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来，有人站上舞台终于实现梦想，也有人从少女变成了为生活奔波的主妇。
当年的《想唱就唱》到如今终于听懂，若能“勇敢地自我欣赏”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
时代确实在变，也许“综艺不值得、赛制不值得”，但毫无疑问的是，梦想永远都值得。
文 | 松奈子
最后一次公演舞台上，宁静作为第一名C位出道，领奖的时候周围都是欢呼声，耀眼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却有一些惆怅。她拿着奖杯，撂下一句话：我想出尔反尔，我拿第一，不想成团。上热搜后，有人评价她真实，毫无顾忌，还有人热烈讨论赛制问题。“想说就说的范儿，想起了当年‘想唱就唱’的《超级女声》。”中国女性选秀自2004年的《超级女声》（下称《超女》）算起的话，已经走过了16个年头。主题曲《想唱就唱》当年承载了无数女生沉甸甸的梦想，如今躺在QQ音乐里，只有几百个评论。相对流量歌手底下的评论来说，少得可怜。评论里有人说，“现在就像是在挑选挂在橱窗里的商品，谁长得好选谁”。“那个年代都是真正的草根一跃成为明星，没有整容，没有修音。也正是那个没有流量形成的年代，很多人比完赛后就被埋没了。”三个人站在一起，春春高喊：“你们还记得年少时的梦想吗？”不管年龄大小，许多女性对梦想的渴望，都曾在那一年被唤起。那可能是她们离梦想最近的一年。她站在话筒前有些紧张：“评委老师好，我是0403988张含韵。”虽然决赛的时候只是季军，但是却拿到了《酸酸甜甜就是我》的代言，首张专辑《我很张含韵》销量就达到80万。
而真正让这档选秀节目火遍大江南北的，是2005届超女。
2005年夏天，《超级女声》的报名通道一开启，就有15万人报名。很多人排几千人的长队，等了十多个小时，就为了填一张报名表。“只要你喜欢唱歌，不论年龄、不论容貌、不论地域、不论你是否受过专业训练都可以报名参加超级女声，实现唱歌梦想！”这张薄薄的纸，就像是一份敲开梦想大门的简历。在《超女》之前，几乎没有素人敢想象自己也可以成为明星。这张纸告诉女性，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人人都有做梦的勇气，社会也给你做梦的氛围。
前段时间，不少人都刷到“超级女声海选沙雕集锦”，说里面的女性“土到没眼看”。但我却无比怀念和感叹她们大胆追梦的样子。那时候的选秀，几乎所有人都不怎么化妆，穿着朴素，唱得南腔北调也无所谓。有人唱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接电话，留下的画面总共17秒，其中8秒在唱歌，另外9秒都在接电话。有人手拿双截棍，学着MV中的舞蹈尽情摇摆，才不管评委露出什么表情。
有人为了唱《Lemon Tree》，给自己搞了套“柠檬树”的装扮。还有人对评委不满意，直接在镜头前怼道：“我记住你了！”她们不怕被嘲，不怕被评价，各个都渴望被世界看到，那种全民追梦的欢愉和充满真实感的造梦狂欢，也许再也不会有了。21岁的李宇春，顶着当时很酷的刺猬头，跳了拉丁舞。张靓颖那会儿还在酒吧驻唱，不化妆，露着大脑门，在镜头前唱着英文歌，已经算很洋气。唱完一首英文歌后，评委柯以敏说你是不是感冒了？累了？状态不好？全场掌声雷动。很多看节目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才叫“就是要唱，唱得响亮”。知乎上有人说，“《超女》的热度大概就是创造101＋偶像练习生＋中国有嘻哈第一季＋中国好声音的热度加起来”。人们看见身为草根的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真的走到了决赛舞台。15年前的8月26日，《超级女声》总决赛现场，两亿人在线观看。再也没有一场选秀能超越那一天的盛况。当时有人算过一个数，每5个中国人里就有一个看《超女》的。有个报道说，发现城市里的水压突然变大，后来一查，是《超女》决赛中间放广告，大家都上厕所去了。当年投票只能靠编辑手机短信，没有背景、没有资本，就靠着一条条短信，大众投出来了令人惊艳的前三甲。
李宇春以350万的票选夺冠，一夜之间成为了老少皆知的明星。当年，很多老人不知道周杰伦，但都知道李宇春。决赛那天晚上，有喜欢她的奶奶专程过来看她，带着热乎的粽子，当着全国人的面给她。她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封面，成为首位登上该封面的内地歌手。发行首张专辑《皇后与梦想》，不到三个月销量达137万张。高晓松在《晓松奇谈》中曾回忆过一个场景：“当时全北京的唱片公司，在门口拉横幅，热烈欢迎春春莅临视察。”《时代周刊》如此评价：实际上，李宇春现象早已超越了她的歌声。李宇春所拥有的，是态度、创意和颠覆了中国传统审美的中性风格。但她发行完首支个人单曲《笔记》之后，就陷入了各种解约风波。失业、赔款，销声匿迹。特别难熬的时候，她安慰自己：“有瑕疵算什么，做自己啊，解释不来，只知道往前。”她想比赛后和这个男人结婚，她等了十几年，还在后来的演唱会上上演“逼婚”大戏，才成为冯太太。然而结婚不到一年两人就离婚了。张靓颖在微博简单留下一句话：“和他十五年的感情，就当喂狗了。”一直到现在，三人仍然在圈中有着响亮的名号，选秀16年，无数人来来去去，但三人不倒。粉丝们还在追捧，追的不止是偶像，更是自己从前没有实现的梦想。有位50多岁的音乐老师，曾在网上洋洋洒洒写 6000字帖子为李宇春拉票，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我年轻时就想做李宇春这样的女孩，但不敢做，现在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我过去的梦。”