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林黛玉:理想的镜花水月

张一南 张一南 2024-04-06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林黛玉是曹雪芹的第二人格,曹雪芹把这个人格设定为女性,设定为贾宝玉最爱的人。
曹雪芹在她身上,寄托了自己性格中最有诗人气质、最不与世俗妥协的一面。这个形象也永远地寄托着我们的审美理想,让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为之痴迷。
如果要把《红楼梦》影视化,王熙凤是谁演谁像,因为我们都知道王熙凤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林黛玉是谁演谁不像,因为我们也都知道林黛玉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永远没有人能达到林黛玉应该有的样子。
林黛玉是一个过于完美的理想,我们只能凭理性推知她的存在。贾宝玉是我们的文化让我们最想成为的人,林黛玉是我们的文化让我们最想爱的人。没有人能成为林黛玉,因为任何一个人欲的瑕疵都会击碎这个梦境。
在林黛玉面前,任何人都是泥做的骨肉。
林黛玉是“清”的极致,极致到一旦落入凡尘,就会幻灭。她是贾宝玉至清至美的一个镜像,是我们的信仰。我们只在小说的精致镜框里,远远地观望她的倩影就好。
关于林黛玉的诗性,我在谈诗词的时候已经谈了很多。在这里,我仍然是从世俗的角度,勾勒一下林黛玉在现实中的大致处境,消除一下大家对她的误解。希望不要妨碍到大家对这个人物的欣赏。

 “情情”与还泪神话

林黛玉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她对宝玉的入骨深情。对宝玉的爱,几乎就是黛玉的整个生命。因此,甚至有现代的批评家说,黛玉是“扁平人物”。支撑她行为的动机、她的性格表现是单一的。我们姑且接受这个说法,黛玉的表现是有些“扁平”的。
按照我的喜好,扁平人物更适合浪漫主义或者现代主义,而非现实主义。现实主义总是热衷于塑造“圆形人物”的。黛玉身上,也确实有更多的浪漫主义色彩,几乎没有什么人间烟火气。在《红楼梦》这样一部洞察世情人心的小说中,存在一位像林黛玉这样的灵魂人物,想想其实很不可思议。
脂砚斋把黛玉的这个特征命名为“情情”,与宝玉的“情不情”对应。“情情”也是动宾结构,就是“对‘情’这个东西有情”。因为宝玉是有情的,所以对宝玉有情。黛玉爱宝玉,爱的是他的至情至性,爱的是他对自己有情。
“情情”是一种偏阴性的气质,处于下位的人做起来更容易有美感。但“情情”不是女性的专利,中国古代的很多士人都有“情情”的精神。
士人讲究“士为知己者死”,因为你是我的知己,因为你对我有情,所以我就对你有情,有情到可以为你而死的程度。“士为知己者死”的下一句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士人为知己去死的心情,跟女孩子为爱自己的人打扮的心情,是一样的。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一样的。在林黛玉这里,这两件事就更是一件事了。
《红楼梦》一开始,讲了一个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宝黛爱情的创世神话。有人可能觉得,曹雪芹一个清朝人,他写的故事还能叫神话吗?我认为可以。神话不一定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谁都可以写神话,我们现在也可以写。
什么叫神话呢?不是所有假的故事都是神话,甚至神话也不一定全是假的。神话是对神的描述,其中,一个神代表一类人,这个描述其实是对某种现实关系的高度概括。这个高度概括不能是干巴巴的,而必须是编成一个故事,一个特别有表现力的故事,为的是让人们好理解、好记。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理解,那么我们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比如,我们汉族的一个神话,炎帝和黄帝。炎帝和黄帝的故事说,炎帝和黄帝是两个部落的首领,两个部落结盟,一起打败了蚩尤,炎帝和黄帝就是我们的祖先。这个故事其实就是一个神话,是中国人的创世神话。
