家，也是塞尔柱王朝最著名的诗人。他著有诗集《鲁拜集》，流传甚广，字里行间就流淌着他对郁金香的歌颂和喜爱。

公元十二世纪末期，追随帝国的扩张，塞尔柱人把郁金香带到了小亚细亚，在那建立了罗姆苏丹国。公元十三世纪，蒙古人奇迹般崛起，横扫亚欧大陆，罗姆苏丹国土崩瓦解，分裂成多股割据势力。其中的一支突厥人，原是为帝国守边的部落，乘势崛起，建立奥斯曼帝国。1453年4月，奥斯曼人经过浴血奋战，攻陷了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后改名伊斯坦丁堡）。

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也是一个爱好花卉和植物的人，尤其喜欢郁金香，花园里种满了从异域运来的各品种的郁金香。在土耳其语中，郁金香写作lale，和安拉一词很相似。后来lale又变成“三日月”一词，变成奥斯曼帝国的象征物。上至皇家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对郁金香推崇备至，心慕手追。

奥斯曼帝国的贵族，喜欢在头巾上插一朵郁金香。当欧洲人问，这是什么花？土耳其人以为在问头巾，回答tulipa。欧洲人误把缠头巾一词，当做郁金香的名字，起英文名tulip。

十六世纪是奥斯曼的黄金时代，一代雄主苏莱曼，将奥斯曼帝国推上巅峰。在1526年的莫哈奇之战，奥斯曼人攻陷匈牙利，将领土扩张至哈布斯堡帝国边境。1529年5月，和1532年4月，奥斯曼两次兵临维也纳城下，令哈布斯堡王朝称臣纳贡。

1544年，哈普斯堡大使布斯贝克到达君士坦丁堡，受当地土耳其人的影响，也对郁金香推崇备至。布斯贝克大量购买郁金香种子，并把它们寄回维也纳，交给自己的好友（皇家花园的主管，著名的植物学家克卢修斯）保管。克卢修斯很快迷上了郁金香，在皇家花园悉心培育出“欧洲”郁金香。

当第一批郁金香，在霍夫堡宫花园中盛开，很快就风靡整个欧洲。因为数量稀少，且开花周期较长，郁金香一时成为宫廷奢侈品，被达官显贵，摆放在大厅显眼处炫耀。上流社会的沙龙，必须摆上一瓶郁金香。巴黎的大街上的靓女，必须戴上一朵郁金香。富家小姐出嫁的嫁妆，不忘放一颗郁金香球茎。

1593年，受荷兰莱顿大学邀请克卢修斯前去任教，并在大学内开辟一个植物园，种植培育郁金香。翌年，第一批本土郁金香绽放，立即轰动全荷兰。达官贵人们纷纷登门拜访，甚至重金相送，只为求得一株郁金香，但克卢修斯一概拒绝。无奈之下荷兰人半夜起来偷花，盗走一批郁金香球茎。克卢修斯发觉失窃后，盛怒之下，将剩下的球茎，全部免费送给朋友。从此，郁金香在荷兰传播开来。

郁金香一般有两种繁殖方法，一种是通过种子繁殖，须经过7－12年得到比较理想的球茎；另一种是通过球茎繁殖，每年秋季9月以后把球茎种到土壤里，冬天萌发新芽但不出土，每年4－5月开花，花期不过10天左右。

郁金香品种很多，大致分为普通和稀有。稀有郁金香，除拼颜色外，还有美丽而独特的花纹。植物和动物一样，会遭受病毒侵袭，从而生病，表现出各种症状。郁金香一但染上一种碎色病，花瓣就会呈现特定的随机图案，就变成稀有品种了。郁金香鲜花，是易耗品，没办法存储的。所以，价格不至于太离谱。而这些稀有品种，是时尚和奢侈品的宠儿，价格愈发狂热。

日不落帝国的傲娇

17世纪初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文艺复兴刚跃进入巴洛克时期，新教与旧教交替，中亚大陆的贸易被穆斯林截断。地理大发现，让西班哥及葡萄牙获得美洲大量金银财富成为当时霸主，并试图以军力打击欧洲新教城邦。

