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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堕落和阶级分离,敲响旧制度的丧钟
小炒注:文明的成长是个别创造者或少数创造性群体的工作。——汤因比
如果说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和宗教改革是欧洲冲破中世纪的旧三驾马车,那么,启蒙运动、工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则是欧洲迈向现代文明的新三驾马车。现在我们来看最后的法国大革命。
直接上结论,法国大革命是知识分子做思想准备、平民负责实践,这种理论的和善与行为的暴烈,形成了鲜明对比。长期受到不平等对待的平民,使之成为欧洲有史以来最激烈、最彻底的一次革命。
实际上,世界上的绝大部分革命是贵族或精英推动的,要弄懂法国大革命,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一个问题:法国的贵族干嘛去了?
因为如果贵族还有控制力,轮不到平民出来革命,至少不会如此激进地把旧事物砸个稀巴烂。
<关于法国大革命,我会用至少3篇讲述,咱们把问题一个个来>
等级森严的社会体制
他们这些人的祖上,与国王的祖上,都是一起打江山征服法国的。我们可以称之为“贵二代”,国王就是他们的政治庇护。
国王有了权,现在还需要钱,才能实施自己的大项目。于是将手伸向了平民中的富裕阶层——资产阶级。当然不是抢了,毕竟这不可持续,而是简单粗暴的卖官鬻爵。
向国王缴纳一笔高昂的费用,就能成为政府官员,获得一些特权。
然后每年还要缴纳1/60的官职税,到时候凭借完税证明就可以转售或传给后代。有些任职满20年就能获贵族头衔,也有些要付出两三代人的时间。他们主要担任各级法院的法官,负责地方的司法、行政等事务。显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人民服务,而是浑水摸鱼,上下其手,聚敛财富,过上轻松的豪华生活。无论是否获得贵族称号,我们都将这部分买官的人称之为“商业贵族”。当然,做官之后,他们就对经商和新兴产业没了兴趣,那样来钱慢,而且风险高,远远比不上权钱交易来得爽。这就叫资产阶级贵族化,与英国的贵族资产阶级化相反。
在社会结构上,到18世纪90年代,法国总人口2700万,贵族仅占3%,其中封建贵族35万,占1.3%,商业贵族接近50万,占1.7%,但他们占据了1/3的土地和全国绝大部分财富。这是一个典型的金字塔结构。而且,他们是免税的,国家税赋就全落到了平民身上。国王需要增强国家实力,但商人和商业在这个国家不受尊重,政府出面来扶持和保护工商业,就很必需。因此法国在经济领域奉行严格的国家主义,由国家制定经济政策,控制所有经济资源。波旁王朝的名臣,像黎塞留、科尔伯特,都是国有经济大师。这就导致,平民很难享受到经济发展的成果,财富大都流向了政府,贵族成为背后的最大受益者。贵族成为法国无可争议的精英。但很可惜的是,这个精英族群是堕落和分裂的。
封建贵族的种姓化与贫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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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干活光拿钱的“贵二代”冯小刚曾说过:生活上贵族基本上一群废物,除了生孩子亲力亲为,吃饭不用人喂,其他的,不能自理。这句话简直是为法国封建贵族量身打造的。这帮人最特殊的在于,赚钱都不用自己动手,会有人亲自送上来。当其他国家的贵族还需要琢磨着怎么统治下属时,法国贵族压根就没这个烦恼,国王政府替他们干完了。封建贵族就这样彻底退出政治领域和商业领域,靠着古老的封建权力维持收入。于是,封建贵族就被国王调教成了一帮一无是处的废物。对“贵二代”而言,这种不动手不动脑的收入模式,看似很爽,其实也有弊端。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带来思维的退化和精神的丧失,越来越跟不上社会的赚钱潮流。一年不上班都感觉不认识这个世界了,更何况一辈子不用上班呢!而且,经济发展必然带来通货膨胀,像土地租金这样的一些固定收入,是下滑的。为了维持体面,贵族便将土地一块一块卖给农民,土地所有权的转移也使得他们丧失很大一部分封建收入。特别是一些小贵族,受影响比较大,扛不住,便陷入无地可卖的窘迫状态。而且,他们耻于从事工商业,就像现代人对待黄赌毒一样避而远之。所以,“贵二代”们表面上风光无限,但财富一直在缩水。而以前自己瞧不上的农村娃,通过从事商业一步步走向富裕。这群贵族在大革命中受到了最严厉的清算,包括国王和王后,留在法国的几乎都上了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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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封闭这些旧贵族与其他阶级的障碍,其实非常容易跨越,毕竟他们固守的封建制度,已经过时了,他们的财富已经缩水了。但是,封建贵族具备的独一无二的特权,实在太明显,太好辨认。一旦越过这道障碍,那些非贵族就能“轻而易举”地享受特权,这对于旧贵族而言是难以忍受和可耻的。这种心理障碍,使得旧贵族越来越抱成一团,来维护他们那可怜的贵族荣誉感和受伤的弱小心灵。他们拒绝与其他阶级通婚和联系,在自己的贵族圈子里自嗨。1750年,一位总督说道:“这个地方的贵族相当和善,但非常贫穷,他们既骄傲又贫困,他们还组成一个团体,只接纳那些四代为贵族的人。”就连国王派遣到地方任职的总督和总督代理,他们都耻于与之为伍。而这两个职位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和市长。出身才是贵族接纳成员的唯一源泉。旧贵族不仅仅是一个阶级,而且是一个种姓。他们不愿出去,外人也进不来。事实上,新贵族与旧贵族在财富、生活方式和教育等方面不断趋近。到18世纪末,除了权力差别外,他们在行为习惯和思想上没有太大区别。但是,不平等的特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双方的阶级界限,自视高贵的旧贵族拒绝接纳他们。很显然,贵族阶级已经从整体上同领地割裂,成为了一个事实上的寄生阶级,与民众完全隔离。