这个故事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都不妨碍它是一个神话。它存在的意义是告诉我们,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我们是这么来的,所以我们应该怎样和身边的人相处。
比如说,周朝人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会说:“姬姓的周天子,是黄帝的后代。姜姓的大功臣,是炎帝的后代。所以我们姬姓和姜姓,要像黄帝和炎帝一样,世世合作,世世通婚,一起去对付外敌。”那么这个神话就是在描述姬姓和姜姓的关系。
今天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会说:“不同的部落融合,才有了今天的我们,炎黄子孙本来就是民族团结的产物,所以我们也要讲民族团结,要互相融合,一起去对付外敌。”那么这个神话就是在描述今天的民族关系。光讲炎帝和黄帝在五千年前的关系,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古人在宗教活动中可以编神话,我们今天在写小说的时候也可以编神话。比如现在流行的小说《镇魂》,本来是以现代都市为背景的,但是写到中间,突然插了一段一万年前小鬼王和昆仑君的故事。她写昆仑君为小鬼王提升了神格,小鬼王在后来的一万年中一直守护着昆仑君,努力变成昆仑君喜欢的样子。作者说,小鬼王就是现实中的沈巍,昆仑君就是现实中的赵云澜。
为什么要插这么一段呢?其实这是小说的一种创作手法,神话叙事。写这段神话,是为了让读者看清沈巍和赵云澜的关系。小鬼王和昆仑君的故事,是浓缩了的沈巍和赵云澜的故事,而不是另一个故事,更不是宣传封建迷信。
《红楼梦》写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故事,也是用了神话叙事的手法,为的是让大家看清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关系,就相当于《镇魂》写小鬼王和昆仑君的故事。
神瑛侍者用甘露浇灌绛珠仙草,让绛珠仙草有了灵魂。绛珠仙草想要报答神瑛侍者,但她觉得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是神瑛侍者给的,不知道拿什么报答才好。正好神瑛侍者要下界为人,绛珠仙草就决定陪着他去,把自己的整个生命化作泪水,偿还神瑛侍者给她的甘露。什么时候甘露还完了,眼泪流尽了,她在人间的生命就结束了。
这个神话,受到中国神话里“报恩”母题的启发。经常有神仙精灵,因为前世受了这个人的恩惠,这辈子就来做他的妻子报答他。“报恩”实际上是什么意思呢?我说“你上辈子欠我的”,其实意思就是“我这辈子欠你的”。当你对我的付出,我无力偿还,这时候我就给一个诗化的解释,说你是上辈子欠我的吧,否则干嘛要给我这样的付出。
这个母题,其实是形容女性在爱情中做出的牺牲,是表达男性对女性的感激。说林黛玉是来报恩的,其实是表达了宝玉对黛玉的感激和愧疚,意思是说黛玉为爱情付出了整个生命。
这个神话里,已经写出了一点宝黛的性格。神瑛侍者这个行为,可能是有一点不经意的。他不经意,却带累别人为他爱,为他受苦。同时他即使是在不经意间,对于绛珠仙草这么一个无情的草木,也是有情的,是温柔呵护的。这就是他的“情不情”。绛珠仙草是要报答这个情的。她之所以爱宝玉,就是因为他这个情。因为他对自己的情,也因为他这个“情不情”的性格。
这就是黛玉的“情情”,爱的就是爱本身。
林黛玉卧病潇湘馆
黛玉的“情情”,是要付出她的整个生命的,宝玉的这个“情”,就是她来人间的目的,更是她灵魂的起源。她去受苦,去牺牲,都是理所应当的。她在这里又有一点怯懦,一点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给宝玉的。
其实她已经给宝玉很多了,但是她自己不觉得。她觉得自己只有眼泪,只有生命可以给宝玉。这写出了人在爱情面前极度的卑微,低到尘埃里了,又是极度的坚决,我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你准备的。
“情情”的对象,可以是一个具体的人,此时就表现为爱情;也可以是一个更虚幻、更高远的对象,此时就表现为理想。
追求爱情与追求理想,在很多时候是非常相似的,都是因为对方是有情的,自己就付出全部的情,全部的生命,去誓死相随。我们在代入林黛玉的时候,可以代入追求爱情的体验,也可以代入追求理想的体验。
林黛玉是用整个生命去爱的爱是她生命的全部目的曹雪芹写林黛玉的爱从来不脱落“还泪”这个主题。所有的爱,一定牵连着流泪,所有的流泪,一定牵连着生命。