尼德兰意为“低地”，原指欧洲西北部位于莱茵河、默兹河、些耳德河下游以及北海沿岸的地区，包括现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三国和法国北部的一小部分。尼德兰地区，地势低洼，历史上水患严重。大部分是沼泽地，狭窄而又贫瘠，不适合农业种植，但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因为它是西欧、北欧的分界，是莱茵河的入海口，适合商贸。

罗马帝国时期，欧洲的经济重心在地中海，尼德兰地区难有作为。公元476年，罗马帝国灭亡。欧洲西部和北部开始发展，尼德兰开始繁荣。尼德兰北部海域，盛产鲱鱼，1358年荷兰渔民威廉姆发明“鱼一刀”，能完整将鲱鱼刨去内脏盐渍，从而完美解决鲱鱼的保存问题，刺激了荷兰渔业的发展。捕鱼又推动了造船业的发展，英格兰一艘小商船制造成本是1300英镑，尼德兰的的成本只要800英镑还能再商量，很多欧洲国家放弃自己制造，转而购买尼德兰的船。

16世纪，人类进入全球时代，航海贸易空前发展。奥斯曼国力鼎盛，切断东西方的陆路通道。新航路的开辟，使得欧洲商业重心北移，迁徙到尼德兰。当时的尼德兰，属于哈布斯堡王朝，处于西班牙统治。尼德兰南北分裂，北方谋求独立，南方安于现状。1588年，尼德兰十七个省，联合起来独立，宣布建国。国家名字，官方就叫尼德兰，只是因为荷兰是最大的省份，又常以荷兰称呼。

也是在这一年，英国击败西班牙敌舰队，动摇了西班牙的海上霸权。荷兰乐见英格兰和西班牙争霸，坐收渔利。荷兰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宪政国家，第一个新教国家，第一资本主义国家……繁荣稳定，政策开明，经济高速增长，文化蓬勃发展，宗教信仰自由，充满发财机会，逃避西班牙及葡萄牙王权的人力及财力亦集中到荷兰，荷兰迈进属于它的黄金时代。

荷兰盾成为第一个世界储备货币，随着荷兰贸易扩张，世界大部分地区，广泛接受和使用。1602年，荷兰人创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第一家股份制公司，第一家上市公司。当时，股票买卖双方交易，并无固定地点，一般在露天市场进行。1609年，因股票交易活跃，阿姆斯特丹市政府在洛今大街，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家股票交易所。阿姆斯特丹银行也有创新，建立伊始就接受股票为抵押品，进行放贷；并且为股票买卖，提供信用交易。1621年，荷兰人建立西印度公司，经营欧洲和美洲的贸易。1626年，荷兰人亨利·哈德逊花60荷兰盾，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哈德逊河口的一片土地，命名为新阿姆斯特丹。1628年，在加勒比地区一场激烈的海战中，西印度公司重创西班牙，缴获大量战利品，价值在1300万荷兰盾左右。这相当于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一整年的金银产量。

美洲殖民地经营，以及战争胜利的缴获，让大量财富源源不断，流进荷兰本土。因为宗教冲突，爆发于1618的战争，持续了将近30年，将整个欧洲国家全部搅进来。贫苦的下层人民，为温饱挣扎劳累。富裕的上层精英，为财富投资烦恼。由于商业革命的成功，资金大量流入荷兰，有钱人都把钱兑换成荷兰盾，存储在荷兰的银行。

郁金香已经在荷兰普遍种植，阿姆斯特丹以西20公里，有一座叫哈勒姆的城市，那里是荷兰郁金香的种植中心。刚开始的郁金香交易，都是现货交易，有鲜花和球茎两种。郁金香每年四五月开花，将鲜花收割之后；再挖取球茎，进入市场交易。球茎必须要在九月之后重新埋进土壤，因此球茎现货交易时间选在六月至九月之间。

1634年之前，球茎的买卖，仅限于专业的种植者。1634年后非专业种植者的投资者，也开始涌入这个领域。随着买卖者不断增多，市场规模越来越大。1634年底，荷兰郁金香商们组成了行会组织，创造了远期交易市场。每年6—9月，是现货交易期。每年9月到次年6月，则是远期交易期。远期交易一般在酒馆进行。每次远期交易都是，买家向卖家付一个意向金，他们称之为买酒钱。然后签订合约。民众间交易成本被大大降低，可是期货市场却没有制定明确的规则，对买卖双方都也没有什么具体约束，使得商人们有可能在期货市场上翻云覆雨，买空卖空。