所以,封建贵族的选择,是一种作茧自缚。在经济力量和政治力量上,他们相当于自杀了。他们的唯一舞台就是巴黎宫廷,通过与国王的近距离生活、过往血缘和情感上的联系,在非公开场合影响国王的决策。但是由于国王的专制权力不断完善,政府官僚比贵族更加顺从和有效,旧贵族的实际控制力,也大打折扣。旧贵族对恢复以往政治权力的渴望,也是法国大革命的一大根源。三
商业贵族与人民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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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的“科举制”,买官热情高涨卖官鬻爵并不是什么稀奇,从古至今,各国都有。但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各国统治者都是偷偷摸摸地暗中操作,只有法国将之正式化和常规化,法国人称之为“法国之恶”。弗朗索瓦一世(1515—1547年在位)首次在国家层面公开实行卖官鬻爵,波旁王朝的开国之君亨利四世(1589年—1610年在位)为了解决财政问题,设置官职税,使之正式合法化,并可以世袭。在17世纪,官职价格平均上涨10倍左右,18世纪趋于稳定,但官职数量增加明显。这项制度使得官职持有者进入官僚体制,并享有随之而来的声望、特权,甚至贵族身份。实际上,买官成为了平民进入贵族行列的最重要途径。无论能否获得贵族称号,人们都可以用它来洗刷掉卑微的平民身份,进入统治阶级的上流社会,买官制被讽刺为“平民的香皂”。在某种程度上,卖官鬻爵起到了中国科举制的阶级流动作用,成为法国政府的支柱性政策。如同考科举成为中国古人的奋斗目标一样, 买官也得到了法国人强烈的偏好。伏尔泰在《巴黎高等法院史》中言:“资产者崇慕虚荣,购买新设的官职。”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也曾说:“一个人略识文墨,生活优裕,若是弄不到一官半职,那就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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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人民由于行政的缺失,商业贵族与平民缺乏联系,变得陌生起来,几乎成为敌人。他们还利用手中权力,将税负全部转嫁给平民,使自己免受这个重担。
由于自身具备的种种经济特权,商业贵族生怕与平民混同,千方百计地摆脱平民的影响。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提到“因为会议接纳了几个手工业者,而首要的资产者耻于与他们为伍。”事实上,在1789年的第三等级陈情书中,相比封建贵族,平民更恨商业贵族。这种心理很好理解,人们能接受山高地远的陌生人过得好,但很难接受身边人取得一点点进步。相比封建贵族,商业贵族无疑与平民的距离更近。这就使得商业贵族陷入一个夹缝地位,上不能被封建贵族接纳,下瞧不起平民。
最后,他们通过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层层相依的权荫庇护和家族内部的裙带关系等方式,以较强的内聚力构成了一个个联系紧密的社会小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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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分裂商业贵族与封建贵族有一个关键不同:他们的特权各不相同。有的是免捐税、有的是免兵役、有的免1/20税,还有的获得了贵族封号。这些显而易见的区别,就是一个每时每刻挂在头上的标签,从而将贵族撕裂成一个个小帮派,形成了一个个具有内在认同的社会职业团体。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提到:“在一座小城市的显贵中,我找到的不同团体竟达36个。”他们彼此相互竞争,不再关心社会或城市的普遍利益,而只关心小团体的私利,对于市政生活,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小结
“一个国家的落后,首先是精英的落后,而精英落后的标志就是只会嘲笑民众的落后,而不去伸出友谊之手。”
汤因比亦曾言:
“如果创造型天才不能在他的周围实现自身完全的转变,那么他的创造性对他来说就是毁灭性的。”
如果他们所说的都是对的,那么,法国贵族精英的做法,杀死了自己,也杀死了法国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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