黛玉是来还泪的,她为宝玉的每一点牺牲和付出,一定要表现为眼泪。每一次流泪,都意味着她“还泪”的任务又完成了一点,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到后来,她曾说只觉心里酸楚,眼泪却少了。这就是她“还泪”的任务快完成了,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每次流泪,都会带走她的一点生命。
林黛玉的眼泪,还表现为她的诗。她在非应制状态下写的所有那些悲哀的诗,也都可以看成她还给宝玉的眼泪。例如她在宝玉送她的帕子上题写的三首绝句,其实就是代替她的眼泪的。林黛玉写一次诗,也算是流了一次泪。
如果去掉其中的神话色彩,流泪与死亡的联系,在现实中如何理解呢?我认为,其实林黛玉的每次流泪,都是想到了死亡。林黛玉几乎每天都流泪,难道她每天都想到死亡么?我认为,是的。她是为爱而生的,当她对爱产生了怀疑时,就会想到死亡。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林黛玉写《葬花吟》那回,是她一次集中的还泪。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就是黛玉去找宝玉。找宝玉是因为她听说贾政找宝玉,为他担心。其实没有这事,那回是薛蟠造谣。她去找宝玉,结果叫门的时候晴雯没听出她来,没给她开门。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宝钗出来了。她就哭了。回去又哭了半宿,第二天起来,到葬花的地方去,接着哭,还写了《葬花吟》。
她为什么哭呢?我觉得说是简单的“吃醋”还不好。其实就是宝钗出来的那一刻,她体会到了爱情的幻灭。
她本来一下午都在为宝玉担心,这个担心,其实潜意识里是有一点甜蜜的,就是她通过为宝玉担心,在精神上受这样的苦,确信自己是爱着的。她怀着这样的担心去找宝玉,结果宝玉跟没事人一样,在里面跟宝姐姐说笑呢,连门也不给她开。
这一刻她突然强烈地觉得,自己这一下午的担心都是没有意义的,自己这一生对宝玉的爱都是没有意义的,人家宝玉根本不当回事,也不需要。人家有宝姐姐陪着说笑,也挺好的,自己并没有比宝姐姐更重要。我的整个生命就是爱,但是这个爱原来如此的不重要,这时候她就想,我还不如死了呢。
林黛玉每一次哭,都在想我还不如死了,都在想我对宝玉的爱原来是不重要的。当然,这不是事实,但是在流泪的这一刻,她就是这么想的。
少年人要守护一个东西的时候,是非常坚决的,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但是他会间歇性地觉得,我这么坚决的守护,其实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我对我守护的东西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可能一件很小的事,就会突然让他产生这个感觉。
这不是事实,过了这个劲儿,他自己也不会这么觉得了,但是他就是会突然这么觉得。既然我对我守护的东西是毫无意义的,而这个东西却是我生命的全部,那么我的生命就是毫无意义的,我还不如死了。
少年人是经常会想到死的,为了理想牺牲可以死,觉得自己对理想没有用了,也会想死。这其实正是生命激情的体现。
在这一刻林黛玉突然觉得对自己来说意味着整个生命的爱情也许在宝玉这里是微不足道的。生命的意义原来是虚无的。她哭了半夜,都在想生死的事,所以第二天才会写《葬花吟》。她尽情地挥洒着眼泪、才情和生命,向着还泪的尽头走了一大步。
因得彩解袋赏小厮 黛玉莽撞自悔绞袋
然而她如此强烈的情绪,其实是没有现实基础的,她的爱情对宝玉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因此她生命的意义并不是虚无的。贾宝玉几句话,就把她从这种死亡的情绪中拉了出来。这种并不真实的情绪可以是强烈的,但只能是暂时的。这也符合少女诗人的情感特点。
黛玉爱宝玉永远是奋不顾身的她可以拖着病体去为宝玉相思为宝玉伤感为他做针线为他抄功课她会为他大哭会为他突然病到要死这份爱很感人也很沉重像这个程度的爱我们还是代入追求理想比较好凡俗之人恐怕很难承受得起。在林黛玉身上,承载着曹雪芹追求理想的那一部分自我。
在世俗的层面,黛玉对宝玉的爱,最感人的地方,则在于她对宝玉的理解,和在此基础上的纵容。
宝玉曾说:“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我认为这是宝玉最感人的一句情话。同时,从不说混账话,何尝不是黛玉的爱情最感人的地方?