每一个酒馆，都成了郁金香交易网点。每一个酒馆，都要蹭郁金香的热度。郁金香的“王者”是一种叫奥古斯都的品种。它的数量是如此稀少，据说整个荷兰只有两颗。叫价1000荷兰盾的奥古斯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但这并不妨碍大街小巷里的每个人都谈论它的传说。

欧洲30年战争如火如荼，堆积如山的尸体填满沟壑，喂了老鼠，滋生出可怕的黑死病，在欧洲悄悄蔓延。1635年，黑死病在荷兰爆发。仅莱顿一城，死亡人数就达到14502人，超过莱顿总人口的30%。人们疯狂投机，郁金香合同疯狂转卖，一份郁金香合同一天之内可以被转手多次。1635年年终，永恒的奥古斯都的价格已逼近2000荷兰盾。这个价格，是底层家庭近10年的收入。可没人觉得这个价格离谱，相反还觉得它被低估了。

戳破郁金香泡沫

泡沫当然有破裂的时刻， 但倒塌的方式却很戏剧性。1636年，一位外国的年轻水手，在离船时顺手牵走了一块郁金香球茎。当时，郁金香行情火爆。商人天价买进一颗球茎，放在桌上显摆。这个郁金香品种，正好就是永恒的奥古斯都。

水手对荷兰郁金香的狂热一无所知，在他眼里，桌上的这颗球茎，不过是一颗寻常的洋葱。商人浑然未觉，直到发觉天价的球茎不翼而飞时，才心急如焚四处寻找。想起那个水手，急忙询问。水手一拍脑门，说：“你说的是那棵洋葱吗？味道可不怎么样！”

商人大怒，捶胸顿足，因为他痛失了一大笔财富。商人将水手绑了送到法庭。可怜的水手，最终被判刑入狱。这个故事，记载在《布莱恩维尔游记》之中。事情传开后，引起荷兰人对于郁金香价值的反思，成为行情崩盘，泡沫破灭的导火索。

1637年2月3日，在哈勒姆郁金香的拍卖会上，往日价格不菲的郁金香球茎一颗也没卖出去。因为接近郁金香盛开的季节，人们不愿意真的花天价，去购买一支“卖不出去”的郁金香球茎，恐慌情绪在市场蔓延，交易者纷纷抛售球茎。荷兰政府发出紧急声明，认为郁金香球茎价格无理由下跌，劝告市民停止抛售，并试图以合同价格的10％来了结所有的合同。

1637年2月5日，永恒的奥古斯都，价格达到5500盾的高位。这是一个峰值，也是一个拐点，通过借贷、抵押买回来的郁金香合同成为一张废纸，很多投资客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1637年4月27日，荷兰政府决定终止所有合同，禁止投机式的郁金香交易，郁金香合约被打回原形，损失在所难免。

让·勃鲁盖尔在约1640年创作了油画《郁金香狂之寓言》，画面中一群猴子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郁金香交易；一只猴子正坐在码头上痛哭；在中间一个失望的购买者已经开始打起来了，右边投机商正被抬往墓地。勃鲁盖尔把投机商比喻成愚蠢的猴子，讽刺当时的郁金香狂潮。

泡沫是好是坏呢？

对当时参与泡沫的人来说，自然是灭顶之灾，大半辈子的财富消失殆尽。泡沫经济经常由大量投机活动引起，本质就是贪婪加杠杆。由于缺乏实体经济的支撑，因此高价资产犹如泡沫一般，容易破裂。

郁金香泡沫严重损害了作为金融贸易立国的荷兰商誉，这也深刻影响了之后的英荷战争。后起之秀英国对荷兰的战争胜利，不是简单的国力较量，而是工业资本对商业资本的胜利。工业资本市场不需要神话、炒作和动听的故事作铺垫，工业啸叫的汽笛，旋转的齿轮，永远比空洞的童话故事更有说服力。

回归平凡的郁金香，至此扎根荷兰，依然被誉为国花，每年为荷兰挣得丰厚的商业利益，诉说着郁金香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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