那一年的全国十强，没有背景、没有资本，没有受过专业的公司培训，也不知道什么叫媒体宣传。这样热烈的狂欢没有一直持续下去。05届《超女》爆红后，开始出现令很多女性望而却步的条件。年龄被限制、节目主旨被批评成“一夜成名是误导青少年”。越来越专业的歌手也加入了进来，娱乐公司都虎视眈眈，梦想被名利吞噬的速度远远超出很多人的预期。06届超女谭维维说：“我们那一届的比赛，已经很不单纯。大家都想赢，互相看不上。”她还写了首歌《谭某某》，歌词是这样写的：“我站在冠军左边，陪她嬉皮笑脸，她样样都不如我。”渐渐地，观众想看的东西也在变。越来越多的人对舞台之外的故事更感兴趣。出身农村家庭的杨超越在《创造101》里被批没能力、爱哭，但就是有很多人喜欢她，他们喜欢她的标签——“全村人的希望”。在众多资本捧场的选手中，杨超越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符号，粉丝们有多不敢做梦，就有多希望杨超越能够出道。选秀终于成熟了，中国也有了女团了，培训练习生的娱乐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兴起。总之，普通人宁愿在家里看“故事”，也不愿再做自己的“成名梦”。有人说，你当年曾有多么想成为李宇春，现在就有多么不敢奢望自己是杨超越。还有一条新闻是这样的，有个女孩想参加《创造101》，爸爸很反对，觉得她根本没机会：“就凭你们几个小姑娘搞个组合？这门槛得多低。”没人相信十多年后，还能轻易实现梦想。女孩们要先有热度，才有机会被看到被听到。就连选秀元年的前三甲，都早已在当今的时代没了热度。04届超女冠军安又琪很长时间不太明白，自己“冠军”头衔到底意义何在。比完赛她就声势渐弱，给很多人的记忆也只是一句广告词：真巧，好吃得不得了。而亚军王媞，现在百度出来后，最醒目的一句话是：“王媞还在娱乐圈吗？”其实张含韵后来也没有多少好运，还没到20岁，就被人遗忘了。2010年她在《非同凡响》节目上说，最沉寂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回家，“死也要死在北京”。综艺《偶像来了》里，她站在大草原上难以置信地喊道：“他们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啊！”如果不是《乘风破浪的姐姐》（下称《浪姐》），张含韵可能还辗转在剧组之间，“发专辑都害怕没有人听”。而对于那些普通女孩来说，更没有人过问她们，是否还有梦想了。《乘风破浪的姐姐》试图帮还在困惑的女性找出一个答案。这档节目从开播前就受到了高度关注，当年追《超女》的那拨女孩，也大多到了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浪姐》的出现，就像一个信号，在告诉女性：无论年龄，即使摸爬滚打过，你依然可以从容、个性、追梦。没有人会想到，一批年龄30+、40+的女星也真的会穿上统一的训练服，重新回到原点，日夜训练。52岁的伊能静（点击可查看）也在节目里让很多人看到了无止境的战斗力。万茜（点击可查看）在初舞台的时候唱起“我敬你人去楼空，还有刀有盾，生死茫茫，还心怀分寸”，泪光涌动，情绪隐忍于歌声中。她说：“我们都是女人，女人是可以帮助女人的，这个东西是一种来自于女性的力量。”张雨绮（点击可查看）也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那样高傲，相反，显得率真可爱，她自己也觉得去到节目里，变得更酷了。节目组采访她时，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可不可以不用‘权利’这个词，也能让女性的世界，很丰富、很精彩、很自由、很快乐？”同样酷的还有吴昕（点击可查看），她的“一字马”在热搜上挂了很久。她在节目里大哭、奔溃、不自信，但还是倔强地站起来，她努力挣脱束缚走出去，想要被更多人看见。正如她连唱的三个“看”：“看我乘风破浪，看我勇敢倔强，看我光芒万丈。”成团夜里最让人感动的，不是成团那一刻，反而是姐姐们的发言。张含韵：“16年前，我被命运所选择，懵懵懂懂地跌进了这个行业。16年后的今天，我选择自己的命运，勇敢笃定、竭尽所能，不辜负这个最美好的夏天。”
金晨：“很多人都说，30岁要为人生做一些减法，但现在，我要为我的人生做一些加法，我会努力站在有光的地方，让更多的人看见我，我也想把光，带给大家。”
05届超女在综艺《向往的生活》里重聚的时候，黄磊这样评价她们：“那些女孩子在那儿唱歌，然后有梦想，真的很美好。”“大家看到了一种很平等的东西，然后又看到了很渴望的东西。”16年来，有人终于实现了梦想，有人从少女变成了为生活奔波的家庭主妇。有人说当年没听懂“就算没有人为我鼓掌，也要勇敢地我欣赏”，后来终于懂了，这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时代确实在变，也许“综艺不值得、赛制不值得”，但毫无疑问的是，梦想永远都值得。16年过去了，选秀的舞台上，人来人往，其实《想唱就唱》里的那句“勇敢地自我欣赏”仍在很多普通女孩心中回荡。那个梦，可能是一次表演，一份工作，一个地方，一些人。
作者：松奈子，读者人物独家撰稿人。视野所及皆是句读，在世界中行走，以编辑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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