对一个男人来说,如果有这样一个女人,能理解并认同他对世界的看法,并且支持他的相应行为;如果她能理解他为什么和周围的大多数人不一样,从来不劝他迎合流俗;如果她对他的包容超过了他的母亲,而且并不是因为“你是男人好吧我让着你”,而是基于强烈的主体性,给他以肯定,那么,这个男人是无论如何无法抗拒这个女人的魅力的。
所谓爱情,就是你有一天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你,你的所有的那些荒谬的想法,这个人也是这么想的。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你,这个人总是会跟你一样的。
当你发现你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你的感觉,就跟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的时候说的一样,“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时候,你们之间就会产生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就是为什么黛玉会得到宝玉的爱,宝钗、湘云、袭人终究不会得到宝玉的爱。
现在社会上有一些讲“女德”的人,说女人对男人就是要顺从,这样就会得到男人的喜欢了。这是荒谬的,奴性的“顺从”从来不会得到真爱。黛玉对宝玉并不是这样,黛玉支持宝玉任情由性,从不跟他说“混账话”,并不是出于奴性的顺从,而是出于爱的默契。
黛玉的爱,与那些女奴的爱,正有着天壤之别。
只不过,在那些“须眉浊物”、“鱼眼睛”看来,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会觉得,宝玉这么“牛心左性”,林姐儿干嘛要“助着他”呢?干嘛不劝劝他呢?在他们眼中,宝玉既已是大逆不道,那么黛玉就是在纵容他了。同时他们又看到,黛玉是被爱的,宝钗们是不被爱的。
于是他们“恍然大悟”,原来只有顺从男人才会被爱呀,原来规劝男人是不会被爱的呀。总结成经验,到处去传播。所谓“女人要顺从”的理论大概就是这么来的。他们不可能明白,如果你不是黛玉,如果你的男人不是宝玉,顺从是没有什么用的。
话说回来,有黛玉在,宝钗们也确实是不会被爱的。你有事没事,就去说,你为什么不能跟别人一样啊?这是很招人烦的,是不会被爱的。你说我是为他好,好就好呗,反正他不会爱你就是了。你能觉得大家做得都对,是他不对,那说明你们彼此还不是那个人。

扫眉才子

林黛玉另一个让人不能忘情之处,在于她是一位才女。
黛玉虽然身体柔弱,却比众位姐妹更多一点才子气,因而表现出某些阳性的气质。
封建社会是男性优先发展的阶段,读书几乎是男性的专利,才子被视为男性中的佼佼者。正因如此,极少数能够读书作诗的女性,会被视为具有男性气质的女性。中国的传统,对这极少数的女性,选择了包容和珍视。
在中国古代,才女是受到追捧的。按照士大夫阶层的趣味,谁能娶到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特别是如果她达到了能与丈夫诗词酬唱的水平,那是特别值得自豪的事。按照士大夫的审美,一个在文化上表现出一点男性气质的女性,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红楼梦》里写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看见宝玉的房间特别精致,就以为是哪位小姐的绣房,又看见黛玉的房间有很多书,就以为是哪位公子的书房。故意写宝玉像女性,黛玉像男性,这是很曹雪芹的审美趣味。
曹雪芹是站在贾宝玉的立场炫耀:你看,我的生活多么精致,像女人一样,和我相爱的女人又是多么博学,像男人一样。这几乎是明清士大夫的审美理想。在传统中国,如果一个女人像林黛玉一样有一屋子的书,是会得到男性的青睐的,这也会成为她夫家炫耀的资本。
不对啊,中国传统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才女在古代不是会受到鄙视么?
首先,这句话是典型的封建社会的产物,是绝对应该批判的。但是,这句话在具体的语境中,会不会有一定的合理成分呢?鉴于今天的很多女性,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会因过于愤怒而不愿深想,我们不妨来个“性转”,模拟一下古代的某些不太坏的男性是怎么想的。
比如说,你是一个女孩子,喜欢一个长得特别帅的男明星。本来你喜欢的是他的颜值和演技,也知道他在他的专业上花了很多时间,文化课不可能达到专家的水平,对此你也不介意。而他听说你们都喜欢有知识的男生,为了让粉丝们高兴,天天在微博上发,他读了什么书。
可是他文化底子薄,发的东西有很多错误。这时候你就会觉得尴尬,觉得并不想看他分享这些,可是你又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这时候你就会说:“你好好演戏就好啦,文化不重要啦。”
当然,你结婚的时候,还是会找个会写诗的中科院博士。
古代也会有类似的情况。那些需要讨好男性的女孩子,知道男性喜欢才女,就努力学读书写诗。但是她们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好的教育,基础比较差,或是本来没有天赋,没有爱好,仅仅为了讨好男性才勉强学习,可以想见,她们学习的成果是比较差的。
这时候,好心的男性就会安慰她们:“算了算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会写诗我也喜欢你。”更有甚者,如果这时候再有人吹捧她们两句,让她们骄傲起来,拿着并不成熟的作品到处炫耀,哗众取宠,这甚至是讨厌的。这时候也会有人忍无可忍,出来说:“别作妖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以我看来,“女子无才便是德”,本来说的是封建社会里不懂装懂、取悦男性的女性。男性士人出于种种原因说着这句话,并不妨碍他们渴望娶到有真才实学的名门闺秀。只不过,一代人里,能像林黛玉一样的人也就一两个,娶到真才女的希望太渺茫了,他们在现实中也仍然宠爱着取悦于他们的小“才女”。
那么,为什么薛宝钗跟林黛玉也说了这句话呢?
首先,宝钗和黛玉都是才女。越是才子才女,越要说才子才女不好,没什么了不起,这是中国式的傲娇。需要注意的是,只有才子才女才有资格说才子才女不好,普通人听到这话,只能说“哪里哪里,当然是有才华好”,可千万不能上去附和“对,才女就是不好。”宝钗黛玉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也已经是真正的才女了,也不会真的认为才女不好。
其次,宝钗和黛玉都是大家闺秀,都是不需要讨好男人的阶层,而不是这句话针对的阶层。她们即使不识字,也会是名门公子争相求娶的对象。她们写诗是为了抒写性灵,是因为真有天赋,而不是为了抬高身价。她们不需要为迎合世俗而过分努力,反而需要防范别人误会她们写诗是为了取悦别人。
假才女被劝“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别人怕她们出丑。真才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意思是,即使我的才华比现在差一点,也够用了,不如收着一点。
另外,与才女才有资格说才女不好的道理相似,只有女性才有资格说这种听起来不“女权”的话。这种话可以理解为一种自谦,但绝非自卑,更不代表真的歧视女性。
相反,敢于说这句话的女性,往往有很强的自信。至于男性,如果听到这种话,只能反对,万万不可上去附和。
明清时代,封建社会已近尾声,原来的等级壁垒不断被打破,性别壁垒也不例外。明清的女性在最先进的文化领域追赶着男性的步伐,在文学创作的数量和质量上缩小着与男性的差距。
与之前的时代只有凤毛麟角的蔡文姬、李清照不同,明清涌现出大量的才女。她们中间,固然有很大一部分人的创作有取悦男性的成分,但确实也存在一批数量可观的闺秀诗人,她们的创作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文学价值。明清小说喜欢塑造才女,就是这种社会现实的反映。
《红楼梦》塑造了很多闺秀诗人的形象,她们具有相当强烈的主体性,在生活方式上与传统男性士人不无近似之处。在这方面走得最远的,当推林黛玉。林黛玉是闺秀诗人最典型的代表。
我们在欣赏林黛玉这个人物的时候,不要只把她看成一个小女生,很多时候,要超越性别,把她作为一个才子来欣赏。
她的执着,她的激烈,她的见识,她的孤高,她的争强好胜,都带有古代才子的影子。她的生活中,还没有传统社会中女性要面对的日常琐碎,她一直维持着一种清雅的、近似男性士人的生活。特别是她在谈笑中经常有一种风趣幽默,一种可爱的刻薄,这是她性格中不可或缺的一种特质,而这种特质,也是才子的特质。
中国古代称赞才女,有一个词叫“扫眉才子”,意识是她除了画眉毛以外,完全就是一个才子。从这个称赞,我们就可以看出,才女的魅力,就在于女性的男性化,才女的最高标准就是才子。林黛玉的形象,就正是这样一个“扫眉才子”的形象。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谨慎与刻薄

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时候,其实特别谨慎。“不肯多行一步路,不肯多说一句话,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她看见贾府的规矩有跟林家不一样的,就都悄悄地改过来。比如说,吃完饭漱口,林如海是教她要把饭粒咽尽再漱口,要知道“惜福”,贾府是直接漱口的,她就跟着改成直接漱口了。
这个林黛玉的形象好像跟我们后来印象里的不太一样,林黛玉怎么能这么世俗呢?怎么能这么看人眼色呢?她这样,是不是因为进贾府寄人檐下,受气或者害怕呢?
其实,林黛玉不是受气也不是害怕,她的表现,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到一个新环境的表现,比如,刚进大学的表现。
现在很流行“寒门难出贵子”的论调,其中一个证据就是:有些同学,进入大学以后,过了一段时间,惊奇地发现,他周围的同学什么都会,对大学里的规则特别熟悉,他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同时进来的,为啥别人会他不会呢?
他就找原因,说肯定他们都是上大学以前,爹妈教的。为什么人家爹妈教的跟你爹妈教的不一样呢?他说因为人家家境好,出身的阶层高,然后说阶层固化了,输在起跑线上了什么的。
其实,查查档案,那些什么都会的同学,比这些什么都不会的同学,家境不见得好。毕竟,出生在北大校园里还上北大的同学,少得可以忽略不计。那些什么都会的同学,并不是因为在家爹妈就是这么教的,而是因为他们比较机灵,到了大学里一看,不管是生活的规则,还是思考的规则,跟爹妈教得不一样,跟中学老师教得不一样,他们悄悄地就改过来了,然后就成了那什么都会的了。
有的同学到了大学,看见跟原来学的不一样的,第一反应是说人家不对,老师你讲的跟中学课本不一样,同学你这种作风我们中学写作文就批判过——像这样的同学,就不容易进步。
林黛玉就属于那种比较机灵的同学。其实吃完饭要不要马上漱口这样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这种无可无不可的事,既然这个地方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做的,那么跟大家一样是最好的。在这种地方跟大家一样,算是融入文化,不算是迎合世俗,和坚持自己的个性并不矛盾。
林黛玉实在不是没有个性的人,但是她不用在这种地方表现个性。如果这时候林黛玉大喊一声:“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说我爸爸教我的不是这样的,你们这样是浪费。那就是很不懂事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则是,即使别人在礼仪上做错了,你也不能指出来,最好能和对方保持一致,否则也是不礼貌的。哪怕是她不说什么,只是还按在家里的习惯,过一会儿再漱口,也会让周围的人觉得尴尬。从这个意义上说,黛玉跟贾府的人保持一致,也是得体的。
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初入贾府的林黛玉是很谨慎的。之所以要谨慎,并非是因为她在贾府处境艰难,而是因为她懂得顾全体面。她不仅懂得礼数,更明白礼数的原则,懂得融入贾府的文化。林黛玉很有个性,同时也很有教养,把林黛玉想象成完全不顾他人感受的人,是不对的。
但是,很快,在熟悉了贾府的生活习惯后,黛玉就不再表现她的谨慎了。凭借着贾母的宠爱,凭借着与贾府的亲缘关系,凭借着门户相当的出身,黛玉在贾府几乎是无所顾忌的。林黛玉会闹脾气,会说刻薄的话,这恰恰是因为她在贾府的状态是很放松的。
林黛玉是个忧郁的人更是个幽默的人。根据字频统计,整个《红楼梦》里,林黛玉“笑”的次数,远远高于“哭”的次数。她那些刻薄的话,都是笑着说出来的,不是哭着说出来的。林黛玉的刻薄,并非出于怨毒,而往往带着一点文人的风趣。
中国的士人,有嘲戏的传统。他们并不是一天到晚板着脸,跟任何人说话都藏着什么春秋大义,他们是很喜欢互相开玩笑的。开玩笑,其实是有安全感的标志。天天神经紧绷,生怕说错一句话的人,是没有心力开玩笑的。
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与他的心智发育水平和成长环境都有很大关系。林黛玉其实是爱开玩笑的,这表明她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受到什么压抑。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开玩笑需要对方能“接得住梗”。
也就是说,只有双方都是很风趣的人,都没有心理压力,才能互相开玩笑。如果你开玩笑,对方却是个神经紧张的人,那他很容易琢磨过度,把你的玩笑理解成不好的意思,这就是“开不起玩笑”。
一个人情练达的人,是能准确地察觉对方是开不起玩笑、接不住梗的,在这样的人面前能做到不开玩笑。
林黛玉大概是因为年纪小,贾母倡导的文化又太不强调人与人的差异了,所以她好像在这方面有点欠缺,总是默认所有人都是接得住梗的。她跟宝钗她们开玩笑,她们一般还好,但是她跟下人也开玩笑,就会出现对方接不住梗的情况。
下人们一般文化水平不高,不是很会开玩笑。林黛玉又是老祖宗的心尖子,下人们整天只有小心捧着她的份儿,她说一句什么,下人们都会诚惶诚恐。这时候跟下人开玩笑,就不太合适。
瑞送各姐妹宫花
比如“送宫花”那回,周瑞家的最后给林黛玉送。我认为这是个偶然事件,因为她最合理的选择就是怎么顺路怎么走。花和花之间没什么区别,不存在“挑”的问题,不至于特意为了欺负一下林黛玉,最后给她送。总之,她是拿着最后两支花出现在黛玉面前的。
这时候黛玉就问了一句,“这花儿是给我一人的呢?还是姑娘们都有了呢?”她问这句话是跟别人攀比吗?我觉得不是。她应该是真的确认一下,这花儿是一人两支,还是一共只有两支,就给我一人了。
后面这种可能性存在吗?是存在的,因为黛玉是特别受宠的。至少,在林黛玉看来,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是不好直接把花收下的,还有必要推让一番,说我哪好意思一个人收下,给别的姐姐妹妹戴吧。这样的话,这句话还是问得很有必要的。
这句话反映出,林黛玉是很自负的,是习惯于受到特殊照顾的,但同时也反映出,她还是讲礼貌的,还是会考虑到别人的。
周瑞家的就据实回答:“别的姑娘都有了”,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只有这两支,是因为别的我都送完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你就不用推辞了。
林黛玉本来是想着推让一番的,结果花儿是每个人都有了,那她刚才提到“花儿是给我一人的”这种可能性,就显得有点自负了。人家没想给你一人,你自己想的是不是给你一人的,你这叫自作多情。
所以她这时候就想说点什么,把刚才这句消解一下。所以她就说出了那句,“别人不挑剩下也不给我。”她用了“挑剩下”这个词,把自己的地位放得比实际要低,这是为了消解刚才那个“给我一人”的设想。
她的这个表达,是想谦虚,但是谦虚得不太得体。什么人这么谦虚就得体了呢?如果贾母这么说就是得体的。比如你随机派发什么东西,正好最后一份给了贾母,这时候贾母说一句,“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就很得体。
因为所有人都挑剩下才给贾母,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这时候她说一句,挑剩的给我,大家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而且这玩笑就显得比较平易近人。
中国文化的原则,越是地位高的人,越要把自己说得低。甚至如果你特意留了一份最好的给贾母,她仍然可以说,“来,这挑剩下的给我”,这是地位最高的人表示平易近人。林黛玉的这个语气,很像是跟贾母学来的。
但是同样一句话,林黛玉说就不太得体。因为她还不是贾府地位最高的人,她没有这个平易近人的特权。在中国文化里,平易近人是一种特权。什么叫平易近人?首先你不是人,才存在“近人”的问题。你要高高在上,才需要把自己放低。你不是最高的,只是比较高的,这时候也学最高统治者平易近人,反而有自高身份的感觉,至少会让人觉得奇怪,让人容易误解。
林黛玉的地位没有贾母那么高,别人挑剩下才给她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这样,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谴责周瑞家的办事不力,真的把别人挑剩下的拿给她。这句话如果让贾母说,就是一个明显的玩笑,让林黛玉说,你就拿不准这是玩笑还是谴责。
所以周瑞家的不敢贸然把这句当成玩笑,在旁边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我们读者在书外看着,如果没有理清人物关系,光看这一句,也会觉得,这林黛玉怎么这么矫情。还是贾宝玉打破了尴尬,把话题岔开了。
林黛玉跟丫鬟挺没大没小的,但是很多仆妇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我估计往往是有这样的误会。林黛玉爱跟她们开玩笑,但是她们太紧张了,接不住黛玉的玩笑,就觉得黛玉在刻薄她们了。
至于我们一般的读者,离林黛玉更远了,在看林黛玉的时候,都想着这么一个人不知道怎么高冷呢,所以我们的心情比仆妇还紧张,就更听不出她的玩笑了,更容易把她的风趣理解成怨毒了。
林黛玉开玩笑更多的时候还是冲着宝玉的黛玉跟宝玉开得最多的一个玩笑就是说他跟别的女孩子好我们怀着一颗紧张的心看着林黛玉不断地说贾宝玉跟谁谁好了,就觉得这个林黛玉怎么这么爱吃醋。
其实,林黛玉的这种玩笑,跟没好气的嫉妒,还是不一样的,这里面调侃打趣的成分更多一些。
顺便说,王熙凤对贾琏,也有这样的调侃打趣,这跟她认真清理门户不是一回事。王熙凤在真的要清理门户的时候,反而表现得特别客气。我们在看书的时候,要把这二者区分开来。
林黛玉为什么要跟贾宝玉开这方面的玩笑呢?首先当然是因为她喜欢贾宝玉,对贾宝玉这方面的关注就多一些,一看见贾宝玉就难免往男女之情上去想;其次是贾宝玉接得住梗,因为贾宝玉也喜欢她,双方认可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可以没事开点男女的玩笑;再次,说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贾宝玉,其实也是对贾宝玉男性魅力的赞美。
嫉妒本身就是爱情的证明,没事就跟贾宝玉开这样的玩笑,是一种爱情关系的确认,甚至可以说是对贾宝玉的一种表白:你看,我觉得你是值得喜欢的呢,我怕别人也喜欢你呢。
这种玩笑是善意的,不能理解成攻击性的,也不能理解成缺乏安全感。如果林黛玉真觉得贾宝玉会不要她,其实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的,如果爱情关系很脆弱的话,随便一个这样的玩笑,可能就闹到俩人分手了。
林黛玉老拿别的女孩子跟宝玉开玩笑特别是拿宝钗开玩笑有没有觉得她们是潜在威胁的成分呢这个是有的至少潜意识里是有的只不过这一切始终是潜在的等于黛玉是想你这么可爱你身边的女孩子也很可爱你会不会跟她们好呢我知道你是不会的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不断跟我说
林黛玉拿宝玉开这个玩笑,那是见缝插针的,只要有可能把话题引到这方面,她是一定会引到这方面的。所以宝玉在第十九回曾经吐槽她:“凡我说一句,你就拉上这么些。”
林黛玉开宝玉的玩笑,是不需要什么真实事件的触发的,是随时随地的。这一方面说明了黛玉有多么在乎宝玉,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黛玉的思维有多么敏捷。林黛玉爱开玩笑,而且爱开男女的玩笑,当然,只跟宝玉开。
对这一点,宝玉烦不烦呢?烦也是烦的。因为不知道说一句什么,就让林黛玉逮着了,就得解释。可是他开心不开心呢,其实是特别开心的。
所以他吐槽完刚才那句,下一句是“不给你个利害你也不知道”,手上的动作是伸手胳肢林黛玉,这是一个特别亲密的动作。当然,胳肢完了,林黛玉又开了他一个玩笑,一点都不服软。对于林黛玉的这个习惯,贾宝玉是无可奈何,还有点小得意的,所以他的反应是“又是咬牙,又是笑”。
相比之下,宝姐姐老被她拿来开涮,就显得有点无辜了。不过宝钗也明白她只是开玩笑,并不介意。第八回第一次正式写林黛玉拿宝玉宝钗开玩笑,宝钗的反应是“知她是如此惯了的”。这个反应非常的平淡。
就像你们中学班上有一位女同学,天天开玩笑说谁跟谁早恋了,大家都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谁也不跟她认真。林黛玉开这样的玩笑,宝钗并没有觉得被伤害,更没想认真辩解。
黛玉说宝玉跟别的女孩子好,多数情况应该理解为开玩笑。否则,宝黛之间的关系也太剑拔弩张了。我们读到这些内容的时候,也应该理解为玩笑斗嘴,不要觉得林黛玉管贾宝玉管得特别严。
由此也可以看出,贾府的气氛是相当宽松开放的,林黛玉一个大家闺秀,可以天天拿谈恋爱的事当笑话说。林黛玉说话,往往有文人雅谑的味道。
林黛玉开玩笑,手法是多种多样的。有双关,大家都以为她在说这件事,结果她在说另一件事;也有连梗,你以为这次被她取笑完了,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哪句话又踩上了这个梗,又能被她逮着取笑一回。层出不穷,防不胜防。薛宝钗说:“颦丫头这一张嘴,让人爱又不是,恨又不是”。这才是林黛玉说话给人的一般感觉。
宝钗概括林黛玉开玩笑的艺术说:
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
林黛玉比王熙凤的高明之处在于,她不仅会说话,而且有文化,所以对日常语言不仅能吸收,而且能提炼,能“润色比方”。这其实也是诗法。
薛宝钗还说林黛玉讲的笑话,“虽是淡的, 回想却有滋味。”这也既是笑话的好处,也是诗的好处。一个好的诗人,应该也是会讲笑话的。所以很多诗人都有善于嘲戏的记录,林黛玉也是这样。
林黛玉的刻薄,是一种高雅的刻薄。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你可能常常会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但你不会厌烦她、害怕她,因为她的风趣幽默,给你带来了很多快乐。她即使说出“比刀子还尖”的话来,仍然透着可爱。
林黛玉开玩笑,是以灵活的头脑、丰富的知识和无所顾忌的生活环境为条件的,是一种优越的体现。
林黛玉有谨慎、善于观察环境、融入周围文化的一面,也有刻薄、无所顾忌、敢于表达的一面,这两个方面是互不矛盾的,表现的环境也不相同。谨慎是她言行的边界,刻薄则是她言行的特色。
林黛玉拥有这样的性格,是因为她才华横溢而又备受娇宠,这样的性格,也是中国文人的典型性格。
林黛玉是曹雪芹第二人格的代表,与贾宝玉珠联璧合,代表了曹雪芹性格中孤高、忧郁、执着的一面,富于文人气质,带有很强的理想色彩。曹雪芹既从世俗角度,将林黛玉安排为贾宝玉最合适的伴侣,更从精神角度,将林黛玉安排成贾宝玉唯一的精神伴侣。
林黛玉不但是中国士人理想的审美特质的集合体,更具有才子的典型性格特征,呈现出一种超越性别的理想之美。

贾宝玉:情不情的小王子
“假正”的贾政(四):“掉粉”事件
“假正”的贾政:傲娇老爸
“假正”的贾政(二):老爸也想玩
"假正"的贾政(一):长大了的二爷
《红楼梦》的打开方式(下)
《红楼梦》的打开方式(上)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